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血染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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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血染衣-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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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笑曾和孙老太君在五十年前为争朱争而殊死搏斗过,结果是“两败俱伤”,她们都没有得到朱争。

那时候的朱争,刚刚失去梅公子,几乎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他当然不会再接纳另一女孩子。

桑笑和孙老太君不同,孙老太君情场失利后,可以愤而“下嫁”洛阳花家,桑笑却不能。

她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女刺客,谁敢娶她?

再往前数几年,桑笑曾和梅公子打过一个赌,赌朱争会跟谁走。结果是桑笑输了,按当时定下的“赌注”,她必须马上找个老实善良的人嫁出去,老老实实的做个好妻子。

桑笑当然不愿意。她还不想那么早嫁人。

等到桑笑想嫁人的时候,天下已无人敢娶她了。而桑笑心中也只认准了朱争一个人。

原因很简单,桑笑杀人,只失手过一次,那个“侥幸”的人就是朱争。

而朱争当然不会娶她。

桑笑被当面拒绝三次后,也发了狠,怒道:“朱争,我跟你耗上了!你要不娶我,也休想娶别人。”

桑笑果然信守了自己的诺言,她跟朱争泡上了,就在紫雪轩边开了快活林,阴魂不散地守在朱争身边。

这一守,就是四十七年。桑笑已从明眸齿的娇娃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但她还是没有离开朱争。

天晓得这女人究竟是为情、为仇,还是为了其他什么东西。

桑笑爱打扮,也会打扮。

只可惜她已经很老很老了。她已经七十三岁了。

桑笑知道自己已经老了。她也知道朱争老了。若若也老了。

桑笑常常在半夜来紫雪轩探望朱争和若若。仇恨,在老人的心中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谈得很投机,就算是谈起那次在客栈中的“刺杀”,他们也都很坦然。

今夜桑笑又来了。

她还是习惯于独来独往,紫雪轩和快活林之间只隔着一堵院墙,桑笑虽已老,丈高的粉垣也还没放在她眼里。

她住的小楼和朱争住的小院,真的只有一墙之隔。

若若今夜没有来,桑笑很有点奇怪。

朱争苦笑道:“她病了,我看她这回好不了啦!”

桑笑黯然。

屋里烛光惨淡,就像这两个风蚀残年的老人的生命一样惨淡无光。

桑笑半晌才轻轻叹道:“我也快了,我有预感。”

朱争也叹气。

桑笑剔着烛焰。轻轻地道:“这几天怎么样?”

朱争压低声音道:“已经控制不住了。”

桑笑道:“也许你根本就没想控制她,至少你没有尽最大的努力。”

朱争默然,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桑笑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知道不该怪你,她毕竟是你女儿,而且是南天仙生的。你总认为她像她妈妈那么善良真诚……”

朱争道:“也许让她碰碰壁也好。”

桑笑道:“你还是在护着她!你明明知道,她不可能碰壁,野王旗的威风至今还没有坠落,只要她登高一呼,一定会八方响应。”

朱争摇摇头,他已无话可说。

南小仙已是一匹脱了绝的野马,世上除了两个人外,已无他人可以制伏她。

这两个人,就是朱争和郑愿。

然而朱争已经老了,不仅身体在很快地衰朽,心老得更快。

一颗很老的心,已经历了太多的沧桑,世上任何人任何事已无法再使这颗心年轻起来。

朱争已开始认为许多原先不可理解的事物是理所当然的,他考虑一个问题时,不从正确或不正确、好或坏这方面着眼。

他看一个十恶不赦的阴险小人,和一个老实巴交的本分人没什么两样。如果这样的两个人打官司打到他面前。

他也许会各打五十大板,或干脆不予受理。

朱争的绝大多数时间,是在回忆中度过的。有时候他甚至会将往事和现实弄混。

他真的已经老了。

老去的英雄,已不再是英雄。

朱争不是个爱权的人,从他年轻时就是这样。那么,老年的朱争,又怎么会去干扰别人的弄权呢?

荣华富贵对这个人来说,一直都不过是过眼烟云而已,他从未上过心。那么,别人追求荣华富贵,又与他何干呢?

就算这个‘’别人”是他的女儿,又与他何干呢?

朱争曾有一次对若若这么说过:“人生本来就由缺点和错误组成的,这个道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宽恕所有的恶行,抱怨作恶的人不如杀死作恶人,如果你杀不了他,你的抱怨就只是可怜虫的哀叹。”

若若反驳他说;“照你这么看,采花贼和大英雄没什么两样了?”

朱争道:“当然没什么两样。”

若若生气了:“你的意思是说,被欺负的人活该?”

