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地点着头,听他不歇气地说下去:“简单讲一下今天晚上的任务和线路,我们从晚上七点开始,主要在大兴路到铁东区这一片地区守候,因为这是罪犯频繁出没的区域。记住载客目标只是单身男性乘客,其他可以用你手中证件拒载。”
徐亮一挥手,有警察拉开车门,礼貌地请我让一下,把一副耳机麻利地插入仪表盘下,然后交给我示意让我戴上。我戴上后内行地伸手去摸音响下边,那里果然用胶带缠了一只对讲机。警察对我说:“你好!这是一部对讲机,你这部车是十号线,频道已经事先调好,我现在教你怎么用。你戴上这副耳机,上边有音量调……”
我摆手制止了他,我已经看出这种通讯工作还是我在部队时用过的那种,就说:“我会用!”
徐亮在一旁赞赏伸出大拇指:“太好了,找你找对了!施慧,今天晚上我们大队共有十几台车在这个地段同时行动,女同志只有你和另外一位市局刑侦科的刑警。我今天就跟你这台车了,你看好了,我的车是后面那神风越野,我们保持两、三百米的车距,随时保持联络……”
他显得很忙,没说完就开始接听手机,又抽空再向外挥手,车门处又出现一个着装的年轻警花,好奇地探头看我,单手还敬个礼:“协警同志你好,这是一套防护服,还有隐形护颈,请你戴上!”
我看都没看,自信地拒绝道:“谢谢,我不用!”
警花为难地看着我又看看徐亮,这时徐亮已经接完电话,示意她放入车内,然后对我说:“新式防护服,科技新产品,局里也是第一次用,数量有限只发给女同志……”
他的手机再度打断他,接完电话后,他看我只笑不吭声儿,也评论道:“这玩艺也不知道谁发明的,真不是三伏天戴的,套在脖子上还不得起痱子。”
我开起玩笑:“你要是真紧张,还不如给我发只枪!”
他也笑了:“施慧,我们刑警队既然征用你了,就会全力保证你的安全。我知道你的特警出身,但也千万不要大意,这个罪犯杀人的特点是用短刀割喉部动脉,每次的手法都准确凶狠,做好预防还是必要的。”
临下车,他又补充一句:“这车你白天先用着,蹲守时间初步定是半个月!”
晚饭就在公安局食堂吃的,到了六点多钟,果然天降中雨,我驾车在铁东一带沿着大街小巷梳理般地徘徊。因为是雨夜,打车的人很多。我坚守原则,多一人不停,有女生绕行,这样霸气十足地开了两个钟点,身后骂声一片,我心道这辆出租车的车牌也不知是谁的,今天出租车管理中心的举报肯定爆满了。
每上来一个单身男士,我都要注意地观察一番,虽然我艺高人胆大,已经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但对偷袭者还是要防患于未然。我很自信对这类罪犯的敏锐认知,我也很心盛地想要抓住这个穷凶极恶的罪犯,抢个头彩,好让慧眼识人的徐警长扬眉吐气一番。可让我非常遗憾的是,打我车的全是安分守已的友善良民,竟然没有一个有歹徒相的。
时间一长,我觉得有些冷,知道自己还在发低烧,这从昨天晚上在派出所时就开始了。我被医院工地那条水龙浇后又施展拳脚,出了一身汗后就感觉不适,今天强挺着陪高煜母亲上了趟二狱,回城已经是下午,又和小婉去探望强磊。这小伙子昨天叫人打得不轻,鼻青脸肿地上不了班,我们给他买了水果鲜花表示慰问。他看到我和小婉齐齐登门竟还有些窃喜,连声说得遇两位美女一齐探病,打死也值了,又说等他脸上的伤一好,一定要替我们出这口气。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我还不想对他说出我的怀疑和判断,只是觉得因为我无端连累到他非常内疚,所以从他家出来后,我就对小婉说这个强磊真是不错,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哪知我的小表妹一撇嘴说就看不上学文的,个个都这么酸。我便一下想起税务局那个温文尔雅的小李来,知道这特务小强的皮肉之苦也怕是要白挨了。
雨一直下到十一点还没停,我早关了空调,还是觉得有些哆嗦,想起那套防护服,拿过来看了看还没拆封,就又扔在后座上。这时我开始频频想上厕所,中间报告停车摘了耳脉找了间公厕,进去却又没什么便意了,反复两次吓得我连矿泉水都不敢喝了,生怕误事。
到了后半夜,雨变得淅淅沥沥,我小心翼翼地在夜街中独行,耳边全是各个车组低沉的带着嘶嘶无线电流声的报告。其间掺杂着一位女刑警果断干练的声音,我不由心生羡慕,心想如果自己不受伤,当个刑警真是太棒了。我倒是很少说话,因为徐警长的车就在我身后跟着,我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眼中,用不着报告。
一点前后,我捞了能有近十名打车的男士,至少得有一半下车时都提醒我注意安全。让我未免有些失望,我想那个歹徒也不是傻子,也能觉出这个地段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氛围,应该早就跑到外地或干脆隐藏起来了。一过午夜,路上已经鲜见行人,指挥中心提醒各组,坚持到3点收工,我看看还有一个半点,就请示徐亮干脆把车停在一个黑暗的路口,守株待兔。
