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到卫生间给她投了条湿毛巾,让她好好擦擦脸,想了想委婉劝道:“小婉,我看这种事勉强也没好处,他要任性你也挡不住……”
小婉根本没明白我的意思,思路还在刘春那儿呢:“可他说他要当警察去,你知道他现在当那个副总年薪可高了,一年七八万呢!”
我笑了:“公检法是那么好进的,他又不是专门警察学校毕业的,想当警察没那么容易!”
小婉又看着我:“那他对你…”
我皱了眉头:“小婉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今天因为他胡说八道我已经教训过他了,我想他会收敛!”
小婉顿了一下,扔下毛巾开始大喊大叫:“教训?你怎么教训他的?你,你打他了?”
我看着她没说话。
小婉看明白我的反应,“啊”地一声慌慌张张就往外跑,跑到门口又想起回来拿包,又气急败坏地冲我吼:“你你你敢打他,你把他打坏了,我和你没完!”
她绝门而去。
妈妈闻声而出,责备地看着我:“慧儿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吗?把人家小婉和对象弄得一个出血一个哭的,看你老姨不找你算帐的!”
我一点不生气,只是担心还有点哭笑不得,不由叹道:“唉,小婉惨喽。”
妈妈追问是什么回事,我有些筋疲力尽,就简单说:“她呀,太爱那个刘春了!”
妈妈一直对刘春印象不错,念叨说:“我看那小刘挺好的,人有礼貌,还挺有眼力见儿的!”
我一想他满口三字经强吻我的痞样就又开始心烦,嘟囔道:“那小子,谁跟他谁倒霉!”
小婉一走,我精神也彻底放松了,才发觉自己已经头痛欲裂,抚了一下脑门果然滚烫,赶紧找点扑热息痛感冒药一骨脑全吞下去,我想我明天无论如何也得上班去,如果再请假,不知又会被同事形容成什么样儿了。
第十四章 京城相遇
第二天上班前,我想起那奖金来,上班前悉数交给妈妈,老人家欢欣鼓舞地收了起来,全不知女儿为这个还受了些闲气。自从父亲七年前过世,我就和妈妈相依为命,妈妈在老家那边有每月500元不到的退休金,加上我的工资,老人家精打细算,每个月除了固定开销,都能小有积蓄,她总念叨着攒了给我结婚用,只是想不到女儿婚姻大事是如此的遥遥无期。
我正点来到处里,看见大家的目光都有些躲闪,就主动从对桌老李的手上接过两只暖水瓶去打开水,老李是处里年龄最大的老科员,小声问我:“小施你昨天是不是生气了?”
我已经释怀,笑着摇摇头。水刚打回来,没到门口就被处长堵住了,他还是沉着一张脸,对我说:“施慧你过来一下。”
我在同事各异的目光中放下暖瓶,跟着处长走出去,一直到了他的办公室。他让我坐下,可他自己却站着,在地上遛了两趟,下了很大决心地问我:“施慧,你实话实说,你到底和厅领导是什么关系,亲戚?”
我极其好笑,心想厅长一片好心替我挡事儿,可是把自己也给装进去了。处长琢磨我的表情半晌,也学了我似笑非笑道:“小施你不说也罢,政治部孙主任点名让你去一趟北京,你把身份证拿去行政部订机票,明天下午走。”
我瞪大了眼睛,虽然我去过北京出差,那都是每年元旦左右去报年报,再说我一个小科员去北京,卧铺足够了,根本不用坐飞机呀,我奇怪道:“去开会吗?”
“送材料!”处长重重地说。
坐在进京的飞机上,透过眩窗俯瞰,正值深秋季节,碧空万里无云,空气透明如洗,在夕阳的辉映下,江河秀丽,层林尽染,我压抑几日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对派给我这份好差事的厅领导也充满了感激。孙主任昨天把我找去,详细问了我许多个人情况,包括我当特警的经历,然后亲切地告诉我,派我出差只是个借口,主要是让我放松放松心情,好好逛逛北京,顺便再去趟承德,就当成是休假好了。我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当时只想可能是刘厅长对他说了我的情况,这次出差是组织对我的关怀和照顾吧。
下了飞机,厅里住京办事处的车来接,北京傍晚堵车很厉害,到了位于朝阳门的招待所已经是八点多钟,我洗漱一下就休息了。第二天一早就在招待所食堂吃了早餐,我们部里离办事处只有两站地,北京秋日的天气晴好,我步行到部里正好赶上上班,把文件送到法制宣传司,轻松完差后坐电梯下楼,边走边想应该逛逛什么地方,是八达岭长城还是故宫天安门,上次来北京还是七年前招兵路过,这些名胜虽然去过,可印象都不深了。
我把这一天都计划出去了,愉快地漫行在硕大的旋转门里,心情轻松得有如一个放假的顽童,一抬头,看见有人在旋转门的那一头拍了玻璃向我大叫,弄得我恍然若梦。早晨的太阳光反射玻璃上,我看不清楚他,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疑惑着出了门,稍稍等了一下,就看见一个背了精致挎包的高大男士急匆匆地走出来,一路还喊着我的名字:“施慧!施慧!”
