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瓢子心头大震,暗想此人内力之强,远胜自己,再看骆长庆、卜三胜垂手肃立的情形,莫非来的是南世侯不成?
赵南珩虽也怔得一怔,但只觉这声音十分熟悉,自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一般,心念转动,不禁纵目向四处瞧去!
这时已二更左右,空山沉寂,除了刚才这一声沉喝,根本不见有人!
四周百名褐衣武土,眼看骆堂主、卜总管这般模样,也全都屏息肃立,一动不动。小山前面,刹那间静得堕针可闻!
这样约摸过了半盏热茶光景。
赵南珩一阵凝目细视之下,忽然轻声说道:“来了!”
一瓢子奇道:“小施主瞧到了?来的是什么人”?
赵南珩道:“正西方,有两人并肩走来,还瞧不清人影。”
一瓢子几乎不敢相信,赵南珩这点年纪,这点修为,他的眼力,居然会强过自己,因为自己依言凝足自力,朝正西方瞧去,依然没看到什么?
但正当惊疑之间,渐渐果然发现有两点人影,朝这边走来!
这两人纵跃如飞,身手之佳,当世罕见。等地发现,才一眨眼,来人已差不多到了三十支左右。
这两人一个身穿蓝缎长袍,柳髯拂胸,貌相请癯,一副晋绅模样。
另一个瘦小老者,头盘小辫,一身蓝布粗衣,腰束板带,斜插一把铁锈斑剥的小斧,连柄只有一尺来长,那是十足的乡巴佬打扮,山上的老樵夫,两人走在一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一瓢子瞧清来人,清使脸上,顿时神色大变!
赵南珩对这两人,也并不陌生,柳髯老者正是他在巴东论交,化名诸文齐的文判诸葛忌。
另一个也在中馆驿酒楼上见过,听一苇子说,他是南天七宿中的老五,叫做烂柯樵子断眉老五!
于是他突然想起方才那一声沉喝,难怪十分耳熟,原来是文判诸葛忌的声音!
骆长庆、卜三胜瞧到两人,立即躬下身去,口中同声说道:“属下参见二帮主、五帮主。”
诸葛忌呵呵一笑,谦虚的拱拱手道:“骆兄。卜兄不可多礼。”
烂何樵子目光一斜,撇着一瓢子,不屑的问道:“这个道上就是夫人擒下来的武当一瓢子吧?他逃出来了”?
卜三胜脸上一热,不敢作气骆长庆连忙答道:“属下一时失察,致被峨嵋门下混入,放出来的。”
烂柯樵子断眉牵动,望了赵南珩一眼,看他果然穿着总堂执事的服装,不由哼道:“就是这小子?你们这许多人,还没把他拿下?”
一瓢子见他口气托大,一付目中无人的神态,涵养再好,也感到忍耐不住。
赵南珩更是剑眉一挑,正待发话!
那文判诸葛忌却是脸含微笑,洪拱手道:“武当三子,名重武林,兄弟幸会。”
一瓢子正在气愤头上,但人家先打招呼,只好还了一个稽首,大声道:“诸葛大侠好说,武当三子,徒有虚名,怎抵得上南天七宿威名久著。”
诸葛忌听得淡淡一笑,目光只是打量着赵南珩,因为他已从赵南珩眼神之中,看出这名青年,内功造诣,似乎还在武当三子一瓢子之下,心头不禁大感惊骇。
但目光一转之间,忽然瞧到赵南珩背上那个足有四尺来长的青布剑囊,不由一阵呵呵大笑,连连拱手道:“巧极,巧极,老朽如果老眼不花,这位小兄弟……哈哈,咱们该是老朋友了。”
赵南珩心中暗暗一惊,自己在巴东之时,改扮成一个落魄秀士,如今却扮做走江湖的镖师模样,他居然一眼就瞧出来了。当下也就抱拳一揖,爽朗的笑道:“请老神目如电,在下正是峨嵋门下赵南珩。”
诸葛忌脸上流露出欣然之色,跨前一步,掀髯笑道:“归州一别,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老弟!”
