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力运功抗寒。
初时还为萧清雅半日不归心存芥蒂,怕其有心不来,或是为其夫拦下。但转念作想,此些烦恼都是些小肚鸡肠,表面文章,伪君子的举止。心慕萧清雅为人,便再不生一些杂念,只在冰冷的砂面上坐功,为想虽之一会儿功夫,竟得多日来未有的清明。如此荒芜的所在,反倒让张入云心无旁骛,静心将真力提动,虽还不如先时童阳失守时那般轻易,但也一样是从从容容的行了一周天。
正在他欲再行功时,却听耳边女子娇声道:“别再行功了!我可再等不得你多少时间!”睁眼看时,果然萧清雅已在一旁背身站立,再看月光,已是移了不少,细心揣摩只怕自己也运动功力一个时辰。当时连忙就要站起,但又觉着不雅,正在此时,却见萧清雅已先将混天绫抛回,随又扔过一个包袱与他。
张入云伸手便将红绫接住,随又裹在腰间,只是发觉今日的混天绫特别细净。虽是此物本就一尘不染,但张入云与其日夜相伴十年,只一点点变化也能立时查觉,因见其比明日还要皎结鲜亮,知萧清雅已是细心将其洗涤过,虽是精心,但张入云心上到底一沉。
再将地上包袱拾起时,却见内里原来竟是一套换洗的衣服,从内至外,竟连鞋袜都有。张入云见了笑道:“这衣服是谁的?你若取了玉真子的道袍来,我可不穿!”
萧清雅闻言嗔恼道:“自然是你的!你且快些穿上,看合不合适,我为等你已耽搁了一会儿,还要早些回去!”
听得这话,张入云自是赶紧开动,一时穿着了起来,竟非常合体,再见衣履簇新,针脚又密,便是衣料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穿在身上极是舒服,心知萧清雅去的多时原来是在营中为自己裁剪衣服,心中一热,但随之却又一冷。
至此时,萧清雅因闻张入云这边再无动静,因见时辰不早,忍耐不住,到底大了胆子回首瞥了一眼,却见张入云已是长身玉立,换了一身新装正在月下整理衣襟。心上不耐,忙上前几步,将他前后打量了一番,末了才面露轻松的笑道:“还不错,虽是我不怎么擅针线,但你身量我倒看的准,这一身衣裳也还合体!”
张入云闻言笑道:“是你针线吗?真好本事,只这一会儿功夫便新造了里外一套!”
不料萧清雅倒是脸上红了红,摇头道:“这倒不是,我相不擅这个,这一身衣裳,是小青主理,我则在旁帮衬。”当下却又指着外服的衣袖与衣领道:“不过这两样都是我缝的,还不错吧!”
张入云笑道:“你的手艺怎能错的了!”
萧清雅以为他又在与自己调笑,当时即白了他一眼,一时又为其收整了一下裤角道:“就是这鞋,最是烦人,我平日不曾做过,不料一身衣服缝织的时间也没做一双鞋费事。”说完看了又看,但到底还是很满意,又抬头与张入云道:“不过你好放心,这一身衣料都是我姐妹几个自己采制的,不同寻常,只要你不与人打斗,纵是再远的路,再多的风尘也不能伤!”
张入云应声将衣袖扯了扯,果然坚实非常,与当日沈绮霞诸女身着的材质一个样子。再见萧清雅又从腰间掏出一件布袋,从内其出一只有拳掌般大小的布球,往地上一丢,竟是顷刻之间,便连番翻滚,到最后竟变成能容的两人大小的锦缎帐篷。这才开口与张入云道:“这是我身边留的小玩意儿,因闻你平日都是在外野宿,今便送与你吧,也省的日后总在外受风雪折磨。”
张入云将那帐篷取在手里,略一用力,便又能恢复成球状,正在疑惑其太不结实,却又见帐篷四前和两沿都留有一道金线,其上又连一只精巧的银锚,这才明白了究里。不由赞道:“这般东西我也曾见过,不过却好似没有你这一顶来的更加精巧。”
萧清雅笑道:“此物是我从师傅那讨来的,当是顾神斧年少时的偶尔拾掇的小物件,若论精巧,当世也确是难有相比的吧!”说完左右四顾,因见张入云一身整齐,诸事又已交待清楚,辞行的意思,已是不免流露了出来。
张入云见此一摇头,叹得一声,却又提精神笑道:“即是你送了我这么多东西,我总得有个回礼才是,不然也太显我小家子气,只会拿人好处一般!”说着便伸手入自己革囊内掏摸。
萧清雅闻言正要推辞,但又见张入云辞色端正,反倒不好拒绝,正在犹豫时分,却见少年已自皮囊中取出一把五彩斑斓的只二尺长生短剑来,再听张入云笑着递于自己道:“这短剑为我从地径中寻得已有好几年了,因不知怎生运用,且太过细小,施展时不够方便一时留在我手边。只是这剑鞘华丽,堪配姐姐,而剑锋也算锋利,你只管留在手边拿着玩吧!”
