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星月无光,下雨天漆黑一片,麦无名此时运足了目力,二道绿中透黄的光,似猫眼、如闪电,直由他的眸子中*了出来。
抬头凝望,建筑物大门的上面有块黑漆匾额,烫金的字体,清清晰晰地印入他的眼里。
“地藏王庙。”
麦无名剑眉微挑、嘴角含笑,顿时斜退三尺,像是一门巨大的炮仗,霍地涌身而起,越过了围墙,飘进了天井,竟然是一无声息。
他举步走入神殿之内,蒲团前面是跪凳,跪凳前面是祭桌,祭桌上去则是神龛下,冷戚戚、空洞洞,使人有不寒而粟的感觉。
麦无名游目四顾,祭桌的两个角落,各点有一盏火花如豆的长明灯、永生灯,闪烁、摇曳,微弱的光茫照着这广大的神殿,显得黝暗异常。
神龛内坐的是头戴莲花僧帽、身披大红袈裟的地藏王菩萨,双眼闭阖,一手上抬,庄严、肃穆而安详。
抬起头,瞟起目,神龛上面,栋梁之间也有一块贴金的匾额,上书“幽冥教主”四个大字,被烟薰得黑嘟嘟,被尘封得灰土土,这是岁月的脚步,这是历史的轨迹。
麦无名心中又是微微的一动,他暗想这应该不会再差差错了。幽冥教主,乃是统率十殴阎罗之神柢,当然职司治理阴曹地府,那地狱门必定就在这里无误了。
他来回地走动,他任意地走动,竟无一警兆,是对方以为地处深山野岭而大意了?抑因阴雨连绵而好睡呢?
麦无名举步踏入了右侧偏门外的走廊中,这一排房屋黑沉沉的了无生气,是膳房,是厨房,是贮藏室……
他倒回了脚步,转身朝左偏门而去,探首略一观望,见外面—个房间中果然隐隐地透出了一丝微弱的灯光,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安定一下躁烦的心情,虽然事情仍旧不如他心目中所想象的那样。
但是,也许对方不喜在深更半夜掌太多的灯,也可能值夜的人在休憩打瞳睡讨厌有耀眼的光芒。
麦无名毫不迟疑地走了过去,这些都是厢房、都是客房,但冷清清的空旷着没有人住,他嘀咕了,他怔忡了,这哪里像是一个帮会落脚之地、聚集之所?
他不由加速了脚步,逐一巡视,仔细观察,只有一个房间,也即是亮着灯的房间之中躺卧有三个人,而那三个人却都不是白天所进来的三个黑衣人中任何一个。
麦无名恐慌了,麦无名紧张了,他研判、他思虑,然后霍然窜入了后面的一个月洞内,月洞内外乃是院子,里面野草滋生,林木萧萧,一点也看不出有异常的地方。
再次巡视,再次搜寻,包括右边膳堂部分的每—个地方,但依旧是—无所获。
懊悔、自责、难过,—齐涌上了他的心房,懊悔自己的疏忽,白责自己的大意,难过的乃是白天没有立即跟着进来,以致中断了这个具体的线索。
三个庙祝或者香火工人好梦正甜、沉睡如故,这也不是武林巾应有的情况。麦无名无策了,明天吧!明天假装进香拜拂的善男信女,何用假装,他原是一名善男,大大方方的来拜拜菩萨烧烧香,顺便探看、顺便询问,孝应该能感动天的,木莲曾经由地狱里救出了他的母亲!
第二天卯时不到,麦无名就匆匆地赶来了地藏王庙,他虔诚地敬上了清香,祷祝着表明了心意,然后四处游览、四处溜荡,还是—无所见。
他找庙祝闲话家常,他向香火工人探套口气,而他们也都说了,异口同声地说;“不错,昨天的确有四个黑衣壮汉一同来过这里,但休息一会他们又—同走了。”
麦无名瞪眼了,麦无名结舌了,麦无名泄气了……
麦无名岂会甘心?哪肯舍得就此放弃?但既然在庙祝他们的口中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也只有自力更生了。
他缓步踱出了地藏王庙,左右前后略一观望,前面是辽阔的坡地,后面是峻峭的山岭,左右二旁却各有一条曲折婉蜒的羊肠小路。
第十一回 阴曹地府
麦无名先朝右边那条小路走了过去,看不出有人到的痕迹,回转头,再向左边一方探了探,也是没有任何走动的迹象可寻!
