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季的脸一下变得惨白。
就算“主人”不命令他,他也会去杀郑愿。而且非去不可。
韦松涛为什么会问他这个问题?难道这位看似忠厚的老盟主已经暗中将他的身世底细摸清楚了吗?
小季在一刹那间想拔剑杀韦松涛,但他最终还是决定赌一赌运气。
他的运气实在不错。
韦松涛黯然叹道:“郑愿毕竟是老主人的爱徒,老主人待他有若亲子。无论如何,他是杀不得的。你要记住这句话,一定要记住。”
小王一向厌恶官场,原因是他自己进不了官场。
小王一向痛恨仕林,原因同样也是他自己进不了仕林。
于是小王决意向商贾、地痞靠拢。他认为只有这两种人,才是人类的精英,是最最彻底的人。
只可惜,自己的热脸,贴着的却是人家的冷屁股。他吹捧他们,不惜为他们作传写文章,他们却反倒在他屁股上狠踢了几脚。
小王颇觉不忿。但现在被于小三扣押在柴房里,空有一张巧嘴,一点用处也没有。
小王开始想办法脱困。
虽说是柴房,但这间柴房和其它人家的柴房有点不同,简直像是牢房。
窗是铁的,墙壁是大块青石垒的,大门是专用极厚的橡树板子做的。凭小王那副身板,无论如何他也出不了这间屋子。
折腾了两夜,也没点儿眉目,小王已经快灰心了。他开始哭叫求饶,可外面冷冷清清的,没人理他。
其实于小三也不是真想弄死他。像小王这种人,于小三觉得不用可惜。但于小三更看重的是自己的性命。
“血公子”虽已失手,但那是因为对手是郑愿。如果于小三开罪了“血公子”,只怕真的会掉脑袋。
想来想去,于小三还是下了决心,干脆,让这个名噪一时的北京小王死于一场“事故”算了。
芦中人心里像憋了一团火,这团火烧得他都快崩溃了。
他的脸色苍白,眼睛血红,形容憔悴。他就像是个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赌徒一样,身体虽已极疲惫,目光却透出极度的兴奋。
这团火将他的嘴角“烧”起了几个大燎泡。他走在路上时,就显得很引人注目。
芦中人受不了这些人的目光。他认为这些人都知道他失败了,都在心里嘲笑他。
其实这些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他是谁,不可能认识他。
芦中人被这些人的目光刺激得只想杀人,杀天下所有的人。
当他走完长长的一条街,走到一幢小楼门前时,他想杀人的念头已无法控制了。他知道此时此刻若不赶紧杀几个人,自己很可能会垮掉。
就在这个时候,一盆盥水从天而降,淋了芦中人满头满身。
水中还带着种难以形容的怪气味,虽不太难闻,但也绝对好闻不到哪里去。
芦中人猛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娇娇怯怯的女孩子站在栏杆后面,又吃惊又害怕地看着他,小嘴也张开了。
她雪白的手上还端着只小盆。
她的头发松松散散的被散在肩上,似乎刚被洗过,半干不干的。她穿着件薄薄的罗裳,胸部才刚耸起花骨朵。
一看见她,男人们都会从内心深处涌出要保护她的念头。她就是人们常说的“柔弱”的女孩子,眉目之间,仿佛总带着淡淡的忧愁。
芦中人想杀人的念头一下就没有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另一种欲望却紧紧攫住了他的心——
他要占有她。
女孩子似乎也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他在想什么,小睑顿时红了。身子一颤,小盆就从楼上落了下来。
落在芦中人手中。
于是芦中人就拎着这只盆一步一步走上楼,他走得很慢,而且好像很吃力。
就好像他身上某个地方很不舒服似的。
女孩子脸更红,很恐惧似地往后退,退进了房里:
“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对……不……”
芦中人逼进房内,女孩子已退到了墙边,无法再退了。
芦中人手中的小盆“咣”地一声落在地板上,他喘着粗气,张着双手缓缓逼了过去。
女孩子吓得紧紧闭上眼睛,背靠在墙上,举着双手直哆嗦,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
那模样绝对更能刺激男人。
芦中人扑了上去,双手箕张,好像要掐住她脖子将她捏死。
恰在他扑到时,她已滑到地板上,芦中人扎了个空,胸脯几乎贴着墙壁。
就在这一刹那,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墙壁上突然冒出了一截剑尖,而且以不可思议的准确性刺入芦中人的心口。
那个吓得发抖的小女孩子,手中忽然也多出柄匕首,轻轻一挥,扫中了芦中人身体变化最厉害的部位。
然后,又有一只手从背后扯住了芦中人的腰带。
小王正哭得伤心绝望,不料想耳边响起了一种低沉持续的簌簌声。
小王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就吓得晕死过去了。
他看见的是一条蛇,一条足有碗口粗的大蛇。红信子伸出来,足有尺长。
然后柴房里又冒出来一个小老头,满脸鄙夷地连“呸”了好几声,才愁眉苦脸地道;“狗日的王喳喳。算你命不该绝!·…·不过也难说,你要是治不好我女儿的病,老子一样要你的命。”
若是小王还醒着,听见他的话,一定感到十分惊讶。
一向靠溜须拍马耍嘴皮子的小王,几时成了大夫?
