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到云龙山庄来杀人放火,还不给我出来?小爷在这里。”
偌大一座云龙山庄,转眼工夫,已被猛烈的火光所吞灭,崇楼书栋,到处都是乱卷的火舌!徐少华无法走近,绕着庄院,搜索了一遍,连半个人影也没找到。
明明有人纵火,怎么会找不到纵火的贼人呢?
那只有一个答案,此人纵火之后,立即离开现场,自己从后园赶来,已是迟了一步!
差幸自己已把爹的遗体埋到后园,不然连爹的尸骨都保不住了。
他怔怔的望着火势越来越大,心中却在默默的祷告着道:
“堂叔,(管事徐建章)和所有的庄丁们,你们安息吧,总有一天我会替你们报仇雪恨的。”
他把长剑纳入剑鞘,含着满眶泪水、满腔仇火,回到庄前,自己骑来的马匹,还在木栅前面,他一跃上马,顺着石板大路驰去。
他乍遭大故,心头虽然悲痛纷乱,但路程却已想好。
爹的遇害,云龙山庄的被毁,和师傅的无故失踪,自己应该立时去找两个人,一个是住在骆马湖的姑丈杜浩然,另一个是住在扬州的淮扬派掌门人大师伯宋天寿。
论路程,是骆马湖较近,自然该先去姑丈那里,然后再赶去扬州,因此他一路上沿着大路,纵马急驰。
赶到许集,天色已经大亮,路旁已有不少赶集的人围着豆浆摊吃早点,徐少华一晚未进饮食,又疲又饿,这就跳下马背,让牲口在小河旁喝水,自己就在摊旁坐下,要了一碗豆浆,两个馒头,正在吃喝之际。
只见一名胁下挟着青竹捧的老丐蹩近过来,伸出一双颤抖的手,说道:
“这位少爷,请布施些吧!”
徐少华看他年事已老,探怀取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那老丐说了声:“多谢。”就颤巍巍的走开。
徐少华也并不在意,取出几文钱,付过帐,就牵过马匹,继续上路。
中午赶到碾庄,这里虽然并不是一个镇集,但为甫北、东西的交通孔道,有的是客店、饭庄。
徐少华奔驰了一夜,觉得极为疲累,赶到碾庄,就在一家饭庄门口下马,交代小厮给牲口上料。
自己就一脚登上楼梯,找了个位子坐下。跑堂的问了要些什么酒菜,便自退去,不多一回,就送来了饭菜。
徐少华正在吃喝之际,忽见左首一个育衣少年叫着:“堂倌。”
声音甚是清稚,徐少华不觉转脸朝他看去,那是一个十六八岁的少年,生得眉清目秀,极为俊美!
跑堂的赶紧跑了过去,问道:
“相公还有什么吩咐?”
那青衫少年给他一问,不觉胀红了脸,嗫嚅说道:
“我出来忘了带钱了,这里一共多少钱,能不能先挂上一挂,改日我经过这里,自当加倍奉还。”
听说要挂帐,跑堂的一张脸立时就拉长了,冷冷的眼光打量着青衫少年,说道:
“相公身上没带钱,怎好上楼来白吃……”
青衫少年道:
“你说什么?”
跑堂的道:
“你难道还不算白吃?没带银子,就把你身上的长衫脱下来……”
“啪!”青衫少年一抬手,就掴了跑堂的一个耳光,哼道:
“不长眼睛的东西,你敢胡说八道?”
那堂信一手捂着脸,大声道:
“你白吃白喝,还敢出手打人?”
青衫少年气红了脸,说道:
“我只是出门时忘了带银子,谁白吃来了?你再敢说我白吃,我就再赏你一个耳光!”
堂倌大声嚷道:
“你不付钱白吃东西,难道还不是白吃……”
他话声未落,又是“啪”的一声,这回右首脸颊上挨了一记重的,把他一个人打得头重脚轻,向左冲出去了三步,口中哇哇叫道:
“好哇,你真敢打人,大家来呀,没钱吃东西,就剥下他的衣衫来。”
他一嚷,楼上三四个跑堂一起赶了过来。
徐少华眼看那青衣少年要吃眼前亏,连忙站了起来,说道:
“大家有话好说,这位相公一共多少钱,算在我的帐上好了。”
那堂倌道:
“公子,你都看到了,他……他没钱上什么饭店来,吃了东西不给钱,还出手打人!”
青衣少年听得气道:
“这位兄台,我只是一时忘了带银子,你都听到了,这个跑堂的居然一口一声说我白吃,还要剥我衣衫,你说气人不气人?”
