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真有无人可语之感,这就走出广场,信步朝山前行去!
走不多远,只见一株高大古松之下,正有一个人负手远眺,似是在赏览山中景色一般!
这人身上穿一袭天蓝长衫,看去飘逸从容,潇洒已极,那不是四天前在许昌中原楼,替自己会账的蓝衣书生?
许庭瑶因那天晚上自己和他萍水相逢,连一句话都没有交谈,就让人家会了账,未免过意不去,此时瞧到蓝衣书生,不由心中一喜,立即迎着走去。
那蓝衣书生,负手远眺,根本就没察觉有人走近身边,口中低低吟道:“清晨陟山岗,仰首听松籁,时见出岫云;飞逐去天外。”
许庭瑶见他出口成诗,闲情飘逸:心中更觉仰慕,等他吟毕,拱拱手道:“兄台临风清吟,雅兴不浅,兄弟钦佩之至!”
蓝衣书生似乎吃了一惊,立即转身过来,朝许庭瑶一阵打量,含笑拱拱手道:“兄弟一时兴起,随口吟来,别教兄台见笑了。”
时到这里,微作沉思之状,又道:“兄台十分面善,好像在那里见过?”
许庭瑶忙道:“小弟四天之前,在许昌中原楼上,曾和兄台有过一面之雅,多蒙兄台破费,小弟还没面谢呢!”
蓝衣书生忽然面有喜色,“哦”道:“原来那天就是兄台,难怪面善得很,哈哈,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其实那晚还叨了兄台的光呢!”
许庭瑶只觉此人,甚是豪爽,心头更喜,一面连称不敢。
蓝衣书生目光一转,凝注着许庭瑶道:“两次巧遇,总是有缘,还没请教贵姓?”
许庭瑶因自己带了面罩,不便说出真名,这就回道:“小弟许云庭,兄台如何称呼?”
蓝衣书生道:“我姓阮,名秋水。”
许庭瑶道:“心如秋水不沾尘,阮兄人如其名,风雅绝俗……”
阮秋水大笑道:“帘葭白露,秋水伊人,我真要心不沾尘,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许庭瑶因看对方是个风流跌宕之士,只当是随口说笑,也未在意,正待开口!
阮秋水又道:“许兄从许昌赶来九里关,想是参加无名宴来的了?”
许庭瑶听得一怔,暗想:你不说,我也正想问呢!一面答道:“小弟正是那晚在中原楼听到九里关有场盛会,才赶来瞧个热闹,阮兄呢?”
阮秋水大喜道:“有志一同,真是巧极,我也是瞧热闹来的。”
“哈哈,这叫做读书不成学剑,学剑又不成,只好看人家使剑了!”
他一把握着许庭瑶的手臂,道:“来,来,时光还早,咱们一见如故,还是这里清静一些,坐下来谈谈!”
许庭瑶见他这一把虽然握得极紧,但丝毫没有力气,并不像是个会武之人,只是生性豪放,脱落形骸的读书相公。
当下就在松下大石上并肩坐下,两人从诗书百家,谈到江湖奇侠,那阮秋水自称不会武功,但谈起江湖豪侠之事,却又眉飞色舞,兴致勃勃。
说他自幼曾跟护院教师练过拳脚,可惜没有名师指点,毫无成就,但从小听护院师父们讲述的江湖掌故,却是不少,因此听到九里关有一场盛会,才特地赶来,开开眼界。
许庭瑶不但钦佩他学问渊博,心下实在也喜欢他这种脱俗不群的气概,和风流俊逸的仪表!
两人越说越投机,真是相见恨晚!
阮秋水回头望着许庭瑶,脸色一正,说道:“你我一见如故,兄弟也比你痴长几岁,不嫌高攀,我们结个口盟兄弟如何?”
