其实,童话终究只是童话。
一道彩绘着山水图面的屏风后,袅袅腾升起一团团白蒙蒙的水烟,仅是一会儿功夫,房间里上空便弥漫的雾气腾腾,温热却清新的香气飘散而开,屏风后缓缓裉衣衫的动作映在丝织的屏风面上,看得无暇不由的红了耳根,一扭身转过脸去。
她也不是头一回侍候玉郎沐浴,但是今天觉得尤为怪异。
两人都屏着呼吸,谁都不愿打破这静谧的氛围,傻呆呆的承受着狂乱不紊的心跳。
鬼使神差的,她又移回了眼神,定定地望着屏风上他的影子,那么纤长,那样均匀,那样完美。
玉郎、玉郎……
这时候,她其实可以出去了的,但是她的脚不听使唤,就这样如钉在了原地,痴痴的望着屏风上的暗影,缓缓的下了木桶。
激起些许轻微的溅水声。
无暇的心一跳,不由的吞了一下咽喉。
玉郎……在洗澡呢,她还站在这儿?呃……
脸唰的更红了,硬生生移回视线,困难的转身,万分不舍的向外挪动。
“无暇……”屏风内暗哑的声音,魅惑而低沉。
无暇浑身一顿,猛的转身:“玉、玉郎……什么事?”
“水……有点热,加一点凉水来。”
“哦,哦。”无暇应着,一边手忙脚乱的去屋外端备有的水盆,一边暗暗疑惑,刚才放好水,她用手试了呀,觉得不烫啊。
走到屏风口,她不由的停了停脚步,心口有丝繁乱的线揪在心口,抬起眼角,瞥了瞥里面隐约的影子,轻咳了声,按捺着内心的慌乱波动,垂下眼帘,小心冀冀的端着水盆走过去。
一点点靠近木桶,余光中隐隐瞥到桶上边浮着氤氲的雾气。
“有点热,胸口会觉得有点闷,不太舒服。”萧玉郎慢慢的说着,抬起双眸望向一脸羞红的无暇,“加水吧。”
无暇应着,小心的将水盆里的水浇进了桶中。
放下空盆,她习惯性的将手伸入桶中轻轻搅动,不料一只手突然浮上水面握住了她。
“啊。”无暇轻呼一声,蓦地抬起头睁大眼睛。
萧玉郎散披着沾着雾水的黑发,几缕懒懒散散的绕在颈间和锁骨前,额角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正缓缓沿脸颊下滑,眼睛像是沾染了湿气,原本的清亮变得幽深且迷离,脸庞被热气蒸染得泛着粉红的光晕,微张的双唇亦如被津泡过的饱满红润。
无暇的脑袋里放空了数时分。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萧玉郎,依然清雅却增添了妩媚。
胆怯羞涩的避开视线,却不期然又落在他露出水面的肩膀上,瘦削的白晳肩膀不失柔韧感,又深深吸住了她的视线。好窘啊,只得屏住呼吸再往下拉视线,蓦然的,盯住了微有波动的棕色水面,天,若不是因为在水里用了药草,那她现在岂不是要看到他在水底下的……
脸哗的要发烫了,惊颤着下意识的抽了抽在他手中的手,他没有放开,反而用指腹细细揉摩着。
无暇心乱了……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他明天就要走了,今天的话……
“其实我也很舍不得。”萧玉郎唇角微笑着,一双晶晶莹莹的双瞳恍恍惚惚、迟迟疑疑的望向无暇,“等回来后,我会正式跟爹提我们的事,你要耐心等着我。”
无暇心底触了一下,有点胆怯的低声道:“不、不着急……我……”
萧玉郎的手握紧了,眸瞳微微一缩,悄然闪过一丝痛惜,“相信我就好。”
无暇僵了僵,思神迅速聚集了下,为了不让他有什么担忧或牵挂,她轻咬唇微微点点头,“嗯,我相信。”
萧玉郎眉目一展,唇角一点点荡漾开来。
“我……先出去了,你洗吧。”无暇勉强笑了笑,抽回手,快速转身走出屏风口。然后停在门口回望了一眼,屏风上他举手撩水的影子优雅妖娆。
