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字一出,除了李香草余人皆是一幅茫然表情。陆寻和李小哲更在心里道:名字真他妈土。
“这一招威名之盛,数十年来除了剑圣那一式奇招,确是再无有出其右者。当年有无数高手败在这六合剑的最后一剑之下。师父也说过,这一招之奇巧狠辣,实是已入魔道。”李香草沉吟道。
“哇,你师父把这种手下败招夸得这么厉害,是不是自抬身价啊。”陆寻一边夹菜一边插嘴道。
“当年两人交手,剑魔还未出此招已被我师父断剑。他是太过骄傲轻敌,否则此招一出,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李香草淡淡一笑。
“这个什么剑魔也忒无聊了,有绝招还要留到最后用,拍电影啊?”爱丽丝笑着道。
“非也,这种杀招若是一击不中,必难全身而退,当然不能妄用。”叶红霜摇头道。
“你的七星快剑有没有招式能克制它?”
“没有,也不需要有。”李香草摇头微笑道,“七星快剑胜在一个快字,就算是夺造化之功的绝世妙招,也往往抵不过这一个字。”
“吊,还不是输给了剑圣。”陆寻一边拿牙签剔牙齿一边说。
“是输给了剑圣。”李香草淡淡道,“那是因为他的剑更快。”
众人谈话之间,一个中等身材,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已经走了下来。此人一脸油滑的笑容,看起来不像本地人。
“哇,一张桌子坐这么多靓仔靓女,唱大戏啊?”一开口便满嘴粤腔,语调极为夸张。
陆寻朝他傻笑着点了点头,显然默认了自己是靓仔这件事。其他人则看了这个油嘴滑舌的老油子一眼,毫无反应。
那个中年人在旁边一张桌子坐下,转过头继续向众人攀谈:“你们是哪里人?是来旅游的么?”
“我们省城来的,”陆寻道,“是来旅游。”
“看你们的样子,想必都还在读书吧?”中年人又笑着道,显然十分健谈。
“这位姑娘是画家,我们确实都是学生。不知这位先生如何称呼?听你说话不像是本地人。”叶红霜接过话说。
“小弟李月河,混保险业,从香港来贵省找口饭吃。”中年人笑嘻嘻的说。
众人闻言都转头看了他一眼。爱丽丝小声念道:李月河。似是无法相信一个俗里俗气的中年港男竟有一个如此不俗的名字。
“混保险业……你是卖保险,买保险,还是帮人骗保险?”李小哲问道。
“我是卖保险。靓仔,有没有兴趣买保险?”李月河看着他笑道。
“完全没有。恕本靓仔直言,本靓仔一向认为保险之物十分荒谬——人死不能复生,我要是有三长两短,你赔钱给我又有何用?”李小哲慢慢悠的道。
“年青人看问题真是肤浅。你有没有听毛主席说过,死有泰山鸿毛之分?”
“略有耳闻。”
“那你知不知道怎么分?”
“这倒没有研究过。”
“告诉你,买过保险死了,重于泰山!没买保险就死,轻于鸿毛!”
这掷地有声的一席话一出口,楼梯上立刻传来了一阵掌声。众人转头去看,只见一个胖子正慢慢的走下来。
在陆寻见过的胖子中,眼前这位绝对是最令他难以忘记的一个——无他,惟“猥琐”二字:此人脸上架着一副硕大的黑框眼镜,脚踩人字拖鞋,身穿烂了几个洞的背心,裤档上插着一把扇子,手里还握着一本《觉后禅》。
“月河兄金玉良言,真是令人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胖子在楼梯上朝李月河一拱手道。
李月河脸露喜色,连忙说:“不敢,莫兄可有买保险?”
“没买。”
“那何不就此帮衬小弟一份?”
“不必了,你看我这个体形,就知道轻于鸿毛乃我梦寐以求,买了你的保险岂不自毁前程?”这位姓莫的胖子笑嘻嘻道。
李月河这才知此人是消遣他,淡淡一笑:“莫兄又何必谦虚?尊体如此有趣,只要碰上饥荒,前程一定无可限量。”
最后下来的两个房客是外国人,他们没有理会众人,坐到角落的一张桌上自顾自点菜吃了。两人用英语高声谈笑,形骸可谓放浪之至。他们还不时转头打量爱丽丝,脸上满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李香草皱了皱眉头,向王老头问起这二人。王老头告诉他,此二人一个叫阿汤,一个叫瑞秋,都是美国人,在此地住了有一段日子。整日价游山玩水,也没见干过什么正经事。
那个姓莫的胖子正坐在李香草旁边的桌子上,跟王老头点过菜后,便转身对众人笑嘻嘻道:“各位帅哥美女好,小弟莫未央,不知各位打哪来?”
“省城。”李香草淡淡道。
“来这可是为了旅游?”
