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口 口口 口口
已是仲春二月,天气还是那么严寒!连山头斜晖,都显得有气无力。
天色,渐渐昏黑,风也刮得大了,大路边上一片树林,落叶簌簌,瞧不到一点春意,干枯的树枝,被风吹得丝丝作响!
这是由即墨通往庐家庄的大路,也是庐家庄私有的道路,黄泥碎石,铺得平整宽阔,不输官道。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划破迷蒙夜色,冲着怒号朔风,由远而近,两骑健马,一前一后,急驰而来!
光从马嘴上喷出一道又一道的白气,想是从远道赶来的,马上两人,不住的遥望着前面庄院攒程,显然有着重大事故。
因为那所庄院,是赫赫有名的褚家堡——江湖上有“金刀、铁掌、生死判”之誉的齐鲁三义的老大金刀褚世海的住宅。
两骑快马,直驰庄院,直到临近大门,才希聿聿勒住马缰,马上两人等不及庄丁们过来拢住马头,便迅捷无比的翻身下马。那是一个五短身材年约五旬的老者,和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老者才一下马,就急急朝石阶上跨去,他神色显得甚是凄惶,瞪着一对满含泪光的眼睛而步履跟跄地直入大门。庄丁息一眼瞧到来人,立即向同伴低低说道:“德州姜二老爷到,快去禀报小姐。”
老者似乎怀着一腔悲思,没时间和庄丁们多说,大步跨进二门,进入大厅,双目一转,看到厅上素帷高悬,帷前供着大哥的灵位,一时再也忍耐不住了,大吼一声,扑到灵前,哭道:“大哥,姜老二来了……”
底下的话,还没有说出,就号淘大哭起来,原来这老者是三义中的老二铁掌姜全,和他同来的少年,是老三生死判许占奎的儿子许庭瑶。生死判许占奎已在两年前故世,这次因大伯父突然传出噩耗,随同二伯父一起赶来。
许庭瑶跟在姜二伯父身后,恭恭敬敬叩了几个头。
“二叔……”
从孝帏后面,走出一个身穿重孝的少女,扑的跪倒姜全面前,连连叩头。
姜全止住悲声,抬头道:“璇姑你起来,大哥几时过世的?是得了什么病?”
璇姑含泪站起,悠悠道:“爸是三天之前的晚上去世的。”
姜全道:“大哥遗体,不知殓了没有?”
璇姑道:“明晚大殓。”
铁掌姜女举起撩起灵帏,一脚跨入,只见堂上放着一口黑漆棺木,不由抚棺大恸,老泪纵横,怆楚的道:“想不到姜老二迟来了一步,连老大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这时早有下人们送上热面巾,姜全拭了把脸,心头忽然一动,正待开口!
璇姑双目红肿,咽声道:“二叔,许大哥,远路跋涉,请到书房休息。”
铁掌姜全是何等人物,听出侄女口气似有重大之事要说,这就“唔”了一声,即回头说道:“许贤侄,咱们到书房去。”
说着大踏步朝书房走去,这间书房,正是金刀褚世海平日起居之室,姜全来过多次,但此刻重来,睹物伤神,心头倍觉沉重。
许庭瑶跟在他身后,低低的道:“二伯父,大伯父好像是被仇家害死的。”
姜全睁目道:“许贤侄,你也看出来了?”
许庭瑶道:“小侄只是猜想罢了,方才褚大妹子说的话,其中似有变故?”
