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浩只觉小桃自从求欢被拒之后,态度突然变得出奇的冷漠,不禁诧异的望望她一小桃假作没有看见,一扬头,当先领路朝前谷走去。
这座山谷形如葫芦,四周峭壁插天,围成一前一后两个狭长形的盆地,前谷较小,乃是复仇会总堂所在;后谷占地甚大,又分为内外两进,外面是一座大花园,园中亭台楼阁俱备,绿草成茵,花木扶疏,当作会中首脑人物的居所;最里面则乱石嗟峨,辟为囚人牢房。
那些横亘在花园和石牢之间的乱石堆,大约有一百多个,半系大成,半为人工,石间径道纷歧,竟是一座隐含着奇门八卦的石阵。
这石阵,不用说准是兽神倪森的得意布置了。
两名押解康浩的挎刀大汉,只到石阵边缘便停了步,小桃取出一方布中,仍将康浩两眼蒙住,小红则走到阵门旁一支木架前面,用一柄小锤,向架上金钟敲了三下。
钟声未落,石阵中大步走出一外身着道袍的中年人,目注二女微—稽首,说道:“二位姑娘回来了么?”
小红侧身还礼道:“咱们奉副会主谕令,提解犯人人园审讯,频请接引放行。”说着,将一枚铜牌双手递了过去。
那人向康浩打量一眼,点头道:“随我来。”
二女搀扶着康浩,嘲那道人进入石阵,说来也怪,在阵外分明正是红日当空,万里无云,一人阵后,登时日隐光暗,遍体生寒,那一堆堆怪石倏然各自移动起来,耳旁但闻狂风呼啸,石土飞扬,满目混饨,恍惚置身崇山绝岭之中,再也分辨不也方向和路径。
那道人引着三人在阵中左弯右转,足足走了顿炊之久,才穿出石阵,一刹时风息尘定,又恢复了旭日照耀的晴朗天气。
道人交还了铜牌,稽首退示,小桃也替康浩解去了蒙眼布由,循花园小径,来到一座水阁前。
小红在旁细语叮咛着道:“见了会主,千万要谦和客气一些,好汉不吃眼前亏,能不能脱离牢狱之灾,那就看你自己·了。”
康浩点点头,正想举步跨进水阁,却被小桃伸手拦住道:“慢着,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乱闯?”
康浩诧然抬头问道:“姑娘的意思,是——”
小桃冷冷说道:“你先站在这儿,由我传报上去,候命晋谒。”
康浩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强忍怒火,退过一边。
小红看不过意,含笑说道:“姐姐,你就马虎一点吧,康少侠和副会主,原是旧识……”
小桃脸色一沉道:“旧识又如何?他现在是囚犯身份,就得按规矩办。”’小红连忙点头道:“好!好!就按规矩,请姐姐通报吧。”
那小桃哼了一声,当先走进水阁,高声道:“奉令提解囚犯康浩一名,现已押到,候命定夺。”
间中传来冉舀莲银铃般的声音道:“叫他进来。”
小桃应声传呼道:“副会主有令,传囚犯康浩人阁问话。”
康浩见她这般做作,分明是有意折辱,处处将自己当囚犯对待,不禁暗处叹息道:“女人心,海底针,想不到她未逞情欲,竟一念成仇,将我恨得这般入骨。”
那水阁三面临湖,俱有长窗,环绕窗檐植着十余株垂柳,清风徐来,柳丝飘拂,别有着一番幽静情调。
靠南面碧纱窗下,设着一张胡床,冉肖莲穿着一身簇官宫装,懒洋洋斜倚在床上,两名侍女正跪在床前替她轻轻的捶着腿,另外两名侍女,各执羽扇ZE i8。电子书,缓缓替她扇凉,阁中除了盈室香风,静悄悄不闻一丝声响。
这时,冉肖莲手中,正拿着一卷纸在披阅,康浩走进水阁,她头也没有抬起来。
康浩远远站住,拱一拱手,道:“冉姑娘——”
小桃沉声叱道:“要称副会主。”
康浩充耳不闻,提高声音又:“冉姑娘别来无恙!”
冉肖莲目光仍然凝注在纸卷上,只随便摆摆手,道:“看座。”
虽只简短两个字,已使小红绽开了欣喜的笑靥,急忙取过一只鼓凳,柔声道:“康少侠请坐。”
康浩撩衣落座,心里也暗暗高兴,看来冉肖莲虽已贵为副会主兼代姐妹堂主,总算还念旧谊,并未将自己视同囚犯,回想兰封脱险经过,至今犹有余悸,却不知道冉肖莲用什么方法骗过复仇会主,非单没有获罪,反而跃登高位,成了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副会主,这女人心智之高,确非常人能及。
正思忖间,冉肖莲已放下了手中纸卷,缓缓抬起头来,只见她双瞳似水,不肌玉骨,比以前更见丰盈妩媚。而已尽去往日的轻浮,显得竟有几分庄严肃穆。
冉肖莲目光一转,在康浩身上扫了一遍,忽然皱起眉头,向小桃说道:“怎么没有替他先换一件衣服?”