小老头走过去一捞,将小王扶在腋下,叹道:“他妈的,撞着这么件倒霉事。小花,我们走!”
那条大蛇“小花”,居然点了点头,一声不吭钻进了柴堆。
接着小老头也钻了进去,不一会儿又钻了出来,手一挥,洒了点什么东西,然后钻进柴堆,就此消失。
片刻之后,于小三亲自带人来送小王归西。却惊讶地发现地上有血迹,有小王的帽子和鞋,屋里还有浓浓的蛇腥味,使人欲呕。
芦中人被背后那只手一扯,身子直向门外倒飞,转眼消失。
那个持匕首的女孩子一跃而起,追出门时,已然不见了芦中人的踪影。
女孩子怔住,脸儿也雪白雪白。
她没看清芦中人是怎么“逃”走的,她只看见剑刺进芦中人心口,足有两寸。她也知道自己那一刀,已断了芦中人的“命根子”,就是不知道芦中人怎么好端端的“飞”
了。
她折进房里,带着哭音道:“阿英姐姐,怎么回事呀?”
房里已站着一个脸儿苍白的少女,正握着剑柄,看着剑尖上的血渍。
如果郑愿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两个少女。持剑的是阿英,拿匕首的就是小竹。
她们都是紫雪轩中的小女孩,她们都是被郑愿从刀山血海中救出来的。
她们是郑愿在紫雪轩中最喜欢的五个女孩子中的两个。
小竹今年也不过才十五岁,遇到一点点事就想哭:
“阿英姐姐,他跑掉了。他不可能跑掉的,我们明明都算好的。”
阿英今年十六,人也老道些,皱眉道:“哭什么?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只要他敢再找少爷的麻烦,我们就杀他。”
小竹扁着小嘴,硬咽道:“小姐派我们出来。原是跟踪少爷和少奶奶的。没叫我们杀芦中人。只怕小姐会不高兴。”
阿英厉声道:“我问你,是小姐重要,还是少爷重要?
是少爷待你好,还是小姐待你好?你忘了是少爷把你救活的吗?”
小竹哭了:“没有,我没有!、…··我是怕小姐,小姐她....”
阿英怒道:“我不认得什么小姐!老主人五十多年没儿没女,怎么忽然间蹦出个小姐来?哼,谁晓得真假!”
小竹吓得连哭都忘了:“阿英姐姐,你怎么这么说呀?”
阿英冷冷道:“我只认少爷,你要认小姐你认。做人要凭良心,少爷救了我。我一个女孩子没什么报答的,我出身低微,少爷也不会稀罕我的身子,但我把命给少爷。”
小竹急了:“我不是没良心,我……我也愿意为少爷拚命·…·就是……老主人、若若婆婆,他们总不愿看见……看见少爷和小姐……打起来吧?”
阿英冷冷笑道:“我问你,少爷和小姐真要打起来了,你帮谁?”
小竹急哭了:“不会的,不会的!”
阿英鄙夷地道:“你会帮小姐是吧?没良心的小蹄子!”
门外忽然有人轻轻叹了一声:“阿英,别这个样子对小竹。”
阿英和小竹都像被雷击一般僵立当场,怔怔地瞪着房门。
花深深翩然而入,将小竹揽进怀里,怜惜地抚着她头发,对阿英温言道:“我为什么责怪你,你明白吗?”
阿英早已盈盈跪倒,这时吃惊地抬头看着这位难得温柔的少奶奶,一时之间,没听明白少奶奶的话。
但阿英很快就明白了,垂首道:“多谢少奶奶指点。”
花深深柔声道:“你们少爷很喜欢你们,但又不希望你们为他冒险。他只希望你们平平安安的就很高兴了。”
小竹感动得哭出了声,阿英虽没有哭,但眼中已珠泪莹莹。
花深深又道:“像今天这件事,你们本是好意,你们少爷和我心里也都很感激,但你们想过没有,自己能不能躲过那个人的濒死反击?”
阿英嗫嚅道;“那……那刺客芦中人是…··是少爷救走的?”
花深深倒有些吃惊了,想了想,拍拍小竹的脑袋。道:
“少爷在街头那边柳林里,你去接他来。”
小竹高兴得跳了起来:“阿英姐姐,我们接少爷去。”
阿英笑骂道:“又没正经!都去了,谁伺候少奶奶?