我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心里意外之极,是高煜,我居然在北京看见了高煜!
高煜扶扶眼镜,很着急的样子:“施慧你也来部里办事?”
我啊了一声,他看看还在旋转的大门,回头命令我:“你先别走,我一会下来找你,啊!”
我不想和他再发生什么关系,赶紧推脱:“不行,我还有事!”
他笑了一下:“你有事我陪你,我有车!”
“不麻烦你了,我打车能报销!”
他又面带急色:“不是呀施慧,我正好有事求你帮忙,很重要的事,你一定得帮我!你先等等我,我要上一趟律师公证指导司,大约……”他看了一下手机:“二十分钟就下来了,你千万等我!”
我这才想起来他是律师,到这里办事是顺理成章的。我目送他旋风般又进了门,就站在门外静候,等了十多分钟,看见他几乎是跑出来的,左右看看找见了我,舒了一口气,拉着我上了一辆白色切诺基。
我看出这是一辆新车,很喜欢这车的风格,就问:“你的车?”
他笑了发动了车子:“是我哥们的,他在北京混得很好,这样的车有他十辆都不止。不过,我早晚会在北京有车的!”
他的样子很自信,让我想起他方才的话:“你要我帮什么忙?”
他开始切入正题:“施慧你真得帮帮我,我这次来北京是联系业务的,谁知我的秘书一下飞机就进地坛医院切阑尾去了,现在身边一个人没有,你只当救急,给我当我两天秘书行不?”
我眨眨眼,大觉他要求突兀,他聪明地看出我的疑虑,调皮地一笑:“不是小蜜!不过,给我当秘书比小蜜还严重,得会三陪,陪吃,陪喝,陪玩乐!”
他先入为主的幽默总是恰到好处,我当时就给他气笑了,他又低三下四地恳求:“我现在这档业务正在十字路口,身边真需要一个人,正巧你也在北京,老乡见老乡还两眼泪汪汪昵,你只当他乡遇故知,帮老乡一个忙吧!”
我还有顾虑:“我可一点也不懂律师业务,不会帮倒忙吧?”
“好了你答应了,太棒了!”高煜一拍方向盘,兴奋得象什么似的,只当我已经同意,把车飞快地开上了道。
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不得我控制了,高煜一路把我拉到燕莎友谊商场,他怕我拒绝事先声明,给秘书置办的全部装备都是属于他们事务所的,他要收回。进了那商场,他轻车熟路直奔一个叫Levi's的红色品牌区,指了我向售货员问:“她适不适合501?”
501?我听得云山雾罩,直疑是什么胶水第二代,售货男生用训练有素的眼光描描我,口称:“太合适了!501是典范中的典范,这位小姐双腿修长笔直,气质大方,最适合501的豪迈风格。”
“嗯,给她拿这条,选个号让她试一试。”
我被动地拿了一条裤子晕晕登登进了试衣间,出来见高煜也正套上一条差不多款式的,正在那照镜子,看见我出来就欣赏地看着我,然后打了个响指,潇洒掏出信用卡,告诉售货员两条全要下了。我注意了一下标价牌,开始看是100多元,心想这裤子还不算贵,后来拆商标时才发现那价格后面居然缀着一个$,就知道这裤子是天价了。下楼去他又给我换了件运动T恤,还自作主张地买了个包,挺大的让我背在肩上,我那时还不知道这种包只要冠了LV,又在燕莎这地方出没,没5000人民币下不来,只是觉得一身行头都不属于自己,真是好不自在,真象变成给小老板打工的了。
我们又上了车,我把自己的感受和盘托出,高煜笑了,然后对我认真说:“施慧,以你的条件,你真的应该改变一下思想观念和处世之道,你太苦自己了,自己给自己设了一道墙,让人都不敢接近你。我给你说个事儿你可别生气,我今天早上接个电话,你猜是哪打来的?咱们那儿的洗衣店!告诉我在我的衣服里发现100元钱,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肯定是你老人家那天晚上装进去的,你连男士给你打出租的钱都惦记着还!要是洗衣店的人稍微贪心一点,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我当时就笑起来。
他瞪了我一眼:“施慧,这就是我们的观念差异,你越是重视小节,你的社交面越窄,你知道吗?”
