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立即转身朝前走去。
赵南珩也没再多说,随着她身后走去,出了慈圣宫走下山坡。
宫装少女在牌楼底下,停住脚步,躬身道:“少侠保重,恕小婢不送了。”
赵南珩拱拱手道:“三日来多蒙姑娘照应,在下就此别过。”
说话之时,目光和宫装使女一对,只觉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好像含有无限情意,心头不期一怔。
它装使女在他话声一落,樱唇轻启,压低声音,轻轻说道:“少侠行走江湖,遇上石老令公,千万小心!”
说完,低着头转身自去。
赵南珩望了她背影一眼,也自迈开大步,往山外奔去。
这一路,顺利通过三天门,没人加以阻拦,中午时分赶到黑桃村,取过寄放的马匹,就跃上马背,沿着山径,盘曲而下。
天色初黑,便已赶回宁远府,依然回到自己住过的那家老招商客店下马。
店伙瞧到赵南珩,巴结着迎了上来,接过马缰绳,一面谄笑道:“相公决上房休息,你前几天住的房间,正好还空着”。
边说边把赵南珩让进大门,哈着腰在前领路,一面又道:“那天相公刚走不久,就有一位大小姐找到小店来,打听你老,小的只当你老已经回去了,所以……所以……小的就照实说了,不想你老还没回去。”
赵南珩奇道:“什么?有一位姑娘家找我?你不要弄错了人?”
店伙耸耸肩,笑道:“小的在店里伺候客官,有十多年了,这点事儿,哪会弄错?那位大小姐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出手大方,一下子就赏了小的五两银子,小的告诉她相公已经走了,她还不相信,后来小的领她到你老住房里来看,她才走的。”
赵南珩听得将信将疑,问道:“她可曾说姓什么的?”
店伙摇摇头道:“没有……哦,那小姐临走之时,还在墙上留着字呢,相公瞧瞧字迹,就会认得出来。”
他就抢前几步,打开房门,用手朝墙上指了一指。
赵南珩抬抬头瞧去,果见墙壁上有几个小字,那是用黛笔写的。
“你到哪里去了?”
字迹歪斜,一眼就可看出是女孩子写的。
“这会是谁?”
他瞧着墙上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动中甚是纳罕。
细数自己认识的姑娘,只有小玫儿、琪儿、和南玖云三人,但她们都在数千里外,不可能找到这里来的。
这就回头问道:“伙计,你还记得这位姑娘有多大年纪了,身上穿着什么衣服?”
店伙想了想道:“这位大小姐人可长得真美,嗯,约摸有十六七岁,身上穿……穿什么衣服,小的倒没有注意,怎么,你老也想不起来?”
第四十一章 尊前偏爱打油诗
赵南珩摇摇头,笑道:“也许这位姑娘找错了人,你替我沏壶茶来,我懒得出去了,你把晚餐送到房里来就是。”
店伙连声应是,哈腰退出,一会工夫,送来茶水,接着又端来饭菜。
赵南珩因自己这柄倚天剑,比普通宝剑长出寻尺,极易引人注意,于是又叫店伙找人替自己缝制了一个布囊。
一宵易过,第二天一清早,赵南珩便已起身,他因急于赶上伏虎寺去,付帐出门,就翻身上马,急着赶程。
两天之后的中午时分,便已赶到峨嵋。
山拗中殿脊重重,林木蔽天的伏虎寺,巍然在望。
他想到一年前离寺下山的情形,恍如昨日,但自己却在这一年多的岁月之中,浪迹江湖,经历了许多事故,也尝尽了人间冷暖。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成就?不过感到差可告慰的,自己一直在为峨嵋奋斗而努力,并没折辱了峨嵋声誉。
快到山门了,赵南珩的脚步,逐渐沉重!
这条从小走熟了的山路,一草一石,虽没丝毫异样,但在气氛上却感觉到有了显著不同。
往日一到半山,就可听到寺中的铙钹钟磬,和庄严梵唱,如今只是一片静寂,信大寺院,听不到这种声音,就使人有空山寂寂,荒凉萧条之感!
封山,伏虎寺封了门,这是谁的罪恶?只是为了三招“罗髻剑法!”
赵南珩心头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兴奋,因为自己毕竟从罗髻派带来了三招“罗髻剑法”的奥秘。
也许老师傅和四位长老都没有亲眼见到过,也许老师傅和四位长老听了自己的述说,可以针对剑招,研创出破解之道
跨登石阶,越过山门前一片空地,在右首一扇边门上,举手敲去!他可想得到“封山”之后,寺中可能没有人应门,是以没等里面答应,又连续敲着。
山门上响起“蓬”“蓬”之声,但只敲了几下,里面已经有人拔闩的声音,山门只开了一条缝,一个灰袖老僧从里面探出头来。
当他一眼瞧到赵南珩,口中不禁咦一声,惊诧的道:“是你,赵兄弟,你不是去了少林寺么?怎么又上山来了?”