小竹做鬼脸,冲花深深福了一福,婉笑道:“少奶奶您宽坐,小竹去接少爷了。”格格笑着跑出了门。
花深深忍不住叹道:“好个娇俏可人的小竹。”
阿英心里有点酸,但花深深马上又赞了她一句:“好个美丽痴情的小阿英。”
阿英的脸腾得红了:“少奶奶别笑话阿英。”
花深深忍不住走过去将她扶起来,轻声道;“谢谢你说的那些话。”
阿英颤声道:“婢子……乱说的,少奶奶不要记在心上才好。”
花深深叹道:“难得你有这副刚强心肠,肯为少爷拚命。……你有这份心思,在你们小姐那里就没法呆了,不如随在你们少爷身边吧!”
阿英的脸羞得通红,心怦怦乱跳,一千一万个肯,就不知那个让人睡不好觉的少爷会不会同意。
阿英忽然跪下来,抱着花深深的腿,颤声道:“少奶奶,婢子情愿伏侍你一辈子。”
花深深俯身抱起她,微笑道:“这丫头,真真是我见犹怜。放心,少爷那里,我来说。”
阿英悄悄道:“谢谢少奶奶。”
这里主婢二人才说了没一会儿,小竹的笑声已远远响了起来:
“少奶奶,阿英姐姐,少爷来了。”
阿英含羞退到一边,低着头,咬着嘴角傻呵呵地笑。
小竹牵着郑愿的手,一蹦一跳地回来了,进门就叫:
“阿英姐姐,我们把那个芦中人整惨了,要不是少爷帮他,他就真的呜呼了。”
郑愿板着脸叱道:“阿英过来。”
阿英忍不住求救地的朝花深深望去。花深深朝她使了个眼色,阿英这才红着脸走过去跪下:“婢子叩见少爷。”
郑愿冷笑道:“你们胆子倒是不小,明知道芦中人是天下第六号大刺客,居然还敢行刺他。要是万一失手,你们两条小命还要不要了?”
阿英低声道:“婢子的命是少爷救的,姓芦的敢行刺少爷,我们就敢暗杀他。”
郑愿喝道:“你还有理!”
阿英不敢作声了。小竹也乖乖地跪下,哀声道:“少爷,你莫要任怪阿英。都是小竹不好。”
花深深冷冷道:“行了行了,你少爷威风还没耍够阿?
阿英、小竹你们起来,看他敢再啰嗦一句!”
郑愿没好气道:“这些小家伙已经无法无天了,你还宠她们!”
花深深道:“她们为什么无法无天?她们无法无天为了谁?”
郑愿语塞,半晌才悻悻道:“你对我吼什么?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阿英和小竹都吐吐舌头,相视偷笑。
郑愿笑骂道:“你们还笑!起来!”
阿英和小竹都一跃而起,一左一右扶着花深深,娇声道:“多谢少奶奶,多谢少爷。”
郑愿看着她们,有点恍然大悟:“你要她们跟你?”
花深深冷冷道:“怎么,不可以?”
郑愿开始叹气,他知道花深深之所以收容阿英、小竹,是因为南小仙必将严罚这两个敢于抗命的悄丫环。但眼前动荡不安,留这两个俏丫环在身边,实在是件很麻烦的事。
小竹可怜巴巴地道:“少爷,小竹一定乖乖的,不惹少爷和少奶奶生气。”
阿英不吭声,只是轻轻摇着花深深的胳膊,以示恳求。
花深深果然道:“我已经答应她们了,你好意思再让我收回成命?”
郑愿只好苦笑:“既然姑奶奶您老人家都开了金口了,我哪儿敢不服?”
小竹小鸟一样飞到他身前,简直就快吊在他脖子上打秋千了:“少爷答应了,少爷答应了!”
阿英压抑着激动和兴奋,仍然扶着花深深。她毕竟比小竹大一岁,她自己只须感激这位少奶奶就行了。
如果说,小竹还是个天真未泯的娇憨丫环,阿英就已是个心思很缜密的小女人了。
花深深瞟了她一眼,以示嘉许。阿英垂着眼睑,羞答答的,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郑愿板着睑喝道:‘叫小竹下来!”
小竹其实根本不怕他,她们五个俏丫环心里都不怕他。她们有时候显出害怕的样子,只不过是为了在人前摆摆样子。
小竹格格娇笑着,吊在他脖子上:“少爷,举高高,举高高。”
“举高高”是孩子们常恳求大人的一件事,也就是让大人将他们举起来,举在空中飞着玩。
郑愿笑骂道:“都这么大丫头了,还举高高!”
小竹的脸红了,人也飞快地逃回“少奶奶”身边,低着头续绞衣角。
小竹好像也知道害羞了。
知道害羞的小女孩,就快变成大女孩了。
芦中人隐隐约约还记得自己被一个小小的、花骨朵般的小女孩暗算了。
他甚至还记得,自己在看见剑从墙壁刺出时是准备反击的,临死他也要找个垫背的。
结果他没有死,也无法找人垫背了。
他躺在柳林中的草地上,忍受着胸口和下身的剧痛。
他决定若不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就决不起来。
只可惜他就是想不起来。
他不知道是谁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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