姜全点点头道:“不错,我也在怀疑,咱们齐鲁三义,在江湖上闯荡了三十年,难免和人结冤,但大哥一身武功,从没放下,江湖上能在他金刀之下,走出百招的人,为数已是不多,何况……”
说到这里,正好庄丁替两人送上香茗,便自倏然住口。
等庄丁退出,门外人影一闪,褚璇姑一身孝服闪入书房,哭拜倒地,咽声道:“二叔,你老替苦命的侄女作主……”
说着,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铁掌姜全早已料到大哥死得蹊跷,慌忙一把扯住,急急说道:“贤侄女快起来,大哥究竟如何死的?你只管说出来,天大的事,都有姜二叔替你作主。”
璇姑止住悲伤,依言站起,拭拭泪痕,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布包,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的打开布包,里面赫然是一支两寸四五分的小箭,箭身通体蓝汪汪的,分明喂过剧毒!她把布包送到姜全面前流泪道:“二叔,这就是害死爸的凶器。”
铁掌姜全一颗心突然乱跳,双目圆睁,接过布包,一面惊诧的道:“袖箭!这是喂过剧毒的袖箭,大哥是身中毒箭而死?江湖上有谁用这种淬毒的袖箭的?”
他后面一句话,好像是自己心口相商之词,但话声出口,目光忽然瞧到箭干中间,似乎有一小颗凸起的东西。
因此时天色已昏,箭身又是极细之物,是以粗看之下,不易发觉,心中一动,立即移近灯光,定睛瞧去!
这一瞧,铁掌姜全登时脸色大变,颤声道:“骷髅!箭干上刻着骷髅标记!”
许庭瑶道:“二伯父,你瞧出这支毒箭的来历了?”
铁掌姜全只是摇摇头,沉吟说道:“咳,贤侄女,你……你快把经过情形,说出来听听,大……大哥究竟是如何被害的。”
许庭瑶眼看二伯父瞧到箭上雕着骷髅记号,就神色大变,话也说得有点支吾,暗想:二伯父可能已经知道毒箭来历?心中想着!
只听璇姑咽声道:“这事说来真是奇怪,二叔,你是知道的,自从妈故世之后,爸喜欢独自静养,一个人住在书房里,不准有人惊扰。出事这一晚,庄中谁也没有听到有什动静,直到第二天清早,侄女刚刚起床,就听到下人来报,说爸被人害死了。等侄女赶到,爸已经死在床上,额上中了这支喂毒袖箭,头脸浮肿,色呈紫黑,身子蜷屈,却好像比平时缩小了些,如非爸的一身衣服,还可辨认,几乎变了另一个人……”
她边说边哭,堪堪说到这里。
许庭瑶全身一阵战栗,惊叫道:“二伯父,先父当日被毒蛇咬死,死状也是如此的,难道……先父也是被人害死的?二伯父……侄儿当日原也怀疑,先父好端端的在家里,怎会被毒蛇咬死?”
铁掌姜全听得脸色愈来是愈苍白,身子也不禁起了轻微颤动,目光只是盯在那支毒箭之上,强自压制波动心情,缓缓说道:“贤侄,许老二确是被毒蛇所噬,这点,当日经大哥监定,谅来不致有差,大哥从前到过苗疆,对毒虫毒蛇,颇有研究,他说咬死你父亲的毒蛇,是一种罕见的铁线青,只有苗疆才有……唉,这袖箭上喂的毒药,好像……”
璇姑急急问道:“二叔,这毒箭好像什么?”
铁掌姜全道:“照你方才说的情形看来,这种毒药,好像也出于苗疆,我是从前听大哥说过,苗族有一种毒得出奇的毒草,叫做钩吻,用这种毒草,熬练之后,喂在箭簇上,中人必死……”
他似乎竭力思索着,又道:“难道大哥昔年和苗疆中人结上怨嫌……”
许庭瑶道:“二伯父,大伯父箭上剧毒出于苗疆,两年前,咬死先父的毒蛇,也出于苗疆,两者看去并无关连,但都出在苗疆,此事就显得并不寻常了。”
铁掌姜全点点头道:“我也是这般想法,大哥壮年,虽有苗疆之行,但事隔多年,从没听大哥说起过什么,即使有什怨嫌,也不可能记到三弟的帐上,要在两年之前先害了三弟,再找大哥之理。”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朝璇姑问道:“唔,贤侄女你想想看,庄上近来可有什么动静,譬如:有人在白天或黑夜到庄上踩盘,或者有人送来什么书信之类的东西?”
