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医院,我就下车离开了。
方杰把他的生命交给了我,可是我给予他什么了?在另一个世界,他会怎样评判我呢?风中唰唰响的树叶哟,请你给我捎去对方杰的感谢,谢谢他救我!我永远地感激他!
在一盏路灯下,我拿出了从方杰裤子上撕下的口袋,把它伸展开来——
陈老弟:今晚,我看到有人站在你房间门口朝房间里打枪……我和你都处在危险的境地,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死,所以我决定写几个字留下来。
你把我从看守所里救出来,我非常感谢你!不过,我有种直觉——你是想从我身上得到某种东西,所以才一直和我在一起,毕竟你做过警察,是警察就很有计谋的。我想来想去,我也不知道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有几次,想自己偷偷跑掉。但是这样太对不起你了。寻找那五万元存单,我也不是很愿意的,因为不管找到找不到,毕竟这钱不是我的。说句实话吧,我要么就痛痛快快地跑到一个地方过几天自由的日子,要么,就回到看守所……在外面,成天提心吊胆的,我过够了这样的日子。我罪恶深重,应该得到正义的审判……我把有可能拿走存单的人,和可能幕后指挥我搞绑架的人——他们的名字写在这里:有可能拿走存单的人:郑州,三妞,进步小区列宁大街531号。
有可能幕后指挥我绑架的人:永康市中心医院院长的毕立志。我一直怀疑是他,只是没有必要证实。
老弟,我只能对你做这些了,非常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谢谢你了!
我把口袋布小心地折迭起来,装进皮包,和我的头套放在一起。
我坐在路边的一棵树下,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我活着,我身边的树也活着,天上的星星也活着。我一件件地想着心事,树和天上的星星有没有心事?我心里愧疚,身边的树也愧疚,天上的星星也愧疚吗?
树把根扎得很深,生命顽强;星星虽没有根,却永远闪亮。
方杰,你安息吧,你就像天上的一颗星星一样,我会时常把你仰望。
孙有功,你安息吧,你就像一棵大树一样,虽然倒下了,但你的根扎在我们的心里,我们永远怀念你。
思莲,你理解我吧,我要做天上的一颗星星,虽然常常有云遮挡,但是却不会说谎。
我的手机响了,是周局长打来的,我简单地说了一下方杰死亡的过程,以及他留给我的“口袋”信。
“我马上就到郑州去,”我边说边走到路边,准备一拦辆出租车。
“不行,”周局长很严肃地说,“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随时都有可能被杀害。你也许已经触动了一个”大人物“的神经。——现在,你在什么地方?”
“医院大门西200米处,”我回答。
“你在那儿不要动,我马上派人接你,明白吗?”
我没有马上回答。
“执行命令!”周局长提高了声音,说完就挂了电话。
此刻,我已经拦了一辆出租车,但是还未等车停稳,我又摆手示意不要了。
但是,我看到了司机狞笑着的脸……后坐上的那个男人,从拉开玻璃的车窗后,用一支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对准了我——一朵红花就从枪口冒了出来,但倾间就被夜色吞没了。
我倒下去了……
出租车上的两个人狂笑着,把车开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停下,等了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轿车开过来了,两个人就从抢劫来的出租车上下来,钻进了轿车里。
坐在后坐的一个中年人冷冷地说:“事情干完了吗?”
“很漂亮,只打了一枪,他就倒下了,”一个男人说。
“是的,他重重地倒了,”另一个证实。
“我们还是回去看看吧,他是不是躺在那里。”中年男人说,“调车,到医院。——这个人像个神一样,很难被杀死……”
他说对了,我真的没有被打死——我用皮包挡在了胸口,子弹穿透皮包,卡在了充电器里。我是故意倒下的,因为我无法躲避歹徒的第二棵子弹。
出租车刚离开,我就跳起来,躲在了路边的树后。
但是,过了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地开过来了,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两个男人,手里端着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呆呆地看了看周围,然后就向我这边走过来。
没想到一辆红色的轿车开过来,朝一个歹徒撞过去——歹徒急忙跳到一边。
“快撤!”黑色轿车里的中年男人喊了一声。
于是两个歹徒急急忙忙逃回到车上,黑色轿车就马上开走了。
第二十八章 第三节
“陈刚!”
思莲在车上喊我的名字。
难道是周局长派她来接我?
我上了车——竟是梁艳开着车,思莲就坐在她的身边。
她俩怎么会在一起?
“送你们去哪?”梁艳问。
思莲说:“甜水沟。”
梁艳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开动汽车。
“你没事吧?”思莲关心地问我。
“没有,幸亏你们来得及时,不然真的就危险了,”我感激地说,“谢谢!”
