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己看着雁回,长叹了口气。一会儿,寒烟端了热水回来,弄湿了帕子,却被李淳己接过去,轻轻地给雁回擦拭,他这才发现,她的眼睛肿得像桃子。寒老爷、寒夫人等一行人进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个情景,寒老爷叫了寒烟到一边问话,寒夫人快步来到床边,一看雁回的样子眼泪就流下来了,“我的雁儿,娘来了,快睁开眼睛看看娘啊。”飞花等一边侍立无语,楚天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半个时辰,小厮到院外说大夫来了,寒老爷命人将大夫请进来,飞花等年轻女眷都到屏风后去了。寒烟早已放下帘子,李淳己站起身,站在床边,大夫切了会脉,又换了只手,然后立起身,似乎在考虑什么,寒夫人马上问道:“林大夫,我女儿她到底是怎么了?”大夫看了看寒夫人,说到,“请问夫人一句,小姐最近可否病过?”寒夫人马上看向李淳己、寒香和寒烟,三个人都低下了头,寒老爷看得这种情景心里便知一二了,他直接问到,“孟淮,雁儿她病过?”李淳己叹了口气,“是。”大夫点了点头,“如此,老夫就心里清楚了。”寒老爷忙到:“老先生请这边说话。”大夫走到桌边,“寒老爷,小姐此症乃是心伤又加急火所致。加之小姐不久前似乎曾受过伤,旧伤未好,近日又伤心过度,但是关键所在,似乎在今日之急火。但寒老爷不必担心,小姐明早应该会苏醒,倒是恢复,寒老爷恐怕要多费心了,老夫先开副药,先去了心火。然后再慢慢进补,也许还可以恢复。”寒老爷命人拿笔墨,伺候大夫写药方。药方写好了,赶紧差侯在外面的小厮去抓药。然后命管家赏了大夫诊费,好生送了大夫出去。
此时,寒夫人、飞花并寒香、寒烟早已团团围在床边,却手脚无措。寒老爷到了外间,楚天阔和李淳己也跟了出来,三人落座,寒老爷看向李淳己。“雁回是怎么受伤的?受了什么样的伤?”李淳己低了头,“年前,雁回从京城回洛阳的路上,遇到匪人,受了刀伤。”寒老爷半天没有言语,楚天阔直直地看着李淳己。“是我没有照顾好雁回,才让她受伤。”李淳己说到。寒老爷说到:“现在最重要的是雁回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你的事以后再说。”便出去了。楚天阔也跟着出去了。
到了晚饭时分,寒玉溪看少了雁回和李淳己,便问“雁回和她女婿怎么不见?”寒夫人忙说到;“雁回这些天有些累,今儿就不过来吃了,饭菜已送到她房里了。”寒玉溪点了点头,一顿饭,寒老爷没怎么言语,只寒夫人还时不时嘱咐下人们跟小姐、少爷们挟菜、添饭。吃过晚饭,以萱、以璇逗弄飞花的儿子玩去了,以霖跟楚天阔、谷虚怀一处聊天。寒老爷、寒夫人、寒玉溪坐在一起喝茶,“哥,雁回她是不是病了?”寒夫人看了寒老爷一眼,“是啊,雁儿是生了一点小病。不过大夫说没什么重要的。玉溪你不用担心。”寒玉溪点了点头,喝了口茶,“嫂子在瞒我,是怕我多心?”寒夫人说到,“姑奶奶这话是怎么说的?怎么怕你多心?”“从我第一眼看到雁回,就知道她跟她娘一样,都不像我这样任性。如果只生了小病,怎么会不出来见长辈呢?嫂子难道这个也忘了?”寒夫人没有答话,寒老爷说到,“她正昏迷着,或许明早会醒。”寒玉溪惊讶地说到,“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寒夫人回答到,“大夫说这些日子悲伤过度。”寒玉溪问到,“我去看看她行吗?”寒老爷马上说道,“明天再去吧,你现在去了,她也是昏着。”寒玉溪没有言语。又说了一会话,大家各自散了。
玉镯
而这边,小厮们拿进药,寒香赶紧拿去熬好,端了进来,吩咐寒烟,“烟,我扶着小姐坐起来,你来喂小姐药。”寒烟点点头,李淳己说到,“我扶着她,你们喂药。”然后轻轻地抱起寒雁回,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折腾了好一阵,一碗药倒浪费了一半,寒烟给雁回拭了拭嘴角,李淳己又把雁回放好,掖了被子。然后仍旧坐在床边看着雁回。寒香、寒烟收拾了药,正巧小丫头们摆好了饭菜,两人又请李淳己吃饭,李淳己略略吃了些,就放下了碗筷,仍旧坐着去了。到了二更十分,寒香和寒烟在外间给李淳己铺好了被,“姑爷,时候不早了,您也歇着吧,小姐,我们来照顾就行了。”李淳己摇摇头,“不用,我想坐这陪她。”寒香、寒烟看无法劝,也未再多说。到了后半夜,寒香、寒烟支撑不住,或趴在桌上、或托着腮睡着了。等他们正开眼,发现李淳己仍旧一动不动地看着雁回。
