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日子久了,无暇突然觉得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失,过得毫无生机。
也许,她的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好几次,她远远的看到二公子挺拔颀长的身影,心中总会涌出一股莫名的冲动,使得她久久不能平静。
一天傍晚,小凤又来到正在烧水的无暇身前,问道:“给二公子泡脚的水好了吗?”
“刚烧好,我还没有冷一冷呢。”无暇忙碌着。
“哎,现在烫的正好,前几次你端来的水都有些温了。”小凤皱起眉,拿起盆要去盛水,无暇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急道:“不行的,小凤姐,泡脚的水不能过烫,会适得其反的。”
小凤一挑双眉,眼中露出疑惑,“你说什么?你是大夫吗?”
无暇讪讪的收了手,道:“我是听大夫说的。”
小凤不悦的白了她一眼,“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说完不理她,顾自继续打水。
无暇顿了顿,看着小凤打好水就要出门,终于忍不住问:“小凤姐,二公子他是哪里不适?”
小凤直起腰,转头看了看她,冷冷地答:“二公子身体偏寒。”说着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嘟嚷:“所以要用热点的水嘛,你懂什么。”
无暇怔怔的望着小凤端着水走出门,半天才缓了一口气。
回到睡房,无暇有些疲惫的坐在床榻上,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回想着一些药草的名字,慢慢的,她觉得眼前一点点明亮起来,笑容也浮上她的嘴角。
具她这些天的观察,小凤和亭儿并每晚给二公子端泡脚的水中没有任何药物成分,全是纯白的开水,只是这样,对于身体的恢复能有多大的作用呢?一般人还好,可是如果二公子是病疾之体,那可是远远不够的。
想着想着,她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口袋,那里面只有上个月在珍姨那里领来的几个铜板,她拿到手上看着,心底又蒙上一层灰暗,只有这些钱,怎么办?
第二天,她做好后院里的活儿,小凤还在休息,亭儿在前院。无暇左思右想后,终于鼓起勇气,说有点私事要去街上,小凤懒得理她,只叫她快去快回。
无暇便从后门快速出门了。
一刻不停,无暇匆忙奔波于各药铺之中,因为没有多些的钱,这些药草如红花、乳香、赤芍、当归、丹皮等每样都只能买一点,还必须选又便宜又主要的其中几种,几番周折,无暇总算用有限的铜钱买到了实用的少量药草。
望着手中的药包,无暇眼前仿佛能看到二公子回眸浅笑的如仙容颜。
回府后,无暇没有休息半刻,便一人在厨房里悄悄忙碌着煎药,待到晚饭后,烧了水,便按记忆中以及药铺老板所说方法调试泡脚水。
一切总算按原计划完成。小凤来端水时,无暇也正满意的对着自己的作品擦汗。
“哟,无暇,今天你动作很快嘛!已经准备好了?”小凤凑过来,当看到盆中的水时,脸色一愣,“怎么回事?怎么有颜色的?”
无暇不动声色的瞥了她一眼,即而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凤姐,你瞧我,昨天晚了些,今天我烧的太早了,就烧了久了些,可能有点灰尘。”
小凤凝起眉,有些懊恼:“那怎么办?再重烧会迟了的,二公子一会儿就要歇下了。”
无暇心底悄然得意,面上却一直露着抱歉的笑意,“要不这样吧,小凤姐,今天,就让我去侍候二公子吧,这水是我烧的,一会儿二公子若是怪罪,也不能让小凤姐帮我担着。”
小凤淡淡展了眉,略思索了下,又不放心的看了看无暇,道:“可是,你没侍候过二公子。”
无暇趁机忙虚心地请教:“小凤姐跟我说一下有什么注意的吧,免得我惹了二公子不高兴,连累咱们大家。”
小凤很受用的敛了目,轻咳了声:“嗯,二公子也没有特别难侍候的,你只要不要吵就行,怎么看着办吧。”
“嗯嗯。”无暇连连点头,心头喜不自禁。
小凤抬脚欲出房门,到了门口又站住,回头看了无暇一眼,再走到盆子前嗅了嗅。
无暇心里一紧。
“这是什么味啊?”小凤侧头瞥着无暇,眼底又升起疑云。
无暇努力使自己镇静,然后露出温和的浅笑,诚心地道:“是焦味啊,可能,我烧水的时候掉进了干叶子。小凤姐放心吧,只是泡脚水,无防的。无暇不会做伤害二公子的事啊,咱们可都是吃这口饭的。”