悄然间,她觉得他飘渺得如梦一般遥不可及。
瞬间,一股沉闷阴郁的悲伤缭绕笼罩在她周边。
第二十章
次日。
艳阳天。
没有过多的话别,两眼默然相望,思念婉婉相缠,双手之间的温暖渐渐弥漫。
一大早,朱管家便带着两名家丁来接萧玉郎了,如今正站在门外,又着急又不敢多话的候着。
萧玉郎静静望了一眼门外,一丝愁思沁入眉间,再回首,毫不再迟疑的俯下头,在无暇红润的唇上轻轻一吻,哑声道:“我走了。”
无暇用了十二分的努力才使自己没有哭出来,紧抿着唇点头,手也颤抖着缓缓松开。
“要保重。”最后深刻的望她一眼,萧玉郎毅然转身,坦然从容的迈步出门,如月白袍翩跹翻扬。
无暇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一点点沉淀,心一点点被掏空。
“玉郎……”低唤一声,她失心一般飞快奔出门,然泪水亦如雨般迸发,她扑在门框,手紧紧捂着口,泪眼婆娑的望着萧玉郎渐渐走远的身影。
绿荫处光波游动,他蓦然转身,灿然一笑回头离去,娇弱的碎光摇曳在他素淡衣上,纤长清爽的背影绝代风华,仙气凌人。
玉郎、玉郎……
她挨着门缓缓蹲下,颤动的双睫泪光点点,垂下的眼帘渐渐掩蔽了失神的眸光,一条条无形的痛楚从她胸口缠绕着旋转而出,痛得铺天盖地,仿佛天地都黯然失色,仿佛他这一去,便是咫尺天涯。
*
没有玉郎的日子,无暇宛若失了舵的船,日日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知道,她不该这样,玉郎千叮万嘱,要她好好照顾自己。奈何少女情怀总是痴,她现在满眼满脑里,全是玉郎英挺绝美的样子。
思念果然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重要的,是总有一种莫名的沉痛久久挥散不去,有一种无形的压迫仿佛在向她靠近,她惶恐不安,她战战兢兢,一天一天,备受折磨。
“无暇!”亭儿和小凤蹦蹦跳跳的冲过来,一脸的喜气洋洋。
无暇茫然的转过头,“怎么了?”看到两人兴奋的模样无暇甚为不解。这些天由于玉郎不在,她们这院子里基本上没有什么事,也就打扫打扫院子,轻松之下也甚无聊,不光无暇,连小凤和亭儿也无精打采。
亭儿清秀的面目一绽,笑容纯然妍丽,“珍姨说,夫人今日心情好,各院子里的丫环若没有手上之事,便可以随其一起去街上戏耍。”
“嗯嗯,听说今晚有什么庙会,可热闹了!”小凤连连点头。
“无暇,咱们都去吧,反正二公子也不在,珍姨做主就可以了。”
无暇微微思忖了下,那些热闹的场面,她从很小的时候就不曾去过了,小小女儿家一直守着病夫,早就丧失了女儿家的乐趣。
“我不去了,你们去了,我也好在家守着。”无暇抱歉地笑道。
亭儿略露失望之色,“无暇,在家干什么嘛,你瞧你,一天到晚不高兴,二公子回来后,看到你这么没精神,也会不开心的。”说完还俏皮地眨眨眼睛。
小凤暗暗推了推亭儿,脸上的笑容有点怪异。
无暇稍稍犹豫,可是一想到萧夫人那张阴冷的脸,不由又退缩了,气虚的摇头道:“算了,你们也知道,夫人很讨厌我,我还是不去了。”
“哎,还有小姐呢!”亭儿有点不解,“这么多丫头,也许你跟着小姐一起嘛。”
“小姐……”无暇淡淡地笑着,“恐怕也不喜欢我。”
“啊?”亭儿哑然。
小凤一手拉住亭儿的袖子,一边对无暇道:“那行,你就留在家里吧,我们走了。”
“哎……”亭儿皱起眉头,纳闷的看看无暇,身子却被小凤不由分说的拉了去。
