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刚到大门口,早有庄丁飞也似的进去通报。
徐天华率同师弟闻天声和徐少华急步迎了出去,连连拱手道:
“选青兄久违了,侠驾光临,真是不敢当。”
万选青爽朗的笑道:
“天华兄花甲初度,你是者大哥,兄弟替你拜寿也是应该的了。”
徐天华又朝宋天寿行礼道:
“小弟见过大师兄。”
闻天声和徐少华也随着和两人见了礼。
宋天寿呵呵一笑道:
“师弟六十大寿,只能说是七十大寿、八十大寿、九十大寿、百岁大庆的第一步,算不得什么,倒是你这孩子,英华俊发,是个好孩子,三师弟,你要好好调教,将来一定可以替咱们淮扬派光大门户,蜚声武林。”
徐天华道:
“大师兄过奖。”
万选青早已一把拉过徐少华的手,含笑问道:
“少华,你有二十岁了吧?”
徐少华道:
“小侄今年正好二十。”
万选青道:
“马陵先生大概已把一身所学都传给你了?”
徐少华道:
“小侄愚鲁,学会了也练不精。”
说话之时,已经走近二门,折入长廊,来至书房,陆子惕(六合门掌门人)、仲清和(少林南派俗家掌门)等人一起迎了出来。
万选青放开徐少华的手,低低的道:
“几时到黄山去,万叔叔欢迎你去住上几天。”
大家都是熟人,见了面自有一番寒暄,不必细表。
午餐之后,闻天声把徐少华被“黑沙掌”所伤,幸经丁药师救治一节,详细禀告了掌门人。
宋天寿听得一呆,说道:
“竟会有这等事!”
他一手捻着垂胸白须,沉吟道:
“此人能把‘黑沙掌’拿捏得轻重由心,应该已是功候极深,纵然当面对敌,要伤少华也是轻而易举,但他却要在少华睡梦之间以‘黑沙掌’印上右胸,这只有一个解释,是他不想让少华看到他的面貌……
闻天声道:
“大师兄说得是,小弟也是如此猜测。”
宋天寿又道:
“他掌伤少华之后,又把他从车幅山送去利国驿,那是算准了丁药师早出晚归,看到了必然会出手施救,他既要伤人,又要让丁药师施救,这也只有一个解释,他是以少华的伤势,向二师弟示威而已!”
闻天声点头应“是”。
宋天寿长眉微拢,又道:
“此人正当二师弟花甲大庆的前几日,掌伤少华,这并不是偶然之事。”
闻天声道:
“小弟也这么想,此人分明是有意寻衅,冲着二师兄来的……”
宋天寿目注三师弟,面色郑重的道:
“明天是二师弟的寿辰,他是主人,也是寿星,不好出手,你要多注意些,若是让人在云龙山庄闹事、伤人,咱们师兄弟脸上都不好看。”闻天声点头道:
“大师兄就是不关照,小弟也会留意的,昨天小弟已要管事徐建章挑选了二十名身手俐落的庄丁,分班加强巡逻。明天正日,各处来的贺客较多,如果发现不熟悉的陌生人,要特别注意,随时和小弟联络。”
宋天寿颔首道:
“如此就好。”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又道:
“还有一点,明天你要少华跟在身边,没事,最好不要走开。”
闻天声道:
“小弟省得。”
十月十六日,是云龙山庄庄主江淮大侠徐天华的花甲寿辰。
徐天华交游广阔,人缘极好,在苏鲁皖豫四省,是首屈一指的第一号人物。
这一天赶来云龙山庄祝寿的人,可说车水马龙,络绎不绝。云龙山庄中,更是济济一堂,尽是祝福之声。
江湖朋友,有许多都是多年难得一见的朋友,在此地不期而遇,正好一叙阔契。因此从寿堂到客厅、到书房,连走廊和大天井中,都是一片寒暄谈笑!
正因江淮大侠交游较广,这些贺客之中,三山五岳,黑白两道的人都有,自然把负责接待宾客的马陵先生闻天声忙坏了。徐少华跟着师傅身边,进进出出,寸步不离。
直到中午寿筵开出,所有贺客人以类聚,分别坐了下来,马陵先生才稍稍舒了口气。
寿筵散后,一般贺客,也陆续离去,留下来的,自然只是徐天华的几位友好。
宋天寿一直担心在寿辰当天,可能会有人上门寻衅,至此总算放下了心。
凤尾帮主黑面龙王贺天锡在晚宴上洪声笑道:
“如何?兄弟早就料到没有人吃了熊心豹胆,敢到云龙山庄来寻衅的。”
翌日,六合门掌门人陆子惕、武功门掌门人高步云、少林南派俗家掌门仲清和、形意门名宿祝士谔、以及凤尾帮主黑面龙王贺天锡、太极门名宿杜浩然等人也纷纷告辞。
淮扬派掌门人宋天寿因师兄弟难得聚会,多留了一天,第三天清晨也要走了,临行,还谆谆嘱咐徐天华、闻天声两人:“少华中掌一事,绝非偶然,两位师弟今后仍须多多留怠才好!”