“哦。”小凤再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这才放心的走向门外。
无暇长吁了口气。
然后激动的情绪便翻涌上来。终于,可以近前侍候二公子了。
端着水,无暇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她一路走,一路暗暗祈祷,希望她配的药水能慢慢帮二公子调理身子。
走到二公子睡房门外,无暇放下水盆,屏住呼吸探出头,看到二公子正安坐在幔子前的椅子上看书。
那专注的神情,娴静的姿势,再想起他身体之虚,无暇心中不由的升起疼爱怜惜之意。
稍时,无暇回了神,忙用手轻叩了叩门框,轻声道:“二公子,奴婢端水给您泡脚来了。”
萧玉郎的视线没有从书本上移开,脸上亦没有一丝变化的神情,只是轻启薄唇,“进来吧。”静谧的夜里,他稍稍沙哑的尾音拔得无暇心底颤啊颤的,二公子的声音,真好听。
无暇谨慎的迈着碎步,轻轻的走上前去,把盆子放在萧玉郎脚下。
萧玉郎这才敛了目,轻瞥一眼无暇,道:“放这儿,你去候着。”
无暇顿了顿,一时有些无措。
萧玉郎重回到书本上的目光恍了恍,再垂下来,突然问:“你是谁?”加重了个“你”字,显然是方才注意到面前的小丫头不是往日的小凤,而语气中却并无讶然,果然是个清冷的性子。
这问话听在无暇耳里,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二公子问她话了,说明注意到她了,她可以趁机继续跟他讲话;忧的是,显然间,那天时让她记忆犹新甚至念念不忘的初见,二公子却早已忘记了。
心思一片乱纷纷。
“……是你?”萧玉郎凝视着她,眼神间闪过淡淡的了然。
仅这一句,无暇便立即精神百倍,原来,二公子还是记起她来了。“是,奴婢今天侍候二公子泡脚。”
萧玉郎微点了点头,瞥了一眼盆里的水,淡然问:“这里面是什么?”问话虽似无意,但坚定的语调,却让人不敢忽视他问的内容。看似隐士一般沉静的二公子,其实也是眼明心灵之人。
无暇极力抑制住纷乱的心绪,定了定神,一字一句地清晰答:“回二公子,是奴婢加了些祛寒的药草。”
“哦?”萧玉郎闻言,放下手中的书本,俯视着一直蹲着的无暇,轻声道:“站起身说话。”
无暇匆忙直起身子,微垂头向后退了一步。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懂药草的?”
“是,奴婢识得。”无暇暗暗兴奋,原来二公子记得她这么多事情,而且有欣赏之意呢。她的用心没有白费啊!
萧玉郎浅浅颌首,“你费心了。”
无暇受宠若惊,慌乱的又摇头又点头,“不不,嗯,是,是奴婢应该的。”
萧玉郎脸上掠过轻微的笑意,一只手又操起书本,视线也随之收回,“你一旁候着吧。”
无暇紧张的看了看他,再望了眼盆里的水,迟疑了下,道:“二公子,您现在就开始泡吧,这水是温的,迟了便凉了。”
萧玉郎侧目睨她一眼,微颦了下眉。
无暇忙解释:“往日的水过热了些,其实对公子的身体并不好,公子泡脚还是用温些的合适。”
萧玉郎细细的看了她一会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好。”这才又放下书本,彻底的摆正姿势,弯下腰作势要脱鞋子。
“奴婢来吧。”无暇积极的蹲下身子,伸出的手还未触及那洁净的鞋子,就听得头上方一句冷淡的声音:“不必了,你退下。”
第五章
无暇身子一滞,伸出的手喏喏的缩了回,满腔的热情如被浇了盆冷水,她慢慢的站起身,垂着头缓缓转身,一步步僵硬的走向门口。
靠在门外的亭柱上,无暇不禁落下泪来,不是因为适才二公子对他的冷言冷语,而是觉得自己今天表现的太差了,好不容易能够靠近主子,可是自己刚才好像是表现的太过张扬,引起了主子的反感,主子不喜欢多话的丫头啊,她怎么就忘了?!这以后,他一定不会再让她侍候他了。
唉,真是笨!
自己亲手砸了自己的饭碗。
月色朦胧,无暇抬眸,遥望星空,内心涌现无限惆怅,看来以后,多半只能继续呆在阴暗的后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了。
不知多久,无暇恍然听得房里边传来二公子清浅的声音:“无暇。”
无暇浑身一震,无暇?二公子叫的是无暇?
一时间,她慌的不知如何是好,天,她这么难记的名字,那萧小姐问过了三遍,却好像还没有记住,可是她记得她只在头一天来时说过一次她叫无暇,而她们细心敏锐的二公子居然把一个新来的丫头如此难记的名字给记住了。
他记得她的名字!
无暇只觉得满腔的热情唰的全回到了体中。
“无暇?”沙沙的尾音带着些许疑惑。
“啊?哦!是!”无暇手忙脚乱的提起裙子迅速跨进门,“二公子,您叫我?”
