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慕岚颤声说道,“莫老,这么说来,是真的了。”
莫沧江道:“事关重大,老朽焉敢欺蒙少侠,人死不能复生,尚望少侠节哀镇定,这是红颜多薄命,谢姑娘这—‘代奇女子……”摇头—叹,住口不言。
韦慕岚人象脱了力,颓然坐了下去,他神色怕人,良久,良久,才渐趋平静,缓缓说道:
“莫老,请告诉我,当年献谢姑娘于金廷的是谁?”
莫沧江一叹道:“少侠,谢姑娘已然……”
“不!”韦慕岚一摇头,道:“莫老,我一定要知道!”
莫沧江沉默了一下,猛然点头道;“好吧,为洗刷老朽自己……”
韦慕岚突然说道:“莫老,洗刷自己这四个字何解?”
莫沧江道:“由酒楼到城外所发生的几件事,难道少侠对老朽一点怀疑都没有吗?”
韦慕岚道:“我不讳言,确曾怀疑莫老,至今犹然。”
莫沧江道:“所以老朽势非洗刷自己不可,要不然老朽今后就没有安宁日子过了。”
韦慕岚道:“那么莫老请说。”
莫沧江道:“老朽遵命,少侠,当年陷害谢姑娘的人,老朽知道,但只可惜少侠你来晚了三年……”
韦慕岚扬眉激声道;“莫老,这话怎么说?难不成那人已……”
莫沧江道:“少侠,这个人并不是避仇跑掉了,而是他已经死了。”
韦慕岚一震忙道:“怎么说莫老,他已经死了?”
莫沧江道:“是的,少侠,他已经死了,死于毒疮。”
韦慕岚沉默了,要找的人死了,已经是一个打击,当年害人的人也死了,这当然又是一个打击。
默然许久,他抬抬眼说道;“莫老,死了就算了,算他幸运,但我仍要知道一下他是谁。”
莫沧江细目中异采又闪,点头说道:“老朽当然要告知少侠,少侠,此人是汉人,在金时,曾任开封知府……”
赵大也提到过,韦慕岚双眉一扬,道:“果真是他……”
莫沧江微愕说道:“怎么,少侠知道此人?”
“不!”韦慕岚摇头说道:“我听赵大说过,赵大说,当年接走谢姑娘的就是他。”
“不错!”莫沧江点头说道:“赵大说对了,当年以香车接走谢姑娘的,正是他!”
韦慕岚道:“莫老,他姓什么,叫什么?”
莫沧江道:“他姓金,叫金太极。”
韦慕岚眉锋微皱,道:“金太极!莫老,他是什么地方人?”
莫沧江道:“少侠,老朽明白你的意思,金太极不是武林人,他原只是先朝开封府的一名小小推官,金人人侵时,他变节移志降金,一跃而为开封知府,他没有成家,没有妻子,所以三年前因毒疮不治时,连个披麻带孝的人都没有。”
这倒干净。
韦慕岚又沉默了,但即又问道:“莫老认识此人。”
莫沧江道:“老朽何止认识他,不瞒少陕说,当年他任开封知府的时候,老朽是他府里的护院教习。”
韦慕岚“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
莫沧江苦笑说道:“所以老朽才命赵大夫妻就近留意打听谢家事的人,尤其要留意姓韦的,那是因为老朽怕韦大侠误会,也把老朽牵连在内,不得不出此下策,假如老朽当年也有份的话,闻及少侠找来,老朽早跑了,断不会在家恭候少侠侠驾。”
韦慕岚沉吟了一下,道:“莫老可知道姓金的为什么要害谢姑娘吗?”
莫沧江摇头说道:“这个老朽就不知道了,不过以金太极时常提及玉书生韦大侠看,他害谢姑娘,多半是为了对付韦大侠。”
韦慕岚道:“家义父跟他何仇何恨。”
莫沧江道:“这老朽就不知道了,难道少侠也不知道吗?”
韦慕岚摇头说道:“跟在他老人家身边十多年,我从没有听他老人家提到过金太极三个字。”莫沧江呆了一呆,道:“那,那就令人难懂了。”
韦慕岚站了起来,道:“多谢莫老相告,我要告辞了,请莫老告诉我,谢姑娘的坟墓在什么地方?”
莫沧江忙跟着站起,道:“少侠是要……”
韦慕岚道:“身为晚辈,我应该到她坟前去看看,也应该到那儿去行个礼去。”
莫沧江微一点头,道:“少侠说得是,只是少侠该在老朽这儿吃过饭……”
韦慕岚摇头说道:“不,多谢莫老好意,近期内我如果不走,自会再来拜望的。”
莫沧江道:“既如此,老朽不敢强留,容老朽换件衣裳,再陪……”
韦慕岚忙道:“不敢劳动大驾,莫老只须告诉我墓地所在就行了。”
莫沧江勉强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那么老朽就不陪少侠了,谢姑娘的坟墓就在她自宅内……”
韦慕岚一怔,道:“怎么?谢姑娘的坟墓就在谢家?”
