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皱着眉,依旧怀疑的看着雷斯林,他打开卷轴,将它拿到那一箱钱币劳,就着微弱的魔光阅读。
他抬头看着雷斯林,惊讶的说。“这……这是我族的文字!”
雷斯林点点头,有些不耐烦。“当然,不然你以为还会是什么?
不这样做邓肯是不会相信的。“
“可是”——阿加特猛吸一口气——“这是种秘密的语言,只有杜瓦矮人和少数的几个其他人知道,像是邓肯——”
“赶快读!”雷斯林恼怒的比着手势。“我可没有一整晚的时间等你!”
矮人嘟囔了几句,开始读起那卷轴。虽然上面的字不多,但还是花了他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摸摸浓密、纠结的胡子,开始思考。
然后,他站起身,把卷轴卷起,缓缓的敲打着手心。
“你说得对。这解决了一切问题。”他坐回椅子上,双眼眯起来,仔细的打量着法师。“可是我想要给邓肯一些其他的东西。而不单只是一个卷轴。某些……让人印象深刻的东西。”
“你们矮人认为什么东西可以让人印象深刻呢?”雷斯林嘴唇微微上扬。“几十具砍烂的尸体——”
阿加特露出笑容。“你将军的脑袋。”
寂静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任何细微的声音透露出雷斯林现在的想法。他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寂静持续了非常长的一段时间,连阿加特都以为这寂静幻化成了实体,开始扑向他。
矮人打了个冷颤,接着皱起眉头。不行,他必须要坚持这个要求才行。邓肯会被迫要把他当作英雄,就像那个该死的卡拉斯一样。
“同意。”雷斯林声音平板,丝毫没有任何的情感。但是,当他开口的时候,他弯身向前。阿加特感应到大法师靠得更近,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他现在可以看到那双闪着奇异光芒的眼睛,那深邃、冰冷的黑暗,让他感到全身被冻气所笼罩。
“我同意,”法师重复道。“你最好能够遵守自己的承诺。”
阿加特吞了口口水,露出贪婪的微笑。“你被称作黑衣人,黑的恐怕不只是你的外衣吧,老友?”他干笑一声,把卷轴塞进腰间,站起身来。
雷斯林没有回答,兜帽轻微的晃了晃,表示他听见了。阿加特耸耸肩,转过身,对同伴们比了个手势,示意大伙靠近帐篷角落的箱子。两人匆忙的靠近,用雷斯林默默从袍子里面掏出来,交给他们的钥匙锁上箱子。虽然矮人们习惯于搬运沉重的东西,但两人抬起箱子的时候,还是发出闷哼声。这让阿加特的眼中露出了欢愉的光芒。
两名矮人跟着领袖走出帐篷。两人抬着沉重的箱子,悄悄的隐人安全的阴影中。阿加特看着他们,然后转过身面对法师。法师再度变成了黑暗之中的一池黑暗。
“不要担心,朋友。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
“没错,朋友,”雷斯林柔声说,“你们不会的。”
阿加特吃了一惊,不太喜欢法师的口吻。
“你知道吗,阿加特,这些钱币都受到了诅咒。如果你想要两面讨好,你和所有碰过那些钱的家伙都会看见自己的手变黑,慢慢的腐烂。当你的手变成一团发臭、流脓的死肉时,你的手臂和小腿也会开始变黑。慢慢的,你会无能为力的看着诅咒在你的全身散开来。当你再也无法用腐烂的双脚站立时,你才会倒下死去。”
阿加特含糊不清的说。“你——你在说谎!”他勉强开口大喊。
雷斯林什么都没有说。他甚至有可能已经从帐篷里消失了。矮人不但没办法看见他,更无法感觉到他的存在。他听见的只是帘幕打开时,营区中传来喧闹的笑语声和刺眼的火光。矮人和人类在月光下步履蹒跚的大声谈笑。
阿加特低声咒骂着,飞快的路开来。
不过,当他迈步飞奔的时候,他的双手依旧不停的在裤子上摩擦,仿佛试着擦掉什么肮脏的东西。
第二十五章
黎明。克莱恩的太阳缓缓地从山脉背后探出头来,仿佛知道这一天它将会看到什么样悲惨的光景。但,时光之流是无法阻止的。
当它终于探出头的时候,欢迎它的是一群兴高采烈,剑盾互击,发出巨响声的战士们;而他们之中有许多人看到的是这辈子最后的一次日出。
邓肯,高山矮人之王也在这些欢呼的人群中。他站在帕克塔卡斯高耸的防御工事上,被手底下的将军们团团围住。他听着自己族人所发出的低沉吼声,露出满意的微笑。这将会是光荣的一天。
只有一名矮人没有欢呼。邓肯不需要回头,就可以感应到那如同雷声一样在他的心中撞击着的沉默。
