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罢又连忙拱手道:“大哥且请息怒,小弟少时再为谢罪。”一面又向侯威高叫道:
“侯老前辈还不住手,大嫂这双铁臂,却决非你这独手可敌,你再斗下去,便令我无法善后咧。”
那侯威铁掌脱手,右手只剩下半掌,只有闪避的份儿,哪愿再斗,却无如被金花娘迫得喘不过气来地说:“只要大嫂住手!我愿遵命。”
那金花娘却向刘长林大喝道:“你少来这一套,今天的事,便你也难逃公道,我只打死这老贼便来和你算帐。”
说着,那一双铁臂上下翻腾,疾如风雨,越发紧迫了上去,那侯威原是积年老贼,一看情形不对,如不见机,也许便连老命全饶在这里,忙向厅前退去,猛乘金花娘一掌劈来,一下倒纵出去丈余落在厅外,一面高叫道:“刘老弟我是看在你份上遵命住手,你这大嫂却不依不饶,恕我再见了。”说罢便飞身逃去。
金花娘正待追赶,刘长林却连忙拦着道:“千不是万不是全是小弟不是,还望大嫂权且饶过他,你这世侄既中毒针,医治却迟不得,待我命这干女儿将解药献出,先将性命保住再说便了。”
金花娘方怒喝一声:“快些闪开,谁要你来医治。”再掉头一看周再兴半边脸已肿起老高,全变成青黑色,人也昏厥过去,由雪娥抱着半靠在一张椅子上,再看雪娥一脸惶急之色,不由也吃一大惊,忙将口风一转道:“既如此说.还不快将解药取来,果真我这世侄稍有长短,不但我非将贱妇割碎了不可,便你父女也决难出我这山庄一步。”
刘长林又赔笑道:“大嫂放心,这全有我咧。”
说着便向女儿小莺道:“你还不快在你姐姐身上将那针筒和解药搜出来,这却迟不得咧。”
那小莺原和雪娥姐妹相契,所以一见双方动手,竟连口也不开,站在一旁,一闻此言忙道:“我早听这位小姐说过,此针解药便藏在针筒后面,便治法我也知道。”
说着,便走向林琼仙身边道:“姐姐你怎么这等孟浪,竟在这里出手伤人,还不快将解药给我。”
那林琼仙被震昏以后,方才醒来,已被捆成粽子一样放在阶下,闻言怒道:“我与这姓周的已誓不两立,哪有解药给他?你父女既也中途变卦,不妨将我宰了。”
刘长林又以目示意一面道:“你们双方恩怨,我决不管,不过在我这大哥大嫂面前却不容你如此放肆,再不将解药取出,便我也救你不得了。”
说着,便替她松了绑,从袖中取出一个七寸来长的铁筒,旋下下半截,取出一块吸铁石,先在周再兴脸上,将几根细如牛毛的毒针吸出,又取出一小瓶药末,洒向针孔上,果然随时消肿,人也慢慢苏醒过来,接着便将针筒递在小莺手上,方向刘老者和金花娘道:“大哥大嫂,小弟不合将那侯老前辈和我这干女儿带来拜见,以致和这位周贤侄较量,如今幸而人已救醒,还望容我将这干女儿带回去责罚,改日再来谢罪。”
刘老者夫妇原本番人心直,一见刘长林态度一变,竟非常恭顺,又一再央求,转不欲深究,金花娘首先喝道:“你休得蟹蟹蝎蝎的,你既知道厉害不妨将这贱妇带走,以后我这地方却不许外人再来。”
刘长林谢了一声,方命小莺将林琼仙扶出去,却不料那月娥却笑了一声,一把将那针筒夺了过去道:“叔叔将她带走无妨,这东西我要留着玩,却不能再给她拿去害人咧。”
刘长林忙道:“这是人家的东西,你先给她,果真你要,改天我给你照样造上一个。”
月娥却憨笑道:“那可不行,你要她再重造去,我只要这一个。”
说着竟揣了起来,刘长林方待涎着脸再要,金花娘已经沉下脸来道:“这东西也忒嫌歹毒,再不能给她,还不与我快些出去。”
刘长林方才怏怏的,携了小莺和林琼仙,一同出厅回去,那月娥等他走远方笑道:“我们这叔叔到底心向着外人,他在这解药里早留下一手,如非我将她这针筒留下,也许周世哥这条命便仍难保咧。”
周再兴人已醒来,一见刘老者夫妇站在身侧,自己却半靠在雪娥怀中,连忙挣了起来,正待说话,却不料仍然头晕眼花,一个踉跄又挫了下去,雪娥一把抱着道:“难道这解药中还有花样不成?”
