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地看着玉回。玉回苍白的脸和死水一样的眼神刺疼了他,他走到几案边坐下,轻声问道:“晚膳用了吗?”玉回点点头。然后就是沉默。良久,李治还是轻声说到:“玉儿,对不起。”玉回的眼睛动了动,仍旧没有说话。李治长长地叹了口气,“玉儿,陪我说说话好吗?”玉回不置可否地看着他。“你不想说话是吗?我知道,我都知道了。父皇告诉我了,对不起,玉儿,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可是。。。。可是我,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我。。。”他有些焦急,玉回只是看着他。“玉儿,你说说话好不好?求求你。”见玉回没有反映,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父皇也不和我说话,你也不理我,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玉回心内一震,脸上却依然平静无波。李治默默地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起身走了。
玉回趴在几案上,泪水无声地淌了下来。雾桐等人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离宫
第二日晚膳时分,玉回在殿内走来走去,她不知道即将做的事对不对。犹豫了好久,她还是走出了怀成殿,向含风殿走去。到了拐角处,看着含风殿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她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站在宫殿的影子里。终于等来了李治,他本来是要到怀成殿的。看见她站在晚风里,李治忙过来问道:“怎么站在这?晚上的风凉,偏又站在风口上,着了凉怎么办?站了多久了?”玉回看着他摇了摇头:“没有多久,我。。。。我想见见。。。。他。”李治身子一震,他疑惑地看着玉回:“为什么?”玉回仍旧摇头:“不过,要你帮忙。”李治的眼神黯淡下去:“父皇没有用晚膳,正睡着。”玉回轻轻地跟他如此这般地说了一会,李治才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快到三更时分,李世民睡梦中恍惚感觉有人坐在身边,心里一惊,勉强睁开眼睛,却不禁愣住,不自觉地叫道:“水沁?”那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是我。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李世民直直地看着她,“为什么?你不应该来,你应该恨我的,你说过即使死了也不愿见到我。”那人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轻声说道:“是啊,我该恨你的。可是恨了这么多年,我差不多已经快要忘记恨你什么了。你好起来,告诉我该恨你什么。”李世民握紧了她的手,她接着说到:“恨,很伤心,很难过。这么多年我恨着你,可是我的伤心难过并不比你少,所以我决定不恨你了。”说完冲着李世民微微一笑,“我不恨你了,你也不要内疚了。好吗?”李世民闭上眼睛,点点头,两行浑浊的泪从眼角流下。他握着她的手,直到又昏沉睡去。
玉回轻轻抽回手,看着李世民舒展的眉心,她竟然觉得心里一阵轻松,良久她站起身,轻轻俯身在李世民耳边说到:“我也会尽量忘记恨你。”然后默默转身朝门口走去。
李治看到她出来,只轻轻地说到:“玉儿,谢谢你。”玉回叹了口气:“我没有办法恨他,所以只能原谅。我宁愿自己从来不知道这些,宁愿我只是我而已。”然后转身离去。
二十三早上。太医发现皇帝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他竟然有力气召见太子和大臣。中午也用了些午膳,大臣们莫不以为皇帝的病情好转了,嫔妃们的脸上也渐渐露出了喜色。只有李治和徐充容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果然,李世民午睡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玉回坐在怀成殿内,听着外面传来的沉重的钟声,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雾桐她们拿了孝服给她换上,收拾起了屋子里色彩浓重的物件。整个翠微宫笼罩在浓重的悲伤之中。玉回在怀成殿里,并没有被要求参加任何仪式,似乎整个翠微宫的人都将她遗忘了。过了月余,翠微宫恢复了平静。李治已经回皇城登基,翠微宫的人一下子就少了一大半。有时候静得可怕。玉回却极爱现在的宁静,她在考虑一件事,需要宁静。
坐在丁香花下,玉回的脑子里不断地出现两个字“洛阳”,自从李世民薨逝后,她就不可遏制地想到洛阳,她不知道自己要去那里做什么,除了行宫她无处可去,她在洛阳没有熟人,可是她还是疯狂地想着洛阳。看着巍峨的宫殿,玉回心里暗暗叹气,是该走了,一切恩怨都了断了。对于这个地方她没有任何留恋。她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思,去洛阳。去看看命运为她安排了什么。打定主意,她轻松地起身回房去了。的9e
她费了些周折弄到了一套太监衣服,偷偷把自己的细软和首饰之类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还留心打听到了出宫的方位及理由,只待良机。而且她发现,自从李世民薨逝、李治离开之后,翠微宫的守卫非常松懈,心里不由放松了些。
站在翠微宫宫门外,一身太监服的玉回还是忍不住回过身,静静地看了一会才继续向前走。她首先买了两套男装,换下了惹眼的太监衣服。换过衣服之后的玉回宛然一个眉清目秀的江南男子。她对自己的新形象很满意。必须快点赶路,翠微宫里很快就会发现她不见了,希望不会给雾桐她们带来麻烦,在心里暗暗地道了歉,玉回整了整衣衫快步向城门方向走去。还好,在搜查之前她已经离开了长安城。
走在官道上,玉回心里充满了喜悦,有一种从笼子里逃出升天的感觉。虽然不知道到了洛阳之后的命运如何,但是她还是很期待。可是在走了一段路之后,天上的大太阳把玉回的信心和期待差点都蒸发了,按这个速度可能要走到明年才能到达洛阳,坐在路边简易茶棚里,玉回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位小兄弟为何叹气?”一个着锦袍的男子坐在了她对面。玉回看了他一眼,没理他,扔了一文钱在桌子上,站起身想接着赶路。没成想,几个随从模样的人挡住了她,那锦袍男子笑着说到:“崔某不过想和公子交个朋友,为何公子如此不赏脸?”
