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见一点寒星,直奔面门打来,羹尧手起一剑打落,便腾身而起,一下窜上房去,再看时,只见霜华满屋却不见一人,不由奇怪,心正暗想,凭我这身法,也算是极快的,怎么只这一刹那人便不见,难道他有隐身法不成,想着提剑在手,又四面略一瞻顾,那房上空荡荡的,又真看不见什么,接着,只见前面房上,一连窜上来两条黑影齐声喝道:“你是哪里来的毛贼,既敢弄此玄虚,为何又不敢露面,难道看我罗翼罗轸便这等不够朋友吗?”
心方疑惑那前进房上也来了贼人,正待询问,罗氏兄弟已从房上纵了过来,罗轸首先道:
“大人方才是和贼人答话吗?他已在前面弄了玄虚,如今周再兴费虎二人已经追了下去咧。”
羹尧忙一问情形,原来那灌县知县,送来一共三席,一桌上席款待学政大人和幕客,两桌下席,款待仆从等人,两罗周费四人,既不便陪羹尧同坐,又不愿与奴仆同饮,因此四人挑了几样菜,在所居跨院之中随意饮啖,只因入川以来,平静无事,四人又全是少年行径,以致稍形疏忽,上席已终,仍在把酒畅谈川中豪杰,不知不觉已到二鼓,就中罗翼饮兴最豪,方用一只茶碗在鲸吸着,猛听房上一阵银铃也似的笑声,接着一声娇叱,忽然檐际打来一物,不偏不斜正插在那桌子中间,一盘肘子上面,四人不由全各大惊,再一看,却是一口三寸来长的柳叶飞刀,刀柄上还有一段寸许长的红绒,刀上更穿着薄薄一张纸条,周再兴手快,连忙拔起取下纸条一看,只见却是一张雪涛笺,上面连真带草写着:“川西玉女刘雪娥,专诚来谒云中凤。”
底下还有十几字,却已用笔抹去,二罗一见不由大怒,正待纵身出屋上房,周再兴和费虎儿已经各掣刀先窜身出去,才到院落之中,便见西墙上一条黑影一闪,又是一声娇喝道:
“姑娘我因为受了朋友之托,来寻那云中凤贱妇,不愿杀伤无辜,才手下留情,你这小伙子是识相的,可速将我那飞刀帖子送给她,着她到雅安城外蟠蛇砦寻我,否则我找上门去,便没便宜了。”
说着,嗖的一声,又是一口飞刀打到,周再兴慌忙一挥短剑打落,一面高声道:“大胆女贼竟敢放肆,云夫人是何等身份,焉肯与你动手见面,还不与我快些滚下来受缚,你周爷或者念你是个妇人女子,禀明大人从宽发落,否则你便难逃法网了。”
那人又吃吃一笑道:“什么身份?她大不了是一个盗首之女,现在是年小子的小老婆罢了,要你捧她做什么?”
说着立刻翻过墙去,周再兴那里容得,忙也窜上了墙,再看那条黑影已经在三丈开外民房之上,向前飞跃去,便又追了下去,接着费虎也窜了上来,一前一后追了个衔头接尾,等罗二爷也上了房,敌我均已不见迹影,因为二人答话声音在西边,正待越墙再看,倏听东侧后进上房院落之中,也有了叱咤之声,心疑贼人已经转向上房,忙也赶了过来,一面呼叱着,却不料到了上房前面房上,并不见有贼人,羹尧提剑已经上了房,等说明之后,前后再一搜索并不见有人,周费二人也不见回来,二罗因为这一带是自己罗家潜势力所在,不由脸上挂不住,羹尧转用好言相慰,一面又道:“那飞刀和简帖现在何处?她既来寻云师姐,此中必有缘故,这事还须弄清楚才好。”
二罗忙道:“那刀柬已被周兄带走,少时等他回来一定非查明不可,不过照这等看来,那飞刀寄柬的浪女人,和在这边窥探的决非一人,年兄听清这边的贼人是一个女人口音吗?”
羹尧点头道:“据我听那口音,倒也像是一个女人,但这两处决非一人,而且身法也决不会这等快法,如依我料,此人也许未走,一定仍旧藏在这附近,说不定便另有奸谋亦未可知,二位贤弟还须再仔细搜寻一下才好。”
二罗领命,又各自出去,重行查看,羹尧忙又命人将灯火点上,仍旧回到上房,这时各位衡文老夫子,也全从前进走来看问,羹尧因为邹鲁方才出语喝问有异,忙道:“邹兄方才看清那贼人是何形状吗?据那罗氏昆仲说,来人系属女贼,当不止一人咧。”
邹鲁笑道:“晚生也只一瞥而已,因恐来贼将下毒手,大人猝防不及,才冒喝一声,其实并末看清面目,不过看那身裁倒真像个女贼,便声音也不像男子,或许是个女贼亦未可知。”
羹尧又将他上下仔细一看,只见白净净一张瘦脸,又生就一双细肩蜂目,高高鼻梁,小耳朵,薄嘴唇,也不过三十来岁,分明是个文人模样,并看不出有什么功夫来,忙也笑道:
“邹兄虽属书生,却胆气极豪,方才你那一喝,小弟还疑你已和来贼交手咧。”
邹鲁忙又摇头笑道:“小弟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焉敢和人动手,方才那一喝不过仰仗大人福威而已,果真有拿贼本领,前此中途迭遇险阻,早就动手了,焉有只作壁上观之理。”
说着又一伸双手道:“大人请看,凭我这双手是会武的吗?”
