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坐,”他对我笑笑,放下茶杯。“听说你继承一笔很大的遗产,身份已经改变了,成了百万富翁。但是,我就是不明白,你怎么成天疯了一样,跑来跑去的,还跟流氓团伙在一起……听叶姐说,已经给你安排好一个官职。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感兴趣。”他盯着我。
我没有理他。
听到汽车开走的声音,我便回到院子里——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停在门口的汽车也不见了。
“放心吧,”陶叶在我的身后说,“你的朋友都回去了,一个也没有留。”
“你的人呢?”我问她。
“都走了,”陶叶回答。“进屋谈吧。”她推了我一下。
进到屋子里——吴启运不知进了哪个房间。突然,屋里的灯熄灭了,有一片粗大的网从上面落到我的身上;网上系着铁球,所以网的下落的速度很快,巨大的冲击力,把我差点击倒。几个铁球撞击到地板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接着,一根绳子缠绕在我的身上。
“哈哈哈哈……”黑暗中,关强的狂笑的声音响了起来。
电灯亮了——关强就站在楼梯上,用手指着我,嘲笑着我。
陶叶站在门口,观察着我的表情。
吴启运从楼上下来,又坐回到沙发上,喝着他没有喝完的茶。
“这是你自找的!”陶叶恶狠狠地说。她靠近我,用手抚摸着缠在我身上的绳子,眼光始终没离开过我的脸。
也许她想看到我痛苦的样子,听到我的哀求的声音,在心里上得到某种满足,可是,这定然会叫她失望,因为杀了我,我也不会叫喊,不会求饶。
“表面上你说听我的,其实我根本就不相信你!”陶叶对我说。“现在,如果你保证听我的话,我就放了你。——你只要说出保证这二字,明白吗?只要说出来就行……”
“把我杀了吧,你不要害别人就行,”我淡淡地说。
生命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既然别人非常喜欢我的性命,就拿去好了,何必连累别人呢?什么幸福了,爱情了,在我心里,已经很淡了。
“你真是这么想吗?不想活了吗?”陶叶后退一步。“多可惜呀,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长得像过去的影视名星达常式……是不是,关强?”
“有点像,哈哈……”关强附合着。“要我是个女人,说不定我也会喜欢上这个家伙的,哈哈哈……”
“人光要上模样有什么用?心不属于你,没有用的。——关强,把他交给你吧。这次对你有重赏!”陶叶失望地说。“——天下男人有的是,比这个好的也有,我不驯服他了,不留恋他了,臭男人!去死吧!”
“好的,叶姐!”关强走过来。“陈刚,想不到吧,你学了绳子功,最后却叫绳子功害死你!”
从楼上走下几个男人,他们收网,又勒紧了绳子,再把我推倒了,抬出了屋子。
“要把我怎么样?”我问道。
我老老实实地叫他们摆布,聚集力量,看看有没有机会逃脱。
“沉到水里淹死你,”关强说,“火没有烧死你,我想叫水淹死你,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吧?”
我听到吴启运对陶叶说:“这次陈刚死定了!嘿嘿……我哥升了,做了一个油水更大的差使;赵局长升了,周局长也升了,都高兴啊。嘿嘿,只有眼前这个疯子倒霉,别人把他卖了,他还替别人数钱呢……”
“是他该死!”陶叶说,“我本来想显示一下改造男人的能力,可是他叫我失望了,我叫别人失望了……”
“你没有叫别人失望,”吴启运讨好地说,“陈刚还不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一辆小贺车开进院子,他们把我扔进了车斗里。
第三十三章 第三节
我躺在车上。
有几个人跳上来,把几根铁丝插进网里,绕过我的身子、胳膊,腿,然后再用钳子钮起来。有两个人就坐在我的旁边。
“陈刚,这次你还能活着逃出去,我就自杀!”关强站在车斗旁,对我说。
我不想和他说话。我的心里只挂念着丛容,不知她怎样了。爱情了,财产了,此时此刻,我不想也不留恋。
“开车!”关强对小货车的司机说。
从车库里开出一辆轿车,吴启运和关强就上了轿车,跟在小货车的后面。两个人要看着我死才放心。
“你快死了,快求饶吧,”坐在我旁边的一个人说。
我不理他。
另一个就踢了我一脚:“你不怕死吗?我有种预感,虽然这次用网网着你,绳子和铁丝都捆着你,你也死不了……”
“你胡说什么?”同伴制止他说下去。“说得我有点怕了,他不是鬼,鬼就是杀不死的……”
半个小时后,小货车停在一座水库旁边。有人打开货车的车帮,只要把我一推,我就会掉下汽车,从水库岸上滚进水里。
关强拿着一把刀子走到我面前。车上的两个人已经跳下来,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以为关强要捅死我。
但是关强把我蒙在头上的网割了下来,刀没有碰到我的脸。
“脱下你的汗衫,”关强对一个男人说。
“为什么?”那个男人迟疑着。
关强上前,用刀尖在他的肚子上画了两个圈,他的汗衫就有了两个窟窿。
“我脱……”这个男人吓得颤抖起来。
“这就对了,”关强笑笑。
等这个男人把汗衫脱下来,关强就把汗衫套在我的头上:“陈刚啊,陈刚,我送你到另一个世界,你还是去做你的蒙面大侠吧……”
“蒙面大侠?”我装糊涂。
他怎么知道“蒙面大侠”就是我?
