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蒲自小就胆小、懦弱,他一向最依赖娘也非常的孝顺。
他知道娘背负着断掌的罪名,到处受人指指点点。有一回,邻人说娘克子,向来胆怯的怀蒲竟不畏的挺身,向邻人证明他活得好好的,堵住了邻人的嘴!
怀蒲终日苦读,也是希望能考取功名,好让娘能以教养出他们两个文武状元的儿子而引以为傲,同时也证明娘不但不会克子,反而还能教导出二个有出息的好儿子!
怀蒲不可能不孝、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娘背负克夫的罪名之外,又加了一项克子的罪名!
「怀蒲他不会丢下我娘不管的!」宁仇坚定的说道。
印恋月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如果真是妳做的,我绝不会原谅妳!」他锋锐冷情的眼神瞅睨着她。
「不,我没有……」
「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会心软──以妳的罪行,就算被马儿撞死,也死不足惜!」
「马儿?!」印恋月两眼呆望着宁仇。
「我刚到这儿的时候,恨不得马上杀了妳……」他愤恨的从齿缝间迸出话。
印恋月听了,心口一震,颓丧的瘫靠在门边。
「那天晚上,我看见妳偷偷摸摸的溜出府,我骑着马从另一头原本是想撞死妳,要妳偿命的──」
印恋月不敢相信的瞪圆了眼睛──
他说的,不就是她要赶去广福客栈参加棋赛的那一晚。
她是在那一晚,在他强劲有力的臂弯中──爱……爱上他的。
可他却……却是想撞死她!
不,她不相信,她不愿相信!
「仇,你骗我的、你是骗我的,对不对?」她挪身上前,紧捉住他的衣袖。「告诉我,那不是真的!你不可能是要撞死我、不可能……」
「我就是!」他要让她知道他心中的恨,让她知道她任性的结果,不但害死了一条人命,也让他和他娘承受着极大的伤痛!
「不、不……你骗我,你……你对我那么好。」
「那都是假象!」他无情的戳破她仅存的希望。「等明天对质后,我会休了妳。」
「不……不……」印恋月整个人都傻了,她失神的喃喃自语。
「没让妳惨死在马蹄下,已经是对妳宽容了!」
宁仇站起身,绝情的旋身离去。
「不……不……」
「小姐、小姐──」晴儿轻轻摇晃着她。「姑爷他太可恶了,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要撞死我……晴儿,他骑马是要来撞死我的。」印恋月颤抖着唇,哽咽的道:「晴儿,他是骗我的对不对?晴儿,妳告诉我呀!」
晴儿哭得涕泪纵横。她哪里不知道,她家小姐是何时爱上姑爷的!
方才姑爷的那一番话,一定把小姐伤得很深、很深!
「他……他是要撞死我的。」印恋月又哭又笑,泪水不断地流下脸庞。「他骑马是想撞死我……他要撞死我──」
教她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当初,她燃动着爱意的眼眸,对上的,竟是一双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无情黑眸。
「小姐、小姐……」晴儿抱住主子,心疼主子的痴傻最后竟换来绝情的对待。
「晴儿,我不要……我不要再待在这里──我们离开,好不好?」印恋月无助的向晴儿求助。
「可是,明天对质的事……」
「不用了,就算证明我是清白、无辜的,那又能如何?一切……都无意义了──」
心都碎了、死了,证明那些,也是枉然!
「可是,就这么放过萍儿吗?她……」
「我不想管她,任由她去吧!」
「小姐──」
「我想离开、离开这儿……」
「那……我去叫巴弓去请轿夫。」
「不,晴儿,我不想我爹娘看到我一身是伤,我不想害……害他被责罚。」
晴儿当然知道主子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小姐,他都对妳那么无情了,妳为什么还要顾虑着他?」
印恋月眼神幽幽的望向远处,红肿的双眼痴痴地怔望。「就当是──念在我们夫妻最后的情分上……」
「那……小姐,我们要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等身上的伤好了,我们再回家。」
「嗯!」
☆☆☆
隔天一早,宁仇醒来后,发现印恋月和晴儿都已不在,以为她们是回娘家去求救,遂不以为意。
苗凤花要儿子先把萍儿叫来,再去请县太爷和夫人,还有那个害死她儿子的「好媳妇」。
在宁仇前去请人之际,萍儿天花乱坠、呼天抢地地和苗凤花胡诌了一番,使得原本就怒气高昂的苗凤花更为火大!
萍儿哀哀怨怨的说着自己「悲惨」的遭遇,想博得苗凤花的同情,她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如果她能住这儿,就更有机会接近宁仇。何况她在陆家大宅,有福寿伯那老头守着,她一点自由也没有;在这里就不同,她可以找各种借口去宁仇的房里,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得了她的诱惑。
这一些美好的计画,都要等赶走了印恋月后再说!