小桃道:“他这身衣服是和苗长老动手时扯破的,牢中又未备囚衣,所以无可更换。”
冉肖莲摇头道:“你们大疏忽了,就这样又破又脏像个叫花子似的,便将他领到水阁里来,岂不把这阁子也弄脏了么?快去房里找找,有会主的旧衣服,取一件来让他换一换。”
小红急忙应了一声“是”,匆匆出阁而去。康浩听了这些话,顿时兴起无限羞惭,他不知道冉肖莲究竟是出于真的嫌厌?抑或出于怜悯?心里却产生一种被侮辱的感觉,但碍于彼此目前所处的地位和身份,又不便表露出不快之意来,只好绯红满面,垂首不语。
没多久,小红捧着一件蓝色外衣兴冲冲奔了回来,气喘吁吁道:“康少侠,请到阁里来换衣服!”那件外衣是用等上蜀锦裁制,内衬螺丝,招叠得整整齐齐,虽非全新,却也决不是“旧”衣。
康浩摇头道:“多谢姑娘厚意,但这件衣服在下不能穿。”
小红道:“为什么?”
康浩道:“贵会会主嫁祸害死了在下恩师,彼此仇沉似海,在下宁可肮脏褴褛,也不愿用他穿过的衣物。”
小红一怔,道:“这……这是咱们副会主一番好意……”
康浩道:“古人不食嗟来之食,在下岂能穿他人衣衫,冉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小红不住向他递眼色,康浩只作没有看见,始终不肯去换那件衣服。、冉肖莲微微一笑,道:“小红,你再去换一件吧,不拘是谁的,只拣合身的新衣,取一件来。”
小红忙又领命离去,过了片刻,果然取来一袭簇新的黑袍,可怜她来回跑了两趟,小脸蛋上已满是汗珠。
康浩不忍再挑剔,只得跟随小红进入水阁内间更衣,并且将头脸上的污垢,略为洗净,收拾得整洁。
趁更衣服的时候,小红低声埋怨道:“我的小爷,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挑三剔四的干什么?亏得副会主待你不错,处处依着你,趁她现在心情好,你也要识趣一些,说上几句好话,事情或者就可以解决了!”
康浩道:“你是要我去求她?”
小红道:“唉呀!这也算不得谁求谁,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康浩冷冷一笑,道:“她不过是个女人.即使求她,也未必就有多大帮助,何况……”
小红急道:“怎么没有帮助,现在会主不在谷中,划、事务,她和倪堂主各作得一半主,只要她点头,倪堂主一定不会反对的。”
康浩不愿多说,随口应道:“好!我知道了。”
更衣重出水阁,冉肖莲已经由胡床上站立起来,正负手徘徊,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疑难的事。
小红连忙用手暗暗推了康浩一下,那意思是要他赶快上前说几句感谢的话。
康浩无奈,只得拱手道:“谢谢冉姑娘赐衣之德。”
冉肖莲“嗯”了一声,道:“不用客气,请坐。”
等到康浩坐下,冉肖莲也在一张桌案后面坐了下来,扬扬手中纸卷,又道:“这是你指控本会会主有人假冒的笔录,我已详细看过了,关于这件案子,倪总堂主也跟我谈过,我们既已答应受理,当然会详加调查,希望能查个水落石出来,现在我有几件事要问你……”
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又翻开纸卷看了看,才继续接道:“你说曾在星子山附近一破庙中,目睹两位复仇会主动手较量,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问这些话,神情一派严肃,来然官衙审案的架势,只是左右少了两班衙役,身边缺了一位师爷。
康浩暗觉好笑,便正色答道:“冉姑娘何必明知故问呢?”
冉肖莲沉声说道:“怎么说我明知故问?”
康浩道:“当时冉姑娘分明在庙中,并且亲自率领四名属下,用天火霹雳袋包围那位先出现的复仇会主,事情经过,姑娘比我更清楚,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冉肖莲脸上微微变色,沉吟了一下,问道:“你当真看见我也在场?”
康浩道:“我自信两眼未花,也犯不着说谎话。”
冉肖莲道:“这就奇怪了,照你这么说来,不仅有人假冒复仇会主,更有人假冒我冉肖莲了?”
康浩吃了一惊,失声道:“怎么?我看见的那人难道不是你?”
冉肖莲摇摇头,道:“所以我要请你来,当面问问清楚,老实说,最近半个月我虽然不在总堂,也没有去过星子山,你看见的那人,一定是假扮的。”
康浩张口结舌,惊讶莫名的说道:“两个复仇会主,已经够奇怪了,居然又出现两个副会主,这……简直叫人越来越糊涂了。”
忽然心中一动,又道:“如果那人是假冒的,她的属下怎么会持有天火霹雳袋呢?这东西除了已故的火神郭金堂,只有复仇会才知道制法。”
冉肖莲摇头道:“天火霹雳袋并非不传之秘,据我知道,火神郭金堂的妻子,尚在人世,她也熟悉配制之法。”。
康浩脱口道:“可是她已经……”突然想起田娥被黄石生偷天换日救出的秘密不能泄漏,话到一半,连忙住了口。
冉肖莲问道:“她已经怎么样?为何不说下去了?”