无暇叹了口气望着她们快速走出院子的身影,心里又沉了下来。
待玉郎回来了,一定要缠着他陪着自己去逛逛街,买自己喜欢的小饰品,如今的她,是应该要好好打扮一下自己了。哪个女孩儿不想让自己漂漂亮亮啊。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要听玉郎的话,好好在家里等着。怀着一颗期待和祝福的心,等着他回来。
心底猛然一跳,没来由的惊慌不已。
这是怎么了?这种奇怪的心情,为什么一直围绕着自己?难道是因为过分的想念和担心吗?天哪,玉郎,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要早一点回来。
夕阳西下,天空中,飘起层层红云,托着柔弱的残阳。
宣示着,一天的光明就要离去。
无暇疲乏的走出屋子,想着去晾绳上收了衣物。
走到晾绳前,她伸出手,有气无力的一件件拿下来,脑袋里空空的。
“砰砰!”两声奇怪的响声,无暇怔了怔,无意识的转头,视线里立即出现一个凶神恶煞的面相,惊恐之下,张开口刚“啊!”的一叫,便直觉那面目倏地在脸前放大,一只大手粗鲁地捂住她张开的嘴。
立即,她脑袋里混浊,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待无暇醒来时,眼前的一切让她多久都反应不过来。
这是一张挂着白色纱帐的床榻,华贵精细的床架,床上的被褥是锦罗绸缎,再往外看,屋里的摆设风格协调,瑰丽又粗犷,像是富贵子弟的房间。
无暇晃了晃头,忍着头脑里晕晕的感觉,努力的回想着,想摸出点头绪。
蓦地,她惊恐的睁大眼睛。
吓出一身冷汗,仓皇着挣扎的跳下床,手脚发软的向着门口摸去。
一拉门,门晃了晃却未开。无暇的心一下子坠入海底,心头闪过她被人抓了的念想,便失控的尖叫了起来:“啊!”
门在这时候卡卡几声猛的开了,一个衣着华丽的高挺男人一脚踏了进来。
无暇瞪大泪眼,怔怔的抬眸看去——
萧玉展!
头顶一道霹雳!
“大公子?!”倒吸了口凉气,无暇腿一软跌落在地。
萧玉展得意地一眯眼,一撩衣袍蹲下身,伸出双手将无暇抱起,走向床头。
“不、不!”无暇惊厥,开始挣扎,“大公子!你干什么?!放开我!”
萧玉展诡异地笑道:“无暇丫头,你不觉得你问的太傻了吗?”
无暇瞪着眼睛,却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
萧玉展将她放到床上,直起腰阴郁邪恶的俯视着她,“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如果我放过你,你说,这还有没有天理?”
无暇愣愣的看着他,天时,地利,人和?
玉郎与萧老爷外出了,萧夫人与小姐出门了,其他丫头也多半跟去了……偌大的萧府,便只有弱小的她和一条恶狼……
蓦然间,她终于找到了那痛到茫无头绪不以复加的源头,所有的莫明其妙的悲伤和哀凄,阴霾和绝望,原来,便是如此,皆是因了背后这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然而,为什么,她却忽略了?她竟然没有料到萧玉展会如此卑鄙如此大胆,没有了玉郎的保护,原来,她,竟是这么无助……
为什么……
顷刻之间,天塌地陷。
萧玉展满意地望着床角娇弱水嫩却瑟缩着的身子的无暇,唇角扬起抑制不住的快意,“丫头,乖乖的,我会对你温柔。不然……”
“不!”无暇目光一凌,身子僵硬的向床角挪动,“你妄想!”
