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锋微顿之后,他接着又道:“因为我是一族之长!”
韦慕岚双眉轩动,迟疑再三,正感难下决定,忽听谷深处步履响动,急促异常地奔了过来。
年轻人双眉一扬,转望黝黑的谷深处喝问道:“什么人!”
只听黑暗中有人应道:“我,忽阿烈!”
话落人到,那是一名蒙古壮汉,他跑得鼻息咻咻,有上气不接下气之概!年轻人道:
“什么事这般匆忙!”
那壮汉平静了一下,躬身说道:“禀酋长,老夫人有命,着酋长带中原来人到族里去!”
只听年轻人诧声说道:“老夫人有令……”
那壮汉道:“是的,老夫人不愿本族与中原客人之间酿成流血事件!”
年轻人越发诧异了,道:“老夫人怎么知道……”
那壮汉回手一指,道;“老夫人暗中跟酋长出来,在山顶看了多时了。”
韦慕岚一怔,下意识忙向壮汉手指处望去,当然,夜色茫茫,他什么也看不见。
年轻人道:“那么,如今老夫人……”
那壮汉道:“已经回去了。”
年轻人没再说话,半晌始道:“你先回去禀知老夫人一声,说我跟中原客人随后就到!”
那壮汉应声施礼,转身飞奔而去。
年轻人缓缓转了过来,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道:“算你运气好,我身为一族之长,可以不听任何人的,但我却不能不听家母的,现在我带你去见她老人家……”
韦慕岚道,“谢谢酋长阁下!”
年轻人道:“不必谢我,你该谢谢家母,要按我自己的意思,就是拼个全族俱亡,也不让你进我族一步!”
韦慕岚皱了皱眉,没说话。
年轻人接着又道:“话说在前头,到了本族之后,你要是有一点异图……”
韦慕岚道:“酋长阁下可以大放宽心,我绝没有一点恶意!”
年轻人道;“那最好不过,要不然我率同全族,誓死相拼……”
一摆手,轻喝说道:“熄灯,带路!”
那些壮汉应了一声,立即熄去了灯火,长青谷中霎时一片黝黑,举目难以视物,随又听年轻人道:“阁下,走吧!”
步履响动,直向谷口行去,自有人扛起了乌干巴。
韦慕岚赶上一步,道:“酋长阁下,为什么要熄灯……”
身旁响起年轻人冷漠话声:“为防找寻本族所在的那一批人!”
韦慕岚明白了,道:“酋长高明……”
年轻人冷冷说道:“夸奖了!”
韦慕岚没再说话。
年轻人却又开了口:“你说那画中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韦慕岚道:“她是我义父的红粉知己,怎么?”
年轻人道:“没什么,这条路不近,相对默然过于枯寂,也不是待客之道,总该找些话聊聊……”
接问道:“红粉知己何解?”
韦慕岚道:“我不认为阁下不懂……”
“我懂!”年轻人道:“我要知道得清楚些!”
韦慕岚道:“那么我告诉阁下,她跟我义父是一对情侣!”
年轻人道:“你是说在她没到关外来之前?”
韦慕岚道:“是的!”
年轻人道:“这是多少年前的事?”
韦慕岚道:“算算该有十几年了!”
年轻人道:“她既然是你义父的爱侣,为什么又到关外来了?”
韦慕岚道:“你读过诗?”
年轻人傲然说道:“当然读过,我读过的书并不比任何一个汉人少!”
韦慕岚道:“那么你该知道那首:‘汉家青史上,计拙于和亲’……”
年轻人接口吟道:“‘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这是唐戎昱的诗,这首诗对于汉朝动辄以女和亲一事,讥讽备至……”
韦慕岚暗感心折,道:“阁下的确读过不少书,那么阁下就该知道……”
年轻人截口说道:“我明白了,她是被送到关外来和亲的!”
韦慕岚道:“是的,所不同的是她被金主送到关外来……”
年轻人道:“这我就不明白了!”
韦慕岚道:“阁下不明白什么?”
年轻人道:“由你这身高绝所学看,你义父必也是中原武林的高手!”
韦慕岚道:“当然,中原武林近百年来有两大奇人并称于世,一是南玉,一是北粉,南玉指的是玉书生,我义父就是玉书生,我这身所学就是他老人家传授的!”
年轻人冷笑说道:“那我就更不懂了!”
韦慕岚道:“什么又使阁下更不懂了?”
年轻人道:“你义父既然是中原武林称最的人物,怎么连自己的爱侣也保护不了?在我们关外,一个男人家为保护自己的爱侣,他可以跟人拚命,可以不惜—切!”
韦慕岚道:“酋长阁下,你错了……”
“我错了?”年轻人冷笑说道:“当年不保护人家,如今到了有求于人家的时候,却又来关外找寻人家,怎么好意思啊!”