他敢情很少出门,受了一肚子委屈,眼圈一红,几乎气得掉出泪来。
徐少华取出一锭一两多重的银子,塞到被打的堂倌手中,说道:
“做生意和气生财,这位相公也不是白吃的人,得罪客人,都是你的不是,好了,这位相公的帐,和我算在一起,多的不用找了。”
那堂棺手中一掂,这锭银子少说也有一两五六钱,两人东西吃的不多,最多也不过几钱银子,人家公子等于赏了一两银子的小帐,挨了两个耳光,一个耳光岂不等于五钱银子,这样贵的耳光,当真可以多挨几个!一面连忙道:
“公子爷说了,自然算了,小的多谢公子。”
徐少华没和他多说,一面拉着青衣少年的手,说道:
“好了,兄台也不用多说了,我们走吧!青衣少年任由他拉着手,一同下楼,跨出饭庄门口,才轻轻挣脱徐少华的手掌,感激的道:
“这位兄台给小弟解围,小弟十分感激,只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徐少华道:
“在下徐少华,兄台呢?”
“我……”青衣少年道:
“姓史,史记的史,单名一个元字,元亨利贞的元。”
徐少华摸摸身边还有十几锭银,这就取出十两来重的两锭银子,递了过去,说道:
“史兄身边忘记带银两,出门在外,诸多不便,这十两银子,请史兄收了。”
史元脸上一红,迟疑的道:
“徐兄这份高谊,小弟永不会忘记的,小弟……”
徐少华道:
“区区之数,何足挂齿,史兄快请收下了。”
史元伸手接过,低低的道:
“多谢徐兄。”
饭庄小厮给徐少华牵着马匹走来。
徐少华接过缰绳,取出一锭碎银,赏了小厮。
史元低声道:
“徐兄后会有期,小弟要先走了。”急匆匆的回身就走。
徐少华觉得他举止有异,心头感到奇怪,只见迎面人丛中走来一个胁挟青竹棒的老丐,目光锐利的看了自己一眼,从身边过去。
徐少华心中不禁一愣,付道:
“这老丐不是早晨在许集摊上吃早点时,向自己讨钱的那个老丐吗,看他眼神充足,分明是个会武的人,史元走得匆忙,是不是看到他才避开去的呢?”
事不关己,也就无暇过问,牵着马匹,来至一家招商客店门口。
一名伙计迎了出来,问道:
“客官可是要住房吗?”
徐少华点点头道:
“昨晚赶路错过宿头,要一间上房休息。”
伙计连声应是,伸手替他接过缰绳,招呼店里的小厮牵过马,一面哈着腰道:
“客官请随小的来。”
他把徐少华领到上房,又巴结的打脸水,沏茶。
徐少华等伙计退出,就掩上房门,脱衣上床,他遭遇大故,一晚未睡,连夜赶路,自然十分疲倦,这一觉直睡到天色昏黑。
听到伙计轻轻叩着门道:
“客官,已经上灯了,小的替你老送脸水来了。”
徐少华打开房门,伙计端着一盆脸水走入,点上了灯,陪笑道:
“客官请洗把脸,要上街去用饭,还是小的吩咐厨下替你老准备酒菜?小店厨司手艺着实不错,客官吃过就知道了。”
徐少华道:
“好吧,我不喝酒,你要厨房里做几式下饭的菜就好了。”
伙计连声应是,退了下去。
不多一回伙计端来了四菜一汤,一桶白饭,在房内一张小圆桌上摆好碗筷、菜肴,陪着笑道:
“客官请用饭了,尝尝这几样菜,还可以吧?”
徐少华不愿他多打扰,点头道:
“你放着就好。”
徐少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装好一碗饭,举筷吃了几口,觉得菜看果然做得十分可口,正在低头吃饭之际!
只听隔壁房门被人推开,似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走入房中,接着店伙替他们沏来了茶。
伙计退出之后,只听有人说道:
“听说金长老已经到了淮北?”
另一个人道:
“目前江湖上认识那老魔头的人不多,帮主要金长老南来,就是因为只有金长老认识这魔头……”
说到这里,口中大喝一声:“什么人?”
接着只听房门砰然开启,那人一下掠了出去,口中咦道:
“房门外明明有人,怎会连鬼影子也没有?”
先前那人冷笑道:
“会不会有点子冲着咱们来的。”
另一个人回入房中,返身坐下,说道:
“有此可能,来,先喝点茶,分舵主又不在,咱们又不能露了身份,才到这里来落店的,没想到竟会被盯上了。”
先前那人又道:
“方才你会不会听错了,其实咱们这一路上,并没有遇上岔眼的人物。”
徐少华听了几句,事情和自己无关,也就不再聆听,自顾自的吃饭。
饭后,伙计进来收拾盘碗,又冲了茶水,才行退去。
徐少华因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就提前熄灯就寝,第二天天色刚朦朦亮,徐少华就会帐出门。
这时路上还没有行人,他策马疾行,驰了约莫三里来路,瞥见路旁左首一棵大槐树下,躺卧着一个人!
只一眼徐少华就认出他就是昨晨在许集跟自己讨钱,中午在饭庄门口跟踪史元(姑且说他跟踪史元吧)的老化子!