看到苗凤花那愤恨的表情,萍儿心中暗喜自己的计画已成功一半了!
萍儿说的口渴了,端起茶杯啜茶之际,宁仇正好赶回──
「宁大哥回来了!」萍儿欢喜的想奔出屋外挽他的手臂,但一想到自己还得装可怜,连忙敛下欢喜的神情,改为哀怜的问:「宁大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是啊,人呢?你没去叫吗?」苗凤花怒气腾腾的说。「仇儿,这一回,我可不管县太爷为官清不清廉,现在要审的是他女儿的事,无论如何,他都要还我一个公道!」
「娘。」宁仇一脸沮丧。
「你不去,我去!」
「娘,您不用去,我已经去过了!」
「那人呢?他们不肯来吗?」
「恋月她根本没回去!」宁仇一旋身落坐在长板凳上,神色黯淡。
「没回去?!那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县太爷已派人去找了!」宁仇低声道。
方才他去请县太爷,要他们到家里来一趟,县太爷和夫人皆说没见着恋月回去,还着急的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见夫人都急哭了,心想,他们应该没骗他,但恋月没回去,她能去哪儿?
他还是没告诉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县太爷见他不说,也没再逼问,只是先调派人手去寻找恋月。
「那现在怎么办呢?这事要怎么解决?」苗凤花手中拿的木棒都比她人还高,她还等着棒打坏心媳妇呢?
「娘,这事要解决也得等找到恋月再说呀!」宁仇此刻心中大乱。
他原先是以为恋月回家去了,但知道她没回娘家,他的心中突然震了一下──
她身上有伤,她没回娘家,那她去了哪儿?
他不禁为她担心……
「伯母,她一定是心虚跑走了,没回娘家,是怕她爹娘难做人吧!」
萍儿虽然纳闷印恋月为何会跑走,但也懊恼她一走,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就没机会发挥……
但回头想想,这倒也好,她一走便可以再为她加项罪名,而她萍儿正好可以顶替她的位子,好好的服侍她的宁大哥!
「哼,她以为她一走,这事就可以算了吗?」苗凤花一副绝不罢休的坚定神情。
萍儿在一旁看了也不免吓着。看来,这事早解决早好,免得拖到最后,真相露出,那她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再看一眼苗凤花手中的木棒,她不禁抽了一口气。
「宁大哥,你还没吃早饭吧?我……宁大哥你要去哪儿?」
萍儿殷勤的想讨好宁仇,但宁仇似乎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一径地站起走出厅外。
他不能坐在这儿,他要去找恋月,他要把她找回来──
「仇儿──」
「宁大哥──」
身后的呼喊,他全然不听。现下,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把恋月找回来!
第九章
为了怕爹娘看见她身上的伤会心疼,印恋月雇了轿子连夜出城,毫无目的地走……
轿夫把她们送到一处还算繁荣的地方,她们找了一间客栈住下,晴儿托店小二抓了几帖伤药内服外用,几日后,两人的伤好了大半。
还好晴儿平日省吃俭用,攒下的银子还够应付两人的吃住。
「小姐,妳的伤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来到这儿的这几天,除了吃药,印恋月几乎不吃不喝,整个人憔悴了许多不说,连开口说话都不愿……
晴儿真担心再这么下去的话,主子会闷出病来!