他说甚是亲切,当真和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叙旧一般。
烂柯樵子奇道:“老二,你认识这小子?”
诸葛忌大笑道:“岂止认识,咱们还算得是忘年之交哩!”
他此话一出,可把骆长庆、卜三胜,以及四周围的褐衣武士听得大是惊奇。
赵南珩神色一正,拱手道:“储老高谊,在下感甚,只是今晚在下已和请老已成敌对之局,大可不必顾念旧情。‘”
诸葛忌瞧了他一眼,点头道:“小兄弟豪气干云,诸葛忌境没白交你这个小朋友,今晚之事……哈哈,凭咱们萍水论交一场,你就此退走,老夫保证没人敢阻拦于你,小兄弟,你快走吧!”
赵南珩凛然道:“诸老盛情,在下心领。”
诸葛忌瞧了一瓢子一眼,面有难色,干咳了一声,道:“老朽这是好意,一瓢道长是夫人擒下的人,老朽也难以作主。”
一瓢子眼看文判诸葛忌和烂柯樵子同时赶到,自知凭自己两人,决难脱困,此时听到诸葛忌有意放赵南市离山,不由使了一个眼色,插口道:“诸葛大侠既然这般说法,小施主还是走吧!”
赵南珩大笑道:“诸老总该知道四大门派,谊如一家,在下既敢找上九宫山来,除了放手一搏,在下岂是临阵退缩之人,请老毋须为难。”
话声刚落,忽然听到耳边有一个细如蚊子的声音说道:“咳,小哥,你这不是自找麻烦?南天七宿,凭你这点武功,还差得远,快说,你是奉命来的。”
赵南珩听得蓦然一怔,继而大喜过望,因为他听出这声音,正是那个卖卦的老头——也就是游老艺到了!
烂何樵子重重哼了一声,不耐喝道:“小子,老二是放你一条生路,你莫要不识好歹?”
赵南珩耳边又响起卖卦老者的声音,急道:“小子,快说呀,你是奉命来的。”
奉命?奉谁之命?
赵南珩无暇多想,只好脸色一整,朗朗说道“在下只知奉命行事,生死在所不计。”
烂柯樵子回头朝诸葛忌看了一眼,嘿然笑道:“天下真有不要命的人!”
赵南珩大喝道:“在没有动手之前,鹿死谁手,尚未定局,焉知不要命的就是在下?”
烂柯樵子横目晒道:“小子,你这话是想和我老五动手了?”
赵南珩大援在后,心头笃定,仰脸道:“也差不多!”
烂柯樵子怒道:“你是找死……”
诸葛忌伸手一拦,目注赵南珩徐徐说道:“小兄弟究竟是奉何人之命来的?”
赵南珩心中暗想,你问我,我该问谁?
只听耳边卖卦老者又道:“对了,他入港了,喂,你就说:“我也不知道’好了!”
赵南珩皱皱眉头,这是什么话,自己既奉命而来,哪好说不知道,这不是开玩笑?何况人家诸葛忌对自己……
耳边卖卦老者催道:“喂,快说呀!”
赵南珩被他一催,灵光一动,觉得游老乞要自己这么说,必有用意,这就抬头道:“在下也不知道。”
他这句话,听得一瓢子不禁一呆!
诸葛忌清癯的脸色,果然倏地一沉,温道:“小兄弟不知道是奉何人之命?又怎说奉命行事?”
赵南珩正色道:“在下真的不知道。”
烂柯樵子怒叱道:“这小子胡说!”
诸葛忌倒真有武侯之风,一生行事谨慎,闻言摇摇头道:“其中必有缘故!”双目精芒直闪,注视着赵南珩问道:“小兄弟此话怎说?”
