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晴坐到他的身旁,笑道:“外面简直嚷嚷成一锅粥了,你怎么不去听听?”<;/P>;
“我没有那种爱好。”鲍福勉强笑道,“既然你的心已经被牵动了,你怎么不在外面多呆一会儿?”<;/P>;
“瞧你说的,那是我呆的地方吗?机枪散布的我的谣言恐怕还没有散去吧?这会儿我呆在那儿听,人家会怎么说我?”<;/P>;
“身正不怕影子斜嘛!咱怕什么?”<;/P>;
“怕倒不怕,只是跟你一样,我也没有那种爱好。”<;/P>;
“那外面究竟在议论什么来着?”<;/P>;
“可悬呢,怕是你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听说过!”<;/P>;
“是吗?那我倒想知道,是不是仙女下凡了?”<;/P>;
“你就知道‘仙女’下凡,告诉你吧,是机枪‘下凡’了。”<;/P>;
“得得得,别提她,一听到她,我心里就烦的慌。”<;/P>;
“烦我也得说给你听听,机枪告到公社里去了。她走到以后,正赶上公社的王书记在台上讲话。王书记告诉她:‘等散了会再处理你的事儿。’她说什么都不依,非要让在场的人给她评评理不可。王书记说:”这怎么能行呢?“于是通讯员就上去劝她。这一劝不得了啦,她干脆往台上一站,把裤子一脱,就让那么多人看她损伤的地方。弄得一屋子人苦笑不得,结果会也停了,人也散了。”<;/P>;
她满以为这些话能让鲍福笑上一阵子,谁知鲍福听完了以后,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把凳子往前挪挪,力争跟丈夫离得再近一点儿:“哎,你怎么不说话呀?”<;/P>;
鲍福冲她笑笑,仍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P>;
她只得自言自语起来:“其实这些天来,你一直在想什么我都知道。机枪散布我的谣言,还有后来冯翠莲娘几个打机枪都是因为你引起的。”<;/P>;
“你在胡说些什么呀?”鲍福想笑着对她说,但笑得很不自然。<;/P>;
“我并没有胡说。”桂晴仍然带着一脸的平静,“已经有好几个晚上了,你都在梦中叫着冯翠莲的名字,当时我还真有点儿生气,可我坐下来反反复复地想了一下,觉得这事儿也并不怪你。”<;/P>;
“桂晴,你告诉我,这事儿是真的吗?”鲍福紧紧地抓住桂晴的胳膊,神情复杂地说。<;/P>;
“骗你干吗?”桂晴变得严肃起来,“其实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所牵挂是很正常的事儿,特别是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你别打岔,我这是认真的……如果时间倒退十年,那时候牵挂你的人岂不比这更多?如果天天都为这事儿担心,我还活不活?我觉得作为一个女人,应该理解她的男人。如果仅仅因为她的男人被其他的女人所牵挂,甚至他的男人对所牵挂他的人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感,她就因此判定她的男人背叛了她,或者觉得她的男人对她有二心,那她岂不太愚蠢了?鲍福,我很理解你,我相信,你永远都会对我好,永远都不会改变。你说对吗?”她的目光中带着强烈的渴望,她希望他立即做出回答。<;/P>;
他直呆呆地望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的眼里充满了无限的伤感和愧疚。他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一向都很听话,仅仅有一回他神使鬼差地瞒着母亲做了一件他本来并不愿意做的事情,而这件事情又很容易引起母亲的误会,现在母亲已经知道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向母亲解释清楚,而母亲却半点都没有责备他的意思。<;/P>;
从他的目光中,她看懂了一切,她带着十分的满足点点头。<;/P>;
他下决心要对她说点什么,只有说出来他心里才会痛快些,不管这些话该不该说,只要是内心涌动的、是不加修饰的就行,哪怕全是一堆废话;如果是表面的、肤浅的、虚假的,连半个字都不能讲,即便是说滑了嘴也不行。<;/P>;
