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车幅山民家借宿,但中掌昏倒在利国驿附近,相去少说也有七八十里,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徐少华道:
“弟子这就不知道了。”
徐天华挥挥手道: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徐少华应了声是,就回身退出。
杜浩然道:
“天华老弟,以老夫看来,此事大有蹊跷。”
凤尾帮帮主黑面龙王贺天锡沉哼一声道:
“不错,此人胆敢在徐州脚下伤人,伤的又是徐少兄,分明有意寻衅了,咱们江苏地面上岂容狂徒如此欺人?天华兄,这件事你不用管,交给兄弟来查。”
武功门掌门人高步云道:
“江湖上练‘黑沙掌’的人不多,能练到收发由心,只伤肌肉,内伤才不过两成,而能留下乌黑手印的人,就更少了,除了保定三手真人季尚谦,真还想不出第二个人来;但季尚谦一向为人正直,绝不会偷袭后辈,何况他和天华兄也毫无过节可言。”
“不错!”少林俗家南派掌门仲清和道:
“三手真人虽非名门正派出身,但他却是个正人君子,除了他,江湖以‘黑沙掌,成名的就不多了。”
黑面龙王贺天锡道:
“不论他是什么人,既在咱们地面上滋事,行动又如此鬼祟,若不把他揪出来,咱们还能在江湖上立足?”
徐天华含笑道:“好在小儿伤势已愈,此人既以小儿向兄弟示警,应该不会不来,贺帮主若是派人去查,岂不显得咱们重视他了,依兄弟之见,还是见怪不怪,等他来了再说吧!”
形意门掌门人祝士愕道:
“天华兄这见怪不怪,确是高论,他故意掌伤徐少兄,咱们淡然处之,正因此辈不足重视。”
六合门掌门人陆子惕也道:
“黑沙掌外门功夫,本不足道,只要内功修为到了十成火候,就不足为患,所以就算他‘黑沙掌’练到最精,对咱们这些人并无多大威胁,倒是徐少兄年纪不大,火候不足,以后还得小心为是。”
徐天华听得心中一动,点头道:
“子惕兄说得极是。”
说话之时,只见云龙山庄管事徐建章走了进来,垂手道:
“庄主可以请大家到花厅入席了。”
徐天华站起身道:
“诸位道兄请吧!”
大家纷纷站起,由徐天华和闻天声两人陪同众人来至花厅。
这时天色已经全黑,花厅中早已点燃起四盏琉璃灯,灯光柔和,通明如同白昼,中间一张圆桌上,银盏牙著,早已摆好了八式拼盘。
两名青衣使女手执银壶,伺立左右两边,静候众人入席。徐天华抬手肃客,大家自有一番谦让,才行入席。
两名青衣使女不待吩咐,各自手执银壶,给大家面前斟满。
左首那个使女给坐在左上首少林甫派俗家掌门仲清和面前斟酒之际,手里捧着的银壶竟是空的,连一滴酒也斟不出来。
一时之间吓得她脸色剧变,口中不觉轻“咦”一声,慌慌张张的往后退下。
她手中只是一把空壶,斟不出酒来。
坐在主位上的徐天华自然看到了,耳中听到那使女的轻咦,不觉问道:
“琴儿,是怎么一回事?”
那使女正待回出去装酒,闻言不由得胀红了脸,急得几乎要哭,赶紧屈膝道:
“回庄主,小婢明明装满了一壶酒的,怎么会没有酒了。”
徐天华也觉得奇怪,他深知琴儿、剑儿一向在书房侍候,心思细密,绝不会捧着一把没有装酒的空酒壶出来。何况空酒壶和装酒的酒壶,重量也不同,她早就应该发觉了。心念转动,左手一抬,说道:
“你快去装酒吧!”
琴儿答应一声,站起身,匆匆往外行去。
本来琴儿、剑儿分立左右,由两人斟酒的,现在琴儿去装酒,剑儿就手捧银壶,给大家面前斟满了酒。
徐天华朝大家举杯道:
“兄弟敬诸位道兄。”
正待喝酒。
黑面龙王贺天锡道:
“天华兄且慢,这几天你是寿星,大家应该先敬寿星的。”
大家经他一说,纷纷站了起来,举杯向主人敬酒。
徐天华连说“不敢”,和大家干了一杯,说道:
“诸位道兄快快请坐。”
大家落坐之后,徐天华举筷道:
“来、来,诸位道兄请用菜。”
这时琴儿早已装了一壶酒出来,伺立在侧,因大家面前酒杯已空,就举壶给大家斟满了酒。在她替大家斟酒之际,剑儿发现自己捧着的酒壶已经空了,急忙退出去装酒,徐天华又向黑面龙王贺天锡、少林俗家仲清和、形意门祝士愕、六合门陆子惕、武功门高步云、姐夫杜浩然、闻天声等人一一敬酒。
大家也各自干了一杯。
琴儿伺立在侧,及时替他们斟酒,等剑儿装了酒走出,琴儿手中的一壶又已空了,就退出装酒。
咱们自古称礼义之邦,这一点,可以从宾主互相敬酒上,表现得最突出。
主人敬了你的酒,你一定要还敬主人,某甲向某乙敬了酒,某乙也一定非回敬某甲不可。礼尚往来,这样敬来敬去,吃菜就变得次要了。
这可忙了斟酒的琴儿、剑儿两人,你去我来,频频添酒,大有接应不暇之感,琴儿、剑儿两人心中暗暗感到怪异不止!