徐天华、闻天声唯唯应“是”。
寿辰已过,闻天声本待让少华在家多待几日,他要先回马陵山去的;但因徐少华中掌一事,让徐少华单独上路,不大放心。因此在云龙山庄多留了三天,好和徐少华一同回马陵山去。
徐少华心里不大愿意,这几天他一直惦记着丁凤仙姑娘,希望师傅先回去,自己就好到柳泉去探望丁姑娘;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来。
这是寿辰后的第四天。
徐天华因丁药师替少华疗伤,特地吩咐管事徐建章准备了八式礼物,随同少华前去,并要三师弟闻天声代表自己去向丁药师致谢。
徐少华听爹要师傅和自己同去柳泉,虽然碍着个师傅,不好和丁姑娘多说,但至少可以见到姑娘家,却也聊胜于无,总比不见面好。
第 四 章
这一天清早马陵先生就携同徐少华,别过二师兄,管事徐建章率同两名庄丁,携带八式礼物,一起骑上牲口,离开云龙山庄。
中午在茅村打了个尖,未牌时光,就已赶到柳泉。
马陵先生命徐少华走在前面领路,五匹马转入小径,来至一幢瓦屋门首,徐少华当先下马,马陵先生、徐建章和两名庄丁也相继下马。
徐少华跨上两步,举手在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提高声音叫道:
“丁老人家在家吗?”
乡下村落里,难得有马匹经过,五匹马的蹄声,杂沓而响亮,早就惊动了屋里的丁凤仙姑娘。此刻再一听到是徐少华的声音,心头禁不住一阵猛跳,急急忙忙的打开大门,正待开口叫出:“少华”来。
但当她美眸抬处,看到徐少华身后还有三四个人,到了口边的话,赶忙刹住,四目相投,姑娘家芙蓉般的脸颊上,蓦地飞起两片红云,轻启樱唇,低低的说道:
“原来是徐公子,爷爷一早就出去了,请到里面坐。”
徐少华日思夜想的倩影,如今亭亭站在面前,一时之间,也禁不住俊脸微红,连忙拱拱手道:
“丁姑娘,这是家师,特地来拜访令祖丁老人家的。”接着回身朝马陵先生道:
“师傅,她是丁老人家的令孙女凤仙姑娘。”
丁风仙听说来的是徐少华的师傅马陵先生,不觉眨动美眸,慌忙捡袄道:
“小女子听家祖父说起过马陵先生闻大侠的大名,快请到里面坐。”
马陵先生呵呵一笑道:
“姑娘不可多礼,令祖号称伤科圣手,闻某也是闻名已久,只是未曾见过面,今天是代表敝师兄云龙山庄徐庄主特来向令祖面致谢意的。”
说话之时,丁姑娘已领着马陵先生师徒走进堂屋,绯红着脸道:
“闻大侠,徐公子请坐,小女子烧茶去。”
马陵先生含笑道:
“姑娘不用客气,令祖既然不在,闻某坐坐就走,不用烧茶了。”
丁凤仙道:
“闻大侠,徐公子远来是客,怎好连茶水都不烧?”
徐少华道:
“丁姑娘,真的不用客气。”
这时徐少华已领着两名庄丁手捧八式礼物,走了进来,把礼物放到上首的板桌之上,便自退出。
马陵先生含笑道:
“丁姑娘,小徒中人暗算,幸蒙令祖赐救,这八式薄礼,只是敝师兄聊表谢忱,不成敬意,请令祖哂纳。”
丁凤仙脸又红了,急道:
“爷爷不在,这样的厚礼,小女子怎么好收?爷爷时常说:行医志在济世,并不是为了敛财,徐公子,这…”
徐少华忙道:
“丁姑娘不可误会,令祖救伤之德,并不是区区薄物,所可言谢,这是家父的一点意思,所以要家师代表前来,向丁老人家当面致谢,姑娘不可客气了。”
丁凤仙看了他一眼,娇急的道:
“你是知道的,爷爷不在,我若是收下了,爷爷不骂我才怪!”
马陵先生含笑道:
“不会的,令祖替人治好了病,病家为了感谢起见,总得送点礼吧!”
丁凤仙道:
“但……这份礼太重了……”
马陵先生道:
“这是敝师兄的意思,敝师兄认为这些礼物,还是太轻了,才要闻某代表前来致谢,令祖回来,姑娘只要说是闻某亲自送来的,他就不会责怪你了,好了,闻某不多打扰了,请姑娘代为向令祖致意吧!”
