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回首向身后面色苍白,神态萎顿的云山孤雁夏蕙一瞥,断然道:“大头陀,带看你的三位朋友去吧,但是,请记住你自己的话。好死不如赖活,以后尊驾如果还想在江湖上闯,务要记着今日之事,对你的敌人也必须慈悲一些,要知道在鬼门关上徘徊的滋味,总是不好消受的啊!”
银弧头陀闻言之下,面孔上起了一阵急骤的变化,他做梦地想不到自己竟会受到敌人如此优渥的宽待,于是,双目中透出感戴的泪光,身躯因激动而无法克制地颤抖看……
半晌,他肃身合十,向江青顶礼一拜,哑声道:“江大侠,小僧带发修行,已有二十余年,却自来不曾悟透这“恕”字的真谛,今日蒙江大侠如此宽待,顿令小僧感到昔日双手所沾染的血腥,是如何深重愚蠢……日后小僧当谨记教言,以余生之年忏悔往日罪孽。”
江青清澈的瞳孔中射出满足的光辉,唇角含着微笑,这微笑是一股欣慰与欢愉的组合,他深刻的觉得,当得到一个仇人的赞誉与感戴的时候,那种快乐,是比向他切齿的报复来得强多了,并且,这种“度恶为善”的收获,较之那些赶尽杀绝的手段,更不可同日而语呢。
于是,银弧头陀回转身躯,以他孔武有力的双臂扶起躺在地下的雷霆三锤,又向江青微微恭身,掉头如飞而去。
江青目注着银弧头陀那魁梧的身形消失于树影之后,始迅速行向夏蕙身傍。
他轻轻她揽着夏蕙的纤腰,低声道:“蕙,你伤得重么?原谅我慢了一步……”
夏蕙柳眉微皱,摇头道:“青哥,若不是你及时出手,只怕我早已丧在瘤龙银玉屏的掌下了。”
江青望了望地下两具死状凄怖的尸体,轻轻说道:“蕙,在你的心扉深处,定然为以前失足天缘洞而时常引以为耻,而且,田净的魔影,亦常在你脑海中萦回作祟,是么?”
显然,江青是说中了夏蕙的心事,她惊异的望着江青,微微点了点螓首。
江青又徐缓的道:“现在,你已可完全消除了这些隐痛和远忧。但是,我从你的眸子中,劫可发觉一丝轻微的稠怅,因为,你固然切齿痛恨天缘洞主田净,但是,却也不能对他的惨死毫无所动,他到底曾在你走头无路之际帮助过你……自然,这帮助你的出发点是善是恶,我们现在已用不着再去追究……”
夏蕙蓦然扑倒在江青怀中,啜泣道:“青哥……是的,我是像你所说的那样……但也仅仅是对田净昔日的相助感到一丝抱憾而已……你一定生气了,恨我太儒弱是么?……”
江青抚摸着情人的秀发,怜惜的道:“蕙,我不恨你,这是你善良的本性所在,一个人,即便是一个切齿痛恨的仇人,也总有其令人可以追忆的地方,纵使这些片断的追忆微小得太不足道……你有这样的感触,正证明你是个好心肠的女孩子……”
夏蕙深深为自己得到一个如此能深刻了解自己的情侣而激奋,她在江青怀内尽兴的发泄着情感,而欢愉却超过了一切,她这时又更深一步的了解了挚心所爱之人,是如此的敦厚,与善体人意,因为一个人蕴藏于内心的优劣,是要在长久的相处后,才能体会得出的。良久……良久……
江青为夏蕙检视了一下小腿上的伤势,虽无大碍,却也青瘀了一片,幸好仅是表皮之伤,不消整日,当可复原。他细心的为夏蕙按摩搓揉了一刻,扶着心上人坐在地上休憩,自己又过去收回瘤龙银玉屏尸体上的金龙夺,在一株苍松之傍掘了一个洞穴,将田净、银玉屏二人埋入。一切弄妥之后,湖心亭上已是一片黝黯,飘浮的暮霭如雾似的弥漫于四周,衬着湖心亭陈旧而单调的建筑,显得有些阴森与凄凉。江青谨慎的将“金龙夺”插到背后,过去将夏蕙抱起,柔声道:“还痛么?”
