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慕岚道,“我……我感激……”
凤姑道:“这跟那个谢字一样。”
韦慕岚好不窘迫着急,道:“凤妹妹,我,我……我……”
“你什么?”凤姑道:“我之所以敢毫不保留,是因为我认为你是我未来的丈夫,夫妻之间没什么好保留的,贵就贵在—个真字,而你就不同了,你没把我当成你未来的妻子,所以你才有那么多顾虑……”
韦慕岚大急,忙道:“凤妹妹,冤枉,我这颗心……”
凤姑道:“你那颗心怎么样?”
韦慕岚道:“我这颗心唯天可表。”
凤姑美目一凝,道:“真的?”
韦慕岚道:“难不成凤妹妹认为是假?”
“不。”凤姑摇头说道:“我这个人对人实而厚,我总以为人家对我也是实而厚的。”
韦慕岚道:“那么凤妹妹就不该有这一问。”
凤姑道:“为什么不该?你刚才什么都说了,为什么不说已经碰见了她,非等爹问了你才说?”
韦慕岚心头一震,红了脸,嗫嚅说道:“我怕会惹凤妹妹生气!”
“生气?”凤姑道:“我为什么要生气?你知道我并不是心胸狭窄的女人,你跟她既没什么,我为什么要生气,只有你故作神秘,东瞒我一点,西瞒我一点,我才会伤心……”
韦慕岚道:“我知道了,凤妹妹。”
凤姑道:“你告诉我,她回关外去了,这是什么意思?”
韦慕岚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她任务已了……”
凤姑道:“又来了,任务已了不一定就得回关外去。”
韦慕岚道:“那…”那……凤妹妹以为是……”
凤姑道:“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韦慕岚道:“我……我……”
凤姑淡然说道:“你要不愿说,我不勉强。”
韦慕岚双眉一扬,道:“凤妹妹这是什么话?我并不怕凤妹妹知道,事实上我仰不愧,俯不怍,没有不可告人的事。”
凤姑微微—笑道:“心平气和,好么?”
韦慕岚心里难受,他心难平,气难和,道:“我可以告诉凤妹妹,有个武林中出了名的淫妇要害我。”
凤姑柳眉一竖,道:“谁?”韦慕岚道:“也许凤妹妹知道,柳湄。”
凤姑脱口呼道:“花寡妇,她怎么样……”
韦慕岚道:“她要害我,是小馨及时救了我。”
凤姑道:“她能救你?”
韦慕岚道:“我不是说了么?谢姨会摄魂大法,她也会。”
凤姑道:“我想起来了,后来呢?”
韦慕岚道:“她告诉我她碰见了你跟何伯……”
凤姑一怔,诧声说道:“她碰见过爹跟我?在哪儿,什么时候?”
韦慕岚道:“就在白玉堂家里……”
凤姑叫道:“怎么,就是她,她就是谢姨的……哎呀,我原就怀疑她是你说的那个……
果然是她,没想到果然是她……”
韦慕岚没说话。
凤姑话锋忽转道:“这么说你也知道爹带着我去过……”
韦慕岚微—点头,道:“是的,凤妹妹,何伯冒了很大的险。”
凤姑道:“多少年了,这是爹唯—的心愿……”
美目—凝,道:“她知道我是你的……”
韦慕岚道:“我告诉她了。”
凤姑脸色一变,道:“所以她回了关外,可是?”
韦慕岚毅然点头,道:“是的,凤妹妹。”
凤姑道:“她很伤心,是么?”
韦慕岚道:“表面上看不出什么。”
凤姑道:“那她伤心得厉害……”
韦慕岚道:“也许。”
“也许?”凤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韦慕岚道:“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伤心。”
凤姑道:“你真不知道?”
韦慕岚身形一阵轻颤,没有说话。
凤姑道:“我是一个女人,唯有女人最了解女人,当情断时,也是肠断时,这就跟你现在一样,表面上看不出什么……”
韦慕岚叫道:“凤妹妹,你怎可……”
“你错了。”凤姑正色说道:“我无意刺伤你,讥笑你,我不是个阴毒的女人,我只是明白她的悲痛了解她的伤心……”
韦慕岚没说话。
凤姑目光一凝,问道:“告诉我,你呢?”
韦慕岚道:“我怎么?”
凤姑道:“你伤心不伤心,难受不难受?”
韦慕岚陡然扬眉,道:“我不讳言,假如凤妹妹认为她很伤心的话,我伤心的程度并不亚于她,甚至于比她还甚。”
凤姑很平静,道:“这么说你跟她之间的情,已经很深了!”
韦慕岚道:“凤妹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事实上我跟她没见过几次面,彼此间也从没说过什么。”
凤姑道:“但有情,何须多见面?情在于心,也不必说什么!”
韦慕岚没有说话。
凤姑道:“她为什么回到关外去?你只是告诉她你已经有了未婚的妻子,并不会使她伤心欲绝地回关外去。”
韦慕岚道:“我告诉她今生已不作他想……”
凤姑道:“是不愿作他想,还是不能作他想?”