“我看过你用绳子吊汽车的那段新闻”关强对我解释,“谁有那个本事?我当时就想到了是你干的。可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蒙着面。后来,你被人装进了铁鑵里要淹死,被沙滨市歌舞团救了,你又蒙着面出来了……我终于明白了,因为你是一个被电视曝过光,被单位开除过的人,又从看守所逃了出去,所以害怕别人认出你,害怕别人把你捉回公安局,就用蒙面大侠的形象出现在公众的眼前……我说得对不对?”
他说得不对,但是我不想加以纠正。面对这么一个狂妄自大,内心丑恶的家伙,我连话也懒得说。
汗衫套在我的头上有点肥大,他就用一根细绳在我的脖子上系了一道,把汗衫固定住。
“现在,我来宣判蒙面大侠的死刑!”关强大声说。
“再加上两句宣判词呀,”站在一边的吴启运说。
“怎么说?”关强想了想,“叶姐判处他死刑,关强我判处他死刑,因为他活着就会找我们的麻烦……不过,我还是佩服他的,他是正义的化身,他是蒙面大侠……可是这个世道,正义有什么用?正义还不是掌握在政府官员的手里?杀了这个陈刚,对我有好处……”
“行了行了别说了,你就这点水平了,”吴启运不耐烦地说。“快执行死刑吧!”
“什么水平?你说清楚!”关强不高兴地问吴启运。
“语言表达水平,”吴启运口气软下来,“武功倒是挺棒的,不管用什么办法,总算制服了陈刚,你功劳不少啊,老大也会重奖我的!”
“哈哈,”关强高兴起来,“那我就把这个罪犯推下水库吧!”
但是,就在他要动手的时候,我突然大喝一声,把他吓了一跳:“慢着!”
“我以为你哑巴了呢,”关强把手缩了回去。“有屁就快放!”
“谁是老大?”我问。
“哈哈,你问这个做什么啊?”关强摇着头。“快死的人了,真是的。”
“我多次听到老大的名字,但就是不知道他是谁,”我的声音很平静。
“其实我也不知道,”关强说,“我也只是听说。”
“喂,你知道吗?”我提高声音回吴启运。
“你他妈的……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吴启运发火了。“快把他推进水库里!”
于是关强就上前,双手推动了我的身体,我先从车上掉下来,然后就在陡峭的水库岸上往下滚动着。
草啊,你拦住我,可是总是被我压倒在身下;树呀,你拦住我,可被我撞断了几棵小树;石头啊,你来拦住我,可是一些石头却随我一起向水面滚落……
快到水面的时候,我的脖子被一根藤挂住,阻止了我,但是藤断了,我用牙齿咬住了一棵小树,身体停止了滚动;而惯性使我的下半身往下移动着,我的脚就蹬到了一块石头,石头“扑通”一声掉落在水里,溅起的水花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掉下去了吗?”吴启运问道。
“好像是啊,”另一个人说。
“你下去看看,”关强说。
但是那个人没有动,有些害怕。
“没带手电吗?”吴启运大声问。
“没有啊!”关强说,“带手电有什么用!”
“快叫人下去看看,”吴启运对关强说。
于是关强就推了那个人一把,那个男人就慢慢从上面下来了。
我的身体和系在网上的铁球——一切的重量都系在牙齿上。我的牙齿咬进了小树的树杆里,树皮里那苦涩的液汁像小虫子一样爬进了我的嘴里。
小树啊,你疼吗?虽然你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但是却被人狠命地咬上了一口。要是我今天死去,我愿意变成一颗小树,长在这里陪着你,护着你。小树,谢谢你!