许庭瑶喜道:“阮兄说的,正合小弟之意。”
阮秋水闻言大喜,两人一叙年庚,果然是阮秋水长了两岁为兄,许庭瑶为弟。
阮秋水高兴得爽朗大笑道:“放眼天下尽多俗人,能和许兄弟论交,真是不虚此行。”
许庭瑶站起身子,作了一揖,道:“阮大哥,今后多多指教才好。”
阮秋水一把拉着他坐下,道:“我们一盟在地,今后患难与共,生死不渝,许兄弟勿落俗套……”
说到这里,忽然噫道:“快看,有人来了!”
许庭瑶转头瞧去,果见沿东首山脚,正有一条黑影,如飞而来!
这人步履极快,就在许庭瑶回头瞧去的眨眼工夫,他已奔近身前,斜斜瞧了两人一眼,快速如风,掠了过去!
两人目光都不觉跟着黄衣少年转过头去!
许庭瑶虽只一瞥之间,就已瞧清这人是个身穿鹅黄长衫的英俊少年,神情冷峻,似嫌骄气凌人!
但注目瞧去,发觉这黄衣少年,两脚竟然并未落在实地,只是踏在草尖上,浮空疾掠!
这种草上飞的工夫,江湖上会的人极多,原也不算太难,只是这种工夫,全凭一口丹田真气,轻功最好,也不过一口气掠个二一十丈,像他这般脚不点地的一路飞行,当真还是少见!
心中不禁暗自赞叹,此人不知又是何许人物?
回过头去,瞥见阮秋水嘴角微撇,似乎微露不屑,但瞬即消失,含笑起身道:“这人大概是赴会去的,许兄弟,时光差不多了,我们也走吧!”
许庭瑶跟着站起,抬头望望太阳,约为辰末已初光景,两人并肩而行,朝关前走去。
这时九里关前一片草坪上,人来人往,已是十分热闹,场外,人头挤动,多是赶来瞧热闹的,有此一江湖上的人,敢情知武功不济,不敢进入场去。
场内,黑白两道形形式式的人物,也已到的不下百来名之多,坐满了十几桌,但大多是坐在靠近入口之处,表示谦让,留出上首十几桌,还全都空着。
阮秋水、许庭瑶两人,刚一走近草坪,只见人丛中有三个道入朝入口处走去!
当前一个是胸飘黑髯的青袍道人,年约五旬,缓步徐行,后面两个蓝袍佩剑的,只有二十七八岁,跟在身后,目不斜视。
许庭瑶暗想:这青袍老道,看去似乎颇有身分,定是名门正派中人?心念方动。只听身旁有人低声说道:“武当的人来了,那是武当掌门人的师弟涵虚道长,他后面跟着的两个,也就是蓝袍八剑中人!”
原来武当派每一代都必须选出八名杰出弟子,充任“蓝袍八剑”,因此蓝袍八剑之名,在江湖上可说是无人不知。
就在这三个道人进场不久,紧随着又有一个黄袍佩剑的老和尚,飘然进去!
只听那人又道:“这是峨嵋伏虎寺来的高僧?”
另一个问道:“何以见得?”
先前那人笑道:“武林中只有峨嵋伏虎寺的和尚,以剑术驰名,这位老法师身佩长剑,自然是峨嵋派高侩了。”
另一个人低哦道:“原来如此!”
说话之时,又有几个人陆续进去。
阮秋水回头道:“许兄弟走,我们也进去。”
许庭瑶怔得一怔,低声道:“我们未奉邀请,如何进去?”
阮秋水笑道:“人家可以进去,我们自然也可以进去咯,站在这里,岂不要把腿都站直了?”
接着用手一指,又道:“你没瞧到今日的酒席,是信阳城顶顶有名的及第楼承包的,酒菜大是不错,我们来者是客,叨扰他一顿,并不为过。”
许庭瑶还待再说,阮秋水一把挽着他的臂膀,低笑道:“不用多说,你只管跟我进去就是。”
许庭瑶听得暗暗奸笑,只觉这位新结交的阮大哥当真狂得可爱:心中却也不无疑窦,莫非他深藏不露,故意扮作文士模样?