韦慕岚道:“既不愿,也不能。”
凤姑道:“既不愿,也不能?这话……我不懂。”
韦慕岚道:“我亲口对凤妹妹作过许诺,我不愿食言,也不能背信。”
凤姑道:“这么说,她是自觉厮守无望,才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回了关外?”
韦慕岚微一点头道:“是的,凤妹妹。”
凤姑道:“临走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韦慕岚道:“没说什么,凤妹妹。”
凤姑道:“—句话都没说?”
韦慕岚道:“不,凤妹妹,她跟我互期来生,甚至生生世世。”
凤姑美目中泪光一涌道:“好一个多情痴心的姑娘,你怎么说?”
韦慕岚道:“凤妹妹,我跟她是互期。”
凤姑美目略一眨动,泪珠儿夺眶欲出,道:“你赶快练功,把紫贝叶上的武学练好之后,先去一趟关外……”
韦慕岚微愕凝目,道:“凤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凤姑道:“我是一个女人,也是一个多情痴心的女人,我知道当自己情断时有多么痛苦,以己度人,因之我该同情谢姑娘,我愿意成全你跟她的这段情……”
韦慕岚忙道:“凤妹妹,你……”
凤姑展颜一笑道:“是成全,但并不退让。”
韦慕岚道:“凤妹妹,你不该……”
凤姑微一摇头道:“我说的是真话,我不是说了么?我并不是个心胸狭窄,不能容人的女人,男人家有几房妻妾的并不鲜见……”
韦慕岚道;“凤妹妹,我有一颗不作他想的心……”
凤姑道:“我知道,可是我说的也是真话。”
“不!”韦慕岚毅然摇头,道:“凤妹妹,我不能这么做……”
凤姑道:“为什么?我都答应了……”
韦慕岚道:“可是我不能答应。”
凤姑道:“那为什么呀?”
韦慕岚道:“不为什么,凤妹妹,既然事已过,情已断,何必再把它拉回来连上,凤妹妹,就让它去吧!”
凤姑道:“你是怪我答应迟了?”
“不,凤妹妹。”韦慕岚道;“这不关迟早,事实上,凤妹妹你并不知道,原先她也曾问过我的意思,这只能说我跟她的缘份不够,假如说跟她订情在先,今天我也会拒绝凤妹妹你……”
凤姑道:“这么说你跟她是相见恨晚?”
韦慕岚道:“我跟她相见并不晚,事实上我跟她邂逅之时,要在碰见凤妹妹之前。”
凤姑道:“那是定情太迟?”
韦慕岚道,“可以这么说。”
凤姑道:“这是造物弄人……”
韦慕岚道:“我并不这么想,上天赐给我—个凤妹妹,对我来说,已经是太仁厚了。”
凤姑道:“好会说话。”
韦慕岚道:“这是实情,也是肺腑之言。”
凤姑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我再对你说一遍,功练成之后赶快到关外……”
韦慕岚截口说道:“不,凤妹妹。”
凤姑道:“你那么忍心?”
韦慕岚道:“凤妹妹,我跟你只有今生,但我跟她却有生生世世!”
凤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令人妒煞,也令人难受煞,看来你对我的情,还不如对她的深厚。”
韦慕岚道:“凤妹妹,你怎这么说!”
凤姑道:“你让我怎么说?又让我怎么想?”
韦慕岚道:“在我心里,凤妹妹跟她铢锱并称,难分轩轾。”
凤姑道:“好—个铢锱并称,难分轩轾……”
一顿,接问道:“你真不打算去找她?”
韦慕岚道:“自然是真的。”凤姑道:“好吧,我不勉强,这种事也勉强不得,好在她跟你有生生世世,比起我来要幸福得多!”
韦慕岚道:“谢谢凤妹妹。”
凤姑道:“别谢我,该是我谢你。”
韦慕岚沉默了。凤姑一时也没再说话。
霎时这山洞里陷入了寂静之中,静得令人隐隐有窒息之感。
而转眼之后,凤姑娇靥微酡,倏然一笑打破了沉寂:“咱俩最好别不说话……”
的确,那很容易让人误会,虽不怕,但总是件臊人的事,韦慕岚不觉脸上—热,也忙道:
“是的,凤妹妹,我告诉凤妹妹件事……”
凤姑道:“什么事?”
韦慕岚道:“伯母已带着白玉堂的女儿离开了总管府。”
凤姑笑笑说道;“我知道了,要不他们怎会指爹诱拐白玉堂的妻女,其实爹跟我走时,她老人家还在为……”
韦慕岚道:“她老人家在何伯跟你走后才决定走的。”
凤姑神色微黯道:“只不知道她老人冢上哪儿走了,让人好担心……”
韦慕岚道:“凤妹妹愿意找她老人家?”