赵珩斯迟疑了一下,他生性忠厚,不惯说谎,再也说不下去。
只听躲在暗处的卖卦老者又道:“傻小子,你真是聪明面孔笨肚肠,一点也弯不转,怎不把挂在裤带头上的大铜钱,让他们瞧瞧!”
一语把赵南珩提醒了!心头一喜,慌忙从裤带上解下乾坤金钱,摊在掌中,说道:“诸老请瞧瞧这个。”
诸葛忌见他说得郑重,目光一接,脸色登时流露出惊诧之色,点点头道:“乾坤金钱?小兄弟是奉乾坤一丐之命来的,五弟,咱们走吧!”
烂柯樵子断眉牵动,侧目望着赵南市掌中金钱,不信道:“这老鬼不是已经死了多年了吗?一面嘿嘿干笑,回头道:“小子,老鬼人呢?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嘶——”
遥空响起一丝破空之声,这声音听来很轻,但飞掠得极快,修忽之间,已飞临大家头顶。
烂柯樵于话声未落,听出声音有异,抬头瞧去,只见一点白影,比殒星还快,垂直而下,凭烂柯樵子的武功,竟然来不及避让。眼睁睁看着那点白影,由上而下,不偏不倚,擦着自己鼻尖,往下落去。
心头又惊又怒,霍地后退三尺,定眼瞧去,方才垂直落下来的,赫然是一支白翎箭,笔直钉在自己先前站立之处!
这一下,可把烂柯樵子断眉老五惊出一身冷汗,色厉内在,纵声大笑道:“南天七宿几十年来,从没怕过事,小子,就烦你转告乾坤一丐,三月之后,咱们在君山候家湾候教。”
“糟糕!”
那卖卦老者的声音又道:“这会给他老人家找来了麻烦啦,这断眉老头真也可恶,咳,小哥,你就答应下来吧,告诉他,他既然划下道来,师傅他老人家即使不来,徒弟准会到场,喂,你别忘了替我把小箭取来,我在山前等你们。”
赵南珩等类卦老者说完,立即朝烂柯樵子抱拳道:“尊驾既然划下道来,在下自当把尊意转告这枚金钱的主人,他老人家纵不亲自到场,门下弟子准会赴约。”
诸葛忌瞧了他一眼,皱皱眉头,没有多说,烂柯樵子却哼了两声,两道人影立即腾空飞起,瞬息不见。
赵南珩从地上捡起白翎小箭,一面低声道:“道长,咱们走吧!”
一瓢子不知道有人在暗中指点,只觉这个年轻人言行举止,甚是奇突,但也未便多问,随手扔下单刀,就和赵南珩朝山外奔去。
骆长庆。卜三胜自然不再阻拦,目送两人去远,也自回转分堂。
赵南珩、一瓢子刚一奔出谷口,只见一个黑衣人正在林前探头探脑的张望,一眼瞧到两人,立即奔了过来,大声喊道:“小哥,我在这里,箭呢?快还给我。”
赵南珩双手递过白翎小箭,连忙替一瓢子介绍道:“道长,这位老前辈就是乾坤一丐游老前辈。”
一瓢子久闻乾坤一丐大名,心头着实一惊,正待行礼。
那卖卦老者豆眼滚动,耸耸肩嘻的笑道:“小哥,这会你弄错了,道长别听他的,乾坤一丐,是小老儿的师傅,小老儿因师傅是乾坤一丐,所以就自称天地一卜,道长叫我卜老头也就是了。”
第六十六章 黑龙潭水见神功
一瓢子连忙稽首道:“原来是老施主,贫道失敬。”
天地一卜笑了笑道:“不敢,不敢,小老儿才是真正奉命来的。”
赵南珩道:“老丈是奉游老前辈之命来的?”
天地一卜点点头道:“不错,不错,小老儿的师傅,要小老儿告诉小哥,南岳事了,别忘了到终南山去。”
赵南珩躬身道:“在下自当谨记。”
天地一卜道:“好了,你们快走吧!”