夏蕙摇头,道:“只有一点。”
江青笑道:“我早说过,谁要伤害到我的蕙,我即使仅存一息,也要与他一拚生死的……”
夏蕙附嘴江青耳边,温柔的道:“青哥,你已做到了——”江青豁然长笑道:“不错,瘤龙银玉屏已用他的生命来偿还了这一脚的代价,他太不聪明了……真的太不聪明了。”
夏蕙娇柔的依在心上人坚实的怀抱中,她望了望四周黝黯的景色,轻轻说道:“青哥,我们走吧,这里气氛太沉闷阴森了,我有点怕……而且,那船家想必亦等得急了……”
江青微微颔首,将夏蕙柔若无骨的娇躯抱得更紧,迈开步伐,向暮色浮沉的湖边缓缓行去。
※ ※ ※
归途上……
一只带篷的小船,船尾有个五旬左右的老人,正闲散的摇着橹,依呀依呀的摇橹声,衬着碧沉的湖水,和那水面上轻淡的烟雾,别有一番悠远落寞的情调。
江青与夏蕙促膝舱内,望看湖岸明灭不定的灯火,心中没有杀戈之气,所有的仅是安详与宁静。
夏蕙忽然若有所思地轻轻问道:“青哥,你那柄金龙夺我还是首次看你施出威力真浩大得吓人,青哥,我以前听你说过这金龙夺的来处,但是,是否也有一套完整的夺法?”
江青微笑道:“不错,义父他老人家,为了教我使用这柄上古留传的奇兵,整整有三个月未与我交谈一言,独自面壁而坐,费尽心智,深思苦研创一套夺法,义父功力深如瀚海,见闻又博,经他三月钻研,终于集各种兵器之大成,再加上他老人家的别出心裁,创造出一套‘大尊夺’法……”
夏蕙咋舌道:“这夺法的名称好狂傲啊……”
江青一笑道:“义父他老人家自来豪气凌云,目高于顶,他命名这套夺法时,尚笑着告诉我:“以邪神的一切,是不容许天下任何人陋视的,而且,倘要永垂不朽!”
但是,我自下山以来,倘没有用过这套夺法,只是我知道它的威力是无匹的,我在云岭绝缘洞之际,便以‘大尊夺’法的第三招,凌空用尾夺芒将洞外的一株合抱巨杉斩倒……”
墓蕙惊异的说道:“青哥,义父的武功,只怕已完全被你学尽了。”
江青摇头道:“谈何容易啊!他老人家的一身绝学博大精微,早已达到天人合一,登峰造极之境,只要与人对招,敌人甫一出手,他就能看出对手所使招术的精妙所在,更能推断到而后百招之内所用的招数。他老人家,不但抬手抒腕,饱含变化,即一呼一吸,俱含功力,放眼天下武林之中,只怕除了六十年前的双飞三绝掌复生,再也没有人能接下义父百招以上……”
夏蕙凝眸望看舱外黑沉沉的湖波,忽道:“双飞之一的无定飞环李淡玉尚在人间,青哥,你免得她的武功是否可与义父一分轩轾?”
江青这时才发觉夏蕙已与自己用了同样的称呼,叫邪神为义父,这是多么明显的代表着一种亲蜜的含意啊。
他心头有看一阵温暖,想道:“义父啊,你老人家希望我带一个标致的媳妇回去侍候你,看情形,这愿望已可实现了……”
想着,他独自微笑了起来。
“青哥,你……你笑什么?”