凤姑道:“当然愿意,我怎么会不愿意?我已经认了她老人家。”
韦慕岚道:“这我知道,只是何伯呢?”
凤姑眉锋微皱,摇了摇头,道:“这就难说了,你知道爹的脾气……”
韦慕岚道;“我认为他老人家应该愿意。”
凤姑眨动了一下美目,诧异地道:“应该愿意?这话什么意思?”
韦慕岚慨然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何伯非世俗中人,胸中能容泰山.既如此,何忍让伯母一个人带着个女儿浪迹人海,无依无靠,怎么说伯母曾是何伯的妻子,曾是凤妹妹你的生身母。”
凤姑眼圈儿一红,两串晶莹珠泪夺眶而出,道:“你说得不错,可是爹外柔内刚,宁折难曲.怕只怕是……”
只听—声轻咳从洞外传了过来。
凤姑连忙抬手拭去泪水,低低说道:“爹回来了,你可别提……”
韦慕岚道:“我知道。”
步履响动,洞里很快地转进了何九如,他一边拍着身上一边向着二人笑道:“行了,不愁没柴烧了,我拣了不少枯枝回来……”
目光突然往凤姑娇靥上一凝,住口不言。凤姑微微一惊,忙把头转向一旁。韦慕岚及时站起说道:“何伯,您累了,坐下歇歇吧。”
何九如从凤姑脸上收回目光,一笑说道:“累?拣几根枯枝就累那还行,慕岚,你何伯可是人老筋骨健,这身功夫从没一天丢下过,想当年日夜赶路,马不停蹄,几夜下来连眼都没合一下,何曾觉得有一点儿累?坐,你也坐。”
他抬了抬手,在石榻上坐了下来。
韦慕岚道:“何伯,我这趟出关曾经路过米脂……”
何九如一点头道:“那是个好地方,怎么样?”
韦慕岚道:“我在那儿碰见您一位至交……”
何九如目光一凝,忙道:“我的至交?谁?”
韦慕岚探怀摸出那封沈三白托他代交的信,站起来双手递了过去,道:“您请看看。”
何九如忙伸手接过那封信,只看信封一眼,他立即圆瞪老眼,惊喜叫道:“是三白,天爷,竟然会是他……”
激动地连忙拆开了信,抽出了信笺。
目光落在信笺上,起先他神情激动,老眼涌泪,渐渐地,那激动神色逐渐敛去,最后他竟有点黯然。
凤姑目射诧异,忍不住问道:“爹,是……”
何九如瘦削清癯,久经岁月折磨,历經风霜历练的老脸上,黯然神色霎时尽扫,抬眼一笑说道:“你沈伯,他还提着你,只怕你已经记不得了……”
转眼望向韦慕岚,笑道:“我可是有多少年没见着他了,算算该有十五年了,就是凤姑她娘从……从那时候起我就没跟朋友来往了,这位至交也不例外,便连他的音信都没有,没想到十五年后的今天,你竟会碰上他,唉,也许朋友们又该聚聚了,十五年了,十五年不是个短日子,这些朋友们……”
目光一凝,接道:“慕岚,他住在米脂?”
韦慕岚道:“沈伯在米脂开了一家药铺。”
“开药铺?”何九如笑道:“这可是老本行,无论怎么说都比我强……”
顿了顿,问道:“慕岚,他,……你沈伯,还是老样子?”
凤姑道:“瞧您,这话问得简直……人家以前又没见过沈伯……”
何九如倏然失笑道:“是我糊涂,慕岚,他,你沈伯,老了么?”
韦慕岚道:“当年稚儿,今已长成,老一辈的怎会不老?”
何九如点头说道:“不错,岁月无情催人老,朝犹青丝暮白头,人怎得不老,唉,十五年后再相逢,却有这么大的差别。”
凤姑插口说道:“爹,沈伯来信怎么说的?”
何九如叠起信笺,道:“小孩子最好别管大人的事。”
凤姑美目微翻,道:“在您眼里,人家就永远长不大。”
何九如笑道:“谁说你永远长不大,快二十的大姑娘了,简直亭亭玉立,要是长不大还能嫁人找婆家?”
凤姑红了娇靥,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韦慕岚却凝目说道:“何伯,有什么事儿么?”
何九如摇头说道:“倒不是有什么事儿,他劝了劝我俩。”
韦慕岚道:“沈伯劝您什么?”
何九如道:“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说来说去一句话,他是希望我能把凤姑的娘接回来。”
韦慕岚忙道:“那您就听听沈伯的吧。”
“怎么?”何九如道:“你也想让她回来?”
韦慕岚道:“何伯,希望她老人家回来的,不只我一人!”
何九如看了凤姑一眼,道:“以后再说吧,人海茫茫,一时上哪儿去找……”
韦慕岚心里一跳,道:“您的意思是说,只要能找得到她老人家,您就愿意接她老人家回来?”
何九如没说话。
凤姑低低叫丁他一声:“爹。”
何九如迟疑了一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