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他的判官笔短而细,称为生花妙笔,长仅一尺二寸,不知藏在什么地
方。”
“按常情,应该是藏在衣袖内。”
“不一定,还没听说过有谁曾经击败过他。”
“你能吗?”
“可能。”永旭微笑着说。
“你怎知道?你从来没见过他。”
“你知道性空大师?”
“三菩萨的苦行头陀?这位怪僧出身少林,般若大真力修至无坚不摧境界,在江湖
十五风云人物中,他该是功力最高的一个。听说,魁一能与他的般若大真力相抗的绝学,
仅有字内三仙的乾元大真力。”
“性空大师从未击败过任何人,也从未听说有人胜得了他。”
“这……这倒是真的,只要发生纠纷的现场有他出现,双方的当事人不敢不知难而
退,所以尊称三菩萨之一,你是说他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地点是南京下游第一大埠镇江,南郊回龙山八公岩,当地首
富尹大爷的菊庐精舍。尹大爷是在家修行的居士,也是金山寺的护法檀越。那天晚上刚
好在精舍招待金山寺名僧监院大师宏光,与宏光同莅精舍的就是苦行头陀性空。”
“我好像隐约听说过这件事。”冷魅说。
“那晚侵人菊庐精舍的人,就是绝笔生花商世杰,一群党羽被两僧挡住了,绝笔生
花连攻三笔,皆击中苦行头陀的左肩并,但皆中而未伤,绝笔生花乖乖见机率众退走,
事后,苦行头陀的右手,有一句之久不能提重物。”
“你的意思是说……”
“苦行头陀不但没还手,而且是任由对方施展的,绝笔生花的生花妙笔,是九合钢
母所炼制,锋尖锐利无坚不摧,可破任何内家气功,但在全力施为下,依然攻不破苦行
头陀的护体禅功。头陀在不抗拒不反震之下,仅穴道略受震伤而已,可知绝笔生花的内
功火候,仍未达到炉火纯青境界,所以我估计可以胜得了他。”
“哦!你的内功火候,比苦行头陀的般苦大真力更精纯。”
“至少不会比他差。”永旭泰然说。
“我该打!我怎么忘了你在九华击败顺大王的事,顺天王的太乙玄功天下无敌,但
你击败了他,这就是他一直不敢和你面对面拚搏的原因。”
“在九华我并未击败他,九华精舍淬然相搏,可说是势均力敌两败俱伤,日后生死
相拆,还不知鹿死谁手。”冷魅幽幽一叹,紧紧地挽住他的手臂,将脸颊紧偎在他的手
臂上,迟疑地低声说:“永旭,能不能免去这一拚,可否得放手时且放手?”
“这……我不能答复你,必须等双方见面之后,按情势才能决定。”永旭慎重地说:
“以这次九华之会来说,他是投奔宁王府而去的,而宁王正准备兴兵造反,在这种情势
之下,我必须除去他永绝后患,兔得他再茶毒天下。”
“永旭,我想,他蹂躏四川,害人万千,固然万死不足以蔽其辜,但也许造反是不
得已……”
“什么不得已?他本来就是一群山寇的首领。”永旭愤愤地说。
“永旭,你也走了许多年江湖,难道你没发现,有些地方的人,很难活下去吗?尤
其是那些安份守己的人,活下去真艰难。”
“这……”
“以我家来说,算起来也是地方小有身份的人家,十家人联保,任何一家有子弟出
了乱子,十家的户长皆受到刑罚,不受刑杖也得罚钱。任何人离家远出百里外,便得取
保申请路引,不然寸步难行,任何事出人衙门,见了官就得爬伏下来跪伏如羊,欠了百
十文税,打了不算还得枷号示众。我曾在江西逗留过一段时日,在武昌府也见过世面,
朝廷封在各地的龙子龙孙,似乎没有一个是像人像样的,江西宁王府阴养死士刺客,网
罗山寇湖贼,公然打家劫舍,各地遍设税厂敲骨榨髓,甚至掳人勒索,抢劫州县府库,
任意在大街杀人。永旭,你认为朝廷真不知道这些事?”
“小梅,我们不谈这些。”永旭不胜烦恼地说。
“顺天工造反,谁敢说他不是被逼反的?早些年的白衣军蹂躏七省,三过南京,三
十六天罡贼首中,谁没有一把辛酸泪?”
“小梅,你似乎很同情他们?”
“不是同情,而是就事论事。”冷魅幽幽一叹:“我敢说,江湖人至少有十之八九
是亡命之徒,是官府所不容的不法刁民。老实说,所行所事,比那些成则为王败则为寇
的造反叛贼,只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江湖人一旦财足了,势大了,也难免做出进一步
的愚蠢事来,大邪就是这种人。”
“我想,我会考虑你的话。”永旭喃喃地说。
“永旭,毁家之恨刻骨铭心,你饶不了顺天王,我恨死了荆绍正,事虽不同,仇恨
却是一样的。但顺天王是朝廷的钦犯,他必须尽一切手段掩护自己,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你犯不着为了他浪费多年的大好光阴在江湖流浪,是吗?”
