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眉美目一转道:“它平时最爱吃鸡,死的它不爱吃,只吃活蹦乱跳的,往那鸡脖子上一咬,”她忽然声音一高,“‘咯咯’,那小鸡扑腾两下就……它吃得可美味了。”
孟星摸着自己的脖子,看着卧在七娘脚下的沙郎,脸色更白。
应天看了一眼双眉道:“不过是爱吃鸡,又不是爱吃人。”
双眉只笑嘻嘻的看着孟星,孟星这才醒悟,不由多看了双眉几眼,这才发现这小丫头不但长得俏,也根本没有做丫环的样子——她即不象大户人家的丫头那么知尊卑,也没有小户人家的怯懦胆小,笑语吟吟间眼波流转,灵动之极,看得他心里一荡。
他正要开口问她姓名,朱陵回转了精神,转头向夏兰舟那桌嚷道:“喂,那个谁,咱们接着来,谁输了,谁也不用去赏灯诗会丢人现眼了。”
这话一出,大厅里的气氛顿时松了。原来在七娘来之前,朱陵等人和夏兰舟的堂弟一言不和正当堂斗诗。七娘问起原由,才知事由学院之争而起。夏兰之正是皇家玲珑书院的学生。皇家玲珑出来的学生自来就瞧不起别家的书院,偏绿乔这些年来人才辈出,隐有和皇家玲珑并趋之势,难怪两家会互有敌视之心。但朱陵等人显然不知夏兰舟等人是什么身份,所以才敢和他们挑衅,另外一点,但凡是个男人就不会在美人面前示之以弱,何况是夏美人这种人间级品。
那边夏兰之傲然道:“来就来,谁怕谁?”
朱陵想想,指着窗外的凝霜道:“就以霜为题,我先来,”他思索片刻道,“秋冬交代序,申霜白绥绥,原野生暮霭,阶墀散夕霏。”众人道一声好,眼睛又都转向夏兰之。
夏兰之早已胸有成竹:“孕冷随钟彻,飘华逐剑飞,带日浮寒影,乘风进晓威。”
孟星道:“我也来,荒荒瘦日作秋晖,稍稍微暄破晓霜,只有江枫偏得意,夜挼霜水染红衣。”……
七娘听着双方难分高下,不由点头,绿乔果然有和皇家玲珑并驾齐驱的资本。而夏兰舟心中隐忧渐起,他虽知兰之有所保留,未尽全力,但绿乔学生确实不可小觑,只随便一个学生都能作出这般精彩的诗句,这次问彩只怕不是易事。他却不知这些敢来赏灯诗会的,都是绿乔中的精英。
七娘想起刘诚兮评论应天的话,转头问:“应兄为何不去对上一首?”
应天眉目微皱,向夏兰之的方位瞟了一眼道:“以多欺少,胜之不武。”原来无论朱陵等人如何挑衅,对方只夏兰之一人应战,所以应天有此一说。
应天不是在看夏兰之,七娘心中一动,她能肯定应天不是在看夏兰之,刚刚那记眼神中……她低头微笑向夏兰之的左边夏兰蕊看了一眼,记上心来。
她故意压低声音道:“你们若真能把他比下去,今年的赏灯诗会十之八九是你们囊中之物。”
除李四朗正在对诗外,其余几人的目光都转向她来,朱陵也跟着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你认识他们?他们来头很大吗?”
孟星也小声道:‘想也知道,他出自皇家玲珑,身世怎么会差?”
七娘扫视他们一眼笑了笑道:“和你们对诗的人,他旁边坐着的公子是龙鲛王朝人称冷玉公子的夏兰舟,那你们说有资格坐在他身边的又有这等风华的小姐会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
应天身子一震,孟星差点跳了起来,王宁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你说她是……她是……龙鲛第一才女夏、夏兰蕊?!”
朱陵喃喃道:“如此人物,难怪、难怪。”
七娘嘲弄道:“听了别人的名号就连话都不会说了,你们就这点本事?”
王宁嚅嚅道:“夏小姐七岁即名满天下,我们拿什么和人家比?”
七娘正色道:“你这话就错了,我听说前朝名仕王天平年近四十才考取功名,四十三岁成为内阁文华殿大学士,而后名传天下,所以说有志不在年高,如今咱们还是大好年华,可比王学士要强多了,若不趁此机会还要等到何时?”
孟星有些心动道:“七良说得没错,咱们还没输呢,若先自泄了气,还去赏灯诗会现什么丑?”
七娘又道:“而且夏家兄妹一个是有功名之人,一个才名早已名传天下,他们总不会和咱们争,咱们想来只是和那个叫不出名字的小子比,这点信心还没有吗?”
朱陵振奋道:“不错,夏家小姐总不好意思和咱们争,剩下那个小子我还怕不成吗?”
那边夏兰之已经等得不耐烦,他道:“你们还比是不比?是不是认输了?”
