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牌开山”吕宁微微含笑道:“辛苦了,孙堂主,适才老夫路经林外,已经见到本帮三位护坛的尸体……”
他言至此处,倏然双目怒睁,火炬般的神光,瞪向千臂魔僧身上。
任是千臂魔僧久经大风大浪,也不由被吕宁瞪得心头一怔。
只见他双眼绿光顿炽,冷森森的说道:“吕帮主,老衲想不到贵帮如此豪与,值此风凄星寒之夜,却仍作四野郊游!”
吕宁尚未开口,南荒一煞孙奇已怒道:“千臂魔僧,你少卖弄口舌之利。”
铁牌开山微一摆手,笑吟吟的道:“大师佛踪,极少行出藏边,今日不知有何要事,竟现身于此?”
一言道来柔和平顺,不亢不卑,毫无喜笑怒骂之色,果然不愧身为一帮之主的宏达气度。
一旁的江青亦自看得暗暗钦服不已。
他暗想道:“这铁牌开山吕宁名气甚大,待人也甚为谦和有礼,难怪能成就如此霸业,只是,他那些手下,怎的却是个个跋扈至此?”
他正在暗思之际,只听那铁牌开山又和声道:“本帮今夜齐集会泽,乃是为了与那武林中,素有“武林寒戟”之称的“缤云戟”商固,了结一段往日恩怨。是而老夫便遣本帮三位护坛先行,却不料到达会泽后、未见商固踪迹,是故,便着各人出外寻找……”
他说到这里,面上突又转为严峻之色,冷得好似腊月飞雪一般。
他肃煞的续对千臂魔僧说道:“却想不到,本帮三大护坛,却尽托大师慈悲了。”
千臂魔僧心中,虽然微有畏惧之意,然而表面上却绝不示弱。
只见他向前大挪了一步,一字一顿的道:“正是,你待如何?”
锇牌开山冷冷一笑道:“事情简易之至,便是要你这条性命……以及你身上那株“万钻朱兰”。”
千臂魔僧仍然面色不变,他嘿嘿一阵鬼笑之后,厉声说道:“来罢!只要你们金衣帮自信能拿得去!”
南荒一煞孙奇一声冷哼,双臂倏然闪动,伸缩之间,已连连劈出一十二掌。千臂魔僧一声长啸,双掌挽起两圈半弧,风雷齐鸣中,流星般击出十一拳。蓦闻一声大喝,一条人影彷佛鹰隼般疾扑而至,一道白虹也似的银亮刀光,已搂头盖脸的劈向千臂魔僧。好个千臂魔僧,狂嗥一声,身形电闪中,挥掌如风,瞬息间,已与南荒一煞及后来的卧刀徐一粟二人,战在一处。
“铁牌开山”吕宁手捋长髯,双目炯然的注规着场中战况,眼光飘逸之间,己注意到默立一傍的江青其实,他在“南荒一煞”现身时,便早已来至树林之外。是故,场中各人的一言一行,他都看得十分清楚。
此刻,他仔细一瞧江青,心中不由悚然一震,暗忖道:“这年轻后生,不仅生得英俊潇酒,且翩翩出尘之态,看他那双眼中,含蕴不露的湛湛神光,竟已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只怕,这年轻人,才是自己真正的劲敌。”
却不说他正在暗自思忖,此时场中激戟,己进入白热阶段了。
千臂魔僧正已然使出那威力绝大的“擒龙大九套”,身形如龙,翔舞空中,出手疾如迅雷,翻扑之中,端的声势惊人。
南荒一煞孙奇,也展出了混身解数凝神应敌,此刻所使的,亦是他赖以成名的绝学“青鸩飞鹤手”。
只见他身形忽似鹃扑,忽如鹤飞,掌山腿影,凌厉无匹,加上卧刀徐一粟那匹练也似的呼呼刀光,百招以后,已渐渐取得先机。
江青默立一傍,细心的观摩双方精妙无伦的招术,与那奇诡迷离的身法,正呆呆出神。
他细心观看,却将自己全付心神也融于激战之中。
他想:“我若是那千臂魔僧,这一招便不用那“一光分仪”改以“六矢射日”,腿下再连环踢向对方腹部“坚络三焦”……对,这招“白虎跃涧”配上只腿的”连弓步”,真是妙极了……嘿!南荒一煞这一式“飞云手”也使得恰到好处!”