“小梅……”
“经过这次的大风浪,我真害怕,要不是有你在,恐怕我已经披发入山遁世了。”
“小梅,人活着,本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要活得自在,是要付出代价的,隐世求禅
洁身自求多福,并不是什么好德性。一个人为了活命而活,也未免自私了些,也没有多
少义意。小梅,我并不是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人,我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那就是阻止
顺天王再荼毒生灵。这次九华盛会,要不是我及时揭破他们的阴谋,顺天王必已投入宁
王府,宁王将如虎添翼,为祸更烈。”
“我愿帮助你完成心愿。”冷魅说。
永旭轻拍她的掌背,感慨地低语:“真的,要不是为了顺天王,我是不会在江湖浪
费自己的生命。小梅,你能不能等我两年?”
“你……”
“这两年中,如果再无讯息,我便放手不管了,”永旭喃喃地说:“那时,我会向
你……向你……”
“我会等你一辈子。”冷魅激情地说。
永旭停步,紧紧地拥住了她。
夜黑如墨,四野虫声卿卿,大道上空荡荡,只有两人在路中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两
颗心猛烈地跳动,谁也不想开口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
久久,永旭松开拥抱,温情地说:“走吧!得先找地方安顿。”
溧水只是一座约有千余户人家的县城,城周不足五里,丈余高的土城墙连小偷都挡
不住,却有六座城门,城门其实也是街口。
两人越城而入,在西大街的高升客栈落店,要了一间有内外间的上房安顿。
高升客栈规模不小,三店面四进院,客人似乎并不多。
溧水县城不是商埠,商埠在城南十五里的洪蓝市,那是新粮仓的所在地,运粮船通
常发自洪蓝市,泊靠城西十里的胭脂冈,商贾在县城办妥一切手续之后,方下放秦淮河
直达南京。因此,城内很少看到役夫一类闲杂人等,住店的大部是商行的有头面人物。
地近南畿,住店的手续相当麻烦,在这种小地方落脚,想逃过有心人的耳目,事实
是不太容易的事。
安顿毕,冷魅在内间洗漱毕,出到外间一看,看到永旭正在各处角落察看。
“你在找什么?”她问,颇感诧异。
永旭低头沉思,久久方低声说:“绝笔生花在此隐居,不但对江湖消息灵通,对卧
榻之旁的一切动静,该有妥善的安排,小梅,你不觉得这间客栈有点可疑吗?”
“墙是双层墙,门窗坚实,上面有承尘躲不住人,但预先藏身在内却无虑被人发现,
你看过一般一流客栈,是否有如此札实的房舍?的确可疑。”冷魅也提出意见。
一个大闺女走江湖,如不处处留心谨慎,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她进房的片刻,便已
看清一切,女人到底细心些。
“还有,那位账房夫子……”
“不错,沉静稳健,一举一动从容不迫气概不凡,他的姓名是……”
“刘十二,以排行为名。”永旭说:“目朗须丰,外表朴实,胸藏珠现,不是等闲
人物,我们得小心。”
“你认为他是……”
“可能是绝笔生花的眼线,我去叫些食物来,顺道看看形势,小心了。”
他出店而去,不久独自回房,接着店伙将晚餐送入。
冷魅暗自留心,两人一面进食,她一面说:“店伙似乎老实得很,并没有四处察看
问东问西。”
“这就是他们高明的地方,恐怕他们已对我们生疑了,今晚我必须留在房中照应。”
冷魅不好反对,说:“进出的路可有着落?”
“不容易,这店房的格局,没有可供夜行人出人的地方,设计得有章有法,整座客
店,可以最少的人手,监视最广的空间,但我已计算妥当了。”
“这表示设计的人是行家,无意中暴露了身份。”
“对,绝笔生花出人富豪巨宦府第,知道各式建筑的优缺点,当然知道为自己建造
安全的居处,瑞桑庄的房屋格局,必定比这里更安全,这提醒我要多用心机,等于是帮
了我一次大忙,不然冒冒失失地闯进去,很可能陷死在内,”
“你猜想里面有机关利器。”
“对,一定有。”
“你……”
“放心吧!论机关埋伏,香海富可说首屈一指,但我仍然来去自如,瑞桑庄绝不比
香梅直凶险,”
“千万小心,急不在一时,切记不可深人,我不放心,我一定要跟去,至少可以在
外回桂应,你认为我在此地能安心?”