月娥连忙将针筒下半截又旋开,将那吸铁石和药瓶取出,又在下面取出一包丸药笑道:
“她这解药我早听小莺姐说过共有两种,一种是敷的,一种是吃的,那敷的只能消肿去皮肉之毒,已经侵入内脏和骨髓的,却非吃的不可,她这种丸药我知道,每服只须三粒,再用活鲤鱼煮汤喝下,毒便全下咧。”
说着取出三粒丸药放在纤掌上,微嗅了一下,便向周再兴口上一覆,又娇笑道:“你吞下去,我包管没有错儿。”
周再兴半靠在雪娥身上,连忙吞了下去,金花娘忙道:“周贤侄既中这毒针,坐在这里决不是事。最好先该安排一个地方,给他躺上一会才是。”
雪娥忙道:“他原来住的那亭子上就很好,既静悄悄的,又洁净,要在那里养伤再好没有。”
刘老者点头道:“那潜亭虽然孤寂些,如论静摄却也不错,只是还得着人伺候才好。”
雪娥忙又慨然道:“这事本来是我惹出来的,由我来伺候他好了。”
金花娘看了她一眼,又笑道:“这样也好,那便先将他搭去,只是你向来是一个野丫头,平日极少能在哪里呆上半天,能有这耐心吗?要依我说还是派上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好。”
雪娥慌忙又道:“她们向来粗手笨脚,哪里伺候得了病人?你老人家便派上十个也是枉然,如今只须将伺候我的那奢妈妈母女唤来帮着照料便行了。”
月娥不由看着她吃吃连笑道:“这不是什么好差事,却没有谁和你争咧,既如此说,还不快抬了走。”
周再兴人虽醒来,原在半迷惘之中,只觉一个身子支持不住,似乎被雪娥抱着,挣了两挣没能撑起来,将药丸吞下之后,便又迷迷糊糊,被人搭走,又觉已经躺在一张榻上,此外均充耳未闻,也不知经过了好多时间,忽觉腹疼如裂,再一睁眼,已经被人将外衣脱去,又睡在被雪娥捆藏着的亭子上,那雪娥却坐在榻旁,一脸焦灼之状,一见他睁开眼睛忙道:
“我真不知这贱妇毒针便如此厉害,你如今觉得怎么样?”
周再兴忙道:“我肚子痛得很,也许要大解,这却如何是好咧?”