“我没有同陌生人结交的习惯。”玉回冷冷地说。
“哦?那小兄弟可否破了例?看在崔某诚心的份上。”崔亮甫说到,这位明明就是小姐,不知为何却做男装打扮。的dd
“不想。”玉回想绕过他们,不想他们却处处挡着去路。玉回心里有气,“你到底想怎么样?如此做法,怎称得上君子。”
“只要公子愿交在下这个朋友。”崔亮甫摇着扇子说,气质倒是冷得可以,从穿着和言谈举止来看出身应该不错,做他崔亮甫的女人还够格。
“我说了,不愿意。”玉回失去耐心,有些后悔为什么没带个护卫出来。
“那崔某~~~~~~”崔亮甫故意停顿了一下。
“要待怎样?这是天子脚下。”玉回冷冷地提醒他。
“天子脚下又怎么样?交个朋友大唐律可没禁止。”崔亮甫仍旧笑着,看来这女子是从京里出来的,把天子脚下当净土了。
“无赖。”玉回狠狠瞪着眼前的一圈人,只怪自己不会武功。
“无赖?嗬嗬,是有不少人这么说过。”都是女人,崔亮甫想到。他走到玉回身边小声说到:“姑娘还是放聪明些,跟了崔某,定不会辜负姑娘~~~~”
玉回想都没想就一个巴掌挥了出去,“放肆。”
崔亮甫愣了一下,然后又笑了,“既然姑娘如此固执,就别怪崔某用强了。”丢了个眼色给随从,那些随从便来抓玉回。玉回左闪右躲,束发的巾子也掉了,一头青丝就直直地垂了下来。
她站定,看着崔亮甫:“你敢动我必定会后悔,我劝你不要自惹祸端,祸及全家。”
“哦?”崔亮甫心里惊了一下,这女子如此的口气,难道竟是个不能惹的主子?但是,若能真要了这女子是否也能一步登天呢?“那崔某倒要看看怎样自惹祸端了。”一双手就往玉回的头发摸去。
朋友
玉回侧过头,她的力气不及,看来只好再作打算了,心里暗暗发誓定要李治严惩这个混蛋。结果那只手并没有碰到她的头发,只听到一声惨叫。玉回睁开眼睛,那个混蛋的手腕处正在流血,玉回皱了皱眉毛,她讨厌见到鲜血。抬头看了看,不远处一个高眉深目的胡服男子正看着她,玉回越过崔亮甫,走到那马前,说了声:“谢谢。”他们盯着她看,若有所思。
“不必。”想了想又说到:“姑娘实在不该独自出门。”
“多谢提醒,只是不知道怎样报答你。”玉回在深宫四年不太知道碰到这种事要怎么做。
“谢就不必了,姑娘自己还是小心些。”那人说到,便夹了马腹准备继续启程,他旁边的年轻男子忽然说到:“大人,不如让这位姑娘与我们同行吧。”
那男子侧头看了看,“以霖,怎么会有如此想法。”
玉回也抬头看那“以霖”,为何?她也想知道。
“姑娘走这条路应该是到洛阳吧?咱们也要经过洛阳,不如带她同行,也免得再有无耻之徒打扰姑娘。”那男子仍是定定地看着她。
“多谢好意。不过我不想再给各位添麻烦。”玉回淡淡地说到,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企图。
“这位姑娘怕是不信任我们呢。”胡服男子爽朗地笑着说到。
“在下卢以霖,范阳人氏。姑娘想必听过范阳卢氏,我们家世代望族断不会做世人不齿之事。”卢以霖的说明令那胡服男子一愣,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自动自觉报家门了?