只要看到他仰卧在地上的姿势,决不是在睡觉。
而且那根青竹棒也摔在离他身子一丈远的地方,显而易见他和人动过手,还负了伤!此刻胸口起伏,喘得很厉害,看去伤得一定很重!
第 六 章
徐少华慌忙一跃下马,走到老化子身边,俯下身去问道:
“老丈,你可是负了伤吗?”
那老化子两眼神光已失,只是张口喘气,但听了徐少华的话,双眼眨动,忽然间有了神光。
他盯着徐少华只看了一眼,凝聚的一点眼神又渐渐散去,张了张口,似乎要想说话!
徐少华俯着他耳朵问道:
“老丈,你伤在哪里?”
老化子吃力的抬起右手,颤巍巍指了指他胸口,口中用力迸出:“拜托……”
底下的话,已经模糊不清,几乎气若游丝!
徐少华不知他“拜托”自己什么?他既然指着胸口,可能伤在胸口了,这就迅快的解开他大褂。
这一瞧,不由看得徐少华目皆欲裂!
原来这老化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胸口,赫然印着一个色呈紫黑的手掌!
这掌印几乎和害死爹的掌印极为相似!
“黑沙掌”!
他心头不禁一阵激动,暗道:
“难道杀害这位老化子的人,竟会和杀害爹的是同一个凶手不成?”
就在他一楞之际,猛然看到从老化子怀中跌落一片手掌大的牛皮夹子,里面夹了一页对折发黄的纸张,随手取出,打了开来,纸上画有一个一手举天,一手平推的人形,写着“擎天第三式”五个楷书,和十几行小字,字行之间,还有绳头大的朱字,好象是一式掌谱。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徐少华把纸张依旧折好,放入皮夹之中,心想“他拜托自己,莫非是这个皮夹了?”心念一转,又俯下头去,问道:
“老丈,你托在下……”
话未说完,目光一注,发现老化子双目已阖,脸如死灰,敢情已经咽气了!心中不由一阵犹豫:“他拜托自己,当然不会是要自己看他伤势,他指的一定是怀中这个牛皮夹子了,因为里面记载的是一式武功。那么他拜托自己应该是把这个夹子送给什么人,但他只说了。拜托,两个字,底下的话,就没有说得出来,自己该怎么办呢?”
但继而一想:“老化子不顾重伤将死,拼着最后一口气,拜托自己,可见这一式武功,必是秘传绝技无疑,自己受他重托,不如先收下了,慢慢再查访他有没有后人,再作道理。”
当下就把牛皮夹子收入怀中,心想:“他已经咽了气,自己要不要替他掩埋呢?”
“不,自己若是给他掩埋了,就再也不知道他是谁了,不如让他躺卧在这里,只要有人认识他,自会传说开去,什么人中了‘黑沙掌’,自己就可以知道他是谁了。”
这么一想,索性连大褂也不再替他掩上,好让过路的人看到他胸口掌印,就会很快的传开去了。
当下朝老化子抱抱拳道:
“老丈,在下不知你是谁?只好把你遗骸留在这里,让大家看了传开去,只有这个办法可行,清老丈在天之灵,恕我不能替你老埋葬,至于你老的仇人,只要和爹是一个凶手,在下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说完,就回身上马,疾驰而去。
这天,他急着赶路,好在从碾庄往骆马湖是一条大路,可以纵马急驰,只有中午在路旁打了个尖,傍晚时分,就赶到骆马湖了。
骆马湖杜家,可是大族。
太极名宿杜浩然在江湖上名头极响,年逾八旬,红脸银髯,因他髯长垂胸,大家都称他杜髯翁。
徐少华的姑母已经去世多年,孙子、玄孙、四代同堂,各有事业。
杜髯翁不愿意在家纳福,当老大爷,却在骆马湖起了一座别庄,门前遍植杨柳,号为“烟柳小筑”除了伺候他的老管家杜福,还有几个门人,以传授太极拳剑为乐。
烟柳小筑,徐少华自然很熟,他驰到湖边,就沿着石板路,在绿杨浓阴中一直到得门口。
在石板路上骑马而行,得得蹄声,就特别显得响亮,因此他刚到门口,杜福早已听到马蹄声。
两扇漆得可以鉴人的黑漆大门呀然开启,杜福就迎了出来。他原是杜髯翁的书童,如今也七十开外的人了。他一生跟着主人练拳,看起来腰骨挺得笔直,一点没有老态,差不多只有五十出头。
徐少华看到杜福,连忙一跃下马,拱拱手道:
“福老爹,你好。”
杜福目光炯炯的看着徐少华,问道:
“徐少爷,你脸色不对,是不是太累了,快到里面休息。”
徐少华问道:
“姑爹是不是在书房里静坐?”
杜福道:
“老主人到云龙山庄去,还没有回来,前天着人捎来口信……”
徐少华没待他说下去,急着问道:
“姑爹去了哪里?”
“徐少爷有什么急事吗?”杜福打量着他,接下去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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