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诚的确早已醒过来,只有宝叔这最身边的人才知道。
这样的事,齐家诚从前也做过。
五、六年前齐家诚曾经出过一次较严重的意外,齐家诚让人四处宣扬,夸大这份严重。 齐家诚希望林娇凤能在关键时刻出现。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齐家诚心里头也越来越见她,可是,她终没出现,倒是齐氏集团乱成了一锅粥,齐家诚最后不得不现身收拾局面。
齐家诚自那次之后就断了念头,他彻底心灰意冷,他认为这一辈子大概都不可能再见到她了。
齐家诚每当想起这个来,心里就如同刀搅一般。 他觉得自己就像狼,一头狼王,白日里威风八面,统御四方,可到晚上,当现实的诸多事务都如潮水一般退去的时候,他就得独自舔伤口。
自古难有两全之事,既然自己出了选择,就不应该后悔,那样会让现在所有的也变得渐无意义,所以,齐家诚压制着想再见林娇凤的念头。
近年来齐家诚越来越感觉到力不从心,现在这个社会的商业规则和过去大不一样,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有些跟不上时代了。
齐家诚承认一点是经过长期痛苦的自我否定的。 想清楚这一点,他就觉得自己应该立即退下来,让后辈们上。 齐家诚自认为不是那种恋栈位置的老人。
他地确感觉到累了,想休息了。 他想退休。 想四处走一走,也许,在周游各地的旅途上能够遇到她,因为这曾经是他们共同的理想。 所以,他才那么急着对两个后辈进行点拨,设计诸多考验,希望他们能早一些扛起大梁。
在齐家诚潜意识里。 他还是希望齐风能够胜出,当然。 齐风如果能兼齐凤那样的优势那就再好不过。
这都是因为齐家诚对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儿子太过溺爱的缘故,而这种爱现在已完全延伸、覆盖到齐风身上。
当老头正以为他浪子回头老来欣慰的时候,没想到齐风禽兽如此,急火攻心,老头终于倒下,而这一次倒下,差点彻底倒下。
齐家诚不能动弹地那些日子就像做梦一般。 又好象他的人生重新来过了一遍!
从他在湖面惊异地看到一个小女孩赤身踏水游过来开始,从小女孩从水中站起来对他呵呵笑开始。
小女孩又游了回去,不久,他就听说对岸林村出了一个女神童。
她会怎么背书,她学地东西一遍就会,甚至看看就会,一一由大人传入他的耳中。
齐家诚开始不服气,他身体内同样有着不可阻挡的好奇心。 这驱使着他去感受,去认知他身边的世界。 他像海绵吸水一样拼命学习身边所有可以学的东西,在大人的描述当中,就像他与对岸那个女娃展开一场无声的竞赛。
十六岁那会,他参加了村里地龙舟队。
那一年的端午节,是他第一次上场。
齐村与林村赛龙舟。
村里所有男女老少都上了船。 连成一字排开做拉拉队,中间留出来宽阔的湖面,这是两村龙舟厮杀的战场。
锣鼓喧天,湖水激荡,拼杀声震耳欲聋,齐家诚立即就热血沸腾。
齐、林两家祖先正是通过这一古老的赛事来不断激励两村青年奋进、拼搏!
比赛的锣声响起,两舟飞射而去,那场景,齐家诚终身难忘。
那一次,他们赢了。 而在对面人群中。 他看到林娇凤,于是一下失神落魄地掉入湖水。
是她那比镜湖水更澄净皎洁的眸子。 看到他心灵深处,齐家诚刹那间失守,闹了一个两村人日后津津乐道的大笑话。
她那时候真漂亮,那身影,那模样,像刀子一般刻在心里,成为再也无法磨灭地记忆。
自从龙舟拼杀的镜头在脑海浮现之后,齐家诚的身体就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终于一天,他醒了过来。
阿宝喜极而泣,连忙要去通知齐风、齐凤,却被他拦住了。
宝叔一开始有些不明白,但后来懂得了老爷子的深意。
这首先是个阴谋,老爷子继续装病,能让幕后之人跳出来;其次,可以暗中看齐风与齐凤的表现;最后,也是最关键地,老爷子还想通过他找到林娇凤,怎么都希望这一生还能见见她。
然而,所有的证据表明,这幕后人似乎就是齐子强。
宝叔把齐子强身患绝症的事说给齐家诚听。 齐家诚开始有些不信。 对于他的这个儿子,齐家诚老实说他并不太了解,或者说,并不信任。
直到阿宝对他说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快不行了,齐家诚才最终忘他是幕后罪恶之人这个事实,才想起他是自己的儿子来。
齐家诚开始反省这么多年来自己是如何对待他的。 是的,自从大儿子去了,齐家诚总是怀疑他,却又因为始终找不到证据,齐家诚内心怨恨,平日里以冷淡的形式表现出来。
齐家诚开始想到二儿子得这病,是不是因为自己对他冷淡缘故,一想起这个来,他开始后悔了。
齐家诚在自己病房里坐不住,可他又不敢去看,因为他现在是个对所有人都撒了谎的人,他面子有些拿不下来。
深夜,他一个人心闷得很,他害怕极了,害怕了那个白发人送黑发人地局面再次出现。 他现在才想到,不管怎样,他终究是自己地儿子。
这夜真得很漫长,而齐凤守在她父亲身边。 齐子强还是有一个好女儿,齐家诚想到这就想起齐子强小时候地情景,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
凌晨…半,宝叔打来电话。
齐家诚放下电话就颤巍巍地冲了出去。
齐凤看到齐家诚,惊唤了一句:“爷爷!”