突然,正在往我这儿走的男人推动了一块大石头,石头朝我的方向滚过来了……
第三十三章 第四节
石头滚动时与草木和泥土碰撞的的声音越来越响——我忪开咬住小树的口,身体就往水里落下去。
但是,我身上的网又被树根挂住了,我头朝下,脚朝上,停在水面之上;就在这时候,滚下来的石头就擦着我的身体“扑通”一声掉落进水里,一些泥沙扑在我的脸上,溅起的水花又打湿了我的全身。
要不是我被树根挂住,身体由横着变为竖着,也许石头就会撞上我,不死也会身受重伤。
“妈的,陈刚被什么东西挂住了,没有落水!”走过来的男人叫道。
“快把他推下水去!”关强喊。
这个男人弯腰用手在斜坡上摸了一块石头,对着我的头比划了一下,但是没有砸下来。他把石头砸向了挂住我的树根:一下,二下,三下……树根被砸断——水面上又“扑通”一声响起来:我掉进了水里。
“怎样了,他落水了吗?”关强喊。
“这次落进水里了!”这个男人忪了一口气。
“不要上来,看着他!”关强说。
我的身体被温热的水拥抱着,浸泡着,落入水底。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水,过了一分钟,就缓缓地吐了出来,然后再吸了一口。
缠在我身上的绳子在我滚落的过程中伸展开来,一头被水面外的一条石缝卡住。我就指望这根绳子了。我尽量憋住呼吸,在水下多待些时间。五分钟过后,再待下去,我就会被淹死。我开始弯腰蹬腿翻转身体,把身体往绳子上缠,身体就慢慢地接近水面。
在水下活动,就是一只鱼,鱼只是为了生存,但常常被人打入网内;我是一只“鱼”,身上披着网,心里堆积着太多的希望,而水面上却有人在等着我马上死亡。
快靠近水面的时候,我仰躺着,把嘴先露出水面,轻轻地把嘴里的水吐出来,然后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我的心脏被憋得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现在好了,空气像水一样流遍了我的全身,舒服极了。
那个一直站在斜坡上的男人往水里踢了一块石头,石头从我耳边落进水里,溅起的水花呛着我了,我差一点就咳嗽起来。
“十几分钟了,陈刚一定被淹死了!”关强边说边慢慢往下走。我听到了他靠近水面的脚步声。他又说:“这次一定要小心,别再叫他活着了。”
我在水里缓缓地翻转着身体,又沉入水底。
关强走过来,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点上烟——他看到了卡在石缝里的绳子,然后用手拉了一下:绳子有点沉,是不是还牵着陈刚的身体?他又打着打火机,然后就对着绳子绕起来。但是绳子上浸透了水,无法点着,他就掏出刀子,几下就把绳子割断了。
本来我的身子离水底还有点距离,绳子突然断裂,系在网上的铁球一下子就把我坠下去,我的手触到了粘乎乎的淤泥。一块被人扔进水里的石头带着无数的水泡从我头旁边钻入淤泥里,一股混浊的水流就从石头落起的地方升起来。
我屏住了呼吸,心跳加快,一分钟,二分钟……
我是鱼吗?
我不是。
我再也没有办法浮到水面上去了。
这样下去我就会死的。
三分钟,四分钟……
梁艳出现在我的面前,伸手抚着我的脸——我张开嘴,吸入一口水;仿佛梁艳把手伸进了我的喉咙,我就使劲地往肚子里咽着,水就像蛇一样进入我的肚子里。
我感觉到师傅来了,把我的身体从水里抱出来——我昏死过去……
等我醒来,我觉得正从口中往外游走一条蛇,把我的五脏六腑都带出了体外——我头朝下,躺在水库的斜坡上,有人在挤压我的肚子,肚子里的水就哗哗地淌出来。
“他醒过来了,”有人高兴地叫道。
“是啊,小康,我看到了他的手动了,”另一个人也高兴地说。
我的呼吸慢慢变得顺畅了,意识恢复过来:我听出来了,给我挤压肚子的是沙滨市歌舞团的团长,另一个人就是被剧团的人称为“诗人”的小康。
我吐了吐口里的泥沙:“团长,是你救了我吗?”
“是我们剧团救了你,”团长把我扶起来。
“是我潜水摸到了你,抓住了系在你身上的绳子,我们就用绳子把你拉上来的。”小康对我说。“我是在河边长大的,水性好。”
“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呢?”我问。“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你是谁,蒙面大侠,是不是?”团长笑了笑。“把你救出水的时候,你还蒙着面呢。”
“是我带他们来的。”思莲说,原来她就在我身边。“师傅告诉我,你在谭宾那里。打你电话打不通,我就开车到谭宾那儿找你。我看到从院子里开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