莫沧江点头说道;“是的,少侠,这还是老朽的主意,落叶归根,谢姑娘死得苦,不应再孤伶无依。”
韦慕岚微一点头道;“说得是,多谢莫老,我告辞了。”
微一拱手,大步出厅而去。
莫沧江急步跟了上去,道:“少侠,对老朽……”
韦慕岚转回了身,淡然笑道:“莫老,冤有头,债有主,韦慕岚不是不分黑白,不论是非的人,莫老尽请放心乐享天年。”莫沧江身形倏颤,扑簌簌挂落老泪两行,激动地道:
“多谢少侠,多谢少侠,老朽这里……”
韦慕岚一抬手,道:“莫老,我忘了问了,莫老也忘了告诉我,谢姑娘是怎么死的?”
莫沧江一时未答,沉吟了一会始道:“这个老朽敢说当时谢姑娘是不甘以汉家女儿清白身屈事金主,故而吞金自尽的。”
韦慕岚神情一黯,道:“多谢莫老。”
突然长身而起,破空飞射而去。
莫沧江没想到韦慕岚会这么走,立时怔住。
但是他霎时间就定过了神,眼望韦慕岚身影逝去处,身躯抖动,脸上的神色难以言喻,也令人难以意会万一,不知道他心里有什么感受,在想些什么。
又是晌午的时候,韦慕岚到了谢家废宅前,他没有惊动赵大夫妻,他绕到了谢家后门。
谢家的后院门,紧紧地关闭着,韦慕岚试着用手一推,门没有开,却砰地一声倒了,敢情那扇门已经腐朽得不能用了,门一倒,惊起了后院里的狐鼠,长可及膝的野草里,一阵沙沙连响。
韦慕岚抬眼内望,后院里的亭、台、楼、榭,都半隐在野草丛里,触目荒芜凄凉,令人心酸。韦慕岚暗暗一阵感叹之后,举步走了进去。
一进后院门,他很快地看到了一座孤单独立的青冢,那座青冢,座落在后院西角,面对一座飞檐狼牙朱栏碧瓦的小楼,冢前还竖有一块小小墓碑。韦慕岚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迈步走了过去。
到了青冢前再仔细一看,没错,果然没错,这就是那位绝代红粉,人称不世奇女谢姑娘的埋骨处,芳魂傍依所在。
那块小小的墓碑上写着:
“金惠妃谢兰馨之墓”。
韦慕岚双眉一扬,俯身出掌,硬把墓碑上的字迹用掌力抹掉,然后运指疾书,重又写上了一行字迹,写的是,“韦夫人谢氏兰馨之墓”。
写毕,他肃立墓前,喃喃说道:“谢姨,二十年前慕岚没有见过您,二十年后的今天,慕岚来了,可是他只见到您矗立着墓碑长满了草的坟,这感受,泉下的您应该明白,能不可怜慕岚?”
“慕岚奉义父遗命前来找您,二十年前他老人家迟了一步,:十年后的今天身为晚辈的慕岚也迟了一步,难道这是天意?”
“谢姨,您的当年,以及您跟他老人家的情变,慕岚听他老人家常说起,您跟他老人家邂逅于偶然,分离于不得已,谁知一别成永诀,难道这是天嫉佳偶良缘?不,谢姨,这完全出自奸人的一手陷害,您请安息,他老人家已先您而去,望您能前往相觅为伴,永不再分离,慕岚不惜一切,也要找出那奸人贼子手刃之,一俟事了,慕岚再来移您的遗骸于他老人家左右。”
“生未如愿,死后当结连理,慕岚斗胆为您二位尽点心意,从此您是慕岚的义母,容慕岚叩拜。”
话落,他略整衣衫,大礼拜下,默跪良久才站了起来,站起来后,他双目微湿,又道:
“义母,慕岚虽没见过您,但他自听说到您的那一天起,一直思慕您到如今,尤其如今,他更悲痛,对一个从未谋面的人,本不会这样的,也许这就是缘,您说是不?”