不想待萧清雅将短剑接在手里,竟是大惊失色,才将短剑抽出,剑尖对着明月,自下而上观望多时,才得归鞘,直皱了皱眉,才将其又递向张入云颤声道:“这剑太过珍贵,你还是收回去吧!”
张入云见其举止有异,抚剑的手腕竟似有些不稳,好似那剑重有千斤一般,他自小心思便是喜成全人的,见状忙摆手笑道:“萧姐姐也太看不起小弟了,纵是这剑再怎么珍贵,送出去的东西,还能有再要回来的吗?入云虽不成器,但萧姐姐此举,却太伤我颜面了!况且萧姐姐先时也曾说过因寻不得上好的仙剑,才一直赌气没有习炼剑术,却不知如今这一口还能不能得用”说完又再笑道:“不过这剑的来历我倒是很有兴趣,萧姐姐若不嫌弃,且说来与小弟说说也可长长见识!”
萧清雅闻言脸上即做了难色,但目光取向那剑身时,却又有些不忍丢开,过得一会儿方开口道:“这剑名‘藏龙’,有传是前辈仙人赤精子所炼,乃是威力绝大的降魔兵刃,仔细论来绝不在峨嵋艾真子紫青双剑之下。阿云!你别倔强!要知修道者难有遇合,失一时则千年难寻,这剑恐是你一生最大的机运。先时你不曾知道其来历,所以不放在心上,此时知道了,还是快收回去吧!”说完也不待张入云作答,手底一抛便将藏龙剑送回其手底。
张入云伸手将那宝剑取在掌中,一时又将其仔细打量一番,才又呵呵笑道:“原来你倒是这么大的来历,可也该早显些灵迹啊!委屈你平日都被我用来剖鱼杀雀尽做了菜刀使了!”当下却又指尖扣动,旋即其剑如电矢一般的送回萧清雅的掌中。正在佳人惊心之际,又听他道:“萧姐姐也说了,即是遇合恐也是千年难寻,这剑在我身旁多年,除初次在水底遇恶蛟时显了神迹,之后便是默默无闻安心当我的菜刀。而今却由我手里转至姐姐手里,只一遇便得知其来历,此冥冥之中,明明就是你萧清雅的遇合,与我无干,强占宝物向多不祥,何况我此次西行本就是为了求金炼剑,萧姐姐不用谦退。若真让我得了它,反倒折我心志,日后恐真能造化了!其次也损了姐姐的日后的功果,或有为此遭祸也不一定!”
修道人向重因果,此刻张入云说出这等话来,也让萧清雅无语两难,一时将剑提在手里,左右摩搓,实是心中爱惜,她本就是个豪爽女子,先时谦让,只因为张入云着想。不料反为其指点,心中略一思忖,不欲违了自己性子,做些扭捏往还的世俗丑态。当下便道:“即如此,我就将这藏龙剑收下了!托你的福,我倒是能在沙海之中完了今生夙愿!”
张入云笑道:“什么话,萧姐姐才能有多大,一生就只这点福缘吗!且慢多周张,先把这剑的威力施展施展,也让入云开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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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雅闻言点了点头,当下将剑刃抽出道:“这剑属纯阳,因此只能以纯阴破其禁制,你初次见其显了灵性,也许是因水底蛟龙犯了它的习性,二阳相冲才得偶得显迹。”待说完话,便将左手衣袖收拢,露出内里莲藕一般的玉臂。一狠心便将刀锋也自己臂膀上划过,但见一滴血水浸在剑身上,旋即便将剑身化做了玄青色。忽地一声砍柴也似的噼爆,剑身青色,便是化为一道青光,疾电似的往东遁走,顷刻便得消失不见。
再待二人移动目光回视剑身时,便见那藏龙剑通身已是化了一团火色,啸天也似的一阵龙吟便得在剑刃上炸响,萧清雅未想道这剑竟得如此威力,一个按捺不住险些脱出手去,可到底她也是玄门正经门下,修炼多年,又是这口仙剑的正主,掌中一番提力,仍是那宝剑如何嘶吼也再不得振出手去。萧清雅为泄其阳力,横剑挥动,但见一二十丈的赤色芒尾便在沙漠中惊显,且那锋芒与众不同,静心观测,竟好似神龙摆尾,其上布满细鳞。张入云在一旁瞧的真切,直喝采道:“就是这般,当日这剑发动威力,只一击便削了蛟龙的龙角!”
萧清雅闻声笑道:“屈屈蛟龙又算得了什么,此剑之锋锐,便是真龙也不能挡其锋芒!”说毕振身抖出,便又得二十丈径深的赤芒惊显,虽是沙漠中地域广大,但一时也将天空映成了赤色。萧清雅连连挥动本为泄其猛性,不想那藏龙剑越是运动,刚力竟似永不止歇,威力也越来越大,为防自己震摄不住,被其脱身遁走,萧清雅刚忙止了挥舞,将剑还鞘,这才光芒尽敛,玉人也随之轻舒了一口气。
张入云在一旁瞧的真切,只上前笑道:“不想这剑竟这么难以驯服,但威力也着实大的惊人,恐是我平常见得最厉害的一口了,就是无色兄长的冰魄剑与青莲的化蛇剑都不能相及,不过那两口剑也都各具异质,也不能说就屈居于其下了!”