七娘站起来道:“我也有诗一首,但请夏小姐指教。”
夏兰蕊忽听得有人认出自己,吃了一惊,向哥哥看去。夏兰舟眉头皱起,眼内含冰射向七娘。
七娘毫不理会,开口道:“大雅有佳人,皎若白日光,被服纤罗衣,左右佩双璜,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竟是一首美人吟。
“好诗!”
“不错……果然是好诗!”
旁桌的一位老秀才先击掌叫好,其他客人也交口称赞,但朱陵等人连应天在内尽皆愕然。朱陵心道,诚兮的堂弟该不会是看上夏家才女了吧?这可大大不妙。
夏兰蕊自幼名动四方,各地少年才子她亦见过不少,对她从来都是敬重有加,从不敢对她露出半分非分之想,忽听得这首美人吟颇有爱慕之意,心中一跳,晕生双颊,美不可方物。
夏兰舟冷冷瞪着七娘,心中怒极。
七娘不为所动,笑着摇头道:“这诗怕是现丑,不知在座那位可有更好的。”她此话一出,到象她只是以诗会友,并无其他之意,夏兰舟脸色稍霁。
王宁抢着道:“我来,我来,宝镊间珠花,分明靓妆点。薄鬓约微黄,轻红澹铅脸。”
朱陵等人俱都摇头道:“俗了,俗了。”孟星道:“没想到七良有这样的才华,我是不敢现丑了。”
夏兰之那会示弱,想想他道:“嬛绵好眉目,闲丽美腰身。凝肤皎若雪。明净色如神。”
七娘瞟了一眼应天道:“果然是好诗,夏家小姐名满天下,他日我等若有出头之日,今日之会必定也是一段佳话了。”应天你还忍得住吗?
她隐隐猜出应天对夏兰蕊的心思,也看出绿乔这些学生,大概只有应天的才华才能压得下夏兰之,所以她抛砖引玉,为他制造机会,想要拉他下水,而且顺便还可以招惹夏兰舟,来个一箭双雕。
“我也有一首。”应天站了起来,眼睛直视夏兰蕊。
应天果然忍不住了。他虽不知七娘是故意为他制造出这种场面,但却知若他还不能借着这个机会在夏兰蕊心中留下一席之地,他日他还能有什么作为?
应天缓缓吟道:“减一分太短,增一分太长。不朱面若花,不粉肌如霜。色为天下艳,心乃女中郎。”
满堂皆惊。
夏兰舟终于色变!
第二十七章
无人察觉那名侍卫进出的雅间,门被人悄悄拉开了一丝缝,大厅里的一切被有心人尽收眼底。
大厅里只有七娘慢悠悠的品着菜色,她优哉游哉的等着看夏兰舟变脸。
只是,她还是小看了夏兰舟。
夏兰舟将他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后,他心中已有了决定,正事要紧。当他放下酒杯时,脸色已恢复如常。
众人还在回味应天诗句的精妙之处,他站了起来,笑中透着冷:“这位小兄弟的诗句果然很精彩,兰舟佩服,不知能否请教阁下姓名。”
应天还未回答,别桌的一个锦衣少年懵怔中回过神来:“……兰舟,夏兰舟,是了,有如此风采的人物,我早该想到,”他渐渐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你一定是冷玉公子夏兰舟,那么夏小姐,夏小姐一定是……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他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今天在五溪城里用餐留宿的客人,大都是来参加赏灯诗会的文人雅士,大雅酒楼也是如此。所以最初朱陵等人和夏兰之斗诗时,还有其他人参加,只是作了几首后,自知不是他们对手,也就不再开口现丑。那锦衣少年一向自恃甚高,听了他们斗诗后,才知自己只够给别人做陪衬的,心下沮丧不已。如今认出夏兰舟兄妹,不由喜出望外,觉得自己这次总算是不枉此行。
众人为之哗然:“夏兰舟,那他身边的夏小姐……是我龙鲛王朝的第一才女?”
“这样的人才……一定是了,没想到我竟能同时看到本朝最出色的才子佳人,哈、哈,我兄弟可要羡慕死我了。”
“夏小姐名冠天下,怎么可能会来参加赏灯诗会?”
“你没瞧见他们斗诗么,夏小姐定是陪族中兄弟来的……”
“那不是说今晚我们或可有幸可以一睹夏小姐的风流文彩,这次我们的眼福不浅。”大家都知道要进葫芦园,不论是谁都要凭借实力才能进入,如果说夏家兄妹要陪夏兰之过九重门,自己必然也要参加的。
“你过得了六重门?你别痴心枉想了,搞不好你连第三重门都过不了!”因为只有过了第六重门的人才可以作为后面的见证人留下来观看最后的问彩。
夏兰舟只向那锦衣少年微微点了点头,他虽面带微笑,只是笑不入眼,这清冷的笑竟也让那少年激动不已。七娘好不容易给应天布局制造出的气势,就这么给这小子毁了,七娘暗暗叹息不已。
应天等众人的声音平息了些,才道:“在下是绿乔学生应天,夏小姐才貌双全,天下皆知,我不过有幸能一睹芳容,才能有此即兴之作,实在算不上什么,不过应天希望在九重门外能够等到夏小姐,到时再向夏小姐请教。”
九重门外?那不就是说到了第八重门!