第二天早饭后,寒老爷、寒夫人、寒玉溪并飞花等姑表兄弟姐妹都来看望雁回,只是雁回仍旧未曾苏醒。寒夫人问了药,有些着急。寒老爷只背着手踱来踱去。小辈们也不敢做声,正巧丫环抱了飞花的儿子过来,小家伙进了屋便扭着身子要到床边去,丫环只得抱了过去,放在床边,小家伙爬过棉被,坐在床里,拉着雁回的手指,又时不时凑过来亲雁回的脸。看到雁回没有反应,小家伙觉得委屈,开始抽噎。最后嗓门嘹亮地放声大哭,寒夫人看了飞花一眼,飞花忙要去抱儿子,正在这时,雁回的眼睛使劲眨了眨,看到小家伙,虚弱地笑到,“小捣蛋”然后伸手去拍孩子的小手。小家伙见雁回拍他,马上破涕为笑,伸出两只小手,“抱抱。”一屋子的人看到此,都松了口气,寒香也赶紧端了熬好的药。大家坐了一阵子才散。
过了五六天的光景,雁回才觉得浑身有了些力气,众人也都暗自放下悬着的心。李淳己这些天衣不解带,满脸胡须也没有剃,看起来比雁回还憔悴。
这日雁回屋里没人,雁回便问寒香信哪里去了,寒香伸手从枕头底下拿出来递给她,雁回拿着信若有所思,半晌她让寒香拿了灯台过来,将信和信封一并烧了。寒玉溪进门就闻到了烟味,雁回看到她进来挣扎着要下床,寒玉溪马上摆手说“不用起来了,你的身子这么弱。”走到床边坐下,“我看你今日气色好了许多,觉得怎么样?”雁回虚弱地笑了笑“谢谢姑姑挂心,好些了。”寒香早倒了茶来,捧给寒玉溪,寒玉溪说到:“放着吧,我先不喝。寒香,你先出去,我想和雁回说会话。”寒香看了雁回一眼,然后低头退了出去。
“姑姑有什么话要跟雁回讲?”雁回问道。“也没什么,你长这么大了,姑姑还没见过你,看到你让姑姑想起了一个人。”雁回没有问,看来姑姑是要跟她讲她娘的故事了。寒玉溪倒是打住了话,过了会才接着说到,“算了,不提了,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好好歇着吧,晚上我再来看你。”寒玉溪站起身,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我忘了,是要给你件东西。”边说边从袖子里拿出只玉镯来,“这是一位故人的,我看你戴比较合适。希望你不嫌它旧。”寒雁回看着那只镯子,“怎么会,故人的东西姑姑都肯割爱,可见姑姑是疼雁回的了。雁回还要谢谢姑姑呢。”寒玉溪听到她这么说,亲自将玉镯戴在了雁回的手腕上,然后看着玉镯若有所思了一会,起身走了。
雁回褪下玉镯,轻轻地放在手上摩挲,轻声说着,“娘,这是您的东西吗?您想留给女儿的吗?如果是您亲自给女儿戴上该有多好啊。”说着又忍不住悲从中来,寒香进来看到雁回又泫涕欲泣,忙上前来说到:“小姐,姑奶奶说什么惹您不自在了?您别往心里去,别哭坏了身子。”雁回将玉镯重新戴上,歪在床边,也不答话。
过了晌午,寒夫人、飞花姐妹并以璇姐妹一起来看雁回。坐了一会,寒夫人说到,“雁儿啊,我看你还是搬回沁雪阁吧,这儿都是老太太用过的,你看了心里不好受,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雁回摇了摇头,“娘,我想住这。”飞花也过来道“雁回,你听娘的话吧。你住在这里,每日的大伙过来想起奶奶,心里都不好受。再说,你搬回去住,孟淮照顾你也方便一些。”雁回想了想,“好,娘,我搬回去。”寒夫人拉着她的手,“这才好。”寒夫人坐了一会因为有下人来问事所以出去了,闻花马上坐到床边,“二姐,你快好起来吧,看你现在瘦的,风大点都能把你吹走了。”雁回拍拍她脑袋,“傻丫头,哪儿就有那么弱不禁风了。”闻花说到“不是啊,二姐,记得你小时候吗?胖胖的,我看你现在还不如那个时候呢。”飞花笑到:“就你胡说。对了,你那天都没好好看看,这是我们两个美丽的小表妹。”拉了以璇和以萱到床边,两个小姑娘一点也不拘束,大大方方地看着雁回,雁回看着两个和姑妈长得极像的表妹,忽然心内想到:若我母亲不死,现今我不知有几个兄弟姐妹了。因此心里既是羡慕又是嫉妒,脸上却是微笑着,说到:“那日没看仔细,表妹和姑妈好像。”以萱点点头:“是啊,家里人都说我们跟娘一个样子。”女孩子们年龄相差不多,又是亲戚,因此很容易就混熟了。大家开始说说笑笑,还是以璇看到雁回神情有些疲倦大家才散了。
过了晚饭,李淳己过来,两个丫头正在收拾东西,寒雁回坐在桌边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发呆。李淳己很自然地到床边拿了斗篷给雁回披上,“怎么不多穿些,天凉。”雁回抬头看看李淳己,“我想回家。”李淳己顺口说到:“等你身体好些我们就回家。”雁回点了点头,仍旧看她的玉镯。
逃离
寒香扶着雁回,寒烟在前面提着灯笼,李淳己走在雁回身后,几个小丫头拿着雁回日用的东西也跟在后面。一段不长的路,走走停停,比往常多花了一倍的时间。到了沁雪阁门口,她竟不敢进去,看着院子里、房里熟悉的物件,她想亲自去碰一碰,却没有力气了。看到雁回微微气喘,寒香扶着她坐到摇椅上,“小姐,您先坐会,歇一歇我再扶您上楼去。”然后便和寒烟指挥小丫头们把东西都摆放整齐。飞花、闻花姐妹也都过来坐了坐。