康浩暗忖:洱海双娇对田娥施行“搜魂大法”的时候,冉肖莲分明也在房中,为什么现在地显得毫不知情的样子,难道我在星子山破庙见到的是真的冉肖莲,眼前这个倒是假的不成?”
心里有了这种奇想,不由凝目端详,仔细辩认,一时竟忘了回答她的问话。
冉肖莲初未发觉,接连问了几声不闻回应,才看见康浩正目不转瞬的望着自己,当下脸色一沉,道:“康少侠,你在想什么?”
康浩忙道:“在下以为那火神郭金堂的妻子仍在人世,她也不可能再将配制天火霹雳袋的方法传搠U人。”
冉肖莲道:“怎见得?”
康浩道:“姑娘请想,一个被搜魂大法所制的人,神智具已丧失,哪儿还记得那种复杂的配制秘方呢。”
冉肖莲嫣然笑道:“啊!你也知道搜魂大法的厉害?”
康浩道:“自从鬼武士在洛阳出现之后,江湖中谁不知道搜魂大法的惨酷和可怕。”
冉肖莲得意的说道:“搜魂大法和天火霹雳袋,不过是复仇会的牛刀小试而已,有一天,咱们还要让武林同道见识更新奇的手段,所以……”
她话声微顿,一双妙目向康浩流转一匝,然后接道:“我想奉劝康少侠一句话!识时务者,方为俊杰。综观武林大势已经没有堪与本会抗衡的人,希望康少侠能够体会我一番诚意。”
康浩淡淡一笑,道:“姑娘的意思我很明白,但人各有志,有些人是宁死不屈,很难用威迫利诱降服得了的。”
冉肖莲仰面大笑,点头道:“你的话也有道理:咱们现在不必争论这个,到那时候,你就相信我并非虚词恫吓了——”转头向小桃和小红说道:“你们送康少侠回去,传话负责看守石牢的刘香主,要他多多照顾优待,不便康少侠受到委屈。”
小红呐呐道:“副会主是说……仍要康少侠回到石牢里去。”
冉肖莲道:“他来是囚犯身份,这有什么不妥当吗?”
小红忙道:“没有,没有……婢子只是问一问……”
可怜她话没说完,眼泪已险些夺眶而出,急忙低下头去。
冉肖莲似乎并未看见,又向康浩颔首一笑,道:“咱们今天就谈到这里为止,希望康少侠回去以后,多想想刚才我那番忠告。”
康浩道:“不必想了,在下头可断,志不可夺。”
说罢振衣而起,一拱手,大步走出了水阁。
小桃和小红随后紧跟了出来,两人都默默没有开口,小桃脸上一片凝重,小红却低俯螓首,满脸泪痕。
康浩反倒觉得有此过意不去,苦笑说道:“都怪我不会说话,辜负了姑娘的期望。”
小红含泪摇头道:“我真不懂你是什么想法,宁可回牢中去受罪,也不肯在口头上退让一分,唉……”
康浩苦笑:“纵然不回石牢,没有解药,在谷中还不是跟;囚犯一样吗?同样都是形同囚犯,倒不如牢中反较清静。”
这话绝非自我解嘲,而是他的由衷之言,因为回到石牢,还有机会探查后牢那神秘难友的身份,在没有机会取得解药之前,能多探听到一些复仇会的秘密,总是好的。
果然,机会来了——口口口
掌管石牢的刘香主,名叫“滚堂刀”刘言旺。
此人出身祁连派,贪财好色,生性残暴,所以,又有个外号叫做“刘阎王”。
刘阎王乃是卑鄙势利的小人,听说副会主传话善待康浩,立即吩咐手下武士,将康浩改囚后牢“特别房”。·原来石牢中共有三种不同的牢房,一种叫“统间”,用来囚禁大批不重要的囚犯,一种叫“普通房”,也就是康浩以前住的单人囚室,另外一种名叫“特别房”,则专为囚禁重要特殊人犯之用。
“普通房”位于前牢,房中除了一堆霉烂的稻草,别无任何陈设, “特别房”却有一床一几,床上铺着干燥的稻草,还:有一张草席,茶几上更有一个小木盆,可以盛水饮用或作盥洗用具。—
康浩被囚的“特别房”,靠近后牢那道铁栅,也就是五间“特别房”的第一间,当刘阎王领他进入牢房的时候,他曾经迅速地扫了其余四间牢房一眼,发出最里面一间,坐着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
那老盘膝坐在木床正中,身上披了一件黄色大袍,由肩到膝盖下,全都笼大袍之内,好像和尚披着袈裟,但满头灰白须发,却掩盖了他的整个脸部,看不见五官模样。
康浩人牢时,人语履声和开关铁栅的音响,不免有一阵喧嚷,但那斑发老人恍若未闻,依旧跌坐如故,连头也没有抬一抬。
不久,刘阎王和守牢武士关锁铁栅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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