璇姑摇摇头道:“没有。”
铁掌姜全又道:“那么你可发现大哥近来神情是否和往常不同?”
璇姑依然摇摇头道:“没有,爸和平常日子一样,丝毫没有不同。”
铁掌姜全皱皱眉道:“这就奇了……”
说话之时,庄丁们已送上酒饭。
璇姑道:“二叔和许大哥,远途赶来,想必腹中饥饿了,先吃些酒饭吧!”
铁掌姜全此时满怀悲愤,那有心思饮食,褚璇沽更是悲痛逾恒,食难下咽,三人只略为进食,便自停筷。
饭后,姜全装了一筒旱烟,打起火石,一口又一口的猛吸,目不转瞬地瞧着那支淬毒袖箭。
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打开烟荷包,两个指头,一阵掏摸,从烟丝中摸出一颗黄澄澄的东西,在灯光下面,只是和箭干比着直瞧。
那是一颗纯金雕刻的骷髅,璇姑瞧得一怔,啊道:“二叔,原来你也有一颗,我时常看爸一个人在书房里把玩,我问爸这是什么?爸就斥骂我,不准多问。”
铁掌姜全脸色凝重,把金骷髅和箭干上的骷髅比了一阵,只觉得自己这颗骷髅,雕刻精细,而箭干上刻着的却极为粗劣,似乎和自己猜想不尽相同,不由直起背脊,透了口气。
许庭瑶忙道:“二伯父,箭上刻的,不知是否和这颗金骷髅相同?”
铁掌姜全摇摇头道:“我方才就是怀疑这箭和金骷髅有关,其实……唉,这已是几十年前之事,不可能会有关连……”
璇姑道:“二叔,这金骷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铁掌姜全瞧着两人,道:“你们都不知道?咳,这还是十年前的事,大哥这座院庄落成不久,咱们弟兄三人,偶然在崂山脚下一处沙砾中,发现了三颗纯金骷髅,当时就各人取了一颗,后来,据大哥判断,这三颗骷髅,可能当年骷髅教的东西,我一直把它塞在烟荷包里面,方才因箭干上刻有骷髅标记,使我想到这颗金骷髅上面,才取出来瞧瞧。”
许庭瑶道:“先父也有一颗,侄儿怎会从没见过?”
铁掌姜全道:“也许三弟随手弃置,不像我塞在烟荷包里。”
璇姑仰脸问道:“二叔,你说的骷髅教,可在苗疆?”
铁掌姜全摇头道:“骷髅教还是二十年前的事,早就没听人提起了,据说……”
“拍”!窗前突然响起一声轻微的机簧之声,一缕尖风,破窗而入,直向铁掌姜全激射而来!
铁掌姜全江湖经验何等老到,窗前发箭的声音,才一入耳,身形迅疾一偏,只听“夺”的一声,一支两寸来长的喂毒小箭,已钉在他身后板壁之上!
这支小箭,大小形式,赫然和从金刀褚世海身上起下来的,完全一样!
许庭瑶俊目放光,一个箭步,正待伸手去拔!
铁掌姜全回头喝了声:“使不得,这箭上有毒!”
喝声中,双手一按桌面,人已疾飞而起,穿出窗外,脚尖一点,一个鹞子翻身,跃上屋面,只见七八丈外,正有一点黑影,在屋脊上一闪而逝!
这时,屋中两人,也已同时踪上屋面。褚璇姑手掉单刀,问道:“二叔,贼人可是逃走了?”