他挥挥衣袖,转身就跑。
一瓢子知道乾坤一丐游一乾是武林前辈怪杰,有其师,自然必有其徒,他的掉头而去,也就不以为怪,一面忍不住问起赵南珩经过。
赵南珩择要把此行始末,说了一遍。
一瓢子听说掌门人已有了下落,自然大喜过望,只是衡山范围辽阔,南起迥雁,北迄岳麓,方广不下数百里,赵南珩从紫衣人丁允方信中,得来的消息,又语焉不详。
只说四位掌教,“被人诱迫,当在衡岳之间”,也只是推测之词,自己两人又到哪里去找?
他沉吟了一下,才道:“据小施主所说,朱雀旗帮总舵,就在君山一事看来,四位掌教,极可能也是他们劫持去的,目前时机紧迫,就是通知观音渡,等大家赶来,只怕也来不及了。如今之计,由贫道发出紧急讯号,知会大师兄等人,贫道立即赶赴衡阳,由迥雁向北,小施主则由长沙岳麓入山,由北朝南。此行主要只是踩探虚实,即使有所发现,也千万不可打草惊蛇,十日之后,咱们可在衡山龙凤潭相见,到时大师兄他们,也可得讯赶来了。”
赵南珩点点头道:“道长说得极是,咱们就这么办。”
两人计议定当,一瓢子便和赵南珩作别,独自如飞而去。
赵南珩因自己这身装束,还是朱雀旗帮的打扮,路上容易被人认出。
一瓢子走后,他也洒开脚步,只是朝南疾走,等天色大亮,已赶到通城,找了一家小客栈打尖。一面在街上买了一套青布短衫,关起房门,洗去脸上黑色易容药,又涂上紫色药丸。
揽镜一照,自己已变成一个紫膛脸的青年汉子,看看已无破绽,上床做了一会吐纳功夫。他目前内功深厚,一晚疲劳,何消片刻,便已尽复。
他要充分控制时间,在这十天之间,查探出四位掌门人下落,哪肯耽搁,会账出门,继续上路。
第二天中午,就赶到岳麓。
这岳麓为衡山北麓,衡山号称南岳,岳麓之名,即由此而来。
赵南珩裹粮入山,由岳麓开始,遍历妙高、琵琶、玉畿、天井、紫荆等峰。一连五天,晃眼过去,不知踩探了多少峰峦幽谷,始终找不到半点迹象。
这天傍晚,他赶到祝融峰下,眼看夕阳流霞逐渐黯淡,一片茫茫夜色笼罩着庞然巨峰。
计算时日,和一瓢子相约已只剩下三天时光,心中不禁暗暗焦灼。衡山共有七十二峰,自己所经,不过十分之一,不知四位掌门人被人诱迫,囚禁在什么地方?像这般漫无目的地到处乱闯,当真有如大海捞针,但除了逐一寻去,又别无他法。
他仰头望望高耸入云的巍峨巨峰,心中暗自盘算,看来今晚又得花去一个晚上,才能把这座山峰找遍。
当下取出干粮吃了个饱,又喝了几口山泉,在林中闭目养神,休息了一会,振作精神,朝峰上走去。
祝融峰为南岳主峰,由山脚登山,到处都有古刹庙宇,此时入晚不久,寺院中正在做着晚课,梵音钟钱,隐隐可闻。
赵南珩知道四位掌门人遭人劫持,决不会藏匿在规模宏大的庙宇之中,是以只拣那些人迹罕至的深涧绝壑,羊径僻谷找去。
越过半山亭,眼前古松万千,天风如涛,地势逐渐冷僻。
走了盏茶光景,但见高山环抱,河水纵横,顺流东行,又走了六七里路,四周古木浓黛,阴森生寒。
隆隆水声,奔腾如雷!
抬眼望去,一道银白匹练从绝崖直泻而下,但奇怪的是瀑布泻落潭中,竟然化成一片黑水,看了一会,使人顿生恐怖之心!(按南岳黑龙潭,望之一片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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