雪娥道:“无妨,方才我父亲已说过,只大解之后,脏腑之毒便下,如今待我唤奢妈妈来送你大解便了。”
说着把手一招,叫了一声:“奢妈妈快来,他要大解咧。”便见一个比寻常男人还要高出一头的老番妇应声走了进来,龇着一口黄牙,嘻着大嘴笑着,说了几句番语,揭开被子,只双手在周再兴臀下一抄,便似抱小孩子一般托了起来,径向亭外走去,在一片花丛中蹲了下来,左手托着他的身子,扯下小衣,一手托着他一只大腿,将他的身子向怀中一靠,又嘻着大嘴连笑,周再兴人已全清醒过来,心虽不愿,却无如四肢无力挣扎不得,肚子又委实痛得厉害,那大便更忍不住,希哩哗啦一阵,撒了出来,一会撒完,那奢妈妈便来得老到,更如对付孩子一样,将他向膝上一担掏出手纸一下便擦抹干净,仍旧替他系上小衣,托了回去,放在榻上,盖好被子退了出去,雪娥却笑着替他一拢被子道:“如今内脏之毒已下,只再用鱼汤一追便行了。”
说着又向外面把手一招,便见一个十六七岁的番女,托着一大碗鱼汁前来,雪娥一手接过,扶着周再兴半坐起来,伺候他喝了下去笑道:“再大解一次,也许就全好了。”
周再兴只觉精神十分萎顿,但心中感激已极,忙道:“世妹如此待我一场,却教我如何报答咧?”
雪娥却抿嘴一笑道:“我们番人不会撒谎,老实说,我们是一见投缘,又因为这祸是我惹的,不然你决不会挨上那贱妇一下,才这样伺候你,这却用不着你报答咧。”
接着又粉颈低垂,觑着他笑了一笑,周再兴毒药一解,已觉神清气爽,一见雪娥含情脉脉,竟说出一见投缘的话来,不由心也怦怦欲动,忙又道:“古人一饭之恩尚且在所必报,何况世妹对我有再生之德,焉有不报之理。”
雪娥又吃吃连笑道:“你—定要报,那也在你,我却管不了咧。”
说罢,便起身向亭外而去,周再兴再看那亭外时,天色已夕阳衔山,但听松风稷稷,夹以暮鸦相噪,却不见一人,暗想这番女虽然天真直率,却也端丽大方,如能聘为妻室,未始便非佳偶,但一转念间,想起自己被擒之后,二女不知又在公馆弄了什么玄虚,羹尧也必万分悬念,不由又十分着急,正盼雪娥能来一问究竟,并托刘老者先向灌县送上一个信,倏见那亭外树后人影一闪,又娇笑连连,露出一张俏脸来道:“世哥,你那毒全下来了吗?我姐姐已经给你预备吃的去了。”
接着便见月娥一路俏步走了进来,一脸憨态道:“世哥,我是瞒着人来的,打算求你一件事行不行?”
周再兴忙道:“你有什么事打算托我只管说,只我能做的,无不尽力而为。”
月娥未语先忸怩道:“你不是和年学政是同门师兄弟吗?
我不该把事做错,竟当面约他着那云中凤到雅安城外蟠蛇砦去,那是我叔叔的别墅,也许说不定便有埋伏,如今我们既然全是一家,便不能再让自己人上当,再说那林琼仙贱妇也委实不是东西,真要把那云中凤赚去,万一吃上点亏,不但父亲不会饶我,便自己也于心难安,还得替我想个法子才好。”
周再兴一看,见她比姐姐天真大方之外,更带稚气,忙道:“我也本想托人向公馆捎上一个信,以免年大人悬念误会,但我自己既然四肢无力,又无从着人去,这却没法咧。”
接着又道:“你和那年大人如何见面来,何妨先告诉我一下。”
月娥忙将经过直言无隐,并说自己委实无心行刺,所以才那么做。
周再兴不禁笑道:“你既没得罪他,何妨再去一趟,把话说明不也就行了吗?”