齐家诚拉过孙女地手,赶紧来到齐子强床边。
齐子强在痛苦地挣扎着,看到父亲突然来了。 原本暗淡的双目突然闪现出夺目的光彩,高起高落的胸脯竟刹那间平息下来。
“子强。 你怎么样?你一定要挺过来啊!”齐家诚老泪纵横。
齐子强脸上出现一抹红光,他笑了,他终于看到父亲还是关心他的,他觉得又回到从前那短暂的欢乐时光。
“父亲…… ”齐子强挣扎着说话。
齐家诚拍打着儿子地手,说道:“你一定要挺住!我们爷俩还要一起做事了。 ”
“父亲,真的,”齐子强地声音极其微弱。 看得出来他在用尽全力,“真的不是我!”
齐家诚连拍着儿子的手,浑浊大颗的眼泪掉下,说道:“知道,我知道的。 ”
齐子强笑了,十分钟后,生机全无。
儿子都走了,齐家诚的心仿佛被掏走了。 他觉得自己的一生真是有问题地一生。 一手打造如此庞大的商业帝国,然而对于他自己的家人,他是有深深愧疚的。 他忽然,忽然好羡慕那些和自己一般年纪现在还在含饴弄孙享受着天伦之乐的普通老头们。
儿子的葬礼齐家诚没有出席,倒不是他要故意把自己的状况继续隐瞒下去,他是没有力气到那个现场。 他怕自己受不了,而在众人面前倒下,他是绝对不允许出现,要倒下,也要一个人偷偷地倒下。
齐家诚大多时间躺在病床上,他觉得自己好象真的也快要死去了。
也许要到了那个时候,一家人都在那边等着他了,而这边有年轻人在,他们虽然还稚嫩,但他们流淌着齐家人血。 他们就会做得比别人出色。
齐家诚地身躯和灵魂都好象空了。 就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见见林娇凤。
她好吗?
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她即使老了。 也是最美的老太太!齐家诚这样想着的时候,脸上露出年轻那会才有的腼腆之色。
月已是残月,弯弯一勾挂在天空。
林威龙终忍不住跟妹妹说了齐家诚最近发生的事。
林威龙不得不说。 三弟地孙女林冰儿过来,想是因为那事。
这些天,她不说,那是羞于张口。
林威龙对这女娃子的平静钦佩,这让他想起年轻时候的妹妹。 这女娃子受了委屈闷着肚子里不说,尽量自己扛着。
林威龙刚一开始听说这等事,怒发冲冠,想要去齐家找麻烦,林家人对这事不可能坐视不管,没想到齐家诚这小子瘫倒,然后齐风被抓了起来,一切走法律程序,只得按捺下来。
现在妹妹回来了,让妹妹拿个主意。
林威龙趁着夜深没人和林娇凤说了这些事。
林娇凤万没想到林冰儿曾受到如此的伤害。 林娇凤很诧异,因为她真没看出来。 林冰儿身上看不到那种绝望,那种悲伤,她整个人精神状态给人感觉是非常快乐。
齐家诚成了植物人,这个她没想到。
林娇凤不说话,林威龙猜不到知妹妹的心思,就说道:“妹子,你是咋想的?齐家做出这样的事,不能不管啊!”
“哥,冰儿我很喜欢,齐家做了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我不会不管。 明天上午,我问问冰儿,看看她是怎么想的?”
“对啊,你得和她说说,这女娃啊,心深得很,别让那些事窝坏了。 ”
第一百五十三章 今夜最疯狂之绝望相约
第一百五十三章 今夜最疯狂之绝望相约
齐凤的天塌下来,在这短短的几日。
最爱她的父亲走了!