但他拉着自己臂膀的左手,尽管握得极紧,确实是手无缚鸡之力,这一点,练过武功与否,在感觉上立即可分辨得来,是无法假装的。
一时只好由他拉着,朝入口处过去。
人口处两边分站着两名黑衣大汉,稍后,还有一个身形魁梧,穿着一件黑袍的汉子,背负双手,站在那里,好像是在观察每一位入场之人。
看样子,这黑袍人的身分,自然比那黑衣大汉要高,因为全场之中,只有他一个人是穿黑袍的。
此人虽然双目炯炯,但黝黑的脸上毫无表情。
许庭瑶因自己脸上也戴着面罩,那是毕姐姐送给自己的,制作得甚是精巧,薄如蝉翼,戴在脸上,连表情都十分逼真,是以一眼可看出对方戴着的是一副较厚的人皮面具。
两人刚一走近入口,两名黑衣大汉敢情瞧两人年纪极轻,又是书生打扮,不类江湖上的人,这就迎着上来,躬身问道:“两位高宾,不知是应邀赴约?还是自动参加来的?”
许庭瑶被两人问得一窘,脚下不禁稍现踟躇!
侧脸瞧去,只见阮秋水袖子一摆,微笑道:“少爷瞧得起你们,才来赴宴,是不是应邀来的?你们正主来了,自然知道。”
话声一落,拉着许庭瑶,大模大样朝里走去。
那两个黑衣大汉,像是被他的气度慑住了,也像是被人轻轻推了一把似的,身不由己朝后连退了好几步!
负手站着的黑袍人瞧在眼里,既没作声,也没有作何表示,只是朝两人背影,暗暗打量一眼。
阮秋水一手挽着许庭瑶从左边绕过去,许庭瑶目光转动,瞧向飞天雁邵希仁和言家驹两人,坐在第六席上,飞天雁正在和几个镖头模样的人,低声说话。
两人穿过七八张席次,走近一张空桌,坐了下去。
才一坐下,便见有一名黑衣大汉送上香茗,一面垂手道:“贵客可是只有两位么?”
阮秋水抬头道:“不错,我们只是两个。”
黑衣大汉陪笑道:“今天与会来宾,到的人数较多,两位贵客如无不便,待会小的可否接引几位来宾同席?”
许庭瑶暗想:“骷髅教接待宾客之人,倒是彬彬有礼!”
阮秋水道:“这个自然可以。”
那黑衣大汉道谢一声,正待退去。
阮秋水道:“且慢!”
黑衣大汉停住身子,恭敬的道:“贵客可有什么吩咐?”
阮秋水目光一转,含笑问道:“客人已经到的不少,你们主人是谁?怎还不见前来?”
黑衣大汉依然躬身答道:“小可只是奉命伺候宾客,其它之事,恕小的无可奉告。”
许庭瑶忍住问道:“那么你们可是骷髅教?”
黑衣大汉道:“贵客既然光临,待会自会知道。”
许庭瑶大笑道:“你不说在下也知道,你们都是从铁堡来的。”
黑衣大汉脸色微微一变,勉强笑道:“贵客既已知道,何用下问?”
说完,一躬身退了下去。
只见一个黄衫少年昂首阔步,走到上首一张空桌上坐了下来,手上折扇,朝桌上一放,
流目四顾,脸露不屑,大有目中无人之慨!
许庭瑶目光一瞥,认出此人正是山前施展草上飞轻功的那人,只是此时正当严冬腊月,此人手上执着一柄折扇,自然是他的惯用兵刀无疑。
黑衣大汉慌忙迎着过去,躬身道:“贵客原谅,今天来宾到的人数较多,只好凑满八个一桌,贵客可否移玉到那边一桌上去?”