他不禁感到失望了、沮丧了,本能的、无意识的循着原路翻下了山岗……
雨丝欲断还续,飘呀飘的、飞呀飞的散落着,它无孔不入,它无处不到,昨天那几个黑衣壮汉所遗留的脚印依旧是清晰可见。
一脚一脚,一步一步,麦无名不知不觉又来到老树下小路边的那个小茶棚,先叫了茶,又点了包子与卤菜。
昨天夜里折腾了一夜,今日早晨又起了一个大早,喝上了半杯热茶,用过下包子和卤菜,精神一经松弛,他竟然倚桌打起盹睡起来了。
山路边的生意原本不太好,下雨天的客人又是少之又少,反正没有客人,卖茶的也就顾自不去惊动这位斯文、年轻的客人了。
这种客人在山区里并不多见,而这位少年人又去而复返,卖茶的心中虽然感觉到奇怪,但奇怪事他已见之多了,如有锦衣人不时的过往,如像黑衣人经常的歇足,昨天不就又来了—·?是以他也不以为怪。
暮色初上,阴雨转剧,麦无名突然惊醒了过来,他不由暗然失笑,惭愧、赧涩相继捅上了他的心头,往日的礼仪风度、往日的审慎警觉,荡然了,荡然了……
卖茶的却有着职业性的机警和敏感,他见这位客人醒了,立即就提着滚水走了过来。
“客官,换一杯热茶。”
他倒去一些过多的剩余茶水,然后才把开水冲了上去。
“哦!谢谢。”麦无名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重新泡一杯好了。”
“那未免可惜了,第二度茶的味道比较醇。”卖茶的也笑笑说:“午间你好像只喝了几口。”
“是的。”麦无名说:“我觉得你这里的茶叶要比城里的香多了,也甘多了。”
卖茶的得意地说:“那是当然了,这些茶叶都是我亲自拮采的、也亲自烘焙的。”
他的兴致来了:“茶有雨前、雨后;雨前茶是在雨前天气阴上一些的时候采拮,这个时候,因阳光明灭,因湿度较浓,茶树受到刺激、受到感应而蓬勃了、怒发了,但雨前难免有尘土沾叶的缺点,是以不如雨后,不过雨后茶必须要把握时机,在新雨刚刷过、继雨未至、灰尘沙土随着雨水冲淡散失时及时地拮之、晾之、焙之,再烹以矿泉涧水,其味就甘、醇、怡、清、津液而润喉,回味无穷!”
国人十九嗜茶,入口即能品定茶之好坏,“柴、米、油、盐、醋、茶。”茶已成为开门七件事之一、生活的必需品,并且也已经远传东洋、西域了。
“你对茶的研究还真有心得、真有手艺呢!”
卖茶的笑笑说:“这倒不敢,只是爱好,而又闲来无事,作着多方面的尝试罢了。”
麦无名心不在此,他随之转换了话题,故意皱起了眉头,故意搓起了双手说:“糟糕得很,天色即将暗了,而雨却仍旧不见停,这叫我怎么个回去法?”
卖茶的顿时领悟了,他抬头朝外面看看,歉然地说;“这位相公,其实天时酉牌不到,只因为连日的下雨,看起来才显得比平日暗多了。”
麦无名装得不在乎的样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相公住在哪里?”
“远倒不远,我暂时落脚在老树霸的一家客栈里。”
“是来烧香?”
“是的。”麦无名说:“顺便访寻一个人。”
卖茶的疑惑地说:“你访寻的人是住在庙宇之中?”
“不太清楚。”麦无名立即叮着话头说:“你可知道昨天那些黑衣壮汉是哪一家庄院里的人?”
“不太清楚。”卖茶的摇摇头回敬了—句:“不过,他们经常在这条路上往来,还有一些身穿锦服的人。”
麦无名听了心中不由—动,他立即深入追问下去。
“这里附近有几家庄院?”
卖茶的哑然地笑笑:“九华山中只有庙宇并无庄院。”
“那这里有没有一个地狱门的地方?”
“没有。”
“可有山寨?”
“也无山寨。”
“昨天几个黑衣人……”
卖茶的接口说:“这话焉能当真?那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他们必定是住在一间庙宇之中。”
麦无名吐出了—口气,他释怀了。
“原来如此。”他探着看看店门外的雨意说:“看样子这雨一时不会停的了,我也只有淋着雨回去了。”
“那你请等一等,我进去拿一顶斗笠来给你。”
卖茶的—转身就朝隔间而去。
“不用的,谢谢你,反正我住得不远,淋湿了,回到客栈洗它一个热水澡也就是了。”
麦无名站了起来,探手摸出一绽二两重的银子放在桌子上,然后起步走了。
“哎!等一等。”卖茶的第二次叫等一等,他接着说:“我找给你……”
“不必找。”
麦无名毫不稍停地走了出去。
“谢谢、谢谢……”
茶资跟食物,“一塌刮子”不到一两银子,而这位年轻客人却丢下了二两,这种客人在山区里果然是少见。
麦无名住在中村而不是住在老树霸,回到了客栈,虽然雨水湿不了他的躯体,但他还是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又吃了一些东西,然后,上床盘膝休憩了一会,再然后,他又飘然的出门了。
他又运起了神功,一层微弱的光华再次环住他的周身,像是一尊“白衣大土”临了凡,有人说:“白衣大士本来就是男性的嘛!”
