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们先去梳洗吧!老板娘交代过10点以后没热水了。”高兴也许是个掌控气氛的高手。他的一句话成功转移了大家的注意,我们纷纷点头,赶紧去走廊尽头的浴室。
在那时而冷水、时而热水的莲蓬头下挣扎了半晌,我们才呼哧呼哧地穿戴整齐后回到房间。除了清洁作用以外,这间破旧的旅店简直是要什么没什么。整个房间里就三张硬邦邦的板床紧紧地拼凑在一起;简单到有些简陋的卧具看上去还霉霉旧旧的;至于老板娘拍胸口保证绝对没问题的电视机,自从打开之后画面就一直在颤抖中;最后还必须提到房间里唯一一样看起来很有用的电器——因为外边大雨倾盆,室内异常闷热,当我们看见那台疑似油烟排气扇的电风扇时,立刻蜂拥而上,按下开关后发现它居然能正常运作——着实是松了口气。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也算开了眼界。”随遇而安的高兴不无自嘲地审视着这个三人间,发出感叹。
“天呐!垃圾居然塞在床底下?!”婕妤狐疑地检查着床铺,突然冒出怪叫,小波闻言,几近昏厥!
“就这样居然敢收我们空调费,哪里来的空调!本少爷杀她全家!”淋过雨又冒了一身大汗,原野的怒火辐射到顶点。奋力地踢着摇摇欲坠的床板,像要拆房子似的。
“他缺少钙质吗?从山上下来就一直在生气……”高兴凑过来悄悄问我。
“为什么要问我?”我咬着牙斜睨着他,搞不清楚高兴为何老是把我和原野拴一起。
“算了啦,这本来就是你一意孤行造成的结果,谁说要上山的,现在没资格挑剔啦!”婕妤揶揄着,很快就接到原野那杀人似的目光扫射。
倒也是因为婕妤的话,他似乎沉默了下来,高兴见状,赶紧拉他去洗澡,可还没出去5分钟,两个人居然又湿淋淋地冲了回来!
“见鬼!为什么水是冷的?还有好大一股铁锈味儿!”两人同时破口大骂,看来是遭受了一场浩劫!衣服裤子全是匆忙中胡乱套上的,连水珠都来不及擦干。
“咦?铁锈味是有点啦,可是我们用时还好吧?”一时间,我们三个女生无一不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俩——女士优先的礼节固然是好,可这种情况下,就不能抱怨了哦!
“——完全没有温度!一丁点都没有!”掐着尾指比画着,原野的脸色铁青,却很固执地没有将“罪过”推到我们身上——“该死的奸商!现在根本没到10点!她居然撒谎!”
“好啦好啦,别生气,这里的条件就这样的,忍受一下嘛……”
于是,闹了好一阵子,我们才终于可以安歇。鉴于小波有感冒的征兆,我们把一张床让给她独享,然后分配下来的,就是我和婕妤睡一张,原野和高兴挤一块儿。
闹哄哄的一天,终于要落幕了。
我的生日,就快要这么过去……
不是没有欢笑的。
躺在硬邦邦的床上,我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忍不住露出一丝笑。也许,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过的,最突然、最意外、也最热闹、最激烈的生日PARTY!
没有既定的玩乐项目,也没有规定谁会参与,整个过程像一场睡不醒的梦,每一个印象深刻的片段都加入了大家的声音与笑靥……当然,也包括了原野那绝对无法模仿的怒骂声……还有,他为我套上的那件外衣……
那个场景,也许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吧?又或许,时光从此走过,转眼就成了我心中的过眼云烟?他会成为我心脏里某个永不撼动的存在吗?又或者……他只是在高兴面前配合那个无稽的谣言而制造的假象呢?忘不了他为我披上我外衣时的感动,哪怕那浅浅的温暖其实只是一瞬间……
我们在周围的人们制造的范围里莫名其妙的“违章恋爱”,其实那中间的距离,恐怕只有我们自己才能看得清——他没有说过喜欢我,我也没有说过喜欢他,哪怕我们在一起时的欢笑是那么真实,回头望去,却又什么也看不清……
我为此而睡不着。
也因为外面的雨一直下个不停。
婕妤的呼吸声绵软而有节奏,她累了一整天,却又什么事都没有做,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早早便进入梦乡。又或许,我们这个年纪都是这样——明明什么事都还无法完成,却总是疲累得倒头就能入梦;什么事都没做好,却还是觉得自己很累很累……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每当我们睁开眼睛站在朝阳底下时,我们的心里,都是一片如水的冰清……
长长呼一口气,我悄悄坐了起来。大家都和衣而眠,可婕妤的睡姿实在令人叹为观止!据说性格霸道的人,就连睡相也是充满垄断意识,可见婕妤霸占了三分之二的床铺面积完全不是她的错!
