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算是男孩子也一样漂亮。”
上官蔻心觉得整个脸都好烫。
“真的吗?”她贴着他的背问。
“嗯。”
“跟街上那些姑娘比起来呢?”
“你漂亮。”
真的吗?公子真的认为她比那些姑娘好看?上官蔻心既开心又害羞,伸出手摸了摸脸颊,却因为刺痛而皱起了眉。
呀!她差点忘了脸上的伤,留下一道疤的话,哪里还漂亮得起来?公子刚刚才夸她好看的啊!她恨死了那宋青天,这一剑哪儿不画却偏要画在她脸上。
骆昔浪对她突如其来的沉默感觉奇怪,开口问:
“怎么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她摸着长长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但脸颊也不再光滑了。
“伤口疼吗?”
“有一点。”
“回客栈后我会找大夫替你上药。”
“能医好吗?”
“嗯。”
“好到不留下疤痕?”
骆昔浪终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了。很想告诉她就算她脸上有了疤,她在他心里还是一样好看。
骆昔浪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是全然的错愕。他怎么有这样的想法?而且还有股冲动想把它说出来!他对女人的美丑向来没有什么概念,他根本不曾注意或在乎过。
“公子!公子!”上官蔻心大声喊他。“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停下来?”
上官蔻心唤回了他,骆昔浪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见客栈就在眼前。他加快了脚步,最后甚至还使出了轻功。
心好乱,无法冷静思,,程度之强烈教骆昔浪惊觉失控而且害怕。
大夫来过又离开了,虽然面对骆昔浪显得非常紧张,年迈的大夫还是尽责地替上官蔻心上好了药,并再三对骆昔浪保证伤口不深,只要按时换药并妥善照料,应该不会留下疤痕。
“最好是这样。”骆昔浪冷冷地说,头发跟他一样白的大夫连脸都变白了,忙抓起袋子起身告辞。
“你把大夫给吓坏了。”上官蔻心责难地看着骆昔浪。
“我做了什么?”骆昔浪挑挑眉。
“你让他以为我的脸上若留下疤痕,他的老命就保不住了。”她的神情随即转为担忧。“你不是认真的吧?公子,我脸上的疤和大夫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会有疤的。”
“我知道大夫这么保证过,但是——”
“真留下疤痕的话我会要他的命,这回谁也不能拦我。”
“不可以!”上官蔻心下床走向他。“大夫已经尽力了,我们应该心存感激才对啊!”
“感激?”骆昔浪冷哼。“你在说什么笑话?我不必感激任何人。”
“话怎么能这么说?你硬拉着大夫医治我的伤口,最后还把人给吓跑了,连医药费都没有给——”
“什么医药费?”
“你怎么还不明白?公子,吃饭、住店、买东西、看大夫、抓药,这些都是要给钱的。”
“哼!”骆昔浪撇过头去。
“不给医药费已经不应该,怎么还能为了这小小的疤痕杀害大夫?”
“谁说要杀他了?”
上官蔻心诧异。
“你刚刚明明说——”
“我指的是宋青天。”
“原来——”知道骆昔浪无意伤害大夫,上官蔻心松了口气。“不过宋捕头也只是一时大意误伤了我,罪不至死啊!”
骆昔浪不悦地瞪着她。
“你为何总是护着他?”
“谁?宋捕头吗?”
“若不是你为他说话,他早已到阎王跟前当差去了。”
“我不是护着宋捕头,公子,”上官蔻心看着他。“我只是不希望你轻忽人命,真的变成人们口中的噬血恶人。”
“哦?我还以为是你情窦初开,看上他了。”
“什么?”上官蔻心睁大了双眼,随即涨红了脸。“别胡说,公子,绝对没有这回事!”
“是吗?”骆昔浪瞥了她一眼,心情越来越差。“那么你何必脸红?”
她脸红是因为她生气,她不相信他居然会指称她喜欢宋捕头。
“你——谁听了这种话都会脸红的!”她气得转过身去。“你真是莫名其妙!”
“虽然你穿着男人的衣服,但仍是个女人,女人不都喜欢姓宋的那种男人?”
“宋捕头是哪种男人?”
“虽然稍嫌儒弱无用,但至少称得上相貌堂堂,风度翩翩。”语意里明显地贬多于褒,但是骆昔浪随即为他脱口而出的妒意感觉后悔。
何必如此?即便宋青天长得再怎么貌不惊人,总也好过他这副怪模怪样。
“我才不在乎宋捕头长什么样子,与我无关。”上官蔻心道。
“罢了,”骆昔浪烦躁地起身。“到此为止,我不想再讨论那姓宋的。”
“但是宋捕头他——”
“我说了,别再提起那家伙!”骆昔浪怒声道,令上官蔻心觉得纳闷不解。
“我只是想问问,宋捕头真的能替我们找到大娘的儿子吗?毕竟他一点线索也没有——”
骆昔浪看她。
“你有什么线索可以给他?”