赵南珩自然认识,开门的是知宾堂下面的弟子了尘,连忙行礼道:“师兄,我有急事,要见老师傅。”
了尘压低声音道:“本门业已封山,方丈和四位长老正在闭关静修,本门弟子一律严禁出入,赵兄弟,你远道赶来,我不但无法给你通报,就是留你喝碗水都办不到。”
言下流露出一脸歉然之色!
赵南珩急道:“师兄,这个小弟知道,只是小弟此来,关系本门十分重大,老师傅纵然闭关,我也非见不可,你无论如何替小弟转禀知宾堂大师傅……”
说到这里,立即从肩头解下剑囊,双手递过,又道:“这是师祖的倚天剑,师兄请把此剑送给大师傅验看,就说小弟有极重要的机密之事,必须面禀老师傅,求他代为转禀,小弟就在这里等候。”
了尘见他说得如此郑重,双手接过倚天剑,点点头道:“赵兄弟,你既然这般说法,容我禀过大师傅再行定夺,你在这里等候一会吧!”
说着,回身掩上山门,往里面走去。
赵南珩在门外足足等了顿饭光景。
山门开处,了尘捧着剑囊,递还给赵南珩手上,一面说道:“赵兄弟,大师傅验看过宝剑,确是师祖当年之物,因你既然说有十分重大之事,要叩见方丈,而且还有师祖宝剑为凭,大师傅一个人也作不了主,就带了宝剑,找两位值年师傅商量……”
赵南珩在寺之日,并没值年师傅的名称,闻言问道:“两位师傅是谁?”
了尘道:“方丈和四位长老封关之日,命本寺‘悟’字辈十位师傅,轮流主持,今年值年师傅,是开元寺回来的悟性大师傅,藏经阁的悟善大师傅,和本堂(知宾堂)大师傅三人。”
赵南珩听说值年师傅是由大师兄悟性为首,不由喜道:“不知三位值年师傅,可曾向老师傅禀报了没有?”
了尘摇摇头道:“没有,悟性大师傅说,倚天剑虽是师祖之物,但已失落多年,既为赵兄弟所得,就暂时由你保管,赵兄弟如不忘根本,可于十九年后,本门启关之日,再行送上峨嵋……”
赵南珩急道:“我木是为送剑来的,我有要紧之事,必须面禀老师傅!”
了尘接着道:“悟性大师傅还说:本门业已宣布封山,就是本门弟子,都一律严禁出入,赵兄弟以前虽在本寺长大,但并非峨嵋门下,何况方丈又在闭关之中,不论何等重大之事,也难以叩关惊动,赵兄弟还是下山去吧!”
“不是峨嵋门下!”
这一句话,听得赵南珩俊脸一红。
他明知大师兄悟性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就是换了自己,既然担当起本门值年之责,也会这般说法,但他怎会知道自己此来,对峨嵋派来说,该是何等重要?
这就急着说道:“我……我实在有非常重要之事,刻不容缓,必须见到老师傅才行,我……”
了尘眶地急得满脸通红,只当是赵南珩的私事,心中不期升起无限同情,但也爱莫能助,宽慰道:“赵兄弟,我知道你心中很急,但本门规矩,你是知道的,方文法谕,谁敢违拗?何况又经三位值年师傅商讨之后决定的,赵兄弟,你还是早些下山,另想办法吧!”
说着,瞧了赵南珩一眼,无可奈何的缓缓掩上山门。
赵南珩眼睁睁见他关上大门,听到里面落闩。
他木然站在寺外,耳中索绕着了尘的声音“另想办法”。
这是关系峨嵋派荣辱存亡之事,但峨嵋派的人却紧紧关起了大门,难道这份责任,要整个落到“不是峨嵋门下”的自己身上。
不,自己是峨嵋门下,自己在去年下山之时,早已立下决心,要做峨嵋派门人。
何况自己也在开元寺师祖佛骨之前,立下重誓,谁说自己不是峨嵋弟子?
老师傅和四位长老,既已闭关,大师兄他们又只知墨守成规,这份重任,除了自己,有谁来承担?
古人说得好,大丈夫应以天下为己任,自己就是承担起责任,也只是一门一派之事,和以天下为己任,还是小焉者。
一念及此,顿觉精神一壮,不再犹豫,缚好剑囊,对着山门拜了几拜,转身朝山下走去,口中坚决的道:“我赵南珩再来峨嵋之日,便是罗髻派封山的那一天了!”