这里还是地藏王庙,麦无名相信自己的眼力,他也相信自己的判断,左右一条山路最近无人走过,那几个黑衣壮汉必定尚在这间庙中无疑了。
说不定有暗室,说不定在地窖,也说不定他们藏身在后山之中,而那后山,昨夜、今晨都未曾过去探索。
麦无名拔起了身形,又回过了过门之顶,岳立渊峙的立在天井之中。
“过门”,这里必须要交待一下,它又称“门脊”或者“脊顶”,乃是大门上面所搭盖的雨遮,也有人叫它为“玄关”,但玄关似乎有欠妥当。
过门有大有小,小的二旁环连着围墙,大的二旁也是环连着围墙,但旧墙与过门之间还建打门房、还建有雨亭,是大户人家,是宫廷庙宇。
轻车熟路,老马识途,麦无名已经是第二次的到来,前面曾经通过,他相信自己的眼力,穿过了走廊,又率直的越出了月洞门。
月洞门之内是一个院子,它应该算一个花园,但是,不见花卉,只见树木,因此只好称它为院子。
院子内也看不出有丝毫可疑的地方,麦无名不由沉思起来了。就在这个时候,一缕洞箫之声忽然钻入他的耳鼓。
精神陡振,眸子闪烁,他不由摇神倾耳细心的倾听着,探听,萧声传自左方,再听听,又像起白右边,声细音弱,似有若无,并且是时断时续,难道真会来自九幽地府?
麦无名哪里信邪!他衣衫一鼓,身形顿时直飘而起,停立在树梢颠之上,像白鹤,似苍鹰,有摆动规律的,有摇曳轻微的。
他回首环视,左边是山,右边是山,后面还是连绵不断的山、山、山。
栖立在枝头之上,声音虽然是响亮了一些,但效果却更加差了,它范围广阔,捉摸不定,有时在半空中飘蔼、有时由山顶上送下。
麦无名双目观察,脑中假设、心头推敲,一丝笑意从他的嘴角边浮了起来,似乎已有所得了。
身形陡地平移三丈,方位变换,改停后院尽头的围墙上面。乖乖,这种身形,这等功力,又是在这个人迹罕见的地方,倘若为人瞥见,必定会疑神疑鬼,吓个半死!
后院外,峭壁下,有一片苍松翠柏,山风吹拂,呼噜呼噜阴雨飘洒,浙沥浙沥,为之心旷神怡,智者乐山,其言不虚。
俗语说:“山中无甲子,岁月逐水流。”当然连更鼓也没有一声子。下雨天,没有月亮,没有星斗,黑沉沉的就看不出什么时分。不过,麦无名从中村的客栈出发时估计起,如今应该是三更将尽了。
他飘落地上,穿入翠柏丛中,迈过松林边缘,眼前是一个连天插云的悬崖危岩,茑萝葛藤,贴壁攀石,野草杂树,遍地纵横,已经没有落脚之处可寻了。
麦无名略—踌躇、略一犹豫,他脚步趄趑、他身形停顿,倏然,二道绿色的光芒又从他的眸子中闪烁了出来。
纵身前跃,右足跨出,他低下脑袋越过了一棵矮斜的老松树,—个黑黝黝的洞穴就出现在那里了。
这个洞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个人堪堪的能走得进去。
不用仰头,只要抬头,洞穴上面以凿字赫然镌着“地狱门”三个大字,并巳刻意的涂描上黑漆!
这是在警世,这是在诫人,但麦无名却是一无惧意,他反而精神大振,毫不犹豫地跨了进去。
洞内很暗,笋牙兀突,崖水下滴,阴湿异常!
他弓身而行,他蜿蜒而行,苔藓、薮榷到处衍生。
麦无名虽然艺高胆大,但还是小心翼翼,以防突变。
他左手前探,右掌护胸,步步为营的注意着、戒备着,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免得临时匆忙、临时仓促。
“窘塞……宰宰……”
果然,一阵细碎的声音来自他身前数尺之处、三步之地,继续着、继续着……
麦无名停步了、凝目了,眸子中又透出二缕绿色的光芒,像山猫、似夜枭,这些夜间出动掠食的动物。
这种神功最耗元神、最费精力,是以他平时甚少施展,以免过份地消耗。
“嘘!”
他吐出了浊气,他散去了功力,闭闭眼,息息神,再次踏出了脚步。
是“石龙子”,一条一尺多长的石龙子,展开了四只脚,由这边山壁爬向对面的山壁,如此而已!
石龙子是蛇的一种,性温、无毒、身短体壮,能入药,因为生有四只脚,所以有人叫它“四脚蛇”!
它身体的颜色通常是红黑交杂,并且还能随着环境改变色泽,“变色龙”之名也就因此而来了。
遇到情况一如壁虎,会自断尾巴混淆敌人耳门,其尾跳动,久久不息,己身则遁土而逝,逃之夭夭矣!
麦无名不明地形,是以弓起身子,一步一脚,以不出差错为前题,未几何时,前面似有微弱的光线隐隐地透了过来,难道是出口将到?莫非是天光已亮?但算算时间,应该正在四更之谱呢!
他又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立即快行数步,出口到了,但竟然是—间偌大的石室。
石室大约二丈见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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