“这——至少我知道大娘那两个儿子极端不孝。”上官蔻心汕汕道。
“那根本就算不上是线索。”骆昔浪做了这样的结论。“青梅镇虽然不小,但他终究是这镇上的捕头,找两个人算不上什么难事,你只要在这儿等,安心养伤就是了。”
“找到他们,将大娘的牌位送回家之后呢?公子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回冰雪原。”骆昔浪语气坚决,没有看她,也没有问她有何打算,上官蔻心的心情忽然间陷入极度低潮中。
然后两人都沉默不语,闷人的寂静充斥整个房间。骆昔浪又倚窗而立,似在眺望远方,上官蔻心则坐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玩弄着衣角。
唉!这穿了几年的粗布衣裤,究竟能不能换成绣着花儿的飘逸长裙呢?
也许是凑巧,也许是他们两人方才都想着同样的事,骆昔浪在这时候转过身子,喊了她:
“你——”
上官蔻心抬起头。
“什么?”
“我在想——我们去逛逛市集吧!你可以替自己找几套合适的衣服。”
上官蔻心低头看看自己。
“我的穿着有什么不对吗?”她问。
骆昔浪看了她一眼,又转身面向窗外。
“你已经不想换穿女装了吗?”半晌后他这么问。
上官蔻心眨眨眼,等到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既惊且喜地啊了好大一声。
第五章
“公子的意思是肯让我换穿女装,变回女孩子吗?”上官蔻心问,声音因兴奋而有点颤抖。
“你本来就是女孩子。”骆昔浪回答。
“这个我知道,但——真的可以吗?我以为公子讨厌女孩子。”
他对女性的感觉其实不能称之为讨厌,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和她们相处,只不过这些话骆昔浪是怎么也不会说出口的。
“你究竟要不要去?”他问。
“去?”
“去逛市集买衣服。”骆昔浪提醒她。
“对了!逛市集买衣服,买姑娘家穿的衣服!”上官蔻心开心得手舞足蹈,在房里跑过来又跑过去,直到她想起脸上的伤,兴奋之情瞬间褪去。
发觉她忽然没了声响,骆昔浪转过头来,见她手抚已里上草药的面颊,神色黯然,挑高了白眉问:
“怎么?已经上了药,还疼吗?”
上官蔻心摇头。
“草药凉凉的,很舒服,伤口已经不觉得疼了。”
“那么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忽然间不开心了。”
“喔,我只是想起自己的伤,”她又摸摸脸颊。“这个时候就算是穿上女孩子的衣服,也绝对不会漂亮的吧?”
骆昔浪想翻白眼。女孩子实在是很难理解,他想。先前为了力保宋青天一命,似乎完全不在乎他在她脸上画了这么一刀,此刻却又为了美不美的问题而对这伤口耿耿于怀,真是反复无常。
“走吧!”他说。“逛市集去。”
“可是我的伤——”
“就算有伤,你还是一样漂亮。”
上官蔻心无可避免又脸红了。
“这——公子,你会说出这种话真是叫我讶异。”
经她这么一说,骆昔浪白皙的脸上也出现红霞,为了掩饰,他转身率先朝房门走去。
“快走吧!别管脸上的伤了,一定会完好如初的。”
“公子如何能肯定?”
“那老头子不是这么保证的吗?”
“老头子?”上官蔻心低嚷:“太不敬了,人家是大夫啊!”
“你若如此敬重那老头,何不对他的医术多点信心?”他站在门边等候她。“究竟要不要去?”
“嗯。”上官蔻心点点头,露出笑容跑向骆昔浪,但忽然又啊了声停下来。“不行啊!公子,不能逛市集了。”
“又怎么了?”骆昔浪不耐地闭上眼睛。
“你忘了一件事,公子。”
“是什么?”
“我们没有钱。”
“钱?”骆昔浪扬起眉,接着以冷漠轻蔑的语气道:“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但是——”上官蔻心轻叹。“没有钱的话什么东西都不能买了。”
“我说过了,我买东西用不着给钱。”
“我也说过,公子,不管买什么东西都是要给钱的,这是交易。”
“从来没有人跟我收过钱。”
“那是因为他们怕你,公子。而我要让他们知道根本用不着怕你。”
“何必麻烦?现在这样很好。”骆昔浪冷冷地说。
“这不是你心里真正的想法,你一定也不喜欢人们一看见你就逃得老远,是不是?”
