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她会道再见,但,喀一声,她冷静关上铁门、合上木门,隔去他高大的身影,拒绝道再见。
十天后,他的律师登门拜访,带来数亿资产让渡契约,但被阻于门外。
律师天天上门,天天被拒,宫权想再找她谈,但她拒不见面。
两个月后,一支手机、一张门禁附卡,以及一张五千万的支票,被放置在他的书房里。
当夜,他上门找她,才发现……
她,走了。
第九章
四年后。
十月,南部正午烈阳,泄下一地金色光芒,映亮高雄新兴大道。
一部代表尊贵身分与地位,前有飞天女神徽饰的劳斯莱斯房车,驶出高雄撒皇饭店贵宾专用停车场,平稳行驶在乎坦的车道上。
阻隔窗外的喧嚣噪音,司机在注意路况之际,不时透过后视镜,关注位于后座的主子状况。
双颊削瘦、酷颜冷俊,一身名家西服衬出他尊贵气质,此刻,他似无温度的冷淡黑眸,正专注看着手中计画书。
合上与商大集团开发的度假村计画书,庞宫权神色疲倦,抬手揉拧眉心。
“总裁,你没事吧?”随行南下办事的李正杰,一脸忧心望着他。
“没事。”扬手,他闭眼休息。
突然,安静的车厢内,响起一阵手机弦乐响——
透过蓝芽耳机,听到台北秘书的声音,他坐挺身子,点燃一根烟。
“什么事?”
“你要的美国公司帐目资料,已经寄到了。”
“先放到我桌上。”降下车窗,他吹着午后微风,抽着烟。
“是。”秘书继续道,“还有,刚才惠盛的张董事长来电,他想跟你谈今年合作契约的利润分配比例。”
“去年不是才替他们调高比例?”抽一口烟,他暗沉眸光,瞬间冷下。
“是,但他希望今年可以再谈,我听他口气相当坚持。”秘书小心道。
“是吗?”他冷唇一勾,眸光深不可测。
“总裁?”
“你告诉他,今年合作案我将(i…2。)重新考虑,签约的事暂缓。”他果断道。
“是。”秘书恭敬应声。她知道惠盛已经被判出局。
“还有,通知王经理另寻合作公司,另外,请李经理重新评估……”吐出一道白雾,他望向窗外。
房车转进右侧大道,遇上红灯,正杰提醒司机小心煞车,就怕惊扰近来健康状况不佳的主子。
交代完待办事项,结束与秘书的通话,庞宫权回头看向李正杰。
“回台北后,你……”
突然,一道呼唤声,自车窗外传人——
“韩心洁,等等!”
韩心洁!?心洁!?听闻呼喊声,庞宫权心口顿地一震,疾望窗外,搜寻目标。
四年了,他找了她四年,可,次次扑空,那这次……
“总裁,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李正杰看起来相当紧张。
他从未见过这个韩心洁,但是直到今天,他仍忘不了四年前,他家主子为了寻找这个名字的主人,几乎疯狂的模样。
为了找回突然失去踪影的她,他发了狂似的找遍大台北每个角落,焦虑的心情,加上体力的透支与激动的情绪,令他四度病情急遽加重,住进加护病房,甚至,还被开出三张病危通知。
想当时,若非老夫人、副总裁、执行长还有他,四次在他的病床前,谎称已经找到她,将他从鬼门关骗回来,恐怕他家主子早已去了另一个世界。
只是现在,他担心同样的情形,会再发生一次。
万一,旧事再重演,他家主子再病倒一次,那这次,他们不知道还能找谁来斩鸡头、发毒誓,再把已进鬼门关的主子,再骗回来一次。
“这次,一定是她!”紧握双拳,他酷颜紧绷。
没道理在他找了她四年之后,还次次扑空,次次绝望。
苍天总该成全他一次,让他得以再见她一面啊
“是她,一定要是她!”他的时间已经不多,这个秋天过了,他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明年的秋天……
“总裁,你不要激动,总有一天,韩小姐一定会见你!”看他情绪起伏渐大,正杰一边急将房车停往路边,一边忙出声劝道。
“不见我,没关系,但,至少让我知道她人在哪里,让我知道她平安无事,让我知道她……过得好不好……”紧抿薄唇,眼眶酸涩。
不管当年,她是为了什么理由离开,他都要尽快找到她
只是,在哪里?她究竟在哪里?她——
霍地,他全身一震,心狂喜,激动紧盯前方那纤细身影。
是她!她,就在哪里
看着就近在眼前的爱人,看着褪去青涩,而增添一丝柔媚姿态的她,庞宫权双拳紧握,全身不住地颤抖。
他终于找到她了
听闻呼唤,身穿素色无袖及膝洋装的心洁,扬手拂去风扬发丝,旋身回视追出公司、笑容可掬,追了她多年的……张家君。
“总经理?”褪去青涩的学生气息,素颜白净的她,有如破蛹的蝶,蜕变得清丽妩媚,沉静而优雅。
“才十一点四十分你就考完了?你不会是故意交白卷吧?”今天是张氏企业针对内部职员能力,所举办的评定升等测试,成绩若佳,不仅可加薪,还可以请调美国分公司。
“不会。”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她淡笑摇头。很意外,当年她离开台北后,竟会在高雄遇见正好回高雄公司工作的张家君。
“那就好。”他笑容温柔,有意对她展现男性魅力,“对了,听说你今年还是不请调国外,是不是?”