那时我已经困倦得不行,拼命支着眼皮。雨还在窗外沥沥地下着,看着雨刷有节奏的闪动,我不由又焦虑地想起强磊的话,他告诉说我的出租车只上了旅客意外伤害险和第三者责任险,保险公司可能不会受理这种赔偿,那样我可就真的是求救无门了;我又想起高煜还等着那二十万元进帐户,我今天也努力过了可是没有结果;而派出所那边的案子也还没完结,不知道怎么认定的责任,我还需不需要赔民工的钱;还有,还有妈妈的医药费……
心烦意乱中,我试着开启了音响,交通文艺频道正在午夜直播,这是省城的的哥的姐狂爱的一个频道,我虽然加入这个行列时间不长,也很喜欢开车时听他们的节目。
主持人的声音在电波中娓娓传来,低回细弱象在耳边轻语,我想象他也是在夜班中强打精神,他在努力号召各位夜行的出租司机朋友点歌。我听了一会儿,为了鼓励疲倦到极点的自己,打开手机按他提示的号拔过去,我还从未尝试打电话点歌,这晚破天荒为自己点了一首歌。我向电台值班的工作人员报上歌名,只隔了两只快歌,就听见男主持人轻柔地说:“下面请施小姐和大家一起欣赏一首老歌,《为你钟情》。”
我随即旋大了音响,于是整个车内都环绕着那个浑厚的男中音,我听过这只歌岂止千百回,每一句歌词每一个旋律都记得真真切切。这是一个盛夏之夜,我幽幽置身于铁东区的黑暗地带,我那时除了母亲已经一无所有,自己也生活在城市的边缘,连赖以为生的职业和工具都离我而去,我把自己交给了这首歌,她不只一次地让我体会坚强感受振奋,让我觉得曾经拥有的情谊,会让我无穷无尽享用一生。
歌放完了,我关上音响,久久沉浸在那种美妙的意境中,我那时忙于生计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与他做心灵的对话,我的觉总不够用清晨起来也很难再梦见他的身影。但今天当协警的感受,再次刺激了我,让我又畅游在梦幻与现实之中
这时,耳机里传来徐亮低沉的声音:“十号线,歌很好听!”
我愣了一下,不由会心微笑,他那台接收机肯定信号很灵敏,居然听到了我车中的音响,我回头向黑暗中望去,他的车早熄了灯,根本看不到在什么地方了。
第五十章 狭路相逢
大阵仗在凌晨2时以后爆发!
我那时已经头伏在方向盘上进入小睡状态,耳机中近乎于嘁嘁喳喳的简短报告和命令声已变做催眠曲。猛然间声音全都转大,惊得我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我把耳机放正,听见有人在兴奋地喊起来:“抓到了抓到了!”
“七号车报告,位置,大兴路菜市场前,抓到了劫匪!抓住他了!请示下一步!”
徐亮的声音特别突出:“原地控制待命!二号,二号指挥车就近增援!”
“二号明白!”
“三号、三号车在什么位置”
“报告,已在现场!歹徒受伤,呼叫指挥中心吧,需要救护车!”
“好!除了指挥车外,其他蹲守车收队!呼叫指挥中心!现场在大兴路,重复一遍大兴路,需要救护车!犯罪嫌疑人受伤!”
我也兴奋起来,想跟去看看热闹,可回头见徐亮那台车已经风驰电掣调头开走,并不准备让我跟上去。我只好遗憾而羡慕地听着刑警们胜利后紧张兴奋的声音,凭空想象着那位擒获歹徒的刑警的神勇无畏。我听了好一会儿才意犹未尽地摘下耳机,发动了车子准备打道回府,我在路上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将出租车开回公安局去,既然歹徒已经落网,就不需要再征用我这个协警了。
我当兵时就有一个毛病,那就是执行任务全情投入不管不顾,这会儿松懈下来,我突然又想急切地上厕所,找了半天才在车站找到一间昼夜运转的铁路旅店,我进去时那里的前台服务员已经睡觉,只有一个小保安问我要做什么,我说我开出租车内急想找地儿方便,他痛快地答应了,指给我卫生间的方向。
旅馆大厅的卫生间灯光效果很好,我一进到里面,就在镜子里惊见自己脸色苍白,眼皮浮肿,然后我发现小便是红色的。我吓了一跳,方觉腰如同断了一样地疼。实际上,我从昨晚起就觉得腰疼,只觉得是打斗牵动了腰上旧伤,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我是有了内伤。医大的内科主任曾千叮咛万嘱咐,告诫我术后三月内不要伤身,我自恃年轻,根本没把医生的话放在心上。这一个月来,我开车都是在十二点后回家,昨天又大打出手,确实有点玩儿命。
我蹲在那里半天不敢稍动,起身时满头大汗眼冒金星,我弓着腰痛苦地走出旅店,引得那个保安追着直问姐姐你脸色不好,你没事吧。我上车只坚持开了一段就停了下来,然后捂了腰身伏在方向盘上,只觉得心虚气短,开始想休息一下再走,其实我那时已经发起高烧,渐渐地陷入了昏睡。我停车的这条路叫民康路,在车站以西,这是是省城千百街道中的一分子,因为我想抄近路去公安局,所以选择了这条路。
于是,我们狭路相逢!