羹尧一看,那双手上果然长长的留着两手指甲,最长竟达寸许,不由一笑道:“如此说来,邹兄这胆气便更加可贵而难能了。”胡期恒在旁也道:“这邹兄家世小弟知之甚详,他是幼失怙恃,全仗寡嫂抚养成人,读书之外,并未习武,否则年兄素精技击,正不妨请益,却无须隐讳咧。”
说着各自回房,二罗仍在前后仔细搜查,周费二人也未回来,羹尧正一人挑灯独坐,等候众人消息,倏听身后罗帷之中—声娇笑,接着又道:“姓年的,你坐在这里也好半会咧,我如有心暗算你,只一抬手,你就不死,也非带伤不可,这是我手下留情,你却别好歹不识咧。”
羹尧不由猛吃一惊,连忙一手抡剑,一手推开椅子,转身—看,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紫衣少女,按刀而立,正在对着自己憨笑着,连忙大喝道:“你这丫头是谁,为何藏在这里,又打算干什么?”
那少女却毫无恐惧,转又笑道:“你这人真不识好歹,我如想宰你,方才冷不防,给你打上一飞刀,你便不死也得带伤,这颗脑袋还不由我带走,还用你这样发威吗?你别自己以为是一位大人,须知姑娘我却不管这些,便官再大些,也不在乎,不过我瞧你还不像那些官儿讨厌,才不忍下手。”
接着又憨笑连声道:“我和姐姐找的本来不是你,只不过受人之托,要找你耶小老婆云中凤,问问她为什么那么心狠手辣,赶尽杀绝,宰了人家丈夫,还放不过人家老婆,却没想到她竟没跟着你出来,如今只有由你去告诉她,我们在雅安城外蟠蛇砦等她,她如不敢去,我姐妹也必然会寻到成都学台衙门去。”
羹尧见她憨憨的看着自己,说话又带几分稚气,忽然心中一动,转将怒火捺着道:“你既受人之托而来,我也不怪你,但你姐妹姓什么叫什么?又是受何人之托,为了什么事要找那云中凤论理?也该先告诉我才是。”
那紫衣少女又秀眉一扬道:“你问这个吗?我姓刘,外号人称川西龙女刘月娥,我姐叫刘雪娥,外号人称川西玉女,那秦岭的林琼仙,人家丈夫李元豹也是一位知县官儿,你那小老婆云中凤,为何宰了姓李的,还一直赶到秦岭,不依不饶,连人家的山寨也给剿了,还要拿她,我姐妹就是为了此事不平,要看看她这玉面罗刹,到底是一忖什么心肝。”
羹尧闻言不由点头微笑道:“原来为了此事,那你姐妹一定是雅安刘长林的女儿了,你们既然要抱这不平,曾打听明白,那云中凤为什么要宰李元豹那厮吗?”
那刘月娥闻言又微嗔道:“那刘长林虽然是我叔父,我姐妹却没有仗着他才敢替人出头,至于云中凤要宰李元豹,她还不是为了李元豹夫妇向着十四王爷,你们却向着四王爷的。”
羹尧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既如此说,你不妨约好林琼仙,谁是谁非,我们当面问她便了。”
刘月娥不由一怔道:“那女人我看也怪可怜的,她难道会骗我们,竟敢说谎不成。”
羹尧冷笑道:“说来话长,你既对我尚无敌意,我也不想和你一个女孩子动手,你只管回去,再为打听,我如详细告你,固然不便,你也决难置信,还是当面对质的好。”
刘月娥把头一点道:“那也好,我们是一言为定,如果你们确实有理,不妨着那云中凤到雅安去,我自会把那林琼仙也找去,果真你们说得让人心服口服,我姐妹便不再问此事,否则便你也难逃公道咧。”
说着嫣然一笑,便待出房,羹尧忙又道:“你且慢走,待我唤人送你出去,否则彼此若有误会,岂不又生枝节。”
刘月娥又笑道:“你放心,我此来本没想伤人,既然把话说好,更不会动手,至于你那手下,要想伤我也还不易。”
说着,竟从后窗窜了出去,羹尧一看,这才知道,自己一经出去,人家已从后窗进来,所以各处搜寻不着,再一想,那林琼仙既已入川,秦岭漏网群贼,一定也已跟来,也许便和川中各地豪猾又打成一片不利自己,正在想着,忽听前面一片喧嚷,心中方疑那刘月娥已和二罗遇上,双方动手,连忙起身提剑出去,谁知才到院落当中,便见费虎一路飞奔进来,喘着道:“禀大人,那周再兴追一个女贼下去,一直出了南城,想不到人家竟是诱敌之计,如今已被那浪女人用红绒套索擒去咧。”