她们手中捧着的银壶,虽然只装得半斤酒,平常至少可以斟上两三次,但今晚一壶酒最多只能斟上七八杯,就壶底翻天了,必须进去添酒,不知其余的酒到哪里去了?任你怎么想也想不出这是什么道理来?
酒壶空了,自然就得再去装酒,琴儿刚装了出来,剑儿又要去装酒了。
这一情形,如果只有一两次,徐天华也不会发现,但她们两人,此去彼来,不停的装酒。
身为主人的徐天华自然很快就发现了,他依然没有作声。
今晚这席酒菜,因为在座的都是武林知名人士,自然特别丰盛,八大拼盆之后,热炒也陆续由庄丁送上。
第 三 章
上菜的庄丁端上一盘菜看,总得把吃剩下了的盘子撤下。
这回一名庄丁刚把一盘滚油还在滋滋有声的炒鳝背端上之际,有人把一个空盘递给了他,一手就把炒鳝背接了过去。
庄丁接过空盘,就回身退下。
徐天华和在座众人明明看到庄丁端上来的是一盘炒鳝背,大家耳中也都听到盘中滚油发出来的滋滋轻响,但目光一注,桌面上哪有什么炒鳝背?
那是庄丁刚端上来,又端走了。
因为大家都看到那庄丁手中端着一个盘子退下去的。
徐天华这回忍不住了,喝道:
“你回来。”
那庄丁端着空盘刚退到门口,听到庄主的喝声,急忙脚下一停,又回身走上,躬躬身道:
“庄主有何吩咐?”
徐天华目光一注,那庄丁手上拿着的只是一个空盘,而且盘中还有一小堆鱼骨头,分明是方才不翼而飞装熏鱼和蒸瑶柱的那个盘子了,心中更觉惊奇,问道:
“方才你端上来的是什么菜?”
那庄丁觉得奇怪,躬身回道:
“是炒鳝背。”
徐天华又道:
“你手中这个盘子哪里来的?”
庄丁道:
“是桌上撤下来的。”
徐天华又道:
“是你从桌上拿走的吗?”
庄丁道:
“不是,是一位贵宾递给小的。”
徐天华一挥手道:
“没你的事,下去吧!”
那庄丁被庄主问得一头雾水,口中应着“是”,躬身退下。
杜浩然问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真是怪事!”
徐天华道:
“方才桌上明明摆了八个拼盘,其中有一个是熏鱼和蒸瑶柱的拼盆,但在咱们第一次敬酒,大家都站起身来,再落坐之际,忽然不翼而飞……”
少林仲清和瞠目道:
“会有这等事?”
可见大家都没有注意了。
徐天华接着道:
“刚才送上来的是炒鳝背,大家总听到滚油发出来的滋滋轻响了?但炒鳝背呢?”大家自然都看到桌上没有炒鳝背,是以大家都没有出声。
徐天华道:
“兄弟因看到庄丁端着盘子退下,还以为他把炒鳝背端下去了,所以把他叫了回来。怎知他手上那个盘子,并非炒鳝背,而是方才不翼而飞的那个拼盆,兄弟问他空盘是从哪里拿走的?他说是咱们席上一位贵客递给他的,试问诸位道兄谁把空盘送给他了?”
杜浩然听得一呆,说道:
“这倒确是怪事,莫非……”
他话声未落,徐天华突听耳边有人细声笑道:
“你这主人也真小气,老朽只不过喝了你七八斤酒,一个拼盘,一个热炒鳝背而已,好了,老朽谢了。”
徐天华慌忙站起身,向空连连拱手,一脸虔敬的道:
“前辈高人莅止寒庄,徐天华诸多失敬,还望前辈留步,现身一见,再畅饮几杯如何?”
话声一落,神色恭敬的站着等了一回,但那细声说话的人,再也没有说话,敢情他已经走了。
大家听他口气,似是来了一位前辈高人,因此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
徐天华眼看那人没再作声,就朝大家抬抬手道:
“诸位道兄请坐,这位前辈大概已经走了。”
杜浩然问道:
“天华老弟,这位前辈是谁?”
徐天华道:
“兄弟也不知道。”
他把刚才听到有人在耳边说的话,说了一遍。
琴儿忽然惊啊道:
“启禀庄主,方才小婢两人每次装来一壶酒,只斟了七八杯,壶里就没有酒了,大概就是这位老人家喝的了,但小婢两人怎么会没有看见有人喝酒呢?”