说着,用手指了指许庭瑶这边一席。
黄衫少年突然双目一瞪,仰脸道:“不长眼睛的东西,我不惯与人同席。”
黑衣大汉不知对方是何来历?一时那敢得罪?连声应“是”,悄悄退下。
黄衫少年口中哼了一声,伸手取过折扇,戛然打开,放到桌上。
许庭瑶暗暗自忖道:“这人傲气凌人,好大的口气,想必有些来历?”
及看他打开折扇,放到桌上,此一举动,更显得奇怪,不觉注目瞧了几眼,但见他扇面上画着一幅手仗长剑的钟馗像,也看不出什么奇特之处。
这片刻工夫,又有不少人陆续进来,但目光瞧到黄衫少年摊在桌上的折扇之时,似乎心存顾忌,回避不迭;连许庭瑶两人占坐的桌上,都不敢有人走近。
许庭瑶瞧得心头暗暗纳罕,阮秋水似乎并没有察觉有异,只是不住的回头四顾,瞧着热闹。
当然,他只是一个读书相公,难得遇上这种武林盛会,自是瞧的目不暇接!
正当此时,忽然一个娇脆的少年声音说道:“小英,我们就在这里坐下吧!”
许庭瑶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银红衫子的女郎,一手牵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走近自己桌边,停了下来。
女朗年约二十二、三岁,蛾眉淡扫,模样儿楚楚动人,小孩也眉目清秀,身穿了一套紫红色劲装,背插一柄小小银色钢叉,叉上缀着一串银铃,走起来发出“啷”“啷”轻响!
许庭瑶抬眼望去,目光正好和女郎眼神对个正着,正待避开。
红衫女郎早已笑盈盈,问道:“两位相公,这里还有人吗?”
阮秋水眼睛一亮,连忙起身一揖,抢着招呼道:“姑娘只管请坐。”
红衫女郎目光流盼,嫣然一笑,大大方方的和小孩两人,在席上坐下,一面问道:“两位相公贵姓?”
阮秋水瞧了许庭瑶一眼,含笑答道:“在下阮秋水,这是我兄弟许云庭,不敢动问姑娘芳名?”
红衫女郎被他两道清朗眼神瞧的有点不好意思,双颊微红,低声道:“原来是阮相公、许相公……”
她底下的话还没出口,小孩抢先说道:“她是我师姐杨七姑,我叫阎小英。”
杨七姑白了她一眼,轻啐道:“谁要你多嘴?”
说话之间,眼梢却向两人溜来,一面又道:“两位相公不知是那一派的高人?”
阮秋水笑道:“在下兄弟,是瞧热闹来的。”
许庭瑶坐在一旁暗暗好笑,这位阮大哥真是风流人物,见到漂亮姑娘,一直抢着说话,自己一句也搭不上去。
那阎小英却摇着杨七姑粉臂嚷道:“七姐,快瞧,这两个和尚是谁?”
许庭瑶回头瞧去,只见场中许多人的目光,都朝入口之处投去。
原来进来的是两个灰衣老僧,前面一个年约六旬,一手柱一支禅杖,一手持一串檀木念珠,后面一个,许庭瑶曾在许昌中原楼上见过的法通禅师。
杨七姑低声朝阎小英道:“他们是少林寺来的,走在前面一个是少林监寺法慧禅师,后面是甫田少林下院的主持法通禅师,少林寺派出监寺大师,亲来赴会,可见对今日之会,十分重视呢!”
阎小英小眼一溜,仰脸问道:“什么叫做监寺大师?”
话声未落,只听有人喊了一声:“丐帮帮主来了!”
要知丐帮帮主李剑髯,年近九旬,在江湖上身分极高,而且也是领袖江湖的五派一帮中仅存的三个掌门人之一,几十年来,一直被人推为泰山北斗的人物。
因此有人喊出丐帮帮主驾到,全场与会群豪,所有嘈杂的声音,立即静了下来,数百道目光,全都转脸朝外瞧去!
许庭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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