朱争道;“不是活该,而是被欺负的人不该抱怨,他应该拎起刀反抗。只有你够狠,才能不被人欺负。”

若若气得许多天不理他。

朱争后来解释说:“我不是鼓励人作恶,我只是希望人们面对恶人要变得比恶人更恶。鬼怕恶人,就是这个道理。”

若若当时凝视着他,半响才叹道,“你老了,朱争你真的老了。”

若若缓缓道:“你的心冷了.你不再是侠骨柔肠的朱争。

你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糟老头子,和其他的糟老头子没什么两样。”

朱争气得要命。

若若又道:“看来你为你的女儿骄傲,是不是?”

朱争怔了半晌,老眼中忽然流出了泪水:“王八蛋才为她骄傲!”

若若的心马上软了,她也马上就明白了朱争为什么会发那些“宏论”。

他不愿看见南小仙越走越远,但又无力阻止她。

他只有拼命找理由宽恕她,宽恕自己。

朱争已真的老了。

现在桑笑又来指责朱争了。朱争怎么能不痛苦呢?

两人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桑笑才苦笑道;“好啦好啦!我其实也和你一样,快活林里的人,把我当成一个老怪物,唉·…·”

她也有一肚子委屈,一肚子英雄老去的牢骚。

于是他们都努力自我振作了一下,找些不太伤感的话题来说。

他们说的,当然还是往事。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朱争微笑道:“谁要忘了那才叫混蛋。”

“你真想不到,我当时是去要你命的,是不是?”

“只不过有一点点奇怪,你那个样子,谁还想得起其他事情。”

桑笑眼中放光,脸上的皱纹变浅了;“我什么样子?”

朱争微笑道:“你还好意思间!”

桑笑吃吃笑了,瞟着他道:“我记得你毛手毛脚的,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

朱争瞪眼道:“还好我不懂,否则我二十一岁就死掉了。”

两人调谑了一会儿,桑笑忽然问道:“喂,你还想不想娶我?”

她说得一本正经的。

朱争瞪眼道:“就算我要娶,也只会娶若若,你凑什么热闹?”

桑笑顿时醋意上冲,浑忘了自己的年龄:“你这混球!

我等了你四十多年快五十年了,你竟然还说这种话!”

朱争摸摸脑门,哈哈大笑起来。

桑笑想想也忍不住笑了,恨恨地骂一句:“死没良心的!”

话音刚落,院外就响起了南小仙清脆悦耳的笑语:

“恭喜桑阿姨,恭喜爹爹。”

桑笑来来去去,从不愿再见紫雪轩的人,尤其不愿见南小仙,而南小仙以前也从未闯来过。今晚南小仙不期而至,倒弄得桑笑手足失措。

朱争的心在往下沉,他明白女儿为什么会趁这时候闯进来,也明白女儿的用心。

南小仙希望利用朱争和桑笑的“联姻”,将快活林的势力顺理成章地纳入自己掌握之中。

朱争该怎么办?

南小仙飘然而入。

才不过半年时间,南小仙就已脱抬换骨。当了好几年老板娘养成的那种“老板娘气质”已荡然无存。她现在明媚清新得像下凡的仙子,出水的芙蓉。

就算郑愿当面,也未必能认出她就是南小仙了。她好像已年轻了十多岁,就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那么明艳无俦,却又落落大方、气度优雅华贵。

野王旗神功,居然会有如此魔力,连南小仙自己得意之余都感到吃惊。

要知道她仅仅才练了半年啊!

朱争看着南小仙,恍然又回到了五十年前的时光,那时的南天仙,也和现在南小仙一样明艳无俦。

南小仙的请求,他怎么能不答应呢?他怎么忍心拒绝呢?

南小仙脸上现出了淡淡的哀愁,她的声音似也在颤抖:

“妈在世的时候,常对我说,她一生中最内疚的事是未能好好照顾爹,连一天都没有,现在妈不在了……”

不仅朱争欷嘘不已,连桑笑都有些感动了。

南小仙道:“妈说过,只要爹幸福,就算她受再多的苦,也甘之如饴。妈说虽然她未能嫁给爹,但却为爹留下了后代,…妈说过,爹最不知道心疼自己,最不懂照顾自己。”

她转向桑笑,盈盈跪倒:“桑姨,您来照顾我爹,好吗?……求求您,桑姨,桑姨您也知道,小仙从小就没了母亲,总希望…·”

南小仙哭得好可怜好可怜,偏偏桑笑是一心一意要嫁给朱争,其心之诚,历五十年而不改,桑笑自然满口答应。

若说桑笑不明白南小仙的用心,那是笑话。天下第一刺客的心机会比别人差吗?但桑笑不在乎南小仙的用心——快活林毕竟已不在桑笑之手了,桑笑早已被架空了。

朱争心里苦笑。

他没有料到英雄一世,到头来自己还要受自己女儿的挟制。但他又怎么能忍心拒绝女儿的要求呢?