江青愉快的注视着心上人美丽的面庞,俏皮的道:“我在想,义父他老人家必定会笑得闭不拢嘴了,因为,他看到自己所爱的义子,果然不负所望的带回去一个温柔,秀丽、娴淑、端庄的媳妇……”
夏蕙羞得粉脸嫣红,不依道:“啐嘴……哼,只怕你会给义父来个喜出望外,多带几个回去呢……”
江青一笑片:“这却不会,义父老人家或者喜欢我能多享一些人间艳福,但是,只怕有人要打翻五味醋坛了……”
夏蕙越发羞得几乎抬不起头来,一只纤手,尽管往江青身上搥擂,却没有丝毫劲道,轻软得宛似温柔的抚换。
二人嬉闹了片刻,夏蕙已坐好易身躯,理了理微现蓬乱的云发,轻轻道:“青哥,别闹了,说正经的,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江青微吁了一口气,沉声道……
“你适才说无定飞环能否抵过义父么?蕙,我在你面前无庸客套,她必然不会是义父的对手!老实说,在我与无定飞环交手一招之后,已发觉它的武功虽高,哼,却也未必能胜得过我!”
“那么,长离一枭卫老前辈是否能与无定飞环一泱雌雄呢?”
江青略微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卫老前辈功力之佳,的是继武林一邪、鬅飞、三绝掌之后的第一人,但是,他若倾力与无定飞环相斗,则难判鹿死谁手……不过,我们不能志记,卫老前辈乃为东海长离一岛之主,手下能人多如桓河沙数,这一股力量却也是傲视武林的莫大因素。”
二人正闲谈间,船尾已传来摇橹人沙哑的语声道:“公子,二位是准备停靠涌金门,抑是要在小绿洲登岸?”
江青一望夏蕙,高声道:“泊涌金门吧,吾等欲上岸晚膳了。”
船只又依呀依呀的摇了起来,在笼罩于四周的夜色中,终于到达了灯火辉煌,船舶密集的码头。
江青赏给船家一锭十足五两的纹银,在这老人的千恩万谢中,扶着夏蕙登岸。
夜色给余杭带来更多的繁嚣与喧哗,行人车马往来如织,江青牵着夏蕙,往闹市中缓缓行去。
二人对杭州这个有名的城镇并不十分熟悉,经过数次探寻,才找到一间气派恢宏,建筑豪华的酒楼。
踏进铺看红色地毡的门内,在两名彬彬有礼的店小二引导下,拾梯而上,江青抹着夏蕙,坐于一个临窗的雅座之傍。
邪神门徙……赤阳判官
赤阳判官
几色精致而素雅的菜肴,一壶芬芳而醇厚的红酒,摆在挑花心木制成的桌上,江青与夏蕙安闲而舒适的低酌浅饮看,偶而相互投给对方一个微笑,一句甜蜜的心声。
楼上的食客并不大多,而且看来都是些高尚之士,空气中没有一般酒楼那种喧嚣、嘈杂,与混乱。
大家都是在低声谈笑看,整个酒楼中显得一片祥和,但是……突然一阵急骤的脚步声自楼下响起。一个如破锣般的语声叫道:“喂,开店的,你快点引路不行么?像个母鸭似的一摇三摆干啥?姑奶奶吃了饭还要办事……”
敢情这位语气粗豪的来客,倘是一个女人哩!
座上食客个个眉头微难,有些厌烦的注视看这破坏了周遭“高贵”气氛的来人。
江青转头望去,觉得这个粗哑的语声十分熟悉,他正自微愕,楼梯口已现出一个矮胖如缸,奇丑异常的黑衣女子!
江青目光一会之下,不由脱口叫道:“啊!钱姑娘,你这么快使到了?来来,请到这边。”
原来,那登楼的女子,竟是日前护送蛟索飞锤岳扬等人回去的天星麻姑钱素!
钱素闻声之下,略感一怔。循声往视,立印发现了江青与夏蕙二人!