他双目凝视着三人战况,正在全神贯注之际。
暗影里,一个高大雄伟的身躯,已缓缓的向他靠近。
江青正值醉心于三人攻守间的绝妙身手,但,却隐约厅到一丝轻微得几乎不能察觉的声音,“沙,沙,沙”,直觉在告诉他,有人在暗暗地挨近身边。
他默不出声,倏然转遇身来,一个高大威猛的金衣人,已与他打了个照面。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金衣帮内三堂堂主,大力韦陀鲍恒山。
他一见江青已攸然转身,便知他必已察魔自己极为小心的移动。
不由得面上极快的一变,但瞬息间就已恢复原状,哈哈笑道:“小兄弟,果然好一手“闭息听声”功夫,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江青微微一笑,躬身说道:“这位兄台,想必亦是金衣帮中高人,在下江青尚请多予赐教!”
大力韦陀鲍恒山豁然大笑道:“岂敢!岂敢!老夫鲍恒山,忝掌金衣帮白龙堂,嘿嘿!比起小兄弟你来,却是不及多多哩!”
江青正待说话,突闻场中一声怒喝,急急回头一看,只见千臂魔僧那宽大的僧衣,自襟以下,已裂了一条尺许破口。
这时,千臂魔僧手中,却多出了一对,长约三尺,顶端有一对锋利月牙形刃口的奇形兵器。
千臂魔僧手中兵刃,舞起一道青白色的光圈,矫如龙蛇般,四下掣动,隐隐泛出风雷之声。
但见寒光千层,宛如老蚕吐丝,越来越长,无止无息,端的微妙精绝。
这乃是千臂魔僧的成名兵刃“双月铡”。
他一撤出兵刃,便是一阵急攻快打,指顾间,就将劣势扳回三分。
但在南荒一煞孙奇及卧刀徐一粟仍然倾力拚斗之下”依旧不易稍占上风。
铁牌开山吕宁严峻的面容上,己微微现出一丝不耐之色。
他转头向垂手恭立的阴阳掌查百川道:“查总执法,你瞧哈鲁齐大师身手之健,竟连本帮两位顶尖高手,也一时奈何不得哩!”
言下之意!乃是取瑟而歌,别有所寄。
查百川跟随“铁牌开山”多年,他话中的暗示岂有听不出的道理。
只见他微一躬身,尖声道:“千臂魔僧武功如此深厚!本帮却不好太轻视于他,本座亦请命出战!”