矮人们的英雄卡拉斯和人群保持着距离,穿着金光闪耀的盔甲,手中握着那柄巨大的战锤。如果有任何人更靠近的看,他将会发现,英雄的脸上挂着两道泪痕。
但是没有人注意。每个人的目光都小心的避开卡拉斯。虽然眼泪被矮人们当作懦弱、孩子气的象征,但这并不是因为他的眼泪。
人们不愿意看到他并不是因为他脸上的泪痕。这是因为,当他的泪珠滚滚而下的时候,流过的是光滑的下巴和上唇。
卡拉斯把胡子刮掉了。
即使当邓肯的目光扫视着眼前的战场,即使当他看着敌人在荒芜的平原上布阵,即使当他目睹敌人的枪尖在阳光下反射着炙热的光辉;邓肯还是无法忘记今天早上,当他看见卡拉斯刮去胡子,走上要塞城墙时他所感觉到的震撼。矮人的手中拿着他卷曲,柔亮乌黑的美髯,当众人畏惧的看着他时,卡拉斯一把将胡子丢出了城墙。
胡子是矮人的血统证明,是他的骄傲,更是他家族的骄傲。当矮人遭遇到极深的哀伤时,他可能会不梳理胡子的渡过这段低潮期。只有一件事情会让矮人刮去胡子。那就是羞耻。那是严重的羞辱、不名誉的象征,那是谋杀的惩罚、那是偷窃的惩罚,那是懦弱的惩罚、那是逃亡的惩罚。
“为什么?”这是震惊的邓肯所能勉强挤出的唯一问题。
卡拉斯看着远方的山脉,用和破裂的岩石一样沙哑的声音回答,“我会参加这场战争是因为你命令我参加,我主。我绝对服从你,而且我也必须要服从你。但是,当我作战的时候,我希望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无法以杀害自己的同胞为荣,甚至连杀害那些曾和我并肩作战的人类也让我感到羞耻。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卡拉斯今天满腔羞耻的赴战场。”
“你对那些属下的战士会造成多么大的影响啊!”
但卡拉斯闭上了嘴,什么也不愿意再多讲。
“我主!”几个人同时叫了起来,把邓肯的注意力从卡拉斯身上转移到了平原上。他现在也可以看到四个像玩具一样的小人影,离开大队,骑马奔向帕克塔卡斯。其中的三个人带着飘扬的旗帜。第四个人只拿着一柄法杖,在黯淡的晨光中,可以很清楚的看见法杖顶端散发出来的光芒。
其中的两个旗帜邓肯当然认得。丘陵矮人的旗帜,那让人难以忘记的锤子和铁砧,就是高山矮人们旗帜不同颜色的翻版。平原人的旗帜他以前从来没有看过,但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个旗帜符合他们给人的印象,强风吹拂过草原的图案。第三面旗帜,他猜测应该是属于那位新近崛起,来历成谜的将军所拥有的。
“哼!”邓肯不屑的看着上面有着九芒星的旗帜。“就我们所知道的情报,他的旗帜应该是小偷公会的徽记配上一只姆姆叫的牛!”
大将们都笑了。
“或者是加上枯萎的玫瑰,”其中一个人建议道。“我听说有许多流浪的索兰尼亚骑士混杂在这些小偷和农夫中。”
这四个身影在大草原上奔驰,旗帜飞扬着,沿路拉出漫天的尘土。
“第四个穿着黑袍的人应该就是那名巫师,费斯坦但提勒斯吧?”邓肯含糊的说,浓密的双眉几乎遮住了双眼。矮人们没有魔法的天分,因此也质疑所有相关的事物。
“在所有人之中,我对他最忌惮,”邓肯阴郁的说。
“呸!”一名老将轻蔑的抚摸着长胡子。“你不需要害怕这个巫师。我们的探子告诉我们他的身体很差。他很少使用他的魔法,几乎整天都躲在帐篷里。而且,要花一整队像他一样的巫师的力量才能够硬攻下这座要塞!”
“我想你说得对,”邓肯正准备伸出手抚摸自己的胡子,突然间从眼角看到了卡拉斯的影像,手停在半空中,最后尴尬的收到背后。“但是,我们最好要留心他。”他提高音量。“你们这些神射手,如果有任何人可以射中那个巫师,赏金一袋!”
周围掀起了一阵欢呼声,但那四人的到来让所有的人立刻沉默下来。为首的大将将手掌向外,这是代表谈判的古老手势。邓肯跨越过许多的防御工事,来到堆积起来的一堆乱石上,将手放在臀部,严肃的往下看。
“我们想要会谈!”卡拉蒙将军从底下大喊道。他低沉的声音在陡峭的悬崖和高耸的城墙之间不断的萦绕着。
“好话都已经说完了!”邓肯回嘴道,矮人虽然身高只有大汉的四分之一,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几乎一样的有力。
“我们给你最后一次的机会!把理应属于他们的财产还给他们!
把你从那些人类手上抢夺的财物还给他们。分享你们庞大的财富。
如果你们因此而死,就根本享受不到它所带来的便利了!“
“的确,但是你们活下来就会找到方法帮我们花,对吧?”邓肯轰声回吼,语带轻蔑,“我们所拥有的,都是用血汗在我们山脉底下的家园工作所换来的,而不是和一群野蛮人在荒野中乱窜所换来的。这就是我们的回答!”