她有些喜出望外的叫道:“公子,姑娘,你们也在这里?啊!啊,好极了,我正愁?稍停恐怕要费一番心机,去寻找你们哩!”
这时,一个面皮白净的店小二,方始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楼,语不成声的道:“姑……娘,请小声一点……唉唉,小号是余杭最为高雅的酒楼之一,请姑娘千万包涵……”
天星麻姑回头一瞪眼,哼了一声,道:“好了,好了,那来这么多规矩,真正岂有此理!”
说罢,大步往前行去。
江青吩咐店小二端来一把坐椅,含笑向四周投来的无数目光做了一个微意的颔首,然后,又令店伙再增一付杯筷。
天星麻姑一屁股坐下,嘴巴正自张开,江青正忙道:“钱姑娘,先歇一会,不用如此匆忙呀!”
夏蕙抿唇一笑,悄声道:“钱姑娘,这一路还好吧?”
钱素喘了两口气,失笑道:“啊,我真赶路赶晕了头啦,公子,姑娘,那位岳瓢把子可真难伺候,不过嘛,总算将他们送到地头,没有出什么差错。”
江青一笑道:“亏你道说他难得伺候,岳老哥对你更是畏惧如虎,提到你就呲牙咧嘴,不知所措,尴尬不已……钱素不由咯咯直笑,道:“公子,婢子回程之上,却遇到一件不妙之事……”
江青啜了一口绍酒,悠闲的问道:“什么事?”
钱素向侧傍略一环扫,压?嗓音道:“婢子回程之际,路过”接竹渡“憩息在一位昔日师门挚友玉狮童化之处,据童师叔相告,谓公子威震双飞鸟之事,早已传扬江湖,四海震惊,而座落于江西云山的灵蛇教总坛,亦已得到消息……”
江青挟了一筷鸡丝粉皮,笑道:“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钱素说得渴了,亦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绍酒,道:“问题就在这里了,不但公子名满天下,甚至于连婢子等几个末流角色,也跟看公子沾光,名扬于外了,但是,灵蛇教教主,君山独叟裴炎的独生掌珠裴敏,却不知怎的得悉了祝赜祝相公亦跟随于公子身侧的消息,而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独自潜离灵蛇教总坛……”
江青神色微凛,说道:“对了我几乎忘记三哥的这件莫大心事,看情形,那位裴敏姑娘十分痴情,定是来寻找三哥了……钱姑娘,你那位师门长辈,可曾说出裴姑娘的行踪么?”
钱素颔首道:“玉狮童师叔与灵蛇教两大护坛的阴阳双判略有交往,阴阳双判这两个老小子已差人向童师叔打过招呼,让他注意裴姑娘的踪迹,据说,裴姑娘是向杭州方面而来……”
江青面色渐自沉凝,道:“灵蛇教方面想是十分震怒了?”
钱素点头道:“不错,君山独叟裴老鬼气得几乎吐血,已谕令教中好手实时追捕,江浙道上,现下已布满灵蛇教中的侦骑,可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骤说灵蛇教两大护坛之阴阳双判,亦已兼程赶来余杭地面。”
钱素略微一顿,又道:“依婢子之见,公子是否应设法实时接应裴姑娘一番?否则,她一个弱资女子,便有几分武功,亦势必抵不过那一群如狼似虎的灵蛇教徒……”
江青沉思片刻,坚决的颔首:“是的,裴姑娘为三哥挚爱之人,吾等必须助她脱离虎口,何况即是没有道一层因素,我们亦不能眼睁睁的看?一个少女落入魔掌之中啊!”
夏蕙忽然轻声道:“青哥,事不宜迟,照时间推算,裴姑娘若确是往余杭而来,只怕就在这几天便会到达……”
江青低声道:“钱姑娘还请快些进膳,我们需要将此消息尽快地告予大哥他们知晓,以便共同筹划一番。”
铉素连声答应,手中牙箸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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