“铁牌开山”故意微一沉吟道:“嗯!也罢,咱们也该领教一下,西藏一派的密宗绝学。”
查百川口中应道:“谨遵帮主谕令!”纵身急起,已向“千臂魔僧”攻去。
江青暗中一哂,十分不值金衣帮中,这种群殴群打的作风。
但他转念一想,这“千臂魔僧”也是个积恶如山,凶残暴戾之人,正好让金衣帮众人,给他吃些苦头。
这时,激斗中的各人,已拚了几近两百余招了。
“千臂魔僧”的兵刃“双月铡”,紧紧收至身边,幻化成的青白光圈,亦缩小得仅有三尺左右,出招腾身之间,显得极为谨慎,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此刻已完全采取守势,已无攻敌之力。
“千臂魔僧”虽然处身在江湖上三位拔尖高手的环攻之下,仍能镇定心神,毫不慌乱,招式连绵施出,在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情形下,“南荒一煞”等三人,虽然稳占上风,却也不能在一时半刻之间,把他收拾了下来。
静止在一傍的金衣帮帮主,“铁牌开山”吕宁,眼光一转之下,突然大喝一声,已极快闪身至千臂魔僧背后,双掌挟着排山倒海之势,猛然劈下。
这一下突如其来之变,“千臂魔僧”虽在意料之中,却想不到吕宁武功,竟然精深至此,快速绝伦。
他怒骂一声,左手抡起一片银光,扫向“南荒一煞”等三人。
右手猝然斜举,却戮向“铁牌开山”乳下。
“铁牌开山”发出一声震天长笑,身形在空中一翻转,双掌仍然照势劈下,同时,两腿己无声无息的踢出六脚。
场中人影翻来电闪中,蓦然,传出一声狂厉的急吼。
千臂魔僧胁下,己着了吕宁一掌。
只见他满口鲜血狂喷,琵盐吓人的面孔上,更浮起一片狞恶怨毒之色,他一铡柱地,一铡护胸,人已退出五涉外站定。
双眼绿光闪烁,瞪视看环绕他身没的四位金衣帮高手。
然后微一定神,仍旧以那阴森幽冷的语气道:“好……好,老衲已四十余年,未如此丢人现眼……嘿嘿……想不到,今日却承受了吕大帮主一掌……”
说到后句,人已喘息不止,又吐了一口鲜血。看情形了他的伤!必然十分严重。
“铁牌开山”长声大笑道:“大师言重了,若适才大师不逞强硬拚,又何至于会到如此地步!”
他目光一转,又洪声道:“只要大师肯将那株“万钻朱兰”赐交老夫,并自行断去“手心太阳经”主脉,老夫也不为己甚,今手之事,便作罢论。”
“千臂魔僧”响起了一阵鬼嚎般的咯咯怪笑,讥讽的说道:“吕宁,你道老衲尚是二岁孩童!就这么如此容易的受你欺骗?哼!莫说这“万钻朱兰”你无庸梦想,便是佛爷这条老命,你也不见得能如此轻易取去。”
吕宁手创金衣帮,非但武功出众,为人更是阴沉险诈,城府甚深,是个不折不扣,笑里藏刀的枭雄。
他闻言之下,非但不怒,反倒仍然微微一笑,说道:“是么?老夫倒要试试!”
说罢,面不改色,单掌提处,刚猛无俦的劈向“千臂魔僧”,劲风如狂潮涌浪,力道强大无伦。
一掌甫出,另一掌接看便连续拍出数股劲气,聚成一线,形成巨大气流。
“千臂魔僧”一见来势,便知今日要糟。
但他生性凶暴,残毒无伦,岂肯就如此束手待毙。
那股潜伏在心内的凶恶之性,已突然引发,他狂嚎一声,手中“双月铡”齐举,化为一道青白色的光墙,同吕宁袭来的掌风迎去。
“轰”然一声大响中,吕宁身形微幌,“千臂魔僧”却已跄踉退了三步。
口角血渍滴滴顺流而下。
他正待强自运气抵制,忽的又是一声暴叱,一片银光,宛如满天花雨般,搂头盖脸的罩下。
这正是“南荒一煞”的独门阴毒暗器“密雨银芒”。
“千臂魔僧”一声悲号,竟自不闭不躲,双臂急挥,“双月铡”已脱手飞出,呼啸声中,化成两道急速的白光,径向“纤牌开山”吕宁,与“南荒一煞”孙奇二人袭来。
这一对脱手兵刃中,乃贯注了“千臂魔僧”的毕生功力,作为孤注一掷的困兽之斗,劲力之强,来势之快,的确是非同小可。
任是吕、孙二人,艺高胆大,也不由闹个手忙脚乱。