他的嘴颤动了好长一阵子,才终于说出话来:“这辈子我娶了你,足够了。”他又擦了一阵子眼泪,哽咽着说:“我有时候心很软,我不能看见女孩子流眼泪,哪怕这女孩子从前伤害过我。那天我确确实实看到了冯翠莲流眼泪了,而且真真实实是为我流的。你知道我那时候心里有多难受不?”他想痛哭一阵子再往下说,可是他忍住了。他忽然仰起脸,换了一种口气,变得坚强起来,“但这决不能说我对他别有用心,我敢对天发誓!”他忽然觉得“对天发誓”这四个字有点儿肤浅,但改口已经不可能了。于是他的声音又变得轻柔起来,“你说这男女之间除了那种见不得人的事儿以外,还有别的吗?如果说男的对女的一旦好了一点儿就跟干那种事儿有关,那我鲍福就是天底下最下流、最无耻的男人了,我怎么觉得我并不是那种人啊!”他忽然又想起他跟桂晴的感情来了,“平时我说这话,你总会说我是逗着你玩儿,其实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儿,说实在的,有时我猛不丁儿的碰见一个长得漂亮的女人,也羡慕过,可羡慕过后,我的心里马上又会满足起来了。为什么呀?我在想,别看你这么招人耳目,真要跟我媳妇站在一块,你不定有多难瞧呢!就算你长得还说得过去,那么你的品质有我媳妇好吗?你不可能比得过她。人家都说:‘看着人家的媳妇好,看着自己的孩子好。’我却没那种感觉。桂晴,你知道我平常都是咋看待你么?说出来你准又不信,我觉得你永远都不会变老,即使你长到五十岁,不,六十岁,不,八十岁,你还是你,一点儿都不会变样。因为你的心永远都是纯净的。还有说话,我觉得你也与众不同,你看看村里的那些女人,当她们还是姑娘或者刚刚出嫁的时候,跟人说说笑笑,多少还有点儿女孩子特有的那点儿羞涩,可是出嫁不到几天,就全变样了,满嘴里胡言乱语,就连那些流氓汉子都说不出口的话,在她们的口里就会随时滑出来几句……这种女人就算长得好看些,在我的心目中也永远没有地位;再回过头来看看你,甭管在什么样的场合下,即使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说话也从来都是干净的。就这一条,村里的女人就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你。不是我有意夸你,就你说出来的话,我有一种感觉……说出来你可别笑……你的话好看又好吃。话本来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可是,话一旦从你的口里说出来,总是漂漂亮亮的,仿佛就跟你的模样一样受看;如果说你说出的话,能够含在别人口里的话,那味道一定是很甜美很爽口的。所以你在我的眼里,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充满着仙气,我无论什么时候跟你在一起,都觉得是新鲜的。”<;/P>;
不知军帅是什么时候进的大门。他本来想进屋说话,可是一听到姐夫又哭又笑地说出这些话来,羞得满脸通红,急忙退了回来,只好一个人逗着猫儿、狗儿玩儿去了。<;/P>;
鲍福又想起那天的事儿了,他不由得激动起来:“那天你和她们在那屋里吵闹的时候,你知道我在这屋里是咋想的吗?”<;/P>;
“我咋知道你是咋想的?”桂晴亲昵地说,她不知不觉地投入到了他的怀抱里。那情感使他们同时又回到了第一次拥抱和亲吻的甜蜜中去了。<;/P>;
“当时候我在想啊,你真要是撤着架子跟我分手,那我什么都不顾了,我干脆站在大街上告诉村里所有的人,我要媳妇不要娘。反正她不让我过了,我还考虑她干什么?”<;/P>;
“瞧你,都在胡说些什么呀?还不快把嘴给我闭了!”一边说,一边真的把他的嘴给捂上了。<;/P>;
鲍福把她的手拿下来,抓在自己的手里,坚持说:“我说的全是真话。这辈子我什么事儿都干过了,就是还没跟我母亲较过这种劲。我不怕村里人说我什么,我这辈子从来就没在乎过别人在背后议论我什么,我只知道自己能够对得起天理良心就行了。可惜那天的事情没有继续发展下去,如果真正发展到了母亲和妻子只选其一的时候,那倒好了,那我一辈子也用不着再向你表白什么了,就像现在这样,任何解释都不需要了。”<;/P>;
“这话我不爱听,我现在需要你解释什么了?”<;/P>;
“这倒没有,那是因为你对我太宽宏大量了,可我的心里憋得慌啊!”<;/P>;
“照你这么说,那机枪散布我的流言的时候,你也对我宽宏大量了?”<;/P>;
鲍福被问住了。他只好笑笑:“刚才算我什么都没说。”<;/P>;
桂晴用食指杵了一下他的眉头:“你呀……”<;/P>;
紧接着,两人又是一阵热烈的拥抱。<;/P>;
这些天来,冯翠莲的事儿他们俩虽然不说,但心里都明朗得很。冯翠莲无非是想通过机枪造造桂晴的谣言,从而使得他们两口子疏远起来。机枪是个没头没脑的人,情急之中就真正成了冯翠莲的枪杆子,但事后回味起来,觉得非常对不住桂晴,后悔万分,于是一怒之下又将冯翠莲反咬起来,放出流言说,冯翠莲多么多么下贱,跟多少多少男人相好,甚至把跟她相好的男人都诌得有鼻子有眼的。冯翠莲是干什么的?她身上能有污点吗?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她如今还是个未出阁的大闺女啊!本来婚姻大事就够她烦恼的了,无端地又飞这些流言来,这不是在要她的命吗?她在家里躲藏了两天,可是越躲流言就飞散得越凶,没想到连她的父母和妹妹们都信以为真了。这下她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为此她跟家人整整吵了三天,盛怒之下,她真想一死了之,但转念又想,即使死掉,也不能洗清自己的清白呀。于是在母亲的鼓动下她又一次做出最愚蠢的选择……<;/P>;