不料他在这里说合,一旁萧清雅却是脸上又露出些难色,但略一犹豫,即走近张入云身前,左臂轻舒,便将腕上的金镯脱下递于张入云道:“如意乾坤镯是我与无双姐姐十锦混天绫同一日于昆仑逐尘老祖所赐的宝物,本是我防身法宝,但我今已有了藏龙剑,也不需取用它了。你即一心想炼剑,且在此之前便用它为你护身所用吧!且有闻如与混天绫合用威力还可倍增,其行使用法,你如今一来功力不够,二来还要与身心相合不得取用,但此物大小如意,用来做护身防用,最是合宜。”因见张入云脸上露出些难色,却又换了她嗔怒道:“你也不用推辞了,与你方才所说的一般,此也是一般缘法。这乾坤镯不同一般法宝,威力不在混天绫之下,你可莫要当做儿戏拒绝!”
谁知张入云闻言大笑,伸手便将其接过道:“入云怎会拒绝,萧姐姐也太把小弟看的迂腐了。只是这物怎么大小如意,还请萧姐姐明示,而且这东西有些女气,戴在手上到底有些不好看!”
萧清雅闻他又再调笑,只白了张入云一眼,随又将金镯取在手上道:“只需灌以内力,便可大小由心,你如今且试着运动看一看,待日后熟练了,便方便很多了!”
张入云照其指教略试了试,果然瞬间便化做了两尺直径的金圈,便是套在头上也绰绰有余,为此又笑道:“好是好,就是像是个娃娃戴的,终不是男儿家的用器!哦!应该也可收作耳环一般大小,挂在耳垂上,就是更不似是男儿用的了!”
萧清雅见他越说越得意,只得在旁喝止道:“好了!好了!你怎么越说越没个完,你如不乐意戴在身上只管放在囊内,或是套在红绫上贴身收藏好了!哪来这么多话!”说完又皱了皱眉,转头侧目,似有些担心的模样。
张入云知她担心何事,当下轻声笑道:“我知道你急着要走,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萧姐姐还是早些上路吧!与小弟相处一日,累你不少,早点回去歇息,也免玉真子与小青担忧!”
萧清雅闻言一愣,随又颇为感激,当下只端详了张入云看了又看方柔声道:“真不知该说你些什么?方才还有些癫狂,这会子却又知人心意,体贴别人起来。”
张入云笑道:“哪有的事!我素来都是温柔体贴一向体恤人的!你若不信,尽可询问那些认识我的人!”
萧清雅知张入云舍不得自己就走,当下目光柔和行近其身前,伸手将张入云衣领理了理,又抬头与其和声道:“难怪你让无双不放心,要将红绫赠你,虽是这般高的身量了,但行事还是和个孩子一样!”
不料这句话倒是触痛张入云当年隐疼,一时竟无言语起来。萧清雅知再留下耽搁,二人都得尴尬,狠心之下,扭动就走。不想张入云见其离去,却口底轻叹一声道:“萧姐姐。”话音虽轻,但萧清雅旋即便止了脚步,待转过身时,却见少年却与自己笑道:“你当真是无双姐姐好友,便是心性也和她很像!”
萧清雅闻言盈盈作笑,只道:“你别乱夸赞我,免得我被无双埋怨!”话道这里,却又笑道:“还有以后别在我面前说你姐夫坏话,我不喜欢听的!”言毕,眼光一黯,足尖一点,终是去了。唯留下身后少年,过了半日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待过了一个时辰后,张入云回得云飞浪人栖身的酒肆时,却见浪人正躲在一横倒着的大酒缸中,翘着脚,怀中抱了一坛,正取了酒碗一碗一碗的从坛内掏着喝。因见张入云回来,却得嘟囔一句道:“回来了!”
张入云闻声点首。
浪人假做意出望外状,见张入云换了一身,便大笑道:“不错!不错!这一趟算是没白跑。出门一身破裳,回来时倒又一身新装,就是这衣钱贵了些。怕不是用什么宝贝换得吧!”
张入云与其相处一日,已知其性情,当下只得一笑,未想却又被云飞浪人见自己左腕间戴了乾坤镯,如此倒让他大吃一惊,满脸惊异道:“咦!这倒有些奇怪了,难不成我猜错了,竟被你这愣头小子得手了不成!”随又看了看张入云脸色,又是啐了一口道:“一脸死蛇挂树样,一些生气也没有,我定是没有猜错!”
张入云见其一番言语处处击中自己要害,只得讨饶道:“兄长切毋再惴测了!小弟实已是累得乏了,真的倒头便要睡死过去!”说话间,双手不停掏摸,不一会儿功夫,便从地下坛罐中摸到一坛烈酒,也如云飞浪人一般,找了间大坛,自己抑卧其中。他气功惊人,只一拍开封泥,便得屏口一吸,但见酒浪翻滚,即时一道白练便得投入其口中,等他坐定,便再不动身,只随口饮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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