“是,暂时不考虑。”她笑容淡去。
“我认为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如果请调成功,不仅薪水会多出三倍,一切食宿也都由公司负责,真的很方便。”
“……”
“还有,你的英文好,到国外也不会有沟通上的问题。”
“……”
“就算人生地不熟也没关系,有我当你的靠山,绝对没人敢欺负你!”
“总经理。”
“是!”听见美女呼唤,他立正站好。
“我不会跟你交往。”一桶冷水泼过去。
“啊?”好失望。
“请你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唉。”追了五年多还这样,好郁卒。
“我很感激你看得起我,也谢谢你喜欢我,但是我真的不适合你。”这(i…2。)几年来,她总是这样明白拒绝所有想追求她的人。
“可是,我觉得你很适合啊。”就是因为适合,所以这些年来,他才会不顾面子的追着她跑,还打死不退,甚至利用关系把她调到自己身边。
“总经理——”
“你要知道,在公司里,你是找不到一个比我条件更好的男人了!”他的条件可是一级棒的,“放弃我,绝对是你的损失!”
“是,我知道,你温柔风趣、多情博爱,是企业小开,身价上亿,是很多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既然你都知道,那就考虑一下吧。”他露出招牌笑容。
“总经理,我已经不是少女了,而且,我也不想谈感情。”
“是因为四年前的事吗?”他小心探问。
“这——”心洁闻言,雪颜微变。
“其实,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你不要一直记在心中,你应该要试着忘记过去,看向未来,重新寻找自己的幸福……”
蓦地,她嘴角一扬,轻声笑。
“心洁?”她笑颜迷人,但,他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笑话。
“难道你以为我拒绝你,是因为我无法忘记过去那段感情?”
“不是吗?”
“当然不是。”
“真的不是?”他怀疑。
“真的不是。”她笑着,“我拒绝你是因为早在四年前,结束那段感情之后,我就已经为自己重新找到一份新的幸福了。”
“你说真的!?”他惊讶。他竟然有情敌
“真的。”想到自己的新幸福,她眸光温柔而甜蜜,“因为有他,我今天才能过得这么快乐。”
“不会吧!?”他扼腕。真可恶,他辛苦追了五年多的小女生,到头来竟然还是别人未来的老婆
“等等!”他想到一事,怀疑自己被唬了,“你说的他,该不会就是指现在跟你同居的混小子吧?”
“就是他。”想起心中爱,她笑颜轻绽,“他,是我一辈子的爱。”
“还真的是他!”想到跟他八字不合的情敌,他气到咬牙切齿
“对不起,我该去找陈经理了。”见他一脸挫败,她轻笑旋身,转往不远处的商银。
才转身,她看见一部黑色豪华座车,正自她身旁稳速驶过。
转眸望去,她雪颜骤变,惊回首,愕视方才房车后座那张一闪而逝,似陌生但却又熟悉的酷冷容颜。
高雄冬天的清晨,天空淡蓝,空气清冷,柔和晨曦泄洒而下。
一如这两个月来的习惯,庞宫权总在每星期五南下高雄,然后,在星期六、日的清晨六点十分,准时坐上黑色劳斯莱斯房车,离开撒皇饭店。
寂静的街道,人车稀少,六点三十分,房车转进高雄一处住宅区。
房车未煞住,后座车窗已降下几公分,顿时,微冷冬风袭窗而人,吹乱他深色的发,露出他更为削瘦的脸庞。
寒风一止,宫权抬手耙过微乱的发,凝看对面三楼那扇紧闭的铝门。
顿时,俊冷酷颜上紧绷多时的冷漠线条,缓缓淡去,冰冷的眼,也悄悄注入一丝温暖,他静待铝门开启的那一刻。
然而,等待是心急的、是焦虑的,当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屋里的人,较往日迟了几分钟出现,他的情绪已显焦躁不安。
她晚了。为何晚了
是工作太累、太倦,误了起床的时间?还是,她病了?想起近日的连续低温,藏不住的忧心,在他眼里闪动。
又或者,她发现他已经找到她,因此,她想躲、想逃,不想再见他,不想再与他有任何关连
只是,他已经尽量低调,也已经尽量避开她的注意,但,还是被她发现(i…2。)了吗?顿时,一再闯进脑海的猜疑,令宫权心情沉重,表情僵凝。
突然,喀地一声,来自三楼的一声异响,教他倏身坐挺,全身紧绷。
稳下骤然加速的心跳,敛下眸底异样光采,他深呼吸,转过头,沉眼凝望正步出屋子,走上阳台的心洁。