萧玉展也不恼,只是不屑的一笑,弯下腰拍了拍她的脸,道:“放聪明点,趁我对你还有些耐性,最好不要惹怒我。”
无暇别开脸,紧紧咬住下唇,眼泪一点一点盈满眼眶。
“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萧玉展直起身,双手负后,傲然道:“只要你点头,我便将你纳入妾房,绝不给你受委屈。”
无暇胸口一阵嫌恶,悲哀的闭上眼睛。
萧玉展眸中一狠,又压下胸口升起的怒意,尽量平和着口气道:“我知道,你,喜欢玉郎,呵,那又怎么样?等你跟了我,你自然也会死心塌地,我给你的不会比玉郎少,就算只是妾的身份,却也是你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大公子,无暇什么都不要,只求你放过我一介小小的女婢。”无暇苦笑一下,听得他耐心的跟她讲条件,她的心境竟缓缓有些平静,颤抖着声音,她怀着一丝希望对他道:“无暇只喜欢玉郎,就算跟着他没有名份亦心甘情愿。可是大公子您并非是真心喜爱我,我也许对你来说,新鲜或者好玩,仅是这样,大公子何必苦苦相逼?大公子如此的身份,府内府外愿意承陪的多不胜数,大公子这样费心劳神迫我就犯,又有何快乐而言?”
萧玉展缓缓皱起眉头,手指颤着握紧,他咬了咬牙,恨恨地道:“本公子想要得到的,谁也不能阻拦!你就休要试图说服我,说那些废话只会让我更快的失去耐性,你的痛苦……也会尽快来临!”
无暇心底一抖,惶恐的瞪住他。
凶多吉少啊。
看来,对这种流氓坯子根本没有理可讲,这种人的良心早已不复存在了,恐怕玩弄女人已成了他所有的乐趣。
“对于你,我不仅仅是喜欢。”萧玉展突然俊眉一凝,一丝痛楚瞬间即逝,替而代之的是阴谋得逞后的奸笑,“你是玉郎心爱的女人,这一点,更让我兴奋。”
无暇瞳孔笃地放大,惊悟后眸中全是无望。
他们兄弟本就不和,上一次,玉郎又将他们母子毫不留情的严责一番。这口恶气,他果然是记着的。只是找不到玉郎的难处,便拿她这柔弱的女子开刀。
萧玉展的手情不由己的触上无暇光嫩的脸颊,目光一柔,痴迷地道:“玉郎有什么好?清清冷冷毫无情调,若说他英俊,难道你认为,本公子比他差么?”
第二十一章
萧玉展的手情不由己的触上无暇光嫩的脸颊,目光一柔,痴迷地道:“玉郎有什么好?清清冷冷毫无情调,若说他英俊,难道你认为,本公子比他差么?”
无暇本能的一把打开他的手,却反被他抓住了手腕,震惊的抬眸,看到萧玉展的脸色竟无怒意,反而是极少见的温和,“丫头,好好想想,如今你落在我手里,这是命,知道吗?人定是不能抗命的。本公子也非常喜欢你,喜欢你这张娇俏的脸,喜欢你这贞烈的性子,跟你讲实话,本公子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女人,看到你跟玉郎眉来眼去,本公子简直要气疯了……丫头,只要你应承我,我保证,以后便只宠你一个,一定好好对你。”
无暇不由得有点疑惑,迎着他诚恳甚至带有几分乞求的眼睛,心底某一处在轻轻颤动。
难道,这个人,他还有真情么?对于她,他还有几分怜惜么?
不,不不……这只是为了引诱她而说的花言巧语,是他的招数,用不了多久,他便会原形毕露。
况且,纵然他说的是真的,她又怎么可能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动情?
她要的,不是他能够给的。
萧玉展细细的观察着她的表情,似乎不想吓到她,他尽量将语气放柔,触摸她发丝的手放轻,事实上,他知道,这个女子他是真的想拥有,如若不是那么疯狂的想要占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