随着话声,已经站了起来。
徐少华因师傅站起来了,也只好跟着站起,一双眼睛还是望着丁姑娘。
丁凤仙不好挽留,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去,说道:
“闻大侠、徐公子远来,怎好连茶水也不喝一口,就要走了,这礼物……”
徐少华道:
“家师方才说了,丁老人家回来,你只要说是家师亲自送来的,你不好不收,丁老人家就不会怪你了。”
两人说话之时,又互相对看了一眼,这一眼,当真包含了不知多少情意,所谓两情相悦,尽在不言中了。
马陵先生当先跨出大门,徐少华跟着师傅走出。
丁凤仙跟在两人身后,一直送出门口。才裣衽道:
“家祖不在,劳动闻大侠、徐公子的侠驾,真不好意思,小女子那就代家祖谢谢了。”
两名庄丁早已牵了牲口在门外伺候。
马陵先生笑道:
“丁姑娘请回吧!”随即跨上马背。
徐少华也跟着上马。徐建章和两名庄丁随着一跃上马,五区马立时洒开四蹄,沿着小径得得驰去。
丁姑娘还站在门口,一直等他们转出小径,看不见人影了,才黯然回进门去。
徐建章和两名庄丁要回庄覆命,出了柳泉,就别过马陵先生师徒,回云龙山庄而去。
现在只有马陵先生和徐少华两匹马却沿着大路,继续朝马陵山进发。
他们因在柳泉耽搁了一回工夫,赶到车幅山,已是傍晚时光,马陵先生在马上含笑道:
“看来咱们今晚也得在车幅山借宿了。”
徐少华只应了声是,没敢多说。
两匹马缓缓在一片松林前面停住,这里有一家酒店,是两老夫妇开的,平日这时候早就不做生意了。
今天因为店堂里还有一位客人,正在喝着酒,不好上牌门板,没有想到居然又有人来了!
这两位客人就是马陵先生和徐少华。师徒两人在靠近路口的一张板桌旁坐下。马陵先生目光朝坐在里首的那个酒客望了一眼。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道袍,头椎道髻的独目老道,看年龄当在六旬以上,踞坐上首一张板桌,面向着外面;但自己师徒进来之时,他连瞧也没瞧上一眼。
只是自顾自剥着花生,引壶独酌,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马陵先生虽然很少在江湖走动;但眼光还是相当锐利,只朝对方看了一眼,就已看出这独目老道该是江湖上人,而且并非寻常之辈!
这时正好卖酒的田老爹倒了两盅茶送上,含笑问道:
“客官要些什么吗?”
马陵先生道:
“你给我们烫一壶花雕,切一盘卤味,再下两碗面来就好。”
田老爹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徐少华记得上次自己在这里打尖,除了田老爹老夫妇两个人,还有一个布衣荆钡但生得像盛开花朵般的少妇,今天却不见她的踪影。
不多一回,田老爹送上两副杯筷,接着端来一盘卤菜,和一壶花雕,徐少华接过酒壶,给师傅面前斟满了一杯酒。
马陵先生含笑道:
“少华,天气寒冷,你也喝上一盅,暖和暖和。”
徐少华道:
“师傅喝好了,弟子喝上一盅,就会头昏,还是不喝的好。”
马陵先生喝了一口酒,举筷夹起一块卤鸡,一面说道:
“那你先吃些卤菜。”
马陵先生是徐少华的师叔又兼师傅,平日对门人不苟言笑;但今天出门在外,就不像在家里那样严峻。
徐少华在师傅面前,还是十分拘谨。师傅要他吃卤莱,他夹了一块卤猪肝,慢慢的咀嚼着,吃相十分斯文。
好在没多一回,田老爹已经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送上桌来,徐少华就开始低着头吃面。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马陵先生喝下一壶花雕,吃完面,已经微有酒意,取出一锭碎银,正待要田老爹算帐!
坐在上首的独目老道恰在此时发出沙哑的笑声,说道:
“贫道为了恭候大驾,已经在这里一连喝了三壶酒,这笔酒帐,总该算在你们一起吧?”
马陵先生进来之时,早已看出这独目老道不是寻常之辈,此时听他说出在等候自己的话来,不觉一怔!连忙站起身,拱拱手道:
“道长酒资,在下自当一起会了,道长果然是一位高人,在下还未请教道号如何称呼?”
“高人二字,在马陵先生面前,贫道可不敢当。”独目老道站起身,续道:
“贫道俗家姓苗,江湖朋友都叫贫道苗道人,这样够了吧?”
“原来是苗道长。”马陵先生把一锭碎银放在桌上,回头朝田老爹道:
“这位道长的酒资,和我们一起算,多的就不用找了。”
田老爹取过碎银,连连称谢。
马陵先生这才回身朝苗道人抱抱拳道:
“苗道长在此相候,必有见教了?”
苗道人独目闪动,阴恻恻一笑道:
“见教不敢,贫道是跟马陵先生讨教来的。”
马陵先生又是一怔,这话不是说冲着自己来的吗?自己一向很少在江湖走动,也从未和人结过怨。他要在这里等候自己,究竟有什么过节呢?心念转动,还没开口。
苗道人已经呵呵一笑,朝他摇着手道:
“马陵先生幸勿误会,贫道并不是冲着贤师徒而来的。”
马陵先生听得更觉奇怪,忍不住问道:
“苗道长的意思……”
苗道人深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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