“是吗?”思莲笑笑,好像根本就不记得我没有同意签字的事。“我在医院门口看到了梁姐,跟她说起你……后来接了一个电话,说你就在医院门口西边,处境很危险,叫我马上去接你。——你不要感谢我,要好好谢谢梁姐,因为我是坐她的车来的。”
怪不得梁艳一直没有到宾馆找我呢,原来是被思莲“拦截”了。她“拦截”梁艳是为了我吗?假如梁艳没有被思莲拦住,上到三楼的话,看到没有戴面罩的我,也许我会告诉她实情,我就是那个蒙面大侠……
为什么要到去甜水沟?这是谁安排的?
汽车出了城区,进入一条沙土路。刚驶出不远,就有一辆轿车赶上来,超过去,挡住了我们的车——梁艳来了个急刹车。
有两个持枪的男人——我认出来了,其中一个就是曾打过我一枪的那个家伙——从车上下来,用枪指着我们。
他们的真正目的,就是想杀我。不我想连累这两个女人。
“你们俩不要动,”我大声说,“我下去引开他们,你们能开车离开就开车离开,不要管我!”
“不行,”思莲说,“你一下车,就会被打死的……”
“不要为我担心!”我大声说。
正当我要推开车门下车的时候,思莲和梁艳同时拉住了我。自从梁艳离家出走到现在,她第一次用一种友善、关爱的目光看着我;她的手很有力量,把我的胳膊都弄疼了。
“听,有警车来了!”思莲高兴地说。
这时,有二辆警车一前一后朝这边飞快地驶过来,鸣着的警笛声,像一把剪刀一样,把黑夜剪了一个窟窿,一些雨点就好像从这窟窿漏下来似的,把车窗玻璃弄得模糊了。
“快趴下!”我喊了一声,担心歹徒开枪。
梁艳和思莲刚伏下身子,歹徒就开枪了,子弹在玻璃上打了三个窟窿,一些碎玻璃就落在我们的身上。
歹徒们胡乱打了几枪,没等警车过来,就上车逃跑了。
开来的警车停下来,曾忠阳跳下车,过来看了看:“陈刚,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你们快去追歹徒啊,往前跑了!”梁艳大声说。
“哦,嫂子在这儿?”曾忠阳惊异地说。很少有人知道我和梁艳已经离婚,他也不知道。“歹徒?——有歹徒?我们是奉周局长的命令来保护你们的,他说你们正往甜水沟方向赶……”
“歹徒开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牌的尾数是3752,已经往前去了,他们至少携带两只手枪。”我对曾忠阳说。
“好的,那我们去追!”曾忠阳跳上了警车,二辆警车关了警笛往前开走了。
梁艳伏在方向盘上,生平第一次遇到了枪击事件,她心里非常震惊。要不是警察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心里产生了一种对警察深深的感激之情。可她一直讨厌警察,为什么?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的前夫做过警察?不知道不知道,她现在说不好。在百苑宾馆门口,思莲拦住她,跟她谈起了陈刚,批评她,激怒她,埋怨她——不该在陈刚最困难的时候离开他,跟他离婚。可是正当她要发作:你思莲凭什么干涉我的生活……思莲接到一个电话,叫她去接应处境危险的陈刚。不知为什么,梁艳却自告奋勇地开车来了。
现在,蒙面人还在百苑宾馆吗?
梁艳隐隐约约地觉得,陈刚还在为警察做事情。
她见过丛容,丛容赞美陈刚;思莲呢,也是对陈刚赞不绝口;就连跟陈刚一起去宿舍楼换手机给她的女人,也在为陈刚说话。——这是怎么了,她想不明白。陈刚在她的记忆里,不是跟女人鬼混,就是违犯纪律被公安局开除,能跟他离婚,是一种解脱……
可是,刚才持枪的歹徒对她的刺激很大,使她脑子里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陈刚,那个叫他牵挂,叫她担心,叫他期望的陈刚。——原来消失的记忆回来了吗?
她一急,就晕了过去。
“梁姐,你怎么了?”思莲轻轻推了她一下。
梁艳没有动。
“你还在那儿呆着干什么?”思莲对我喊,“快下车把她抱到后座上……有必要的话,我们上医院!”
我跳下车,打开前车门,一手扶着梁艳的肩,一手轻轻地移动她的双腿;思莲就扶着她的头,和我一起把她移向车外。
当把她弄出汽车,她的身体完全在我双手上的时候,我忍不住轻轻呼唤着她:“梁艳!梁艳!”