等都收拾好了,也快到歇息的时候了,寒香扶了雁回上楼,拿了水给她洗脸、漱口。然后服侍她躺下,李淳己则睡在外间。寒香、寒烟住了楼下。
到了半夜,李淳己正睡不着,忽然听到里间传来低低的抽泣声,好像还在说着什么,因此便不放心,起身进去。看到寒雁回正眉头紧锁,脸上泪痕犹湿,嘴里好像还说着什么,他凑过去,才听清楚她叫的是“娘”,李淳己轻轻拍了拍雁回,她一下子安静了。李淳己给她掖了掖被子出去了。一晚上反复了几次,李淳己也未稍稍合上眼睛。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雁回似乎才安稳了些,李淳己才得安睡。以至雁回起来他都不知道。寒香、寒烟早起,发现门开了条缝,以为自己粗心,也未在意,直到寒烟出去拿热水,才看见寒雁回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会碰碰树,一会摸摸吊椅,寒烟跑过去,急到:“我的祖宗,这么一大早的,天这么冷,您怎么就敢出来走啊!快回去。”扶着寒雁回进了屋子,寒香一见,也抱怨了两句,寒雁回也不辩解。坐了一会,她又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凡是够得着的都要摸一摸。寒烟和寒香看了奇怪,却不知道原因,只当她是对屋子久别重逢的喜悦。哪知雁回心里的另一桩事:这院子名字中有个“沁”字,想必是母亲当年住过的,那么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屋子里的一桌一椅、一几一凳应该也都是母亲用过的,以前不知道,现在再看这些物件,总觉得上面还有母亲的体温。
李淳己醒来的时候,向里间一瞧,床是空的,他赶紧起来奔楼下去,看到雁回正抱着一个花瓶发呆,寒香在旁边看着,寒烟不在,想必是去厨房熬药、取水。看到李淳己下来,寒香上来小声说到:“姑爷,小姐今儿早不知怎么了,大清早的到院子里逛去,寒烟出去看见拽了回来,现在又开始在屋里逛了。”李淳己也满腹不解,只叮嘱寒香:“她爱走就让她走,只是别让她累着,走走也好活动活动筋骨。”寒香点了点头。毕竟是体虚,只走了一会,寒雁回就坐下了,看到李淳己便低了头,神情有些不自然。正巧寒烟端了水回来,大家一时洗漱完了,小丫头们摆了饭,雁回喝了些白粥就放下了碗筷。
自从雁回搬回来住,闻花和以璇、以萱来得更勤了,几乎一天三遍地来报到。姐妹们一起说说笑笑,雁回的悲痛也稍减了些,但每日姐妹们离开后她都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奶奶不在了,在这个世界上她最亲的父母亲也早已不在人世,自己却还都不知道他们的样子。现在母亲每日过来探望都让她有了疏离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应该要理解他们的刻意隐瞒的好意,但是内心深处她却不愿意去理解和谅解。与父母、姐妹的疏离感让她更想紧紧地抓住李淳己,哪怕是暂时的也好,起码她还觉得有个人可以依靠一下。她强烈的想回到洛阳去,想离开这个地方,这个让她从小就想融入但是却始终没有办法真正融入的家庭。
这些日子寒玉溪只是和寒夫人一起过来探探病,也不多坐,更不多说。雁回心里隐约觉得姑姑,现在应该称呼为姨妈,她也许已经看出来自己知道真相了。她并不想让姨妈看出来,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来,只是想以寒雁回的身份尽快离开。这天晚上,雁回睡不着,良久,她披了衣服下地,推开门。李淳己听到声响早坐了起来,见是雁回静静地站在门口,他笑了笑:“怎么不睡?又做恶梦了?”雁回摇摇头,“我有事想跟你说。”李淳己点点头,说到:“什么事让你想到睡不着觉?”雁回依旧站在门口,“我们明天就启程回洛阳好吗?”李淳己低头想了想,“雁回,这个问题前两天不是说过了吗,等你身体好些我们就回去。”雁回马上回答到:“我已经好了,可以走了。”李淳己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然后说到:“好。但是明天恐怕不行。如果要走,我们起码得提前跟岳父、岳母招呼一声。另外我们也得问问大夫,你现在的身体是否适合赶路。”雁回说到:“那你明天去跟。。。。跟爹娘说,好吗?至于我,身体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