徐天华道:
“今晚之事,你们两个不准张扬出去。”
琴儿、剑儿同声应了声“是”。
少林俗家掌门仲清和讶异的道:
“这位前辈在咱们这些人面前,喝酒吃菜,咱们居然连人影都没有看到,此人岂不已是仙侠一流?这会是什么人呢?”
杜浩然道:
“前辈高人目前虽然还有几位;但要如此神乎其神,实在屈指也算不出一个来。”
武功门高步云道:
“这叫做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咱们今天虽没看到这位前辈,总算也增长了一次见闻了。”
徐天华举杯道:
“这位前辈已经走了,咱们还是喝酒吧!”
席间谈论的当然还是这位神奇莫测的前辈高人,但大家始终想不出这位高人是谁来?
这一顿酒菜,大家自然吃得尽兴,才各自回到宾舍休息。
徐天华回到书房,管事徐建章也跟了进来,垂手道:
“庄主还有什么事吩咐吗?”
他是庄主的远房侄子,年纪不大,精干老成,深得徐天华的器重,名虽管事,实为庄主的左右手。
徐天华道:
“你去叫少华进来。
徐建章答应一声,回身退出。
不多一回,徐少华走了进来,垂手道:
“爹叫孩儿,不知有何吩咐?”
徐天华站起身道:
“你随为父来。”
说完,举步往里首一间行去。
书房的里首一间,是徐天华的卧室,他三年前丧偶,就没有续弦,一直住在书房里。
徐少华跟着爹走入卧室,徐天华就掩上了房门,脱下长袍,往椅背上一搭,接着又脱下棉衣、内衣。
现在他只剩下贴身穿着的一件金色的长袖衣衫了。
徐天华继续把那件金色长袖衣衫脱了下来,然后迅快的穿上内衣和棉衣,再穿上长袍,一手取起金色长袖衫,抬头朝徐少华道:
“少华,你把这件衣衫贴身穿上了。”
徐少华望着爹问道:
“爹,这是什么衣衫?”
徐天华含笑道:
“这件金缕衣,还是你曾祖父昔年在京师估衣铺无意中发现的,很可能是前朝大内之物,流入民间,也许商人不识货,只当它是普通金绵线制的,其实它的正式名称应该是金缕甲,穿在身上,不惧刀剑,就是最厉害的内家掌功,也伤不到内腑,另外还有一个好处是冬暖夏凉,可以说是一件宝衣。”
徐少华道:
“那爹为什么要脱下来呢?还是你老人家穿着的好。”
徐天华蔼然笑道:
“你祖父是在为父二十岁那年传给为父的,今年你也正好二十岁了,为父自然也该传你了。”
徐少华道:
“不,孩儿年纪还小,还是……”
徐天华不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道:
“这件金缕衣从你曾祖父传到为父手里,已经三代,你曾祖父也是在你祖父二十岁那年传给你祖父的,这也成为我家父子相传的规矩,为父如果早些日子让你穿了,这次就不至放伤在‘黑沙掌,之下了。那是因为你的生日是在十一月,为父本来想等你生日那天再传给你的,不料你竟会被‘黑沙掌’所伤,因此为父决定提前让你穿了。”
徐少华道:
“孩儿听丁药师说,此人虽以‘黑沙掌,击伤孩儿;但分明意在示警,其实孩儿内伤并不很重,据他推测,这人很可能是爹的仇人,所以孩儿的意思,还是……”
徐天华忽然大笑一声道:
“少华,你连为父有多少能耐都并不清楚?”
徐少华被爹说得脸上一红,不好作声。
徐天华又道:
“此人功力如何,为父虽没见过;但他以‘黑沙掌’向为父示威,那就大小觑为父了。‘黑沙掌’虽是外门功夫中极霸道的掌功,专震敌人内腑,那仅对一般江湖武师而言。就以今天在庄上作客的几位来说,像你姑爹、师傅、和少林南派的仲伯父、洪泽湖贺伯父,还有三位掌门人,哪一个不是内家高手。就算他‘黑沙掌’练到了十二成火候,又能伤得了谁?所以为父一再叮嘱你要勤练内功,这件金缕衣,对你来说,可以使你不为外门功夫所伤;但对为父来说,哈哈,穿不穿已是并不重要了。”
说到这里接着又道:
“你伤势初愈,文赶了一天路,快穿上了,早些去休息吧!”
徐少华听爹这么说了,只得依言脱下长袍、棉衣、内衣,取过金缕衣,贴身穿好,然后又穿好衣衫。
觉得这件金缕衣质料十分柔软,居然可以刀剑不入,这话要不是爹说的,自己怎么也不会相信。
徐天华等他穿好长袍,就挥挥手道:
“好了,你可以去休息了。”
徐少华向爹道了晚安,才返身退出。刚跨出书房,踏上长廊,就听到有人低低的“喂”了一声。
徐少华脚下一停,举目四顾,并没有人,心中正感奇怪,刚才明明有人“喂”了一声,怎会连人影都没有?
心中想着,又听有人“喂”了一声,说道:
“我老人家蹲在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