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珩只觉对方所指之处,正是几处致命大穴,只要稍微用力,就得被他震断心脉,心头不禁大感凛骇,低声道:“你到底是谁?”
那声音怒道:“老朽身负重伤,而且还有人追捕,你只管睡觉,不准出声,也不许多问,知道吗?”
说话之时,那几缕指风,业已收了回去。
赵南珩虽觉这人来得兀突,但听说他身负重伤,而且还有人追捕,不由点点头,压低声音道:“老人家,你身负重伤,小可身边,存有三粒峨嵋夺命丹,你……”
那人声音和缓了些,道:“用不着,老朽自会治疗,你小子好好睡觉,只要不准对人声张出去就好,老朽还得提醒你一句。你小子‘凤眼’、‘灵台’两穴,经老朽以独门手法禁制,十二个时辰不解,就得呕血而死,你晚上回来,老朽自会替你解开穴道。”
赵南珩点头应是,果然又睡了下去,但一时哪里还想睡得熟觉,只是闷闷的躺在床上。
柴堆上已经无声,心知那人正在运功疗伤,也就不敢惊动。
远处鸡声报晓,已经是五更天了,窗外现出轻微曙色,这就耐心等到天色大亮,才起身下床。
举头瞧了瞧堆满大半间屋子,砌得快要接近屋顶的柴堆,暗想:这上面,别说只有一个人,就是躲上十个八个,也不容易被人发现。一面拱拱手道:“老人家只管安心疗伤,这里不会有人进来的,小可要做事去了。”
那人并没作声,赵南珩走出柴房,顺手闩上木闩,才行离去。
这一天,庄上平静如恒,好像昨晚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大家也依然各自做着自己份内的工作。
当然,赵南珩也不会知道昨晚庄上曾经发生过事。
晚餐之后,赵南珩回转柴房,小心翼翼的掩上板门。
只听那人的声音,已在耳朵边上响起:“小子,难为你守口如瓶,没泄漏老朽踪迹,来,老朽替你解开穴道!”
语声入耳,赵南珩陡觉身后被人轻轻拂了一下,正待道谢!
“噫!”那人忽然轻噫一声,接着冷厉的道:“小子,谁替你解了穴道?”
他虽然声音冷厉,但还是细如蚊纳!
赵南珩听得的一怔,急忙压低声音道:“没有啊,小可……”
那人愤怒的道:“小子,你还说没有?老朽昨晚明明点了你‘灵台’、‘凤眼’两穴,岂会无故自解?”
赵南珩茫然道:“老人家,真的没有?小可才来了四天,这里的人都很少和小可说话,今天整整一天,就没有人和小可说过一句话。”
那人低哼一声,赵南珩只觉一缕劲风,闪电点来,自己胸前“玄机”穴上微微一震,但并没感到什么。
“噫!”那人又是一声轻噫,接着似乎诧异的道:“小子,你……练过‘金钟罩’……嘿,‘金钟罩’就是练到十二成火候,也禁不起老朽一指……你练过什么功夫?”
赵南珩道:“小可……”
那人立即制止,道:“小子,别出声,你说得再轻,也瞒不过门外经过的人,来,你可以上得来吗?到上面来。”
赵南珩自然渴欲一见其人,闻言连忙低低说道:“能。”
那人哈道:“小心一点,别弄出声音来。”
赵南珩微微提气,双足一点,跃上柴堆,果然没弄出多大声音。
那人夸赞着道:“轻功也着实不弱,唔,到这边来!”
赵南珩跃上柴堆,只觉上面黝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在黑暗之中,发现角落上正有一对闪闪有光的眼神,瞧着自己,急忙踏着柴堆,弯腰朝里走去。
只听那人道:“小子,你坐下来,告诉我,你是何人门下?”
赵南珩依言坐下,一边低声道:“叫、可赵南珩,峨嵋门下。”
“峨嵋?”
那人显得甚是惊奇,问道:“峨嵋派业已封山,你……到在上卧底,是奉何人之命?”
赵南珩听得一怔,他觉得“卧底”这两个字,甚是新奇,不由摇摇头道:“小可到庄上只是做工来的,没有奉什么人之命。”
那人目光如炬,一瞬不瞬的紧盯在赵南街脸上,阴嘿了一声,问道:“你练过什么功夫?
赵南珩经过这一阵工夫,已可依稀看到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瘦小老人,但脸密依然瞧不清楚,闻言说道:“小可以前练的是峨嵋派内功……”
瘦小老人截住他的话头,不屑的道:“峨嵋心法,虽是佛门正宗,但非四五十年不为功,你小子有多大年纪?”
赵南珩道:“去年,小可在少林寺蒙百愚老师博传授‘易筋真绝’……”
瘦小老人似乎吃了一惊,奇道:“少林七十二艺,均系由‘达摩易筋真经’上演绎而出,百愚上人怎会轻易传你?何况‘易筋真经’博大精深,也不是短短一年工夫,所得领悟,你小子伸过手来,给我瞧瞧。”
赵南珩伸手过去,瘦小老人在脉腕上按了一会,忽然目露诧异,奇道:“奇怪,以小兄弟的年龄来说,决不会超过十八,何以体内真力,竟有数十年修为之功?唔,少说也有三十年火候,却又泥丸闭塞,夏气不通,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你自称峨嵋弟子,何以又在少林学艺?怎会投到这里来的?”