印恋月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又低下头去。
「小姐……」晴儿知道主子心里难过,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正想劝主子回去,此时,门外突然有人在敲门。
一名妇女拿着茶壶,面露笑容。「客倌,我来换茶水的!」
「小二哥呢?」晴儿心头纳闷。
「今天店里生意好,小二哥还忙着,他怕怠慢了住宿的客人,便托我先上来帮忙换茶水。」妇人面露微笑,有礼的问:「两位客倌若是还有吩咐,可以先告诉我,我会转告小二哥的!」
「妳……」晴儿愈看妇人愈觉得面善。「妳不是陆夫人吗?」
听到晴儿说「陆夫人」,那妇人愣了下,连呆坐在一旁的印恋月,也连忙回过头来看。
「对不起,妳们认错人了,我……我还有事忙,我先走了!」
妇人急急的想走,却让晴儿更心生怀疑。
「陆夫人,妳别走呀,我认得妳!」晴儿挡住她,不让她走。
「陆夫人。」
印恋月看着眼前瘦弱、皮肤黝黑的女子,真不敢相信,那是她认识的陆夫人。
虽然陆家布庄的生意并非由陆夫人掌管,但陆夫人偶尔也会去帮忙,她见过陆夫人好几回,陆夫人那白嫩丰腴的体态,看来很有贵夫人的姿态,而她亲切的笑容,更是客人喜欢上陆家布庄的原因之一。
「大小姐?」陆夫人的眼神也透着几分讶异。
她印象中的印恋月,是活泼、高傲又有些孩子气……但眼前的印恋月,却像换了个人似的,那活泼的朝气不再,高傲的神情也被黯然憔悴给取代,而她天真的气质也复见,身上散发的却是彷若历尽沧桑的哀怨。
陆人讶异的的走向印恋月。「大小姐,妳……妳怎么会在这儿?」
印恋月苦笑着。「我……」她摇摇头,心中的委屈令她觉得难堪,说不出口。
晴儿见状,连忙插话。「陆夫人,那妳呢?妳怎么没回老家去?怎会在这儿帮小二哥的忙呢?」
「我……」陆夫人也苦笑着。「没了,一切全没了,我能回哪儿去?」
「没了?喔,妳……妳是指陆公子……死了的事?」
晴儿怕触及陆夫人的伤痛,说得支支吾吾的。
陆夫人的深吸了一口气。「我家相公是死了。他死了,可就一了百了了!」
陆夫人的一番话,听得印恋月和晴儿一头雾水。
「为什么妳不回老家呢?萍儿都回去了。」晴儿直接的问。
陆夫人一双眼眸,透着哀怨。「就因为她回去,我还回得了吗?」
主仆俩面面相觑,疑惑的皱眉思索。
这陆夫人不是没度量的人,绝不会因为萍儿在老家所以不回去,那她的意思……
「妳是说,萍儿不淮妳回去?」印恋月瞪大了眼。
「她说要卖了那座大宅院。」陆夫人不卑不亢,心头已没多大怨恨。
「她凭什么?」晴儿为陆夫人抱不平。「她……她充其量只不过是个小妾,她有什么资格──陆夫人,妳才是正室,妳可以……可以不用怕她!」
「我当然不怕她,但我儿子年纪还小,我只要一不在,萍儿就骂他、打他……只要他一看见萍儿,就会开始哭闹,有时候,半夜还会惊醒……」陆夫人露出慈爱的神情。「这阵子,虎儿快乐多了,半夜也不会再哭醒──我宁愿自己受苦,也不要再让儿子受惊怕!」
「萍儿真是太可恶了!」晴儿咬牙切齿。「可是,妳真要任由她卖了大宅院?」
「她卖不了的,有福寿伯在,她绝对卖不了的。」陆夫人坚定的道。
「都是萍儿这个害人精!」
「陆夫人。」
印恋月走到陆夫人面前,突然屈膝下跪,把陆夫人吓了一跳。
「大小姐,妳这是在做什么?」陆夫人扶起她。
「小姐……」晴儿也不懂主子为何突然下跪。
「陆夫人,要不是萍儿勾引了陆公子,嫁进了陆家,今天妳……妳就不用吃苦了!」印恋月至今方才体会到陆夫人所受的委屈。
同样都是受萍儿所害,那满腹的委屈无从诉,陆夫人忍得可比她还要久、还要苦呢?
「一切都过去了,我不埋怨谁,那是我的命!大小姐,我从来没怪过妳。」
「陆夫人。」
「其实,我家相公对我也很好,他就是爱风流罢了。他曾说过,他绝不纳妾,要不是萍儿威胁他,说若不娶她,县太爷会为她作主的……我家相公是为了我们全家的性命安危,才答应娶萍儿的。」
「老爷才不会那么无理呢?」晴儿真是被萍儿这个爱说谎的女人给气炸了!
「原来是这样。」印恋月恍悟,也不禁懊恼。「早知道如此,我就不等我娘决定,早把萍儿赶出门。这样的话,陆公子就不用受威胁了!」
「一切都是命──喔,我只顾着和妳们说话,忘了小二哥的交代。」陆夫人看到手中的茶壶,才想起自己还有工作没做。「对不起,我得先去工作了!」
「陆夫人,妳住在哪间房,我可以去找妳吗?」印恋月问道。
陆夫人回过头,羞窘一笑。「我住在楼下的柴房。大小姐,妳要是有事,叫小二哥传话,我马上上来。」
陆夫人说完,颔首走出。
「柴房?!」
主仆俩相视对看,惊诧的张口结舌。
☆☆☆
夜深了──
寂静漆黑的街道上,宁仇拖着沉重的脚步,踽踽独行。
同样的街道,这些天来他走了不下数百回,就怕自己稍一转身,就会和恋月擦身而过──
所以,他来来回回的走,每一条街道他都要走上个五、六回,才会再去巡视另一条街道。
平常,巡视街道本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