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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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 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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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福一看碧月上前阻拦,怒气减了许多:“碧月,你别管,都是这个不长脑子的东西办的好事,真是气死我了。”
“叔叔。”碧月满脸含泪道:“这事儿怎能怪他呀?是我提醒他这么做的,该打的是我。”
“碧月,你……”鲍福一下子怔住了。
碧月声泪俱下道:“叔叔,小圣哥哥虽然是您的儿子,可是您了解他吗?你们爷儿俩有过促膝谈心的机会吗?不错,他的数理化成绩是不好,可是关键的时候他会做出完全令你瞠目的奇迹的……上次考演员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你以为你天天坐在他的对面亲眼盯着他学习就是对他的最大关爱吗?其实您错了,一个成熟的孩子是不可能在他人限定的框框之内有所成就的,就像一只强劲的大鸟被关在笼子里永远都不可能奋飞一样。村里人没有一个不是这样评价小圣哥哥的:他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同。你知道这所谓的‘不同’究竟意味着什么吗?首先他有着比一般孩子健全得多的思想、远大得多的抱负和理想,其次他有着比普通人包括您在内多得多的智慧和处世方法。他完全可以在他理想中的任何一个方面有所发展,有所突破,他可能会在某些方面表现出非常卓越的才能。可是您硬是把他关在黑屋子里逼着他学那些他永远都学不会的东西。叔叔,您这是在呵护他吗?您这是在摧残他呀。叔叔,毫不隐瞒地说,我的升学成绩虽然比小圣哥哥还多两分呢,可这次报考他行我却不行,因为我知道他行在哪儿。叔叔,小圣哥哥是我们这个年龄段的最优秀的孩子,他有着别人永远都学不到的优点。可悲的是,那么多的优点恰恰被您这位做父亲的忽略掉了。一位连自己亲生儿子的优点都不了解的父亲,他还有什么资格在众人面前炫耀教子有方呢?”
桂晴看着碧月哭得泪人一般,心疼得跟针扎似的。她拉着碧月的手,眼泪汪汪地劝说道:“月儿,好闺女,别难过,都是你叔叔不好,回屋去吧,听话,啊!”又回头对学智说:“圣儿,你也回屋去吧。”学智看着碧月不走,他也不走。
鲍福的心情复杂极了。平心而论,碧月的一番话连半句都没有说到他的心里去。父亲督促儿子好好念书有什么错?从古到今,哪个做父亲的不是在严管之下看着儿子一步步混得出息起来的?要像你所说的那样,以后儿子想咋整就咋整,那不成了无法无天了吗?然而反对归反对,争吵决不能发生。鲍福还没有来得及对这么多观点性的问题想得太多,思绪就被另一种情感所笼罩了。这姑娘平时在身边总是羞羞答答的,连一句高声的话都不敢说,可是一旦发作起来,居然是这么的有胆有度,可见她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孩子。鲍福平生最瞧不起的就是那种没有主见的女人。在他看来,没有主见的女人只能算作一种工具。桂晴就很有主见,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成了一对生死与共的夫妻,这个家庭才有了今天这番轰动。另外这姑娘还非常有情谊,仅仅十五岁的女孩子,为了一理之见,居然敢于挺身而出。姑且不论她讲的话有没有道理……因为她还是个孩子嘛……单是这种精神就不得不令人折服。他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昔日的情景,每当母亲在跟他过不去的时候,桂晴总是耐心地劝导,一旦劝导不成,就把所有的责任全揽到自己的头上,要打要罚由自己承当。一个当媳妇的能做到这一点的确难得。如此看来,这姑娘在情谊上跟桂晴没有两样。不仅她们娘俩情谊相同,就连说话的表情,激动时候的动作都完全一样。有道是:“不是一家人难进一家门。”看来这姑娘进咱家的门是一定的了。想到这些,他对碧月更加喜欢起来。
这件事儿过去以后,鲍福便一门心思地考虑起学智的婚姻来了。他跟桂晴商量道:“我看小圣跟碧月的事儿该定下来了。”
桂晴看着他一脸渴望的样子,不由得笑道:“这阵子你是着的哪门子急?敢不是怕明儿一早就有人去冯家抢亲吧?”
“那倒不是。你想呀,他们俩打小在一块,整天无拘无束的,这年龄越来越大了,婚姻大事一天定不下来,他们就一天放心不下,这对于他们的学业也不利呀;再说啦,月儿姑娘的学习成绩比小圣还好,现在又兴考试了,指不定哪一天她能考出去,咱小圣还不一定呢。”
桂晴笑道:“我看你是做生意做迷了心窍。定就定呗,干吗扯那么多!”
恰在这时,鲍福收到了彩霞的来信。信中说她在东北已经安顿下来了,一切都很好。信中没有交代具体的地址,只告诉说,如果回信的话,请寄往某地请某先生收转。信中还问及碧月跟小圣的事情怎么样了?能否在最近的时间里把他们的终身大事定下来?