由伏虎寺下来,他深深感到自己已经单独负起为峨嵋争生存的重责。这是一项孤军奋斗,无依无援的艰巨任务,但自己心头,却有如一张白纸,没有丝毫把握。
唯一凭藉的只是自己一颗热爱峨嵋的心,和一腔积压在心头的郁愤,自己要以无比的勇气和毅力,去和罗髻派周旋到底。
走近山脚,忽然想起游老乞临行时留下的那封信上,曾要自己务必去终南山一行。
他虽然并没说出要自己到终南山做什么?但游老乞脾气古怪,他要自己去,必然有事,这也可以说是受他之托,自己目前并没一定去所,不如就走一趟终南山也好。
心中想着,一面从怀中掏出那只贮藏易容药丸的小木盒,挑了黄色的一颗,涂到脸上,于是他一张冠王似的俊脸,登时包呈枯黄,变成中年人模样。他对着溪水照了照,觉得并无破绽,满意地一笑,跃上马背,朝大路驰去。
一路上,赵南珩感到这一年来,自己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去年离开峨嵋之日,自己还是一个一无所知的雏儿,远去少林,只是为了投奔寄养。
仅仅一年时光,自己这次出川,却成了仗剑江湖,不但有奋斗目标,而且还居然负起峨嵋一派的兴亡之责。
这是值得自慰,也是值得自傲之处!
他由峨嵋动身,经嘉定、江津、南川、而至黔江,已是湖北境界,再由旅南直奔巴东,走的都是旱路。
巴东临长江南岸,在巫峡之东,号称巴峡,是出入川省的水陆孔道,尤以西首的黄牛滩,为三峡出名险滩。
赵南珩赶抵巴东,还不到午牌时刻,他在一家叫春风得意楼的酒楼门前下马,徐步登楼。
此刻时光还早,食客不多,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一个人点了两样酒菜,也叫了一小壶酒,独自吃喝。
忽听邻座有一个苍老声音,哈哈大笑道:“高论,高论,老弟文采风流,放荡不羁,真是清新质开府,俊逸鲍参军,今时一尊酒,相与细论文,哈哈,有酒有肴,不可无诗,老弟可否即席赋诗,让老朽拜读佳作,幸何如之?”
赵南市暗暗忖道:“原来自己邻座,是两个风雅之土,正在把盏谈诗!”
这就偏脸望去。
那说话的是一个柳髯老者,身穿古铜色长袍,持髯大笑,貌相清瘦。
他对面坐着的却是一个唇红齿白,神采俊美,身穿青罗长衫的少年书生。
赵南珩不觉微微一怔,暗想:“这人丰姿秀逸,潇洒不群,几乎和南玖云穿着男装,难分轩轻,自己上楼之时,怎么没注意到他?”
他怀疑这少年书生,不要又是女扮男装,否则哪有这么俊美?心中想着,不免多瞧了对方几眼。
只见青衫书生听了老者之言,朗朗笑道:“诗以言志,虽然我手写我口,但我口之所欲言,岂是一般人所言?在下最讨厌时下有些人读了几本三字经、千家诗,就自命渊博,在人前动辄谈诗,抢人唾余,还沾沾自喜,实在浅薄得令人作呕。
俗语说得好,‘诗从放屁起’,大雅君子其不掩鼻而过老几希。老丈雅人,在下岂敢以屁诗有污尊自?春风楼头,凤萍相聚,在下之意,不如各自说上几则前人的打油诗情酒,共博一粲,老丈以为如何”?
那老者呵呵笑道:“老弟妙人妙论,说得痛快之至,老朽也时常在茶楼酒肆,听到此类俗子谈诗,确有令人掩鼻之感,真不如说几则打油诗,隽水有趣,还可以消食化气,老朽当浮一大白,听老弟的了。”
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青衫书生也干了一杯,缓缓说道:“相传金陵有一个和尚,专做打油诗,他一共写了四十首,集名‘牛山四十屁’,其中有一首道:“春叫猫地描叫春,听他越叫越精神;老僧也有描儿意,不敢人前叫一声’。”
老者一拍桌子,呵呵大笑道:“妙极妙极,这首打油诗,当真把老和尚们挖苦透了。”
青衫书生举杯呷了一口道:“现在该老丈说了!”
老丈手持柳髯,略微思索,抬头道:“老朽虽也想到这一则,但和老弟方才说的,似乎还嫌逊色。”
青社书生道:“咱们说明是精酒助兴,老丈何用客气?”
老者笑了笑道:“扬州有一个姓王的盐商,家财百万,胸无点墨,但他却喜欢附庸风雅,有一天,盐商请客,同时也请了城中一位著名的才子,好在宾客面前,夸耀他平日结交的都是文人。酒到半酣,主人一时高兴,提议即席联句,风雅一番,大家都表赞成,并请主人先吟。盐商大喜,当下高声吟道:“正是桃红柳绿二月天’那才子听了,立即抢着联了下去说:“太夫人移步出堂前’。说完,掉头就走。”
赵南珩坐在邻座,听老者说到盐商附庸风雅,不会吟诗,却偏爱做出这种弹词调的诗句,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青衫书生闻声回头,拱拱手笑道:“这位兄台,停盏听诗,自非俗人,何妨也说上一则?”
他微笑之时,露出一口贝齿,俊美之中,另有一种潇逸英挺之气。
赵南珩被他说得脸上一红,连忙抱拳还礼,呐呐说道:“兄台好说,在下对吟诗一道,是十足的门外汉,别叫兄台见笑。”
老者转头打量了赵南珩一眼,敢情瞧他脸色枯黄,身上又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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