韦慕岚扬了扬眉,道:“酋长阁下,你错了,当年这位画中人在开封,我义父则远在江南,及至他老人家闻讯赶往开封时,已迟了一步,画中人芳踪飘渺,遍寻不见,我义父曾入金边,出关外,寻觅数载,未能找到……”
年轻人道:“所以事隔十几年后的今天,他又派你来找寻……”
韦慕岚道:“是的!”
年轻人道:“你确知她在关外吗?”
韦慕岚道:“我并不知道她在关外,当初有种传说说她在被选人金廷后不久就自绝殉情了,等到我到达开封,找到当年害她的好人时,那奸人告诉我她确实是在当年就亡故了,而且我在她家的后院里,也看见了她的坟墓……”
年轻人道:“那你还到关外来……”
韦慕岚道:“不久之后我发觉那奸人骗了我,那座冢也是座空冢!”
年轻人道:“那你又怎知她一定在关外……”
韦慕岚道:“你记得我所说的紫贝叶?”
年轻人道:“记得。”
韦慕岚道:“我义父跟她各怀有一片,那是他二位的订情之物,在我发现荒冢以为她确已亡故之后,我把义父的那片紫贝叶埋在了她的坟里,后来我发现那奸人偷走了那片紫贝叶往关外来了!”
年轻人道:“怎么样?”
韦慕岚道:“两片紫贝叶上合载着绝世武学,但只有得全两片紫贝叶才能窥及这种武学的全貌,当年害她的奸人,自然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根据这两点,我判断她必在关外!”
年轻人道:“我不明白!”
韦慕岚道:“那奸人怀着我义父的那片紫贝叶来了关外,必然是想索取她那另一片,以便学习两片紫贝叶上所载的绝世武学!”
年轻人沉哼说道,“原来如此……”
接道:“事隔十多年,你又怎能确定她仍在人世?”
韦慕岚道:“先我还不敢确定,现在我敢确定了!”
年轻人道:“这话怎么说?”
韦慕岚道:“这得助于贵属乌干巴,他见画像而震惊……”
年轻人道:“那也许是他以前见过她!”
韦慕岚淡淡说道:“也许!”
年轻人话锋忽转,道:“你到关外来的目的,也是想向她要那片紫贝叶?”
韦慕岚道:“是的!”
年轻人冷笑一声道:“你跟你口中的奸人没什么两样!”
韦慕岚道:“阁下,那大不相同,我要紫贝叶,是要学习紫贝叶上所载的绝世武学为她报仇,为我义父雪恨,而假如紫贝叶落在了奸人手中,这仇恨不但雪报不了,甚至于我跟她都有性命之危……”
年轻人冷冷说道:“在关外这么多年,她也该有子女了,她的仇自有她的子女代她雪报,似乎用不着别人插手!”
韦慕岚道:“酋长阁下,在她心目中,我不是外人!”
年轻人道:“你跟她的关系,会比她的子女跟她的关系还要亲密吗?”
韦慕岚道:“在她心目中,我跟她的子女该没有什么两样!”
年轻人冷哼说道:“我以为你还是往自己脸上擦粉!”
韦慕岚道:“酋长阁下,何如等我找到她后你自己看!”
年轻人道:“我会看的,你说那害她的奸人是……”
韦慕岚道:“那帮凶已遭到报应,尸陈瓦定河边,那罪魁已来到关外,就是那位总管府的总管大人。”
年轻人“哦”地—声道:“就是他……”
韦慕岚道:“他就是南玉、北粉中的北粉,粉秀士白玉堂!”
年轻人讶然说道:“他也是跟你义父齐名的称最人物?”
韦慕岚道:“是的!”
年轻人道:“他既然是这么一位人物,为什么要害一个弱女子?”
韦慕岚道:“只因为她是我义父的爱侣!”
年轻人“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点,想必那位总管大人跟你义父有仇!”
韦慕岚道:“在当年,他跟我义父是好朋友!”
年轻人诧声说道:“是好朋友?那怎么会……”
韦慕岚道:“朋友也有好几种,有的是真心相交,福祸与共,有的是虚情假意,无时不在计算你!”
年轻人道:“恐怕这里面少不了两字嫉妒!”
韦慕岚道:“你说对了!”
年轻人冷笑一声道:“这就是你们中原人的心,这种事在我们关外听也没听说过,我们关外人友就是友敌就是敌,一切光明磊落,向来不耍阴险奸诈这—套的!”
韦慕岚淡淡说道:“是吗,你阁下命乌干巴把我诱到长青谷去,这叫什么?”
年轻人哼了—声,没说话。他没说话,韦慕岚也没有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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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柳暗花明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经过了哪些地方,反正韦慕岚只觉得先是在沙上走了一大段,然后沙尽,脚下踩的是碎石头,且崎岖坎坷,颇为难走!蓦地,夜色中传过来一声沉喝:
“什么人?”