赵南珩这就把自己经过,约略说了一遍。
瘦小老人闭目沉思,喃喃自语道:“凭大觉大师一封信,百愚上人决不会把少林镇山绝学的‘达摩易筋真经’,轻易相授。”
说到这里忽然睁目追:“唔,小兄弟,大觉大师要你不满二十,不准离开少林,你不该轻易下山。唉,你既已离开,说也无用,不过,如果老夫猜得不错,你到了二十岁,应该再上少林寺一次,百愚上人也许有什么交代。”
赵南珩抬头道:“老人家,你说百愚老师傅会和小可交代些什么?”
第七章 寂寂空山惊曙色
瘦小老人摇头道:“这个老朽也只是推想而已,到时候见了百愚上人,自会知道,只是以小兄弟的为人,不该呆在这魔窟之中。”
“魔窟?”
赵南珩惊奇道:“老人家,你说这里是魔窟?”
“唔!”瘦小老人从鼻孔里唔了一声,又道:“你还不知道这里的老庄主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老魔头,唉,这也难怪,小兄弟初出江湖,自然不曾听人说过,其实老朽也昨晚才知道的。”
赵南流几乎不相信自己见过一面,面貌和蔼的老庄主,会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禁好奇的道:“老人家,你说老庄主是杀人不眨眼的老魔头,他到底是谁?”
瘦小老人摇摇头道:“你不知他的底细,还可相安无事,倘若知道他的来历,只怕你连小性命都保不住了。”
赵南珩将信将疑,忽然心中一动,问道:“老人家,你江湖上的事,一定知道得很多,小可心里有一疑问,不知你肯不肯见告?”
瘦小老人道:“你说!”
赵南珩道:“你老想必听人说过‘罗髻开,峨嵋闭’这两句话,究作何解?”
瘦小老人目注赵南珩,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口中噢道:“不错,峨嵋既已封山,难怪你却仍在江湖走动,原来小兄弟自称峨嵋门下,实非峨嵋弟子,小兄弟在江湖上,以后还是少说峨嵋的好。”
赵南珩被他说得脸上一红,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瘦小老人瞧了他一眼,慨然道:“老朽一生无求于人,也从不轻易受人滴水之惠,不想垂暮之年,还要小兄弟庇护……”
赵南珩张口欲言。
瘦小老人插手制止,接造:“小兄弟既然以此相询,老朽自该知无不言,只是此事关系着峨嵋一派声誉,大觉大师没对小兄弟说起,可见他不令你知道此事,就是要你置身事外。江湖上的是是非非,不知底细,到处可行,知道得多了,就寸步难行,老朽方才说的,实为小兄弟好。峨嵋封山之后,就不该再有峨嵋派的弟子,在江湖走动,这个道理,小兄弟应该明白。”
赵南珩见地拐弯抹角,说了半天,还是不肯直说,心中未免感到失望。暗想:从他的口气,可以听出峨嵋封山,其中果然大有文章,而且也似乎并非出于峨嵋本意,难道会是受到别人的胁迫?
对了,“罗髻开,峨嵋闭”,峨嵋之闭,就是因为罗髻开的缘故,只不知道“罗髻”又是何等样人?
自己非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不可,何况自己去年离开伏虎寺之日,早已立下决心,一定要做峨嵋弟子。
自己从懂事以来,也从未将既经决定的事,再加更改的。
瘦小老人瞧他脸上似感失望,然而又流露出坚毅之色,不由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两页旧纸,郑重递到赵南珩手上,道:“老朽待伤势好转,即须离此他去,这是老朽自幼抄录的指法,虽是残缺不全,但经老朽数十年苦研心得,增补了不少,举以奉赠,只要不遇上一等一的高手,也足可傲视江湖,好了,你下去吧!”
赵南珩手上接过两页旧纸,抬头道:“老人家厚赐……”
瘦小老人摇手道:“小兄弟不必多说,快去睡吧,老朽说话过多,急需运功调息。”
赵南珩问道:“老人家,你的名号如何称呼?”
瘦小老人笑道:“老朽多年不用姓名,此次实为好奇所误,不说也罢。”
说罢,挥了挥手,就阁上眼睛,运起功来。
赵南珩知他不肯多说,也只得作罢,当下把两页指法,纳入怀中,悄悄退下,回到床上运了会功,也自就寝。
*****
这是一个阴霾的早晨,劲急东风,带着丝丝寒意。
天上阴云密布,虽然天色已经亮了一会,但四外及檬漾的还是和黎明时光差不多!