耳边传来淅沥哗啦的落雨声,像是点点滴滴往心上敲去,每一声都那么清晰。时而一缕清爽的凉风冲淡室内的窒闷,风里的雨水的清新和淡淡的泥土香味——大自然特有的,雨水的清香。
“好闷热……”我小声嘀咕一句,小心地把婕妤那八爪章鱼一般,吸附在我身上的手脚挪开。她轻轻咕哝着,翻身过去继续睡,我这才下床,打算到窗前呼吸一口清新空气。
可当我注意到时,才赫然发现——窗前的位置,竟然早已有人预先霸占!
“诶?”忍不住发出惊呼,即使不知现在的准确时间,但向来嗜睡如命的原野居然会清醒着——实在太出人意料!
懒洋洋地瘫坐在窗前那张折叠椅上,他的目光朝向窗外那片银色的雨幕,好像正在聆听雨滴敲打窗台的声音。那件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衬衫,此刻正穿在他的身上,却也仅仅只是披着。因为没扣扣子,衣摆随意地散开两边,光裸结实的胸腹线条在夜色迷茫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洗练。
他甚至没注意到我,于是我突然发觉此刻的感觉很是微妙。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却又不能去打搅他。走不进他一个人的世界,我只好站在那范围之外静静地观察,哪怕是他的睫毛,也能将我的目光凝住——
把一个男孩子称为‘美人’会不会太肤浅了呢?因为那形容未免空泛得离谱!
虽然他是个‘美人’,可他实在太真实了。肆无忌惮地暴露出自己的优点和缺点,时而狡猾得像狐狸,时而天真得像蠢驴!他可以牵着嘴角冷冷的笑,也会像白天时那样扯开嗓子得意洋洋地大笑,还会突然生气,满口脏话……究竟哪个是他?或者,这样的人,都是他……
“要看到什么时候?我脸上有字?”突如其来的清凉声音,打破了我的窥视与臆想。不只何时,他的目光已经停留在我脸上,像凉凉的秋水,又似寒星点点,那是琥珀色的星光,澄清而透明,那么宁静……
“啊?”我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嘘——”了一声,慢吞吞地朝他走去。
“都睡得像猪一样,雷也打不醒。”沉着声音,他微微皱眉,却还是把音量减小了。挪开点距离,把椅子让给我,他轻灵地一纵身,突然跃到窗台上,跨腿坐下,像只爱蹲在高处俯瞰的猎豹。
“你怎么不睡?”太希奇了,我不得不问。
“那家伙……”随着话音,他抬手指向高兴——我这才发觉,原来和我同样处境艰难的还另有其人!平日优雅从容的学生会长,原来是个睡相超级不好的人!本来就窄小的单人床,他还用大字型睡法占据了全部面积,想想也痛苦——两个身高超过180公分的大个子挤成一团,好残忍!
“我被他至少K到三拳!”他怨气十足。
“哈!我也被婕妤踢了两脚!”好像志同道合似的,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们呢?”他随口问。
“爆睡中!”不知为何,我能明白他那俭省的话语里的意思。因为感冒,小波睡得很沉,而婕妤和高兴自然就不用多说了,简直是睡眠杀手!睡他们旁边的人得失眠到天亮!
“你怎么样?”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问。这时候突然卷来一阵颇冷的大风,窗帘在风里猎猎飞舞,他的眼在那帘边忽隐忽现。
“嗯?”
“算了,没什么。”把脸别到一边,他又沉默了。
“你不高兴吗?”这个时候,我突然感悟到了什么。也许,他并不是那么快乐,至少在今天,充满那么多意外的情况下,我的生日,并不是他的佳期。
“没有。”
“是我生日的缘故,所以把你也牵扯进来了,不好意思……”
“不是那样啊!”有些烦躁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臆测,他猛地把脸转过来,清澈的眼眸意外的明亮。
“但你的确是不高兴吧?下山以后就脸色很怪,像随时等着和人吵架似的!你平时不是这样的嘛!还有、还有——在山上时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也许有些急了。
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对于难以解答的题目采取回避,迫不及待要翻找答案,跳过中间的演算过程!
“才不是生气——”似乎是声音突然堵塞住,他突兀地停顿下来,把脸生硬地扭到一边——“你才不高兴吧?明明是我说要到山上——可是没遇到半点好事!本来是你的生日……”
第二十二章 生日礼物
咦……?
我听错了吗?
刚才那是什么?