“那个~”玉回指了指跑远了的崔亮甫,“似乎也是望族。”顿了顿,“卢公子的好意谢谢了,只是~~~既是陌路相逢,还是陌路为好。今日之恩,我会想办法报答的。就此别过。”玉回束好了头发,整了整衣衫继续赶路了,也许该雇辆马车保险些。
看着卢以霖盯着玉回的背影,胡服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姑娘让你动心了?倒是难得。可惜这姑娘性子太冷。”
“大人,您误会了。”卢以霖慢慢说道,“只是觉得她极像一位故人。”
“故人?怎么没听你提过?”阿史那社尔问道。
“是我舅舅家的表姐,已经逝去四年了。此次我要从洛阳过,就是想去表姐坟前拜祭,这也是家母的嘱托。”卢以霖解释到,这位姑娘与雁姐姐像极了,只是比雁姐姐冷了许多。
“原来如此。天下间相像的人极多,她不过是和你姐姐相像罢了。走吧。”阿史那社尔说到,便驱马前行。卢以霖在经过玉回的时候不禁又回头看了几眼,世间难道真有如此相像的人吗?
玉回在下一个驿站的时候花钱雇了辆马车,赶了两天路终于到了洛阳城外。玉回付了车钱,徒步进了洛阳城,洛阳的繁华是她在深宫之中想象不到的,信步走在洛阳的街道上,她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找了间客栈安顿,玉回便在房间内休息。翻来覆去又睡不着,索性起来到窗边坐下。她这么冲动地来了洛阳,可是对于为什么来,来了之后做什么她完全没有考虑到,现在是该想想这个问题了。首先,她得找间房子,虽然钱带的很多,省吃俭用足够用一辈子了,但是总不能一辈子住客栈。其次,找了房子之后做什么?至于这个问题可以找了房子之后再说。
感觉有些饿,玉回便下了楼,想到街上寻些吃的,正好这客栈对面就是家酒楼,玉回便进去要了碗面,正吃着。就听见旁边有人惊喜地说到:“公子,又见面了。”
玉回抬头,原来是那位卢公子,与他同行的男子正在门外等他。
“卢公子。”玉回淡淡点了个头。
“公子住在哪里?”卢以霖热心地问到,就算不是雁姐姐,看在她和雁姐姐相像的份上,他还是想帮帮她。
“对面。”玉回吃了些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说到。
“公子的胃口似乎不好,这两日路上奔波,姑——公子也要注意些才好。”卢以霖接着说到,看看,就吃了半碗不到。
“谢卢公子关心,只是在下一向少食。”吃这么多已经算是多了,若给雾桐见了可要高兴地拜菩萨了。
“还是多吃些才好。”卢以霖说完,“我跟大人住在客来客栈,公子若有需要帮忙的可以到这里来找我们。”
“好。”玉回冲着他淡淡笑了笑,这位公子如此细致,倒是和雾桐有些像,这样的人该不是坏人吧?
卢以霖出了门,见阿史那正对着他笑,顿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人,您这是笑什么呢?”
“看来你和你雁姐姐的关系不错。”要不怎么对一个长相相似的人也如此关心?
“其实,我只见过表姐一面,是在我外祖母丧期。我长那么大从来没见过有人会悲伤成那个样子,所以记忆深刻。四年前表姐过世之后,我娘无意中说起表姐的事,我心中才真正对这个表姐敬佩起来。”卢以霖边走边说。
“看来你这个表姐不简单啊!”阿史那社尔轻声说到。
“她十五岁代飞花姐姐出嫁到洛阳,可是她的丈夫却在大婚之后离家出走。五年未归,表姐代管夫家的生意,料理家事。谁知道五年后她的丈夫回来却带了个江南女子回来,娶进了府。那一年,外祖母病逝之后雁姐姐便也病了,不久之后就没了。我娘说,雁姐姐是操劳累死的。我看却是伤心死的。”卢以霖的声音变得低沉。
“难怪。”阿史那社尔只说了两个字。卢以霖看了看他没接着问难怪什么。
“我打算明日就登门拜访李府,然后去表姐坟前拜祭。这些事完了咱们就可以回去了。”以霖说着他的打算。
“也好。咱回去歇着吧,我这些日子可真是骨头都要累散了。我那惊云也累坏喽。”阿史那社尔说到。
“大人还真是心疼惊云,一点苦都不舍不得它受。”卢以霖开玩笑地说到。
“呵呵,它可是陪我出生入死的老伙计。”阿史那社尔爽朗地说到。
两人边说边走着回去了。
玉回从酒楼出来,看看天刚刚擦黑,街上又热闹的很,也就不想早早回去,信步在街上走着,看看那些希奇的小玩意。民间的生活果然有趣的多。被这些东西一路吸引着,玉回越走越远。直到她看了看周围的房舍,完全不认识,才意识到自己是走丢了。
看看旁边有一个卖馄饨的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