齐凤整个人精神恍惚。
她陷入长时间的呆滞状态,偶尔会受惊了般抬头,就好象听到父亲像平常一般轻轻唤她。 这时候,她的眼神满是茫然却又带让人心碎的希冀,。
啊,她还有一个名义上的哥哥,还有一个原以为躺在床上却突然好了的爷爷,但她却觉得,她特孤单,从未有过的孤单,仿佛这世界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一般。
葬礼结束车往回开,齐凤坐在车内心稍稍平静了些,但她清楚,这种平静是假象,是心里更大一场风暴的前夕,齐凤拼命忍着,她不知道风暴来了之后她会怎样。
齐凤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她紧咬着嘴唇,控制着身子尽量不抖出来,好在此时,车顶上一个接着一个的巨雷疯狂地滚动,这多少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最后一夜,父亲时不时醒来,跟她说了许多话。
最后父亲要走,仿佛着急着要说什么。
齐凤贴近父亲的嘴,父亲说得含糊,却告诉她一个清晰的事实,原来,父亲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若在平时,齐凤是说什么都不信的。 但是在那样一个时候,父亲拼着一口气说的话,齐凤不得不信。
齐凤还来不及消化这话给她心灵带来的震撼,父亲就撒手而去。 齐凤旋即陷入巨大地悲痛当中。
现在,齐凤神智是稍微恢复过来,开始去想父亲那一夜留下的每一句话,每想一句就心中阵阵抽搐的疼。
父亲的死;父亲不是亲生父亲的事实;爷爷意外的出现;齐风的冷漠,这一切地一切突然搅在一起,让齐凤分辨不清这天地之间的人和事。
不过,父亲是含笑而去地。 他把心头郁结这么多年的块垒在最后一夜断断续续都说了出来,他交出了这身皮囊。 走的轻松,可齐凤不轻松了,相反,她心头被压得很重很重,她似乎从父亲那头承接过那些怨恨和沉重。
父亲所遭受过的,所承受过的,她这个做女儿的最直接的感受到了。
齐风终于还是知道了。 他带着那个被父亲收买地人出现。 于是父亲病倒。 父亲的离去与这不无关系。 齐凤心头自然有恨。 当然,她很清楚自己这种恨是站在自己角度的。
她现在知道,齐风父母的离去,父亲虽没有故意,却是犯了明知而不劝阻的罪过。 所以,父亲是不怨恨齐风的,所以,她也不应该怨恨齐风的。 加上父亲买通人让他乱性之事,父亲实际是亏欠他。
齐凤对爷爷恨。 她现在才明白,父亲是多么渴望爷爷的爱。 可是,爷爷一直吝啬。
爷爷居然早已醒过来,却依然假装下去,这符合爷爷地性格。 但作为他的亲人,齐凤就忍不住有恨。
爷爷最后还是来了,给父亲最后的安慰,可是,爷爷为什么不早这样?早这样,也许父亲也就得不了这病,也许也就不会想着去害齐风。
在这样一种状态下,齐凤很自然产生了怨恨,对齐家诚,还有对齐风。 但是她又不能去恨。 随着父亲的离去,这些怨恨应该也随他而去。 就因为这个齐凤就更觉得受不了,这种种剧烈的冲突就只能在她身体内横冲直撞,却找不到喷泄的出口,齐凤觉得自己真得要发疯了。
深夜降临,齐凤一个人在房间,握着酒杯一杯一杯地喝,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孤独和最悲哀地人。
林雷晚上九点接到齐凤打来的电话时刚刚与冰儿通完电话。
林雷看到手机上的号码,吸了一口气,摁下接听。
“风哥?”
“恩。 ”
“我好难过。 ”齐凤的声音变了。 一个人在异常状态之下,就会发生改变。 林雷觉得齐凤的声音有说不出的凄凉。
“你在哪里?”林雷不禁问道。
“我在家。 ”
“一个人?”
“恩……”
“在喝酒?”林雷又问了一句。
“酒、是好东西。 ”
“少喝一点。 ”林雷心里开始隐隐作疼。
“没什么,放心啦,就是有些难过,喝一点然后就去睡。 ”齐凤的声音越发有气无力。
“那你早点去睡啊!”
齐凤的眼泪流出来了,两片唇颤抖着,沉默了一会,呼道:“哥,能过来陪小妹吗?”
林雷忽然鼻子一酸,他是硬着心肠说如上无关痛痒的话。
这不符合林雷易同情的性格,可不这样说他又能怎样,他现在没办法摆清楚自己与齐凤地关系。
她一定是早知道她父亲是幕后主谋地,没有她父亲,自己就不会做出那样伤害妹妹的事!对于这一点,林雷始终是无法介怀。 可是,齐凤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分明是想得到他这个做哥哥地一些安慰。 最后,齐凤直接说出要他过去陪陪她的话,林雷于是就能想象齐凤此时内心无比的孤独与凄凉,还有无助,那种感觉他不是没有过,不过当初林雷还有一个妹妹,两个人可以相互支撑,相依为命走过那段最难熬的时光,而齐凤现在,却只能独自承受!
“哥,你在生我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