不能叫相逢,因为我根本没意识到他的到来,自始至终,我都不知道他到底长得什么样。他肯定是敲了窗子的,虽然心怀不轨,但这个步骤还是不能少的,我事后对这一段还有些记忆的碎片,我记得自己无力地摆了摆手,又陷入昏沉中。如恶狼见到羸弱的兔子,他兴奋已极轻而易举地拉开了驾驶室的门,他肯定也犹豫了一下,因为他没有掏出他惯用的凶器,而是扑将上来,将我的颈部紧紧掐住。那是盛夏里一个寂静的凌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窒息,强烈的窒息!我的灵魂随即飘向天际……
穿越了一条黑暗的隧道后开始豁然开朗,我在九天长风中轻轻飘荡,周围景致曼妙如诗如画,我有种终于脱离尘世的快乐和幸福。真的我那时是太累了,可能觉得这是一种最美好的解脱。我终于找到了目标,开始拼命向前奔去,我在追赶一个穿迷彩服的年轻警官,他双肩平直背影挺拔,腿开两足负手而立,似乎随时在准备出发。我确信那就是林知兵,不顾一切地追着喊着,却始终不得靠近。最后我站下,无助地看着他的背影,哭着呼喊着他的名字。
他听到了却始终不回头,他似乎知道我应该做什么,背对着我语调铿锵:
“施慧!我命令你,回去执行任务!你必须回去!”
我绝望地看他越走越远,知道我永远都赶不上他的脚步了,我鼓起勇气再度回穿那条黑暗漫长的隧道,涅磐般重新体味生之痛苦和磨难,等我堕落凡尘猛然睁目,落入眼帘的是一个奇怪的头颅,他五官模糊如鬼同魅。除了视觉,我恢复的还有感觉,我感到喉咙被死死扼卡着;听觉恢复,满耳是他指骨和我喉骨咯咯的响声;然后视觉开始模糊,我的眼球向外暴凸出去,很快,我什么都看不见了,舌肌也在拼命地向嘴外涌出,我的头死死抵在座上,再度濒临死亡。
我残存的一点点意识里,回荡着一个坚定的声音:“施慧,执行任务,执行任务……”
那是我的林教官,是他命令我回来,是他命令我必须回来执行任务!
我心中默念双臂抬起,伸向那头奇形怪状的魔鬼。歹徒那时骑坐在我的腿上,因为我最初的不争,他完全忽略了我业已僵直的手臂,只是全心全力对付我细弱的喉咙。我那时甚至不知道他在哪里,只是下意识地用手划扫,触及到他腰上皮带的硬度。于是,我弯起右臂,击出了我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一拳,这是自卫的一拳,也是求生的一拳!
我击中了他的下体!
一切束缚和压迫全都在瞬间释放开来,他惨烈地哀嚎,一下瘫倒在我的腿上,而我也扑在他的身上,我们就这样交叠着倒伏着,全都开始了缓解的急迫喘息。当我意识到自己竟然是趴倒在歹徒身上时,我极度厌恶地歪歪斜斜地直起身来,我先抚住了我的喉咙,那里受了严重的挤压伤,此刻气管如同要爆炸了一般,气噎力竭竟是不能自己,这种感觉类似哮喘病发作。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体力再与歹徒进行任何形势的搏斗对打,好在我那一拳够毒,让他一直未能缓解,我提拳再度朝他的右侧太阳穴狠击两下,因为我认为自己快不行了,当时都有心把他打死了,只是力量不足才未能致命。这两记重拳也把我自己的呼吸打没了,我再度咻咻半天才透过气来,然后我的看家本事全都下意识地苏醒,我先在我们俩腰上划拉一遍,想解下一只皮带,但我发现我的力气已经不足以完成这个工程,我又想起我旅游鞋上的鞋带,可他在我身上横着我弯不下腰去,我最后模模糊糊地看见音响下边对讲机的耳脉线伸手可及,就拽下来,喘息着将他的双手反剪,将两只大拇指用力对捆在一处。
这是非常行之有效的控制罪犯的方法。
我艰难地从后袋中取出我的手机,用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