吕宁一见对方兵刃脱手,来势急劲无匹,心中不由一凛。
他暗自惊心之下,急忙身形连旋,双手急抬,已将藏于长衫之内约两块方形铁牌舒出,顺转一档,“当”的一声巨响过处,那柄“双月铡”虽己震落地下,吕宁手中那对纯钢所制的铁牌,也被击陷一道三分多深的凹痕,虎口震裂,鲜血汨汨渗出。
此时,一旁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叫声凄厉已极。
吕宁目光急转,只见自己属下黑狮堂堂主,卧刀徐一粟,已吃另柄“双月铡”,贯胸透过,身躯更吃那兵刃强大后劲,活生生的钉在地上。
原来,就在吕宁取出铁牌,磕飞袭至身前的“双月侧”时,一道白光闪处,另一柄“双月铡”,也挟着富襄万钧之努,飞至“南荒一煞”孙奇身前。
他一时失着之下,任是轻功如何高妙,已是不及闪避躲开,孙奇眼见这白光来势,已然决非自己一双肉掌可以应付,他在危急之下,只有一顿心,将立于身傍的卧刀徐一粟,一把拉至身前,以挡来势,白已却乘手掌一拉之力,飞身斜掠而去。
卧刀徐一粟正值全神贯注那“千臂魔僧”的举动时,做梦也想不到,孙奇会将他拿来挡灾替死。
他还未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骤然不防之下,被“南荒一煞”将他一把拉至身前,那道劲力至强的白光,疾若电光石火般猝然袭到。
血光涌处,徐一粟已被“千臂魔僧”的脱手兵刃“双月铡”贯胸透过。
“千臂魔僧”兵刃出手,身上却似刺猬一般的刺满了银白色的毒针。
他眼见敌人虽未能全然毙命于自已手中,却是一死一伤,状态狼狈已极。
只见他鼓起全身残余之力,凄厉颤抖的向江青叫道:“小……小娃娃,只……只有……你不会乘老衲之危……来,过来……老衲今日,便将这“万钻朱兰”赠送……送给你。”
语音断续,好似在忍受看极大的痛苦般,说到这里,已是声嘶力竭,身形摇摇欲坠,嘴里的鲜血,更是大口大口的喷出,衬着他那双莹莹如鬼火似的绿色眼睛,以及一头凌乱的红色长发,其状恐布狰狞已极江青此时被眼前这血淋淋的场面,惊得怔住了。
他在骤闻“千臂魔僧”呼叫时,不由悚然一震,有如冷水浇头?
身不由已的向前跨近数步,在他纯朴的心灵里,无形中,对“千臂魔僧”寄予无限的同情。
本来,人的本性总是惋惜受迫害的一方,虽然他以前如此的凶恶、残毒。
这可能便是,所谓的“恻隐之心”吧!
这时,“千臂魔僧”己自那宽大的袈裟中,拿出一方黑绸绸的东西来,单掌举处,便欲扔绐江青。
“铁牌开山”吕宁,不由一阵狞笑,奸声道:“老秃驴,你死在眼前,还想再增加些痛苦不成?”
大力韦陀鲍恒山,这时却大踏步走向江青,口中喝道:“小兄弟,且请退后,这趟混水,你还是不沾惹的好!”
江青理也不理,大声的向“千臂魔僧”道:“喂!你要我接受这“万钻朱兰”,可有什么用意没有?”
“千臂魔僧”此刻,双目神光,已逐渐焕散,瞳孔也随着扩大。
他闻言之下,又鼓起最后一口气,挣扎的说道:“没……没有,小……小伙子……老衲是……是诚心送……送你的……并不……不要你……付出什……什么……代……代价。”
江青彷佛在“千臂魔僧”失神的双眼中,瞧见一丝忏悔的光芒,那情景虽是如此的飘忽,但,这己够了。不是吗?一个两手沾满血腥,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竟能在临终之前,显示出他对人生的歉疚。
仅此一点,虽然不能挽回他那滔天大罪,却已深深的证明,人心本是向善的啊!
那怕他仍是凶暴倔强得不肯以更明确的方式来表示,但,在他面临生与死的剎那间,却总是有看一丝失悔的意念流露,那怕仅只是如此短暂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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