应天竟然有着这样的自信。
如果这番话是在他作诗之前说的,没人会将他的话放在眼里,如今却不同,众人听过他那首令人惊才绝艳的诗后,心想这貌不出众的少年口气虽不小,但不是没有可能。
夏兰舟瞬间明白自己的隐忧成真了。这个应天不但才情卓绝,人品气度也都是一流,兰之会是他对手的吗?他头一次没有了把握。
听说夏家兄妹在此,楼下的人越来越多的往楼上涌,二楼的人骤然多了起来。
看着众人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夏家兄妹,七娘看着碍眼,她放下筷子冷冷道:“人这么多,太闷了,沙郎咱们出去透透气。”
沙郎懒洋洋的抖了抖身子站了起来,刷的一下,她们周围一丈内的人退得干干净净。
七娘又若无其事的坐了下来:“喏,既然给咱们让出透气的地方,那咱们再坐坐。”
旁人敢怒不敢言,却再没人敢进他们身前半步。所以到了后来,整个二楼,到处人贴着人,只七娘这桌最是疏松,还有空地。
孟星对着双眉低笑道:“原来你们家沙郎还有这等好处。”抬头却发觉双眉亦是痴痴的盯着夏兰舟看,不觉有些失望。
七娘心惊!该死,该死,她竟然忘了以双眉不过情窦初开的年纪,如何能够抵挡得住夏兰舟的勾魂魅眼?
她绝对不能让双眉重蹈冯五娘的覆辙。
七娘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这事得慢慢来,自己是关心则乱,可别自乱了阵脚。
“哥哥,我累了。”夏兰蕊忽然开口。
夏兰舟一怔,却见妹妹几不可见的微抬下颔,轻轻示意他去看夏兰之。
他对上的是夏兰之茫然的眼。
在家族中,除了夏兰舟兄妹,夏兰之是小一辈中最出类拔萃的。自小只有他才能和这对兄妹相提并论,在祭祖时,也只有他和这对兄妹有资格并排站在最前列,可是这也只限于家族中,出了夏家,他什么也不是——只要外人一提起夏家,眼中只有夏兰舟和夏兰蕊,谁也不认识夏兰之。所以得知这次赏灯诗会家族中将派人前去问彩,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这次问彩关系重大,人选将由族中长辈商议一致后选出,他堂哥夏兰舟是有功名的人,最好的人选当然就是他。
可是他真的是最好的人选吗?他茫然的看着应天,那个看上去那么平凡的少年,即使在堂哥的光环下他也站得笔直,即使所有人眼中只看得到他堂哥和堂妹,他依然有着能够在九重门外相见的自信。应天怎么能够见识过他二人被众人所拥戴的光芒后还不受一点影响呢?他心怯了,他知道。当应天吟出最后一句“心乃女中郎”时,他的心就开始有了怯意。
夏兰舟看到夏兰之的眼神就知道事情不妙了,不能让兰之受到应天的影响,他当机立断马上结帐。
众人见他们要走,感到失望,但一想到今晚的诗会又不觉兴奋起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讨论着今晚的彩头将花落谁家?
夏兰舟等人走后,人群开始散了,还有一些人探头探脑的向七娘这边张望。
“诚兮来了,”朱陵眼尖,在人群中看到刚挤上了楼的闻玉虎,刘诚兮和一直在楼下等他们的天涯,他招手叫道,“诚兮这边,这边……”
“我都要饿死了。”挤过来的天涯抱怨着,他们在下面等了好一会儿,听说是因为夏家少爷和夏家小姐在楼上,所有人都往上挤,害得他们上不来。“好在他们走了,要不这饭都吃不成。”
朱陵边叫小二加菜,边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他眉飞色舞道:“今晚过后,绿乔书院定要和应天的名字一起名扬天下。”
第二十八章
大雅酒楼的二楼大堂仍旧喧闹不已,雅间的门被人又悄悄关上。
“被驯化的沙狼,有意思!”
房内一个锦帽貂裘的少年兴味的对一个中年人道:“金富,我要那只沙狼。”
那中年人有些无可奈何道:“少主,众所周知,沙狼除母狼外是六亲不认的,我虽不知那少年是如何驯化那只沙狼的,但咱们没有收服它的手段,冒然将它弄了来,万一伤了少主怎么办?”
“那把那小子一起弄回去。”
“少主,这毕竟不是咱们的地方,咱们还有要事在身,误了大事,主上怪罪下来……”
那少年目光森然道:“你在威胁我?”
“属下不敢。”
“你懂什么?这小子能够驯化沙狼,咱们如果可以从他身上将驯化沙狼的方法弄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