“少自作聪明。”
“而公子你就是冥顽不灵。”
“你——”骆昔浪咬牙,愤怒地撇过头去。“你该死!”
上官蔻心退后一步,怕他真的付诸行动。
“为什么?”
“你总是为了钱的事跟我争执。”
“这样也不至于得死吧?”上官蔻心吶吶道。
骆昔浪花了一些时间平息怒气,再开口时已恢复一贯的冰冷语气。
“现在可以走了吧?”
“去市集“抢”衣服吗?”这回是上官蔻心转过身去。“不,我不去。”
“你——”骆昔浪怒声吼,再次失去冷静。“我从来没抢过东西!”
“你拿了东西却不给钱,这跟抢有什么两样?”
“当然不一样!我没有动手抢!”
“是他们自个儿把东西送到你面前?”
“没错!”
“若是他们不把你要的东西送上,你会毫不留情杀了他们?”
“我从没那么做过。”骆昔浪咬牙道。
“但是你却让人们这么以为。”上官蔻心转身走向他。“你应该辩解,公子,告诉他们你不懂妖术也不嗜杀,让他们明白你只是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就像所有的人一样。”
骆昔浪嘲讽地扬起嘴角。
“看了我的模样,谁会相信我是个平凡普通的人?”
“公子指的是你银色的头发吗?人老了都会这样的,就算你的头发在你还没老之前就先变白,那又怎么样?你应该跟他们说清楚,而不是任由他们盲目误解你。”
骆昔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崩解了。这样的几句话,说起来轻描淡写,但为什么竟是出自一个真正认识他不过几天的女孩子?不是他的师父,不是他的兄弟,甚至不是他的父母。
他双拳紧握,思绪飘回遥远的时空里;但此刻在他的脑海中,父母兄弟的影像变得模糊,唯一清晰的就只有眼前的上官蔻心。
他如何能不在乎她?骆昔浪想着。她是除了师父以外,唯一一个不以异样眼光看他的人。
“公子!”上官蔻心拉拉他的衣袖,将他唤回现实,“衣服的事就算了吧!我一直扮成男孩子也无所谓啦!”
“为什么?”骆昔浪还是不懂。轻易就能取得的东西,为什么要为了无聊的理由而放弃。
“因为我们没有钱。”上官蔻心不厌其烦的又说了一次。
“那我就去找些钱来。”骆昔浪自以为做了退让,谁知她的眉反倒皱了起来。
“如果你拿了别人的钱,那就真的是“抢”了,绝对不可以。”
骆昔浪盯着她,挫折感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们必须想办法赚钱,公子。”
“赚钱?”
“嗯。我们在这儿吃住都得要钱啊!”
骆昔浪想告诉她没必要,但这么一来只会引起另一次争执。
“我们要怎么赚钱?”
上官蔻心蹙眉。
“这个我他不知道——”她说着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可以去问问掌柜的,看有没有什么洗碗打扫的工作……”
骆昔浪两道眉危险地挑起了。
“你要我去洗碗扫地?”
“是我要去洗碗扫地啦!你是公子,怎么能要你去做这种粗活呢?”
骆昔浪看着她,从她脸上找不到一丝嘲讽,显然她是认真的;她深信如果他们两人之中有一个必须工作赚钱,那么那个人就是她。
“你用不着担心,公子,我会拜托掌柜的让我在客栈帮忙,就当是抵付我们的食宿费用。”她笑容满面的对他说。
“不准你去。”骆昔浪寒声道。
上官蔻心闻言一愣,随即不解地低喊:
“为什么?”
“就是不准你去。”
“总得有个理由啊!”
“你是个女孩子,不该拋头露脸。”
“这——这算什么理由嘛!我又不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在冰雪原我也经常洗碗打扫啊!”
“这不一样。”那时候他不知道她是个女孩子,也不——也不像此刻这般在乎她。
“都是工作,有什么不同呢?”上官蔻心要求道:“让我去吧!公子,能在客栈帮忙总好过白吃白住。”
“白吃白住又如何?
“公子!”上官蔻心开始觉得生气了。“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们当然不能在这儿白吃白喝,那是恶棍的行为。”
骆昔浪闻言轻蔑地哼了声。那些人岂止将他视为恶棍,根本就是把他当成了妖魔鬼怪,她怎么老不明白?
骆昔浪无所谓的态度终于引发上官蔻心的愤怒!他一点也不明白她的苦心,他根本不晓得当人们说他是妖魔时,她心里有多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