萧玉郎此时双脚已穿好鞋子,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平和的目光望向无暇。
无暇颇为不解的审视了下他的鞋子,就像没有洗过脚一样的整齐和洁净。她原以为,他泡过脚应该直接去歇息,没有必要再次穿起来这般麻烦。这二公子脱鞋和穿鞋完全不用奴婢过问,她们这当奴的还真当得清静。
萧玉郎静静审视着她一会儿疑惑一会儿自嘲的表情,末了,轻牵嘴角,“我是叫你。”
无暇惶然惊醒,瞪大了眼,暗骂自己没用,这主子叫奴婢,当然是要端走水盆嘛,怎么在主子面前竟弄些迟钝笨傻之事?不敢再有半天耽搁,她连声应着低着头走上前,端起水盆就闷头往外走。
“等等。”身后传来那像是丝线的声音,还是纯蚕丝的丝线,粘粘的,弹弹的,又滑滑的。
无暇惊魂未定的站住脚,缓缓转过身子,“二、二公子……”
萧玉郎闪动了下眼帘,站起身,清滟的目光一转变得柔和,声音里也透出暖意,“以后,每日,就由你来送药水。”
“呯!”水盆落地的声音。
“哗!”一盆水洒落地的声音。
无暇大惊,猛的扑跪下去,抖簌着连连乞求:“二公子!对不起!奴婢笨手笨脚,求二公子责罚……不要赶我走……奴婢再也不会了,不敢了……”
萧玉郎微微颦眉,略为困惑的垂目望了望一地的药水,似有些无奈的轻声叹息:“起来吧,快去清理干净。”
“哦,哦,奴婢马上弄干净。”无暇慌忙爬起来,顾不得拍打自己的衣服,端起水盆出去,又拿了抹布,然后仔细快速的将地上的水一点点抹干。
完成后,一抹额头,全是汗。不是累得,是吓得,是气的。
余光中,萧玉郎颀长笔直的站立在一旁,敛着眉细细盯着她忙碌的身影。
无暇吸了口气,缓缓站起身,脸红红的,有点窘迫的从眼角眺了眺萧玉郎,低声道:“好了,二公子。”
萧玉郎望着她,走上前一步。
无暇顿觉得呼吸又不畅通。
“我很吓人吗?”萧玉郎微侧头,突然一改常态的露出活泼之态。
无暇立即目瞪口呆,全身的血液嗖的涌上头顶。
二公子,怎得会有这般生动的表情……好可爱、好可爱!
微挑起的整齐宇眉突现出丹凤的眼尾,轻轻颤动的浓密睫毛下稍带狡黠的清亮黑瞳,噢,天哪!还有那秀气直挺的窄鼻,嘴角笑意下掀起的优美弧度,肌肤亦是晶莹细滑的让人羞愧……真是太可爱的人了!
“看来我真的是很吓人。”萧玉郎兀自一笑,也不在理会无暇痴呆的神情,转过身作势要进里堂,顺便丢了句:“你下去吧。”
“二、二公子!”无暇大脑一晃,不自觉的叫了一声。
萧玉郎回头,面上略带不悦,“以后叫公子就可以了。”
无暇怔了怔,紧急细想了下,这一会儿,她连续吞吐的叫了几次二公子,还几乎都是叫的二、二公子……听起来,确是不好听。
“是,公子,奴婢记住了。”
“嗯。”萧玉郎漫不经心的应着掀起幔帘,就要进得里堂。
“公子!”无暇这次提高了声音,小脸憋得更红。
萧玉郎顿了顿,索性回转身来,朗朗的望住她:“还有何事?”
无暇吞了下口水,小心地问:“公子刚才是说,以后,还让奴婢来侍候您泡脚是吗?”
萧玉郎点点头,又反问道:“这些天,我怎么没见过你?”
无暇心头一喜,又万分的感动,声音都颤起来,“劳公子留心,无暇初来尚不熟悉,近日只是帮小凤姐她们做些打下手的事,一直在后院,极少来前院。”
萧玉郎了然的颌了颌首,又淡然一笑,道:“我这院子,没有过多的规矩,你学着做就是。”
无暇一个振奋,忙应道:“是。”
萧玉郎抿唇一笑,“我歇着时不用侍候,你们都去休息吧。”说完回身。
“是,奴婢……退下了。”无暇喜滋滋的应着,眼睛情不自禁的偷偷瞄了眼萧玉郎的背影,缓缓移动脚步,后退。
一出门,无暇便深深的吸了口长气。
呀!今天的月亮真亮啊!
一路小跑,无暇提着裙子轻快的跑回睡房。
小凤和亭儿正坐在床铺上说悄悄话,看到无暇进门,小凤便问道:“任务完成的可好?”
无暇喜不自禁的点点头,“嗯。谢谢小凤姐。”说完咧开嘴甜蜜地笑着走到自己的床边,脱鞋子,上床。
小凤和亭儿斜睨了她一会儿,又对视一眼,淡淡笑了笑。
无暇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眼前却尽是萧玉郎修长的身影和精美的面容,兴奋的怎么也睡不着,胸口某个地方,甜甜的,酸酸的,非常怪异又非常舒服的感觉满满的溢出了怀,使得她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将手指放进齿间轻咬着,还是抑制不住全身的轻颤,缓和不了急促的呼吸。
怎么了?怎么这般愉快?
怎么办?
*
从早上起,无暇就盼着天快黑吧,快黑吧。
她觉得自己活这一天,只为了等待晚上那一刻。
与萧玉郎见面那一刻。
终于,她迎来了。
端着调好的温药水,她郑重其事小心冀冀紧张万分的进得公子的房间。
萧玉郎仍是那般娴静幽雅的坐着,仍是让她放下水盆在外候着,最后泡好后再让她退下。
反复如此。
萧玉郎不再像初日那天跟她讲过多的话,只偶尔问她一两句必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