“你……”
“我一定要去。”
“这……好吧!那就晚一点前往。但你得记住,除非万不得已,不可逞强,一击即
走,绝不可被人缠住。”
“我会小心的。”冷魅欣然说。
第十五章 桑庄夜探
一般说来,城厢以外的村落庄院,很难事先探道摸底,只能凭经验行事。
如果不是在必经路上的村落,必定不欢迎陌生人进人。而那些大户人家的庄院,大
多数建在自己的田地中心,连路都是私产,有些人家干脆建了栅门,防止陌生人进人,
想派眼线事先探道踩盘子,谈何容易?
高升客栈的格局,触发了永旭的灵感,他已心中有数,用不着事先探道了。
三更天,是夜行人活动的时间。
全店死寂,夜静更阑。
街上传来了三更三点的更析声,两个黑影幽灵似的贴地绕至院角,翻上了屋檐,沿
瓦垛的暗影蠕蠕而动,不久便反飘出院墙外。
这种不越屋不越院墙的方法,费时费事而且极为困难,轻功火候不够,绝难办到,
但却可避过监视暗桩的耳目,容易出人的地方绝不会安全。
五里路片刻即至,两个黑形不沿路攒赶,越野而行,不时利用大路指示方向。
夜黑如墨,他们悄然接近了庄西南。
三两声犬吠,打破了四周的沉默。
两黑影正是永旭和冷魅。
永旭一怔,低声说:“糟!没把狗计算在内。”
冷魅也大感意外,说:“怪事,难道绝笔生花的党羽不在夜间出入?”
“他们用不着夜间出入。”永旭说。
庄院如果有人夜间出入,晚上经常发出阵阵急剧的犬吠,岂不引人注意?因此,一
些江湖大豪的庄院里,很少养狗,犬吠声晚上十里外亦可听到。
“我们怎办?”冷魅问。
“很麻烦,除非明天去弄两头狐狸来。”
“我还有一些辟犬药……”
“不行,有犬必定有带犬的人,用上辟犬药,不啻告诉警哨对头来了。”
“那……”
“咱们分头行事,你在此吸引警犬,我绕过去伺机下手,事成后我们在两里外的小
溪桥会合。”
“也好,你先绕过去。”
永旭走后不久,冷魅突然窜出,沿庄西南的田野飞奔,钻入庄外的桑园。
这可好,犬吠声大起。
她故意拨桑魁发声,起伏不定,时左时右飘忽如鬼魅幻形,潜伏时草木不惊,窜走
时宛若一缕轻烟,果然名不虚传,魅的绰号由来有自。
桑林就是瑞桑庄的外围屏障,庄本身设建有庄墙,庄院占地甚广,不可能建造护庄
的庄墙。
她把所有的家犬,皆引到这一面来。
狗仗人势,如果没有人带领,夜间狗是不敢远出的,二三十头大犬,在桑林前面狂
吠奔窜,有些入林三五丈,便又兜着圈子退出。
不见有人外出查看,冷魅心中犯疑。
“桑林内不安全,可能隐伏有暗哨,我得小心,”她心中暗忖。
按理,犬吠声骤急,绝不可能无人外出查看,可知庄内必定早有准备,以静制动暗
中防范意外。
她为永旭担心,同时也机警地不再移动引诱犬群,拾了一些泥块,不时以高弧形高
度投出,引得那些狗群不肯退出,而且吠声一阵阵时缓时烈。
终于,她听到庄内有了消息。
永旭进人瑞桑庄,并非有意找绝笔生花的麻烦,而是想调查毒无常的来意,同时也
想找绝笔生花讨消息。
毒无常屠杀绝笔生花的党羽,要绝笔生花到三家村打交道,必定想从绝笔生花口中
查问一些重要的事。
毒无常已和顺天王联手,顺天王在乌江镇失踪,老毒鬼不往上游追,反而前来瑞桑
庄,必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阴谋。
如果毒无常来过了,只有向绝笔生花追问毒无常的下落去向。查毒无常所查问的事,
便可推测顺天王的下落了。
他从西北角接近,以快速而秘密的行动,接近了庄后侧第一座房舍。
庄内毫无动静,黑沉沉像座死村。
他绕过屋前,三两间便到了另一栋瓦屋下,向壁角窜出,向下一伏。
“我得先找伏哨。”他想。
经验告诉他,屋顶不能上去,上去便暴露形迹。
看清附近笔直的通道,便知很难找得到隐秘接近的路线,问题是,伏哨的位置该安
放在何处?
向左看,是两间房屋的侧影,两屋之间有空隙,一定是天井。
附近几间房屋的檐下,看不出藏有人的迹象。那么,伏哨必定贴屋角而立,方能监
视附近的通道。
他心中一动,注意力放在天井。
绝笔生花因为心中有鬼,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