这话要放在别人说我,我肯定会不高兴,可换成是高煜我不知为什么会笑,我干脆自暴自弃道:“就是不想欠别人的,你当我小心眼好了!”
高煜看看我又道:“我再给你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你喜欢穿牛仔,看出这条牛仔裤的不同了吗?”
我真不知道,摇摇头。
“你知道你以前穿那些牛仔裤的腰间皮章、后裤袋的双弧线、裤上的铜制撞钉这些元素哪来的吗?”
我更加摇头,他非常内行地说:“你穿这些仿名牌都习以为常了,其实这些都是Levi's首创,这是世界最顶级的牛仔名牌,我告诉你,一个品牌它代表的不仅仅是价值,有时候甚至是超价值,一条二十世纪初制作的501牛仔,可以卖到上万美元的天价,具有极高收藏价值。”
我多少有点听明白了,他是在炫耀生活品味,进而诱惑我。只可惜这一点上他可不是始作俑者,小婉早给我上过无数课了,我自认已经是刀枪不入了,于是晒然一笑:“那又怎样,能买得起的中国人并不多。”
高煜大摇其头:“大错特错,现在中国追求富裕的人太多了!他们一旦钱多了,下一步就会去享受高品质的生活。施慧你不要笑,你也不要瞧不起有钱人,如果追求金钱能改变你的人生,既而改变你至亲至爱,亲朋好友,这难道不应该是我们向往的吗?”
我反思一下,自觉不能给亲爱的母亲带来这些物质享受,所以哑口无言,高煜一见有门儿,进一步传经布道:“施慧,我知道你为人处事都很淡泊,甚至有点清心寡欲,我觉得你在部队那些年受的教育太严谨,有些禁锢头脑,你从来没看到你自己的价值。其实你是一座宝库,一块璞玉,只不过没人来挖掘,来打磨罢了!”
我赶紧摇头:“我对社会有用已经成为过去,这方面我有自知之明。我没一技之长,又缺乏创业的精力和斗志,注定没有财运。”
他激烈起来:“不不不,只有在金钱面前有惰性,才是没财运的人!”
我承认他讲得也许对,但这并不能改变我的生活态度,就笑道:“没有我们这些穷人,哪能衬托你们这些富人,各安天命吧!”
他向我扭了一下头,仍用了试衣时的笑容看了我一下,一打方向盘把切诺基开上了八达岭高速公路。
“施慧,谢谢你那天对我讲了你的过去,虽然是为了拒绝我,但我也算有些满足感了,因为你讲话从来惜字如金,大概也很少象那天那样对人敞开心扉。来而不往非礼也,现在,我可要讲我的故事了,听是不听?”
我不吭声,他说:“不听,我就还玩一次急刹车,然后把车停高速公路上,再让后边的车按喇叭!”
我赶紧应允:“听!听!”
第十五章 枪法夺人
高速公路上,高煜手执方向盘侃侃而谈:“先从我父母开始讲吧,我爸是五十年代北京政法大学的高材生,我妈那时是京剧新秀,当年他们结婚时,在北京城是公认的一对才子佳人。那个年代当才子,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打成右派,老爸也未能幸免。从他被打回老家到现在有四十多年了,青春和锐气全部耗尽,最大的收获就是和我妈生了我大哥和我,我哥生在三年自然灾害时,上山下乡吃尽了苦头,九十年代初就跟了岳父一家出国去了;我有幸生于七十年代,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因为从小学习成绩不错,被责令子承父业读法律,虽然大学毕业已经通过了律考,在法庭上牛刀小试也初尝成功滋味,可我爸一定逼我考研。对他的决定到现在我还不以为然,我认定只有社会实践才是事业成功的基础。白白耗费两年大好光阴,研究生毕业我已经26岁,又打拼两年才开了这间律师事务所。其实,我的理想并不是当一名成功的律师,我想当一名成功的企业家,我现在接触的基本都是经济案件,办着办着就有一种豁然开窍的感觉,只觉得遍地商机有大把的机会在等着你,只是时间不够用时不我待!我现在最大的梦想,是要把我的全部事业移到北京来,这是父母当年生活过的城市,我理应是这个城市的一员!”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比划着,语意坚定气魄极大,我不知为什么那时心里已经认定他会成功。如果说刘春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个不定性的单纯顽劣少年,那么高煜从一开始给我的印象就已经是一个稳重强硬的男人,当他目光炯炯盯着你看的时候,能深刻地看到你的内心去,当他向你提出要求时,你很难拒绝,他分析问题头头是道,观点犀利透彻,但讲起话来却深知委婉迂回之道,显得很有城府和手腕。
这一路上,基本都是他在讲话,我在倾听,等想到刘春,我突然间有了一个疑问,忍不住问了出来:“高煜,你和刘春差好几岁呢,你们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