鲍福捧着信,声音颤抖着说:“彩霞姑娘真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呀,可惜命却这么苦。人家跑那么远还没有忘记咱们,咱们说啥也不能让人家失望呀。要不,咱现在就张罗这件事儿,晚办不如早办。这样大家也好安心。”
“我看行。那明儿咱就找个媒人说道说道。就算你跟冯大哥是顶好的哥们儿,可这儿女之事咋说咱也得走个过场啊!这样人家面子上也好看。”
“那是,那是。你觉得让谁去合适呢?”
“其实谁去都一样,这要头要脸的事儿谁都不会推辞。不过咱还得找个稳妥的人,因为下一步还需要他帮忙张罗结婚大事呢……那才是最关键的一步。昭懿大哥行是行,就是他的嘴太胬;昭任呢,他又不惯于做这些礼尚往来的事儿。我看还是叫四春去比较合适,你说呢?”
“四春就四春吧,我没意见。”
两人说好了。
鲍福凑了一个双日子,给四春买了两盒烟,说明了心意。四春自然是兴奋不已,有求必应。旋即,四春从冯家赶回来,回话道:“冯家啥意见都没有,只是考虑年后碧月的哥哥要回家定亲。这村里的习俗:妹妹的亲事一般放在哥哥之后办理。人家征求你们的意见:能否把他们俩的事儿放在年后办?”鲍福很慷慨地回答:“年后就年后。”
转眼到了高考时间。这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考试,大中专一律有省里统一命题。时间安排:高考结束后隔两天才是中专考试时间。由于考生众多,各高中老师全部投入到监场等各项考务工作中去了,因此在考试期间及前后,各高中部全部放了假。
学智告诉父亲,中专考试虽然在大专考试之后进行,但为了更好地适应环境,他决定在大专考试之前就提前奔赴考点。鲍福接受了他的意见。
碧月显得比学智还忙。她又是替他准备三角板、铅笔、圆规、橡皮之类的工具,又是提醒他别忘了带《政治复习提纲》。她一遍又一遍地嘱咐:“在考试的前一天一定要来个‘临阵磨枪’,另外晚上不要睡得太晚。”学智反复向她表态:“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临出门时,鲍福又特别嘱咐道:“我知道你那种驴脾气,回答问题时常常会借题发挥。我可要告诉你,政治题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咱会就答,不会就画圈儿,千万不能瞎编,弄不好会被打成个现行反革命的,那样咱全家就完了。”
学智想笑,却不敢:“爸,您放心,您的话我都记住了。”
碧月已经把他送到村外很远的地方了,她还要再送,学智推辞道:“你回去吧,外面冷得很,小心感冒了。”
她正要回去,却看见一个人正气喘吁吁地从村里赶来。那人一边跑,一边叫喊着:“小圣别走,村里有急事儿。”
两人的心同时“咯噔”一下紧张起来,天哪,又出啥差错了?
来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圣,快……回去,紫寅先生不……不行了,他,他指名要见你。”
学智的眼泪“唰”地一下流了出来,他丝毫没有犹豫,拉着碧月就疯跑着往回赶。
当学智和碧月赶到时,紫寅先生已经奄奄一息了。围在他周围的是他的弟弟、侄儿、侄女等近亲属。他们一个个呆若木鸡。一位亲人趴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小圣和碧月来了。”紫寅先生听了,眼睛顿时亮起来,脸上也奇迹般地出现了红晕。谁都知道,这正是真正意义上的回光返照……一种极正常的生命现象。
学智和碧月同时蹲在老先生的面前。学智满含热泪地说:“紫寅爷爷,我们看您来了。”
紫寅先生口齿不清地说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圣儿,我要走了,有一件要紧的事儿才忽然想起,要托付给你我才放心。早些年,我在小书摊上购得一本脂抄《石头记》残本……至于是什么版本我已经说不清了。文革时被红卫兵搜去一把火烧了。其中有一段文字很值得慎重。现在世上流传的《红楼梦》各种版本都缺少第三十五回的最后一段文字,更确切地说是第三十六回最前面的一段文字。奇怪的是,惟独残本上有这段文字。我细加推敲,认为这段文字正是《石头记》的原文。因为情况特殊,所以这段话我至今还能背诵得下来。原来我倒是考虑过把这段文字投到报刊上去的,只是因为我的家庭成分太高,怕万一被定个宣扬牛鬼蛇神的罪状,这辈子我就别想再有活路了。今天我要上路了,只怕我走后世上再没人知道书中的这段话了,那样我便成了千古罪人。我急急地把你招来,就是想把这段文字亲手交给你,倘若他日你有机会公布于世,那样《红楼梦》的前八十回就不再有缺文了,你我也算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事。现在我已经把那段话写在纸上了,字很潦草,你回去再抄写一遍。”说完,他十分艰难地示意枕头里侧。
学智往里望去,果然发现有一张皱皱巴巴的旧纸。他十分小心地拿在手里。只见上面的字迹歪歪斜斜、模糊难辨,跟先生平时端庄秀丽的书体无法相比,一眼就能断定这是先生在临危之时写下的。
这时,先生的亲属们一个个都围了过来,并且伸长脖子,当看到那不过是一张极不雅观极脏乱的草纸时,自然也就没了兴趣。
先生休息片刻,又问道:“上面的字你能否辨认得清?”