“不来这旅游,难道来这叫鸡?”陆寻笑嘻嘻道,爱丽丝瞪了他一眼。
“来这叫鸡又有何不可?”莫未央朗声道,取出裤档上的扇子一展,上面书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半夜叫鸡”,笔锋苍劲有力,观者无不暗暗喝彩。
“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叫鸡。只可惜贵省皆是庸脂俗粉,此地尤为吓人。除了便宜,一无是处。”莫未央叹道。
“这位先生如此明目张胆的袒露自己□无耻的世界观,看来也是性情中人。”四眼明突然慢吞吞的说,这是他今晚第一次开口,适才旁人几乎都已忘了他的存在。
“哪里,小弟区区一个知识分子,只觉人生但求适意。若能十年一觉扬州梦,留取青楼薄幸名,此生愿足矣。”莫未央笑道。
叶红霜和李香草见此人外表虽猥琐,谈吐却不失风雅,不禁相顾点头微笑。李月河等人更是大声叫起好来。
其间旁边两位洋人的高声谈笑不断传来,极为可厌。许是因为闲极无聊,许是为了斗气,莫未央突然把扇子往手上一拍,道:“大家既来流光,自不可负其‘小江南’之雅。苏东坡《望江南》有云:诗酒趁年华。看各位小哥也是读过书的人,不如咱们来吟诗如何?”
“这个……酒席之间,也不知何种诗为佳。”叶红霜沉吟道。
“淫诗。”莫未央笑嘻嘻道。
爱丽丝差点没将嘴里的饭喷在对面的叶红霜脸上:有她在侧,这胖子竟敢公然提议吟淫诗!
她正欲发作,突然发现四眼明已经点头答应,叶红霜含笑不语,李香草则在喝茶,似对这一切不闻不问。
这时莫未央已涎着脸坐到了李香草身旁的凳子上,李月河也凑热闹坐了进来。眼见众人坐定,莫未央道:“现在咱们已经坐成了一个圈,由小弟起头,往左轮下去。轮到者念淫诗一首,念不出就罚酒一杯,大家觉得怎么样?”
“难得未央兄如此风雅,就这么办。”四眼明慢慢道,其他人也点头附和。
爱丽丝越看越怒,待看向李香草和叶红霜,两人还是刚才那幅不置可否的样子。她银牙一咬,突然发狠一脚向叶红霜的脚踢去。只听咚一声,竟像踢到一块铁板,把她痛得哇的一声叫出来。
“怎么了?干嘛踢我?”叶红霜诧异道。
“我……”爱丽丝忍着痛,一时想不出什么正当的理由,干脆一指陆寻,“其实我是想踢他。”
“踢我干嘛!”陆寻跳起来叫道。
“因为……因为你那个……太帅了。”
“原来是这样。”陆寻转怒为喜,坐下得意洋洋道,“怪不得最近出门无缘无故被打了三回。拳打脚踢的,嘿,还真看得起咱这张脸。”
倒好了酒,淫诗会正式开始。
“小弟先来现丑了,”莫未央清了清嗓子,开始摇头晃脑的吟道:“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一首《寄扬州韩绰判官》吟罢,众皆喝彩。李月河笑道:“好一个‘玉人何处教吹箫’!这个调调还敢在桥上干,看来唐朝人挺大胆的呢。”
第二个轮到四眼明,他略一沉吟,道:“未央兄以杜牧之的诗起头,小弟且将另一首杜作续貂罢。”他顿了一顿,吟道:“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
他一吟罢,莫未央笑道:“此诗将亡国恨与□花这种高难度动作连系在一起,真可谓天马行空,妙笔生花。”
众人皆点头称是,击节而赞。
接下去是陆寻,他嚼了一口啤酒鱼,想了想,随即念出一首课本上学的杜诗:“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他一念罢,众人面面相觑,无人作声。莫未央沉吟道:“这明明是一首咏雨的诗,似乎与‘淫’字无甚关系。”
“谁说的?”陆寻笑道,“咏雨只是凡夫俗子的看法。我上课刚学到这首诗时就发现,其实此诗写的是一个淫贼趁一少女春情大发之机,夜潜深闺,与少女……嘿嘿。一句‘野径云俱黑’,形容少女之体态,“江船火独明”则写淫贼之凶器。‘晓看红湿处’者,则点明少女是第一次。”旁边众人闻言无不大声叫好。莫未央点头叹道:“淫者见淫,古人诚不欺我。没想到这位小兄弟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高深的文学造诣,真可谓淫贱不在年高啊。”
陆寻的下一个是叶红霜,众人都看着他,猜想这个外表斯文的年轻人会念出什么惊天动地,淫人所不能淫的淫诗来。
只见叶红霜淡淡一笑,悠然念道:“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莫未央一拍案,叹道:“妙哉!不是苏子这样的如掾巨笔,也写不出这般老夫少妻的千古绝唱。特别是其中一个‘压’字,真是用得气壮山河,可歌可泣!”