这件事儿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不可能牵连到鲍福两口子,因为他们始终都是无辜的呀。可是他们总有一种感觉,这件事情一天不结束,笼罩在他们心头的阴影就一天不能消散。前些日子,因为家里出了那样的灾祸,他们不可能全神贯注地去琢磨这回事儿。现在家里一下子平静了许多,于是他们不知不觉地就把心思转移到这上面来了。桂晴的用意很明显,她千方百计地让鲍福从这件事儿上解脱出来;而鲍福也不是不想解脱,只是潜意识在作怪……他不愿意亲眼看着一个爱他爱得发狂的女子就这样把整个一生葬送掉。于是两人说来说去,又回到上面的话题上了。<;/P>;
“依我说呀,翠莲这姑娘也真够可怜的。”她把脸紧紧地贴在鲍福的脸上,调笑道,“她喜欢你就喜欢呗,大不了我让给她,干吗把我贬的那么一钱不值?就算她恨我,想发报复我,也不应该跟机枪搅缠在一起呀!机枪是什么东西?你冯翠莲又是什么样的人物啊?”<;/P>;
“是啊,这笔帐我始终算不清楚。”鲍福不由得又很认真起来,“一开始机枪为什么要听她的?机枪不是一直都跟你相处得很好吗?还有,这里面怎么还牵连到黄脸婆呢?你瞧,这种谣言一散发,别人简直气得要死,她却乐得心花怒放!真不要脸。”<;/P>;
“这你就不明白了吧!我偶然听黄脸婆说过这样的话,收麦子的时候,机枪偷着往家里携过麦子,黄脸婆是最先发现的,仅仅过了几分钟,冯翠莲也发现了,冯翠莲本来是负责检查各个路口的,她却把机枪的事儿给隐瞒过去了。这下她无意中被黄脸婆抓住了把柄,自然,机枪也被她抓住了把柄,至于她们之间都说了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想,后来发生的事儿很可能跟这件事儿有关。”<;/P>;
“很有道理。”鲍福有些激动起来,“这个下贱的女人!哼,两口子没有一个好东西!这辈子跟他们做邻居真是倒了血霉啦!”<;/P>;
“小声点儿,这几天他经常有事儿没事儿地就往这边儿跑。”<;/P>;
正说着,院外响起了敲门声。军帅赶快躲到羊圈里去了。<;/P>;
“咋样,我没猜错吧?”桂晴朝鲍福哝哝嘴,急忙从他的怀里抽出身来。<;/P>;
原来敲门的不是鲍昭阗,而是冯保才。<;/P>;
这下,鲍福和桂晴都惊呆了。因为在他们的记忆中,冯保才还从来没有踏过这个门槛儿。由于神情紧张,就连很懂规矩的桂晴一时都忘记先请客人坐下的礼节了。<;/P>;
冯保才本来就没有过好脸,这会子脸色更加难看,谁也分辨不清他究竟是恼怒还是悲伤。三人僵持着,谁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屋里静得可怕。<;/P>;
他来干什么?一霎时,各种各样的猜测都同时在鲍福和桂晴的脑海里匆匆闪过。他们甚至猜测冯翠莲情急之中会把鲍福粘连上。如何把事情解释清楚?如何把自己洗清?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反复思考着,却没有一个完整的办法。<;/P>;
“鲍福,咱爷们虽说来往不多,但毕竟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啊,难道你就不能放我一码?”冯保才一向说话就笨嘴笨舌,这会子更是无法改变,所以一出口就是这样没头没脑。别人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呢,他却泪如雨下了。<;/P>;
这下,鲍福更懵了,好好的你哭什么呀?我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P>;
还是桂晴来得最快:“大叔,您别着急,坐下慢慢地说。”一边说,一边把一张凳子放在他的跟前。<;/P>;
冯保才坐下,勉强笑了笑,其实他笑得比哭更难看。<;/P>;
“大叔。”……鲍福记得还是第一次这样叫他,因此叫起来连自己都觉得别扭,要不是今天他亲自登门,而且老泪纵横,鲍福还是不会这样叫他……“你这话从何说起呢?过去咱们是闹过一些不愉快,甭管怨谁,可我现在毕竟想通了,不打算再跟谁过不去了,这你都看到了,你干吗还说这些话?”<;/P>;
桂晴给冯保才倒了一杯水,转身就要出去。<;/P>;
冯保才连忙把她叫住:“侄媳妇先别出去,我有话对你说。”声音中带着几分哀求。<;/P>;
桂晴只好在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