“义父命慕岚来找您,一方面是要慕岚来向您请安,另一方面是要慕岚把‘紫贝叶’带来,使两份‘紫贝叶’合璧,以便按两片‘紫贝叶’上所载,找寻那册秘芨,如今……”
抬头悲吁,接道:“慕岚已不愿多求了,这片‘紫贝叶’当初是您送给他老人家的,如今慕岚把它留还给您了。”
说着,探怀摸出了一个白绫小包,打开白绫小包,里面是一片色呈紫红的贝形树叶,那大概就是“紫贝叶”了。
(印度贝多罗树之叶,简称贝叶,因印度人多以之写经,故亦称经曰“贝叶”。)韦慕岚看了那片“紫贝叶”一眼,旋即蹲下,去在墓碑后挖了一个洞,把那片“紫贝叶”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然后掩上了土站了起来,默立了片刻,他道:“义母,慕岚走了,等手刃奸人贼子后,慕岚会带着鲜花,带着香烛再来,把您遗骸移葬于他老人家左右。”
说完,他又默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走开,临别谢家后门时,他犹回身向那座青冢望了几眼。
他走了,这谢家废宅又归于寂静、空荡。
一只野鼠由墙根下的洞穴里探出了头,但很快地它又缩了回去,不为别的,只为那座青冢前仍站着个人。
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是谁,不过,看背影,他绝不是韦慕岚去而复返。
突然,他弯下了腰,扒开了墓碑后面的坟土,取出了那片“紫贝叶”,又掩好了土,而后带着一阵得意狞笑腾身而起,射向谢家废宅的前院不见了。
来去就这么一刹那工夫,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就象根本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
这回,这谢家废宅是真的空荡,真的寂静了,那只野鼠放心大胆地从洞里钻了出来,一窜没人了草丛里。
跟着,别的洞穴里也有了动静。
没多久,这谢家废宅后院里又“热闹”了起来……
韦慕岚落寞地往前走着,他打算回客栈去,然后离开开封,回到他的来处去。
这一趟开封,他可以说毫无收获,有的只是一连串失望的打击,这,很够他受的了。
刚踏上客栈所在的那条街,他一眼瞥见由客栈里鱼贯走出了十个人,十个打扮利落的人。
那十个,有五个是中原武林人,另五个则是武士装束的碧眼黄须彪形大汉。
韦慕岚不知道这十个是干什么的,不过他直觉地感到情形有点不大对劲儿,当即闪避到街旁廊檐下。
转眼间那十个走近了,顺着大街走了过去,这时候,韦慕岚听见他们的谈话,只听一个尖细的话声说道:“娘的,那小子跑到哪儿去了,准是闻风溜掉了。”
说话的,是个尖嘴猴腮的瘦削黑衣老者,瞧模样活象一只穿了衣裳的大马猴。
一名碧眼黄须大汉冷哼说道:“谁说的,是哪个狗娘养的给他透的风,再不然就是你们瞎了一双眼,弄错了。”
那尖嘴猴腮瘦削老者摇头说道:“大班头,绝错不了,你没听那伙计说,那小子确是住在这家客栈里的吗?他只是出去了……”
“放你的屁。”那碧眼黄须大汉瞪眼说道:“咱们等了大半天,为什么不见他回来。”
说着话,那十个走远了,话声虽仍听得见,但假如再走远几,那就不可能再听得见了。
韦慕岚迟疑了一下,沿着廊檐跟了下去。
这一跟,当然话声仍清晰可闻,只听那瘦削黑衣老者道:“大头,没等着他有什么关系,大概是那小子有什么事耽误了,别心,他不回客栈便罢,只一回来,我敢担保,他就是长了翅膀也不走了。”
碧眼黄须大汉冷哼说道:“听你的口气,好象挺有把握似的,好,要是拿不着那小子,我就拿你抵罪。”
瘦削黑衣老者忙道:“大班头,我是说只要他回客栈……”
碧眼黄须大汉道:“我知道,你当我不讲理吗,难道他不回客,我也会要你硬变个他出来吗?”
瘦削黑衣老者忙又赔笑说道:“说得是,说得是,大班头对下来严明得很,怎会是个不讲理的人,不过,:欠班头,有一点我却不懂……”
碧眼黄须大汉道:“你不懂什么?”
瘦削黑衣老者道:“那小子一没做案,又不犯法,为什么非拿他不可?”
碧眼黄须大汉哼了一声道:“这你别问,就连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上面交待下来的,要拿他就是要拿他,拿到了自有你们的好處,拿不到也必有你们的祸事,记住这个就行了。”
瘦削黑衣老者忙点头说道:“是,是,是,大班头,我几个记住了,我几个记住了,只是,大班头,听说那小子身手很高很扎手呢。”
碧眼黄须大汉冷冷说道:“是的,你怕吗?”
瘦削黑衣老者窘笑说道:“怕倒未必,只是,只是……”
碧眼黄须大汉道:“只是什么,你们中原人就这么胆小,在我们蒙古人眼里,那小子不过是土鸡瓦狗难堪一击,只要一伸手,定然是手到擒来,你信不信?”
瘦削黑衣老者哪敢说不信,不信也得说信,忙将头连点,一连说了好几声信。
碧眼黄须大汉笑了,笑得很狂傲,很得意。
直到此时,他们始终没说明那小子是谁,可是韦慕岚心里有几分怀疑,他怀疑他们找的是他。
可是,正如那瘦削黑衣老者所说,他一没做案,二没犯法,凭什么找他,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些人拿一个人,或者是杀一个人,又需要什么理由呢?他这里心念电转,那边那瘦削黑衣老者又说了话道:“大班头,那个妞儿有消息吗?”
入耳一声妞儿,韦慕岚心里一动。
随听那碧眼黄须大汉说道:“不知道,还没听说。”
“这就怪了。”那瘦削黑衣老者道:“那小子好好住在客栈里,等咱们找上门来,他却出去了,且一出去就是这么久,那妞儿也一直在禹王台附近,但不到一夜工夫也没了影儿,难道是巧合?真透着邪?”
“禹王台”三字又听得韦慕岚心头一震,他明白了,这批人除了找他之外,也在找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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