他只有这一个女儿,而且从未尽过当父亲的责任,任由她流落江湖,遭人欺凌,他不仅愧对这个女儿,更觉对不起她的母亲。

除了尽量满足她的要求外,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弥补过去的错误,来消除她心中的创伤。

想到这里,朱争忍不住在心里痛骂郑愿。他花了十年心血培养了这么一个宝贝徒儿,居然不能为他分忧解难。

当初若是郑愿坚决不出走,坚持要娶南小仙,南小仙也不会有机会执掌野王旗,朱争也就不会左右为难。

这一切恶果都源于郑愿的“洁身自好”,郑愿实在罪无可赦。

只可惜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晚得不能再晚了。

第二十四章 险恶的用心

野王旗是一面旗帜,一面黑色的大旗。

野王旗代表了一种权力的极限,也代表了一种最玄妙的武功。

据说:野王旗上用淡青色的丝线绣着数不清的小字,记载着一门神秘的武学,包罗万象,深不可测。

据说:在野王旗权力的鼎盛时期,它控制了天下黑道的全部势力和白道的大半英雄,绿林、锦帆、下五门等等也几乎都是它的下属。

江湖也有庙堂。野王旗就是草莽英雄的主宰,野王旗是草野之王。

据说:野王旗的主人若真的想做皇帝,也并非全无可能,它的势力已渗透到文武百官、地方士绅、边关大将之中。野王旗的主人若登高一呼,可说是百方响应,云集旗下者将不下百万。

然而,野王旗终究还是衰落了。

朱争拒绝执掌野王旗,不爱江山爱美人,江湖因此而得到了五十年休养生息的机会。

现在,野王旗又已飘扬在天上,它还能招回旧部,收拾旧山河吗?

郭记风筝铺子里,来了一个青衣人。

郭风筝 很难得站一回柜台,偏偏今天站柜台的是他。

青衣人径自走到他面前,柔声道:“你叫郭风筝,是吗?”

郭风筝拿出小霸王的派头,斜着眼睛看着青衣人,不耐烦地道;“你买不买风筝?”

青衣人一怔。

郭风筝 冷笑道:“你要不买风筝就出去,别耽搁我做生意,要买就直说,你掏钱我交货,少说不威不淡的话。”

青衣人一时呐呐无言。

郭风筝 甩下一句“没事少来套近乎”,就扭头照顾其他顾客去了。

青衣人想了想,居然笑了,俊美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酒窝,很显然这是个女扮男妆的女孩于。

青衣人叹气,抿嘴笑道:“铁宽告诉我,你在这里。”

郭风筝冷冷道:“铁宽是谁?我不认识。”

青衣人又叹气:“就算你不认得铁宽,你总该认得阿娇吧?”

郭风筝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双眉一轩,但马上又沉下了脸:“我不认得什么阿娇。”

青衣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又甜又软:“少爷,你真不认得我啦?”

这声音把其他顾客吓了一跳,一齐转头看着这青衣入,郭风筝更是吃惊不小:“你胡说什么!”

青衣人突然生气了,扭头就往里屋走:“你不理我算了,我去问候少奶奶,哼!”

顾客们面面相觑——郭风筝 几时成了“少爷”,这小小一个风筝铺子里的粗笨女入,几时成了“少奶奶”?

郭风筝连忙拦住青衣人,想道:“你这个人怎么不讲理,怎么乱闯私宅?”

屋里风筝媳妇发话了:“让她进来。”

郭风筝一怔,闪开身。

青衣人走进里屋,纳头便拜:“婢子阿娇,给少奶奶磕头。”

屋里有两个女人,都差不多一样粗笨不起眼,所以青衣人干脆不抬头。

郭风筝 跟进来,郭宝生就会意地闪出去,宝生媳媳也警觉地出了后门。

风筝媳媳冷冷道:“我不是你的少奶奶,你留着头磕给别人吧!”

青衣人微笑道:“铁宽不会骗婢子,他也不敢。少奶奶,阿娇是诚心诚意给您磕头的,和小姐的吩咐没关系。”

风筝媳妇哼了一声,板着睑道:“小姐?哪个小姐?”

青衣人道:“老主人的小姐,少爷的师姐。”

风筝媳妇道:“你说的是在青州开店的老板娘南小仙?”

青衣人好像委屈得快要哭了:“少爷,你…你帮阿娇说句好话嘛!”

郭风筝叹了口气,他知道再隐瞒下去也没什么用了:

“阿娇,你来干什么?”

郭风筝当然就是郑愿,风筝媳妇自然就是花深深。

阿娇呢?

阿娇就是阿娇,紫雪轩的阿娇,是一群磨人的女孩中最磨人的一个。

阿桥显然是南小仙派出来寻找郑愿的,那么,南小仙对阿娇吩咐了些什么呢?

阿娇还是跪在花深深脚下,不敢起身;“回少爷和少奶奶,阿娇临行前,老主人、婆婆和小姐再三嘱咐阿娇,找到少爷和少奶奶以后,跪求少爷和少奶奶回去。”

花深深冷笑道:“这是你们老主人和婆婆的意思,还是仅仅是你们小姐的意思?”

阿娇连连磕头:“回少奶奶的话,是三位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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