铁掌姜全来不及回答,口中喝了声:“追”,双足顿处,长身掠起,笔直朝黑影追去,喝声出口,人已飞出三数丈外。
许庭瑶、璇姑两人,那还怠慢,立即施展轻功,跟踪追了下去。
前面两人,去势极快,许庭瑶和璇姑功力较弱,不大一会工夫,便被丢落老远,但两人那里肯舍,只是朝着前面两人奔去的方向,急起直追!
又追了顿饭光景,业已赶到崂山脚下,住足一瞧,苍茫夜色之中,除了黑压压的山势,那里还有姜二叔和贼人的踪影?
璇姑心切父仇,急得直是顿脚,回头道:“许大哥,这里一共有两条入山路径,我们该往那里追呢?”
许庭瑶道:“大妹子家在这里,当知这两条路,那一条便于逃脱?”
璇姑想了想,说道:“朝南那一条,是游客们观潮的地方,通到一处临海峭壁之上,朝东是入山路径,这样吧,咱们不如分头追赶,许大哥,你朝南去,那边总共只有十来里路,如果没有动静,再赶回来就是。”
许庭瑶见她这般说法,只得点头应好。
璇姑话声一落,立即柳腰摇动,纵身朝东奔去,许庭瑶也就腾身而起,遥向南首山坡上掠去。
这一条山径,乱石嶙峋,斜斜向上盘去。许庭瑶手仗长剑,耳目并用,一路轻蹬巧踪,提气急掠,不知奔了多少路程,依然不见姜二伯父的影子。心中不禁暗暗嘀咕,莫非贼人并没朝这条路上逃来?
但继而一想,姜二伯父一身功力高过自己甚多,真要从这条路上追来,也已远在前面,褚大妹子既说这条路一直通到临海峭壁之上,自己好歹也得赶去瞧瞧,再作道理。
心中想着,脚下不住加快,只是循着山径,一路急奔!转过山腰,山径已到尽头,面前是一片突出海面的崖石,海潮澎湃,声若雷鸣,纵目四顾,那有人迹?正待转身!
蓦听身后响起一声阴森冷笑!
许庭瑶心头一惊,连栘步闪身,都嫌不及,只觉一股强猛绝伦的掌风狂飙,有如怒溯汹涌,撞到身后,再也站立不住,一个身子登身应声飞起,朝崖下落去!
铁掌姜全和贼人首尾相衔,紧追不舍,一路上,心中也暗暗吃惊,他一直认为自己虽以铁臂出名,但轻功一道,江湖上能够胜得过自己的,也并不太多,没想到前面贼人,身法之快,似乎还在自己之上。
他因大哥被害,满怀悲怆,此时更激起好胜之心,不住的提吸真气,尽力施为,渐渐把身后两人,丢落老远。
他只当许庭瑶和璇姑两人虽然跟不上自己,但有两人作伴同行,不虞落单,是以只顾朝前直追。
前面贼人,似是存心诱敌,等到奔近唠山脚下,身法突然加快,疾如鹰隼,蓦地凌空飞起,闪电投入左前方一片树林之中!
以铁掌姜全的眼力,追了这一阵工夫,仍然瞧不清楚对方的模样,只知是个身材高大的人。
这时眼看对方投入林去,心头大怒,振吭大呼道:“恶贼休走!”
铁掌姜全为人机智,从来也不肯轻举妄动,但此刻却因大哥逼害,心头仇怒交炽,那容对方逃出手去,同时也顾不得林内有没有埋伏,喝声出口,人已横空追扑而入!
这片树林,高大绵密,身入其中,但觉四下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贼人闪入林中,也就没了声息!
铁掌姜全久历风浪,跟踪入林之后,反倒不肯孟浪,停下脚步,宁神调息,运起千里听视之术,耳目并用,灵巧有如狸猫一般,藉着树身掩护,悄悄深入。
他知道入林愈深,枝叶愈密,透不进星月之光。
自己瞧不到对方,对方自然也瞧不到自己,就算追上贼人,不但无法动手,而且也没有制胜把握。
但对方手上,却握着一管立可制人死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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