如果……那是我能够理解的话,那么,我可以……把那当成他在对我道歉吗?
道歉?他明明没有错……
“我今天很高兴啊!不管是爬山也好,抓鱼也好,错过车站收班也好,淋雨也好,破烂的旅馆也好……我很快乐啊!你看不到吗?我从来没这么开心过——”用不着那么大声说话吧?可是,我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我的快乐,没有写在脸上吗?没有让他感觉到吗?他不需要自责,也不需要生闷气,是因为有他——我才这么肆无忌惮地大笑,不是吗?!
他愣住了,看着我的眼一片惊愕,然后迅速地挪开视线,躲闪着撇开脸去。
“听你这么一重复,才会发觉今天真的没遇到什么好事!”他嘟哝着,有些不爽。
“啊,哈哈……才怪!已经很高兴了!真的,原野!”仔细一想,我和他是多么奇怪!他一直为我的感受而耿耿于怀,我一直对他那莫名的怒气惴惴不安。我们都在想着对方的事,却都没有开口,猜测并不是那么好玩的事,直到现在,我们才终于感到释然!
我的生日,因为他们而精彩,也因为他而深刻。一直那么孤单的纪念日,直到今天,才终于名正言顺地值得纪念!
“12点了……”这个时候,他突然轻声冒出一句。
“嗯?”
“你的生日——快过去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真的耶!不知不觉就要过去了!”以往的生日里,我都会因为一个人吃不完蛋糕而失眠。
“你不觉得缺了点什么吗?今天……”他突然问,眼底琥珀色的波光将我静静的拥抱。
“啊?没有啊——今天大家都笑得很开心——”
“不对,不是那些。”他摇头,意外的,相当坚持。
“到底是什么嘛?你怪怪的耶……”我拒绝去胡思乱想了。
当我这么一放弃的时候,他的嘴边,悄悄地掀起一抹轻灵的涟漪。有些无奈,有些好笑,又有些得意……那似乎是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笑容,居然在这样的雨夜里,在这样一个男孩子的唇边……绽放……
“笨蛋!……祝你生日快乐——”
清浅而微微低沉的声音,在他的唇畔逐渐消失。那悄悄的尾音,带着些许轻灵的雨水香味,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收到了这祝福……
也许,这是我没有想象到的。
我收到了一直想要、却又总得不到的生日礼物,那个礼物里有雨水的气息。
他的声音亲吻了我的耳朵,温暖而柔软的。我的心吻着我的“生日快乐”,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的,最奇妙的生日聚会——我终于确定,今生今世,都不会遗忘的那一天……
第二十三章 花开的声音(一)
吵吵闹闹的开始,吵吵闹闹的结束。
花开时的声音,应该不会这么喧闹!
虽然我听见了它在抽枝发芽,但离它开放的时间,也许近在眼前,也许远在天边——
“小姨,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提点意见为可爱的侄女儿作参考吧?”
“千万别告诉我你喜欢上了谁,诺言。”
“哪、哪里的话!当然没有啦,人家好奇嘛!”
“……花开的声音……”
“诶?你说什么?”
“当意识到那也许是喜欢的一刻,我以为自己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
“……你们、你们实在太过分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春游……校长,他们居然说逃学一天是为了春游!春游耶!高二年级有春游的资格吗?天呐……”
训导主任兼生活指导,在本校一直贯彻以女性担任这个“严肃而充满爱心”的职务。想当然尔,五十来岁的老母鸡完全无法收敛她那蓬勃的奔腾之热,在校长办公室里跳脚一上午,依旧没有停火的迹象。
原野和婕妤不约而同地打个呵欠,像是“欠扁二重奏”的组合,在老母鸡发挥余热的喘息当中,掺杂进来。
“还有!高兴同学!请你想想你在学校是什么地位!你是所有学生行为的楷模啊!怎么能当着校工和风纪老师的面强行攀越校门?”高音飙到这里,训导主任看上去快昏了!倒是从入学以来就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的校长大人,乐呵呵地笑着,看上去很像肯德基店门前那个傻嘿嘿的白发老爷爷。
——不需要怀疑,世上的特权有限。我们当初逃学时威风八面,回来后还是要接受辅导的!可不?——现在我们五个就这样一字排开,挨个儿领教训导主任“爱的关怀”。
“不仅擅自逃学,还成群结队地不回家!你们昨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春游啊。”老母鸡话音刚落,我们同声同气地回答道,像男女五重唱似的。
即便我们通力团结,训导主任还是有话要说,她急需要一个可以承担责任的替罪羊——
“方诺言!我看是你吧!怂恿他们逃学的人,是不是你?”
突如其来的指控其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