爱丽丝看着叶红霜,不满的撅起嘴。她虽不明白叶红霜念的诗的意思,但看众人的反应,显然也绝非良善。
她自知不能和这些人动武,便转而采取怀柔战术,悄悄写了张纸条递给叶红霜:
“你为什么要陪他们疯?”
叶红霜接过一看,脸露微笑,也在那张纸条上写了几个字,递还给爱丽丝。
爱丽丝接过一看,上面写着: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还写淫诗!”她勃然大怒。
叶红霜的下家是李小哲。这个对诗词毫无研究的小孩嗫嚅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最后迸出一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企图用一个“床”字牵强附会蒙混过关。无奈被众人识破,指责他歪曲前人诗词,有辱斯文。最后逼得他哭着承认了错误,并立下回去后一定好好学习《唐诗三百首》的誓言。
为表达自己浪子回头的决心,李小哲拿起桌上一大碗酒张口就喝。
“你才十五岁就学人家喝这么大一碗酒?”爱丽丝见状斥道。
“是啊,年轻力壮的应该喝两碗嘛!”莫未央说着又给李小哲倒酒,倒到一半看见爱丽丝满脸杀气,一仰头自己喝了。
“下一个是谁?下一个……”陆寻说到一半张着嘴没说下去,因为他看见,李小哲身旁的下一个正是黑着脸盯着自己的爱丽丝。
“咳咳,看来是到我了……”坐在爱丽丝下家的李月河咳嗽了几声道。
“到我!”爱丽丝突然跳起来一拍桌子,“我也要念!”
众人闻言都吓了一跳,陆寻瞪大眼睛道:“你?”
“就是我!怎么样!”爱丽丝大声道,“你们念得,我为什么念不得?!”
莫未央笑嘻嘻道:“偏我们念得,你却念不得。”
爱丽丝哼了一声:“你们是耍流氓,我是正经念诗!”
“说到诗你更不能和我们比了,”陆寻得意洋洋道,“陆游是我的本家,我有个亲戚还叫作李大白。”
“我也曾在男厕题过大量诗作,”莫未央笑着道,“还被清洁工人抓住过两次。”
面对这两人如此辉煌的履历,爱丽丝竟毫无惧色,冷冷一笑道:“那算什么!我小学时得过班级诗朗诵比赛安慰奖!”
此言一出,饭厅内登时鸦雀无声。莫未央像泄光了气的皮球,低声道:
“小弟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姑娘让我们一睹风采。”
爱丽丝哼了一声:“让我先想一想。”她一时冲动站起来,原本只打算闹场,根本没认真想过要念。而且她真正学过的古诗也就中学课本上的几首,一时半会哪挑得出一首切题的?正沉吟间,忽然瞥见叶红霜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爱丽丝,你女孩子家,不必勉强。”叶红霜笑道。
“叶红霜你……”她正要回嘴,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一首诗来,当即笑道,“什么勉强,如果我念得出怎么办?”
“你若念得出,我便一口折了这坛酒。”叶红霜说着从桌底拿出一个写着“女儿红”的小坛。这酒其实是本地自酿的土酒,只是流光既担“小江南”之名,则无一物不与江南风物牵强附会。故此酒虽有“女儿红”之名奇書网,味道却与黄酒大相径庭,倒有点近于与白酒一路。除非是为了练醉拳,否则绝无人会干出一口折一坛这般丧心病狂之事。
“那你醉死了别怪我,”爱丽丝得意的一笑,“给我听好了: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众人实未想到这个洋妞也能吟上一首,登时掌声雷动。叶红霜听到“霜叶红”这三字心念一动,不禁莞尔。
“此诗淫名远扬,众口相传,如今连洋人都会念,实在是真金不怕火炼,肥肠不怕油煎。”莫未央抚掌叹到。
“女子无才便是德,爱小姐真是缺德。”
在众人的哄闹声中,叶红霜微微一笑,单手将那坛酒一提,一仰头就往嘴里直灌下去。他抓酒坛的手毫不颤抖,酒便如清泉般汩汩流下,竟没有一滴溅出来。众人见他这般豪饮,都吓了一跳。连王老板,瑞秋和阿汤都在一旁看得膛目结舌。
没过多久,那一小坛酒即被喝得干干净净。众人看看那个兀自在地上打转的空酒坛,又看看脸不红气不喘直如没事儿人一样的叶红霜,心里均冒出一个念头:幸好不是我买单!
“你……你就不怕醉?”爱丽丝瞪大眼睛看着叶红霜。
“醉乡路稳宜频至,他处不堪行。”叶红霜淡淡一笑。
李月河接着念了一首杜工部的《客至》,一句“□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将气氛推至□。
至此,几乎所有人都念过了,除了一个——李香草。
此人从一开始就自斟自饮,一下子看天花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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