接着二罗也回来,竟未看见那刘月娥出去,再一问费虎周再兴被擒详情,原来周再兴自从西墙追了出去之后,只见那条黑影便似一缕轻烟直向城南飞跃而去,忙将足下一紧,直追了上去,一会儿便到南城,那条黑影却在城墙之上站定不再向前,周再兴追到面前在月光下一看,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衣少女,上面青绸包头,下面窄窄弓鞋,右手提着一柄苗刀,左手似乎握着一条汗巾,正在看着自己娇笑着,不由大喝道:“你这丫头,竟敢在你周爷面前弄此玄虚,还不随我回去听候发落。”
那少女娇笑连声道:“凭你也配,老实说姑娘我并没有打算伤你,你如识相,就此回去是你便宜,否则便说不得要得罪咧。”
周再兴不由大怒,但一转念间,反哈哈大笑道:“本来我是不配,要配早请出媒人来说亲咧,这还用你说吗?不过你周爷向来是一位正人君子,便有便宜也不会捡,你要得罪那也在你,这场官司你却非打不可,打算走那是妄想。”
那青衣少女闻言不由满脸绯红,脸色一沉道:“这是你自己找死,那可不能怪我,既然打算动手,那便随我到城外去纳命便了。”
说着,翻身便向城外纵落,周再兴忙也跟了下去,那青衣少女已经窜过城濠,到了一座林子外面站定,周再兴方也一挺手中短剑,窜过濠去说:“你这丫头怎么把你周爷约到这无人之处,这不透着有点教人犯疑吗?”
那青衣少女已抡刀砍到,周再兴连忙举剑相迎,一面又笑道:“方才那柬帖是你自己写的吗?要依我说,你一个女贼能够读书识字已经算是不错,我们还是等把话说明再打也还不迟。”
那少女怒道:“你少跟我油嘴,如今我是先宰了你再说。”
说着挥刀猛砍,周再兴又闪在一旁一伸舌头笑道:“你怎么不说理,宰了我还能再说吗?
那你又对谁说去咧?再说,我们又无仇无怨,真是一死相拼那却犯不着,要依我说,你还是先将来意说明,为什么别人不找,却要找我们云大夫人,你何妨先将来意说明,我们再打不好吗?”
那少女却不回答,转将一口刀使得上下翻飞紧迫了过来,周再兴一见问不出话来,忙也喝道:“你周爷因为你是一个姑娘,才对你稍存客气,好言相劝,你要仗着这口刀打算赢我,那还得回去重练。”
说着运剑如风直逼了上去,那少女刀法虽也纯熟,但周再兴本也以单刀擅长,近日因从羹尧将一路天遁剑法学全才用短剑,那口短剑变化精奇,简直令人莫测,一连十余招过去少女已招架不住,周再兴方在一笑又道:“你瞧,这是何苦咧,刀枪无眼,你再不说实话,我虽不便请你回去,万一碰着哪里不也不好吗?”
那少女猛将秀眉一扬,娇叱一声,虚砍一刀,跳出圈子,忽然把左手一扬,只见一条丈余长的红绒套索脱手而出,直向周再兴当头罩下,那套索看去不过笔杆粗细,却全部用红绒绞就,一出手便似鱼网罩下,又暗藏好些钢钩,虽然收发不易,一经套上却也不易撕断,周再兴又因料定对方刀法决非自己敌手,未免大意,一下竟被套个正着,连人带剑一齐罩定,那少女又是一声娇叱,手下一抖一收紧,立刻将周再兴扯了一个大筋斗,接着撮唇一打胡哨,那林中又纵出四个山精也似的番妇,一下按定,就用那套索缠了个结实,搭向林中而去,恰好费虎人也赶到,方从城上窜了下来,那少女已经转入林中,再等他窜过城潦一到林外,周再兴已被人家不知弄到什么地方去,自己孤身一人,又不敢犯江湖大忌,入林看望,只得回去,向羹尧禀明,羹尧闻言不由大骇,忙向二罗也将经过一说,罗翼摇头道:“小弟虽然生长川中,却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两个女人。”
正说着,罗轸倏然把手一拍道:“那刘长林我倒知道,却没听说他有什么兄弟,更没听说过有这两个侄女儿,这其中也许有诈却未可深信,我们还须赶快去救周师兄才是。”
“这两个女人我知道是谁了,她说是那刘长林的侄女儿,也差不多,可并不真的姓刘。”
接着又向罗翼附耳数语道:“那个主儿不也冒姓刘吗?他昔年又和刘长林是口盟弟兄,也许这两个女人,就是他的女儿亦未可知,如果真是这个主儿,周师兄虽不至丧命,要想回来便非易事,这却不好办咧!”
羹尧一听外面更鼓,忙道:“既如此说,我们还宜快些去将周师弟夺回来才是,果真不测,我不但难以对他,更无从对我那恩师,这却迟不得咧。”
罗轸忙道:“年兄不必着急,周兄如果被掳,此刻也许已经出去二三里,如从城门出去,非等五更不可,固然决追不上,便此刻越城而出,也万来不及,如今只有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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