邓肯举起手,早已准备好的神射手们将弓弦拉开,搭上利箭。
邓肯手一放下,数百支箭呼啸而出,城墙上的矮人们捧腹大笑,期望看见这四个人落荒而逃。
但是笑声很快的变成一片寂静。当飞箭破空飞向他们的时候,四人并没有移动。黑袍的巫师抬起手,所有箭尖同时爆出火焰,一瞬间,所有的箭都在清晨的空气中变成飞灰。
“而这是我们的回答!”将军严厉,冰冷的声音往上飘窜。他勒马回头,骑向他本军所在的方向,左右分别是黑袍的巫师、丘陵矮人和平原人。
一听见属下们不安的低语声,看见他们彼此交换着的怀疑眼光,邓肯立刻将自己的怀疑暂时压制下来,转过身面对他们,气得胡子发抖。
“这是怎么搞的?”他愤怒的质问。“难道你们被这种郎中的伎俩给吓到了吗?难道我率领的是一群小孩子组成的大军吗?”
邓肯看见许多人涨红着脸,羞愧的低下头,于是缓缓的从他的居高点上走下来。他漫步走到要塞的另一边,低头看着要塞内部的广场。这广场并不是被人工的墙壁所环绕,而是被自然耸立的山势所包围。两边都是洞穴。在平常,浓烟和挖掘铁矿,并且将它们打造成精钢的声音将会源源不绝的从洞口涌出。
今天早晨,广场上满布着矮人。他们都穿着沉重的盔甲,带着盾牌、斧头和战锤,这些都是步兵最喜欢的配备。当邓肯出现的时候,之前寂静下来的欢呼声又再度喧闹起来。
“开战了!”邓肯高举起手,浑厚的声音盖过众人。
欢呼声更热烈了,然后突然停了下来。在片刻的寂静之后,低沉的矮人声音以战歌的方式传了出来。
在山脉之中,利斧之心从烈火中的残烬中开起,在熔炉中锻造敲打,因为丘陵就是打造战争的气息之母。
战士的心和弟兄的心,在战场上回荡。
光荣凯归,或是为国殉难。
从山脉中破空而出,斧头做着玻岩之梦,金属活在矿石所铸造的岁月中,钢在岩上,岩在钢上。
战士的心跃跃欲试,梦见了战场是他的归宿。
光荣凯归,或是为国殉难。
从血管中流出的是炎红的生铁,绿色的铜锈,铜色的绿铸,在铸造世界的烈火之中闪耀,被梦幻所吞没,冲入骨髓中。
战士的心平静下来,让战场化为平静。
光荣凯归,或是为国殉难。
邓肯被歌声鼓动得血脉贲张。所有的疑惑都像空中的箭支一样消失殆尽。他的将军们已经开始快步走下城墙,就战斗位置。只有一名将军留了下来,他是阿加特,杜瓦矮人的将军。卡拉斯也留了下来。邓肯看着卡拉斯,准备要开口。
但这位矮人的英雄只是用阴郁的眼神看了国王一眼,就转过身去,和其他的人一样,就战斗位置,担任步兵的领袖。
邓肯气恼的瞪着他的背影。“愿李奥克斯把他的胡子丢进火堆里!”他咕哝着往下走。当大门打开,他手下的大军向平原行进的时候,他一定会在现场。“他以为他是谁?我自己的儿子都不敢这样对待我!我绝对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在战斗结束之后,我将会让他知道自己的地位该在哪里。”
邓肯咕哝着,几乎已经快要走到往下的楼梯口,却突然感到一只手拉住他的臂膀。他抬起头,看见了阿加特。
“我问你,国王,”矮人用粗陋的语言说,“请再三思。我们的计划很好。放弃这一块不值钱的烂石头。就让他们拿走。”他比着平原上的大军。“他们不会加强这里的工事。当我们撤退回索巴丁的时候,他们将会追着我们跑上大平原,然后我们就可以夺回帕克塔卡斯”——矮人双手互击——“我们就抓到他们了!让他们被北边的帕克塔卡斯和南边的索巴了双面夹击。”
邓肯冷冷的瞪着杜瓦矮人。阿加特曾经在战争会议中提过这个计划,邓肯那时就曾经想过他到底是怎么样想到这个计划的。因为杜瓦矮人通常对军事、战略的规划没有什么兴趣;他们通常只关心一件事,就是他们对掠夺来财物的能够分到多少。难道这背后又是卡拉斯试着要避开战争吗?
邓肯愤怒的甩开杜瓦矮人的手臂。“帕克塔卡斯永远不会陷落!”他说。“你的计谋是懦夫的想法。你这种计划我连一毛钱都不愿意投资上去,连地上的石头都懒得拿来丢你。我宁愿死在这里广邓肯大踏步的离开,靴子在楼梯上撞击出哐啷哐啷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