学智看了一遍,点头道:“能。”
先生仍不放心:“你给我念一遍。”
学智发自心底地钦佩先生严谨的治学态度和高度的责任感,于是,他压低声音缓慢地念了一遍。
先生满意地点点头。
这是一段铭心刻骨的记忆。作者饱含着热泪,忠诚地奉告尊敬的读者朋友们:作者并不是为了成就一件功德无量的大事,更不敢哗众取宠,只是出于一位普通公民最起码的良知,为了不使中华民族的宝贵精神财富无声地沉没,故将这段沉睡了两百多年的旷世奇文披露于众,更希望得到红学研究者的广泛关注。
(接第三十五回)话说林黛玉进了屋,袭人莺儿忙起身招呼。宝玉道:“适才那边太太遣人送来两样果子,我正要打发人去给你送些,可巧你来了,就在这儿吃些也好。”说着便命秋纹去洗果子。黛玉忙道:“不必了,我是从来不吃这些凉东西的。”宝玉忙让坐,黛玉坐下,便问:“疼得可好些了?”宝玉道:“多谢妹妹牵挂着,昨儿我就说了,我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其实并不疼。不信你看……”说着故意做出些动作来,少不得又“嗳哟”“嗳哟”地疼起来。黛玉既心疼又好笑,一叠声地嗔怪道:“罢,罢,还是老实点罢。”因见莺儿正在打络子,便走到近前细看。只见地上摆着半截未打完的络子,便问道:“好好的,怎么打了半截就放下了?岂不太可惜了!”莺儿道:“适才宝姑娘说了,打那没什么意思,不如打个络子把玉络上好呢。”黛玉瞅了一眼他手上正打着的络子,因刻薄道:“这个倒有些意思,只这颜色就能看得出宝姑娘的用心良苦,我看除了他再没人会想到这样的颜色。”莺儿素知黛玉孤高自傲,故不敢多言,只是低头不语,继续打络子。袭人亦不敢多言。宝玉忙对莺儿吩咐道:“就依林姑娘的意思,等打完了手上的络子再把那个桃红的和葱绿的也一块打下来。”莺儿连忙应“是”。黛玉听如此说,忽然想起了昨日帕子的事,心里有悔,只好随便问道:“晴雯呢?”一语未了,只见晴雯从外面进来。大家自然又说了一会话。只见丫头过来传话:“琏二奶奶请林姑娘过去说话呢。”黛玉只好告辞。
碧月再叫“紫寅爷爷”时,老人家已经呼吸十分艰难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地睁了睁眼睛,模糊说道:“由你们相送,我很知足了。愿你们俩早结良缘,咱们来世再会。”说罢,含笑而逝。是年七十有三,正是圣人归天之年。
学智和碧月哭得泪人一般。他们帮忙把老人抬到灵车上,又亲眼看着灵车远远地消失,才移动起沉重的身体……
学智回到家里,立即把草纸上的文字重抄了一遍,然后把这两张纸叠到一块,规规矩矩地放在书箱子里。他的心情十分沉重,眼前时刻浮现出刚才他和碧月一起送紫寅先生上路的情景。碧月竟是那么的伤情,眼睛哭得跟铃铛似的。可不知为什么,她哭得越动情,学智就越觉得她美丽。他跟她要好了十几年,今天仿佛第一次感觉到她竟然是那么的美丽出众,那么的善解人意,那么的细致入微,那么的聪明贤惠。正是从那一刻起,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能跟碧月分开了,即使天地会塌陷,日月会倒转。他忽然想起了古人的一段话:
上耶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这会子,他非常想看到碧月,就好像一旦看不到她,就会永远看不到似的。
他拿起了一本书,神使鬼差地来到了碧月的睡房。碧月正在绣一只荷包。那荷包绣得小巧玲珑,可爱极了,上面还有一朵美丽的蒲公英。
“你怎么又回来了?”碧月红肿着眼,带着刚哭过之后特有的那种凝重声调。
“反正离考试时间还有两天呢,我明天再去也不迟。”学智低垂着脑袋说。
“坐吧!”她挪了挪身子,给他让出一个位置。
学智不客气地坐了。他只觉得心里有话要说,就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急得浑身直冒汗。
碧月也觉得有什么话要说,只是张不开口。停了一会儿,她偷偷地瞧了学智一眼,又低头寻思了一会儿,才萤儿似的说:“昨儿我做了个梦,好生奇怪。我梦见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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