赵南珩一觉醒转,朝窗外望望天色,心头不期“咚”的一跳,暗叫糟糕,自己怎会睡迷糊了。
此刻怕不快要辰时?再不赶紧扫地,稍时准会被骆大叔斥责。一时哪还来得及洗脸,取过扫帚,三脚两步跨出了柴房,迳向前厅奔去。
从柴房到前厅,还有很长一段路,他顺着麻石甬道,跨进腰门,大厅上还静悄悄的不见人影。
敢情骆大叔还没起来,连其他的下人们,也一个不见。
佟家庄家规颇严,各人有各人的事,他来了五天,平日早晨,也是这般情形;不过,平时是自己起来得早,今天,快辰时了,难道大家都会晏起?
心中想着,不觉闪起一丝疑念!但继而一想,天色昏暗得有如黎明,当然会使人发生错觉,认为还没亮透,春眠不觉晓,自己不是也起来得迟了吗?
他匆匆把大厅前面的一片天井,打扫清洁,开了二门,一直扫到大门。
如今只要再开出门去,扫完庄前的一大块草坪,早晨的工作,就算完毕。他直起腰脊,轻轻吐了口气,放下扫帚,拔开巨木横闩。
两扇黑漆钢针大门,发出隆隆轻响,和兽嚼钢环的叮当晃动,大门开处,一阵阴寒冷风,迎面吹到!
赵南珩不自觉的拉拉衣领,拿起扫把,走出大门,才垮下一级石阶,目光瞥过,蓦地大吃一惊,口中也同时惊噫出声!
原来就在靠近左首石狮子两侧,竟然一边一个,直挺挺躺着两人!
一眼望去,这两人身躯都极为彪壮,身穿黑色密排紧扣衣靠,面貌陌生,显然不是庄上的人。
赵南珩皱皱眉头,丢下扫帚,走近两人身前,俯首一瞧,找不出什么伤痕,但已气绝多时。看他们脸上还流露出紧张神色,生似堪堪走近庄前,就突然死去,连背上单刀,都没有掣出。
昏暗的天空,隐隐动着春雷!
地上躺着两具直挺挺的尸体,给原已极为冷僻的租徕山下,更加上几分使人惊栗的寒意。
这两个是什么人?怎会死在这里?
赵南珩心中打着问号,直起身子,不禁向四周瞧去。
当他目光接触到左侧一片松林,忽然发现林中似有人影,一时无暇多想,纵身向林前掠去!
他目光原是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那个人影,身子掠进,只见那人原来隐在一株大树后面。一手扶着树身,仰首上视,对赵南珩的奔近,似乎丝毫不觉。
赵南珩脚下一缓,凝目瞧去,那是一个身穿黑衫的老人,腰间插着一支旱烟管,左手五指如钩,扶在树身之上,手指竟然深陷木中,一脸惊怒的瞧着数步外一棵高大松树之上,他也死了,只是左手深陷树身,没有倒下来而已!
赵南珩瞧得心头又是一凛,暗想:敢情这老者在死前一刻,瞧到一件既惊又怒之事,而且就在他惊怒交并之时,猝然死去的。
他死状也和石狮子前面两个壮汉一样,全身上下,一无伤痕。
当下走近几步,目光顺着老者仰望之处瞧去,只觉那棵高大松树,枝叶茂密,并无丝毫异样!
心中方自奇怪,瞥见松树底下,也有一个青年,两脚朝天,屁股落地,摔在那里,一动不动。
从他这一姿势,可以想到正是从树上跌下来的!
由此推断,那个黑衫老者不是青年人的父亲,就是师傅,他眼看青年人从树上跌下而死,脸上才会有那种惊怒神色。
那么这几个人,都是被人杀害的?
这又是什么手法所伤,竟会出手如电,伤人俄顷?
赵南珩胆子再大,此刻也不禁毛骨悚然,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暗想:这四个人死在庄前,只怕老庄主,骆大叔都还不曾知道,自己得赶快去报告才好!
心念疾转,正待转身退出林去,就在这一瞬之间,忽见庄右一片树林中,忽然走出两个人来!
赵南珩身子往后一缩,藉着树身掩蔽,举目瞧去。
前面一个是中等身材,约有四旬左右的中年汉子,看去为人忠厚,稍后一个只是二十出头的青年,生得甚是英俊。
这两人全是一身劲装,背插长剑,边走边说,正朝庄前走来!
只见前面那个中年人沉思着道:“少林十戒大师,会在林中坐化,实是不可思议之事。”
后面青年人却以怀疑的口吻道:“费师兄,你看十戒大师会不会是被人杀害的?”
那被叫做费师兄的中年人摇摇头道:“不可能,少林寺以十字排行的大师,如今已只有八位,武功之高,在少林寺已属一流高手,哪会被人杀害?何况全身上下,看不出丝毫伤痕……?
赵南行听得心头“咚”的一跳,他在少林寺寄住一年,自然知道十戒大师是八位十字辈中武功最高,人缘最好的一位,他也会无缘无故死在这里?
心念转动之际,那两人业已走近庄前!
前面那个叫费师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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