只听前行壮汉高声应道:“挑灯,酋长回来了。”
韦慕岚闻声抬眼,刚觉眼前黑忽忽的一堆,随即眼前一亮,前面数十丈外亮起了两盏灯!
他看清楚了,亮灯处,是一个黑黝、深邃的山口!他心里一动,道:“这又是长青谷?”
年轻人冷冷说道:“你错了,这儿离长青谷很远很远!”
韦慕岚道:“我没觉得走多少路……”
年轻人道:“这条路是唯有本族人才知道的近路!”
说话间已近山口,挑灯的是两名跨刀壮汉,一见年轻人走到,立即躬下身去,齐声说道:
“酋长回来了?”
敢情他们无时无地不说汉语。
年轻人微一点头,道:“嗯!老夫人呢?”
一名壮汉答道:“在帐里等着酋长呢!”
年轻人回顾韦慕岚道,“你跟我进来!”
当先行进了山口。
进了山口,韦慕岚抬眼打量,只见这又是一处谷地,而这片谷地远比长青谷为大、为深。
黝黑的夜色里,百十座巨大帐篷分散在谷里各处(蒙古包),但是静悄悄地,不闻人声,也不见任何灯光。
不,只有居中一座巨大帐篷里微透着一线灯光。
由于夜色过暗,各处又没有灯火,所以除了这百十座巨大帐篷外,他难再看见别的。
年轻人突然回过身来说道:“你先在这儿等一等,我去禀知家母一声!”
随又转望左右,道:“你们在这儿陪陪这位中原贵客。”
说完了话,在众壮汉答应声中,他径自向居中那座透着灯光的巨大帐篷行去。
自然,韦慕岚明白,说好听那叫陪,说不好听那是监视,可不是吗,几十道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他没在意,背着手站在那儿又打量了起来。
年轻人到了帐篷前,神色一转恭谨,说了声:“娘,孩儿,回来了!”
只听帐篷里传出一个甜美,轻柔,慈祥的话声:“奇儿,进来吧!”
年轻人应了一声,于是低头行了进去!灯光外泻只那么一闪,很快地又被垂下的篷帘遮住了,人是看不见了,但却仍清晰听见里面的话声。
当然,韦慕岚站得太远,他听不见。
帐篷里,年轻人叫了一声:“娘!”
那柔美慈祥话声道:“刚回来!”
年轻人道:“是的,娘!我没想到娘会跟去……”
那柔美慈祥话声道:“我见你带着人出去,不放心,所以跟去看看……”
微顿之后,接问道:“客人来了吗?”
年轻人道:“来了,我遵您的吩咐,把他带来了!”
那柔美慈祥话声道:“他在哪儿?”
年轻人道:“在外面场子上!”
那柔美慈祥话声道:“为什么不请人家一起进来?这不显得咱们失礼吗?”
年轻人道:“我知道,娘!可是我认为该先进来禀告您—声!”
那柔美慈祥话声道:“嗯!你,现在……”
年轻人截口说道:“娘!我有件事要求您老人家答应!”
那柔美慈祥话声道:“什么事,奇儿,你说吧,对你,娘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年轻人道:“您知道,族里不能没有您……”
那柔美慈祥话声讶然道:“奇儿,你这话……”
年轻人道:“孩儿代表全族,恳求您无论在什么情形下,都别离开奇儿跟族人!”
那柔美慈祥话声越发诧异了,道:“奇儿,你这是……那怎么会,娘什么时候说要离开了,不会的,奇儿,永远不会,娘自嫁了你爹之后,就成了这—族的人,怎么说也不会离开自己的族人的……”
年轻人道:“孩儿跟族人谢谢您!更感激您!”
那柔美慈祥话声道:“自家母子说这些干什么,奇儿,这位中原客人是……”
年轻人道:“孩儿请您自己见他,当面问他!”
那柔美慈祥话声沉默了一下,随即说道:“好,你请他进来吧!”
年轻人应了一声。篷帘掀动,他大步走了出来,到了韦慕岚近前,他神色木然地说道:
“家母请你进去,记住我的话!”
韦慕岚道:“谢谢酋长阁下,我会记住的!”
年轻人道:“你进去吧!”
韦慕岚道:“阁下不……”
年轻人微一摇头,道:“我不进去了,你自己去吧!”
韦慕岚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酋长阁下,这是为什么?”
年轻人道:“不为什么。”
韦慕岚没再问下去,迟疑了一下,迈步走了过去。
他知书达礼,到了那座帐篷前,他停了步,恭谨一声:“老人家,晚辈告进!”
只听那柔美慈祥话声道:“化外女子不敢当中原贵客这等称呼,我恭候多时,少侠请进来吧!”
进了帐篷,眼前猛地一亮,他看见了,这座帐篷里的摆设很豪华,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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