她睁开了双眼,茫然地看着我。
“请你放开我,”她的声音软软的,没有了对我的凶狠和厌恶。“你要做什么?”
“车由我来开吧,”我解释,“请你坐后边。”
思莲已经下车,拉开了后车门。
我就把她轻轻地放进车里。
“你陪着梁姐好了,车由我来开,”思莲对我说。
我关上车门,又从车的另一侧上车,坐到梁艳的旁边。
“我没事……”梁艳镇定地说。“——思莲,为什么要到甜水沟呢?你又不知道甜水沟在哪里……”
思莲已经开动了汽车,回头看了我一眼,用眼神示意叫我回答,并对我说:“给我看着路。”
“哦,是我想去的,我好久没有看到师傅了……”我对梁艳说;又急忙对思莲说:“前面路口往东拐。”
“这些日子,我只跟师傅通过电话,我也想看看他了。”梁艳说。
第二十八章 第四节
车只能开到山脚下,往山上走就是崎岖小道。我们三个人下了车,开始往山上走。
几年以前,当地镇政府准备在这儿修一条通往山顶的水泥路,但是被师傅拒绝了。现代文明已经把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一点一点吞噬掉了。在这甜水沟,师傅极力地抵制着文明,甚至连电视也不看,更不想叫输送文明的公路通到自己的房间门口。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棵草,甚至每一块石,每一粒沙子,仿佛都长在他的身上,他爱护它们,保护他们,不想叫它们哪怕是一点点的改变。
我走在前边,思莲在后,梁艳老是离思莲有一点距离。
小雨唰唰地下着,路面有些滑。夜色沉沉地积压在山坡上,把路压弯了,把树压弯了,把我们的腰也压弯了。一些虫子在草丛里叫着,和着雨点对树叶的弹奏,我们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就在这自然的音乐中穿行。
“小心,别滑倒,”我不时地提醒她俩。
从山下到师傅居住的地方,有四里多路,我可以闭着眼睛走到山顶,不过现在我故意走得慢,两个女人都穿着高跟鞋,怕她们摔倒。
“为什么要到这儿来?”我故意快走了几步,等思莲跟上来问她,“谁叫你来接我的?”
“是周局长叫我来接你,”思莲悄悄回答,“这到儿来是他的吩咐。”
“陈刚,是你吗?走得这么慢,受伤了吗?”师傅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听起来非常亲切。
“师傅,是我,没有受伤,”我高兴地说。
师傅就站在雨里,没有打伞,白衣白发像把夜色点燃了似的,我觉得到处明亮了,冰凉的身体也热乎起来。
我几步跳到师傅跟前,他早伸出手来,我就和他紧紧地握着在一起,他的手还是那么有力,一瞬间,我觉得他把对我的牵挂和关爱都从手上传给了我,我很激动,要不是思莲和梁艳就在身后,我会扑在师傅怀里,好好喊几声师傅的……
没等我介绍,思莲就向前:“师傅,我是陈刚的朋友!”并和师傅握了一下手。
“我也来了,师傅,你好啊?”梁艳过来和师傅握手。
“我是很好,可是你不好,”师傅有点难过地说,“失去了记忆,又离了婚……”
“师傅,日月在变,生活在变,我也在变啊……”梁艳感慨地说。
“日月在变,生活在变,可是山不会变,心不能变,”师傅高声说。
“可是先变心的不是我,”梁艳为自己离婚辩解。
师傅不高兴了:“你跟我学功夫学在了哪里?”
“心里,”梁艳马上回答。这个问题,我们跟师傅学功夫的时候,师傅经常地问。
“你说陈刚的心变了,你看到了他的变了的心吗?”师傅的声音越来越严厉。
“难道电视上演的是假的?难道公安局开除他也是假的?”梁艳也很激动,“还有,我亲眼所见,陈刚经常和女人在一起……我实在忍受不了,才下决心离婚的。”
“你调查过吗?”师傅不满地说。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梁艳理直气壮。
思莲出来阻止师徒的争论:“师傅,雨太凉了,我要感冒了,快快走路吧。”
“是的,师傅,我们走吧,”我拉着师傅的手说。
师傅借梯下台:“说的是。……梁艳,你和思莲在前面走,倒的时候我也会捉住你们……”
雨下大了,唰唰的声音淹没了一切。然而,往上走了不多远,一条瀑布哗哗的声音从离路边不远的崖中传来,好象把雨的声音压在了崖底。接着,一只猫头鹰短促的尖叫声在山顶响起,仿佛一道闪电一样刺破了黑夜,雨就更大了,瀑布更响了。
来到山腰的武馆,师傅叫几个女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