月娥把小嘴一噘道:“你倒说得容易,上次我和姐姐之所以做出此事来,一则是瞒着二位老人家,二则也是因为我父母也被叔叔说动,颇有不平之意,我们才敢去,如今他们两位老人家已经说过,不许我们再出山一步以免生事,我们怎么敢再去。再说,自己说了不算,把话收回来,那多么难为情,我又怎么好去咧。”
接着又道:“那小莺姐告诉我说林琼仙那贱妇的毒针,只将针吸出用上两种解药即可复原,你怎么还四肢不能动,可别骗我咧。”
周再兴忙道:“委实动弹不得,焉有骗你之理,你不信只问令姐便知道了。”
月娥又把嘴一噘愤然道:“你这是存心骗我咧,我姐姐已和我妈说过,她非你不嫁,问她还不和问你一样,谁知道你们在闹什么鬼咧,反正这事,我和姐姐是一同去的,真要出上点对不起人的事,她也有份,却不能全推在我身上。”
周再兴慌道:“我委实不知此事,不能行动也是实情,决无骗你,既如此说,容我设法就是了。”
月娥不由噗嗤一笑,猛伸纤手在自己腮上连括道:“你羞也不羞?我的事你不管,只一提姐姐有份,你便设法咧。”
接着又笑道:“你别喜欢,她虽然想嫁你,我爸爸却不肯答应咧。”
周再兴不由一怔,但又不好问,刘老者为什么不答应,月娥看着又吃吃笑道:“虽然我教你别喜欢,可是你也别难过,我姐姐这人向来说一不二,她既想嫁你,爸爸不答应也是枉然,何况我妈也喜欢你却由不得他咧。”
说着又连声娇笑得花枝招展道:“你这一蓬飞针挨得不冤,要不是这一下,她还不肯对妈说咧。”
正说着,忽见那雪娥已经率着一婢一媪提着两个食盒走来,一见月娥便诧异道:“你这丫头怎么也到这里来,母亲正在查问你咧。”
月娥一扮鬼脸笑道:“你问这个吗?我是给姐夫道喜讯来了,要不然他也许还不知道,岂不令你空着急,连一点人心也见不到吗?”
说着乘雪娥进门之际,一个冷不防,纵出老远,笑声吃吃而去,雪娥不由脸上一红,笑骂道:“小鬼,你别调皮,停一会我要饶你才怪。”
月娥已经一路纵到崖侧,闻言猛一掉头也娇笑道:“我才不怕你咧,不信你只管和姐夫两打一好了。”
说罢径去,雪娥不由恨了一声,周再兴却躺在榻上微笑不语,恰好被雪娥一眼看见,白了他一眼,嗔道:“你笑什么?那丫头在你面前胡说什么来?”
周再兴一看,那老番妇母女在旁忙道:“她没有说什么,只因她在公馆里和年大人当面闹了一场,又约那年夫人到蟠蛇砦去,怕再出事,打算和我商量,设法捎个信到公馆里,免得再生枝节。”
雪娥又看了他一眼笑道:“她如肯这样安份,那又出奇咧。”
说着也不再问,先取过一张小几放在榻前,又命那老番妇和番女打开食盒,取出四样菜一瓶酒放在几上,笑道:“中午那一席,大家吃得好好的,却无端被那老贼和贱妇搞了场,你那脏腑之毒一下,也该饿咧,如果四肢还不能动,待我来喂你。”
周再兴略一挣扎却没能撑起来,肚里也真的饿了,只有赔笑道:“我委实真动不得,怎好劳动世妹,还是请由她们来喂我的好。”
雪娥又嗔道:“你是在讨厌我吗?这奢妈妈固然其蠢如牛,便她女儿小燕手脚也欠干净,怎么能伺候你,她们真要行,我还不用向你讨这差咧。”
说着,不由分说,便在身侧坐下,先将周再兴扶起来,用一条被子在背后垫好,让他半靠半坐着,然后便喂菜喂饭,百忙中,还给他喝上一两杯酒,周再兴在负伤时人已昏迷,尚不觉得,此时却和一个美艳如花的少女偎倚着,就着纤手饮食,虽然一切不便,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张口嚼吃之外,不由多看了对方几眼,心也怦怦欲动,雪娥似觉察,正在喂菜,猛一停箸娇笑道:“你为什么不多吃些,却全神看着我做什么?”
周再兴平日口舌也极敏捷,更喜谐谑,不知为什么,此刻却反有点张口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