多日未见,身穿鹅黄色高领毛衣、黑色长裤,有着清丽五官的心洁,看来又比前次他看见她时,更为美丽、迷人。
望着思念多年,也已寻见数月的美丽红颜,他唇角淡扬,眸光泛柔。
忽然,他看见一名年约三、四岁,身穿米色毛衣长裤的小男孩,自门内钻出来,站到她的身侧。
看见小男孩,庞宫权双拳紧握,酷颜微动,眸光闪烁。
多年来,他一直不明白当年,心洁为什么要突然离开她所熟悉的环境。
但,在发现这个小男孩后,他就明白了。
他是唯唯,是他与心洁爱的结晶,是他们共有的宝贝。
“妈咪,早安。”清亮的童音,随风飘送。
他听见了,但,她似没听见。
异于往常的闲适心情,教韩心洁紧咬柔唇。
垂着颜容,她一边浇着花,一边将垂落颊际的长发,撩至耳后,露出晶莹剔透的白净素颜。
而借由撩发的动作,她见到数月来,一直在固定时刻,出现在对面楼下的劳斯莱斯房车。她知道是他,但,她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原以为他会直接上门,但,时间一过就是两三个月,他没有任何动作,就只是坐在房车里看着她与唯唯。
她相信他应该已经知道唯唯是他的,但是,他的沉默令她紧张,教她不知怎么办才好。
她曾想半夜带着唯唯悄悄离开,但,唯唯已经长大,他需要的是安定的,而不是像逃难似的东躲西藏。
“妈咪,早安!”唯唯加大音量。
“啊?”一回神,看见身边的他,她眸光温柔,嘴角噙着淡淡微笑,放下浇花器,倾身为他拉整毛衣。
“唯唯早。”他是她的孩子,是苍天给她的补偿,也是她一辈子的爱。
忽地,一阵微冷晨风吹来。
“今天很冷,你别再站在这儿吹风,快进去吧。”
“妈咪也会冷……”
“妈咪浇完花就进去,听话。”不想再让唯唯在屋外吹风,心洁笑着将他往屋里推,并关上铝门。
拿起浇花器,她浇着花,突然,才刚关上的铝门,再度被打开。
唯唯再次跑上阳台,拉着她的衣角。
“怎又出来了?不是告诉你……”刚浇完花的韩心洁,微拧柳眉,转身想斥责他的不听话。
可,看见他捧在手里的大衣,她话声愣止。
“要多穿衣服,才不会冷喔。”扬起天真稚颜,小男孩张开手里衣物,笑着眼,对她用力抖了几下。
“唯唯,你……”凝进他圆瞳,她丽颜微怔。
眨了眼,她恍了神,好似在他圆亮的瞳眸里,看见那个伤透她心,害她哭了三天三夜的男人。
“妈咪,你在想什么?”小男孩偏着头,望着她。
“没、没什么。”回神,她轻摇头,似想借此摇去多年来一直想遗忘,但却忘不了的冷酷俊颜。
“是吗?”
“这——”看着与他相似的童颜,听着与他相似的问话语调,她敛下眸中酸涩,蓦扬笑颜,亲吻唯唯圆润红咚咚的颊,转移他的注意。
“来,帮妈咪披上。”不想再回忆那教她伤心的过去,她背过身子,蹲下,让贴心的儿子,为她披上保暖大衣。
看着阳台上那一幕幕亲昵的母子互动,宫权眼底有着难以言喻的感动。
“总裁,小少爷他真是个好孩子,真是体贴。”正杰与司机同是一脸的感动,两人咧嘴笑,直点头。
“我知道。”那是心洁为他怀胎十月生下,一人辛苦抚养的宝贝。
望着天真稚颜,酷冷俊容顿时有着为人父的骄傲。
“那是我的儿子。”他在唯唯的脸上,看见小时候的自己。
凝神倾听母子俩遭风吹散的轻语笑谈,看着爱人浅笑娇颜,与儿子的天真言语、贴心举动,他的情绪为之激动。
多希望有一天,他也能一手牵着心洁,一手牵着唯唯,共享天伦之乐。
但,那是一种奢望。
透过暗色车窗,望着她,庞宫权心口一痛,幽沉眸里,有着对她的深浓情感、不舍与痛苦。
四年了,他找了她整整四年,如今终于找到,他高兴、他狂喜,可,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不能走近她,不能靠近她,不能拥搂她,甚至,就连一句爱她,也不能对她说出口,更不能奢望接她回家,要她伴他一生。
他,就只能像现在这般,远远地望着她、守护她,直到……他生命结束的那一天。
他以为自己真的能甘于这样的沉默守候,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无声的陪她到生命消逝的那一天。但,回台北的第三天,当他因病菌感染被送进后,他的想法变了。
他想在生命结束之前,再见她一面,再跟她说说话。
如果可以,他还想听唯唯喊他一声爸爸,然后,想跟他们母子俩一起逛街、吃饭、看电影……
但是,她会答应吗
坐躺在雷法医院十八楼的特等病床上,望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