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回思考,自己当初想出来旅行的目的何尝不就是为了这样。那时在滨邑,自己也曾徜徉山野,但终究带着些刻意,总觉得不完满。没想到落水之后,历经一番惊险来到伏里,自己竟如愿以偿了……我出神地想,这叫不叫“机缘”?
觪在白叟家中待了足足两个时辰。
当他和姬舆里宰出来的时候,白叟居然驻着拐杖送在后面,脸上笑吟吟的。
觪礼貌地向白叟拜别,白叟颤巍巍地还礼,又不住地对他说话,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只听到他时不时地笑道“甚好,甚好”。
“阿兄,”走在路上,我回头望望那抹仍然立在茅屋前的身影,问觪:“你与白叟说了什么?”
觪得意地一笑:“为兄方才向白叟请教了开渠之术。”
“开渠之术?”我惊讶地看他:“请教得如何?”
觪额头扬了扬:“大致会了。”
会了?我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他:“可阿兄进去不过两个时辰!”
觪却愈发自豪地笑,看着我,慢条斯理地说:“姮,学问者,学在己,什之九也;问在彼,什之一也。”说着,他一脸高深地摸摸我的头:“且,阿兄在滨邑并非碌碌无功。”
我无奈地笑,拍开他的手,整理头发。
这时,一名随从前来,问觪什么时候启程。
觪看看天色,对他说:“时辰不早,我等稍候便启程。”
随从应诺,朝水边跑去。
觪转向我,说:“姮,秋觐在即,为兄须往宗周。我方才与子熙商议过了,他送你返国。”
“嗯?”我愣住,看向身后的姬舆。
他看着我,噙起默认的微笑。
我转向觪,疑惑地说:“既是秋觐,舆也须返宗周,阿兄为何不带上我?”
“姮,”觪停住脚步,看着我,面色微微沉凝:“你此次出来,一路多有凶险,连为兄也护你不住,又怎敢再领你再往别处?且,”他的声音突然一轻,瞅瞅姬舆,凑在我耳边说:“子熙与我不同,他寻妇而来,天子许他告假一月。”
这话本身没什么,被觪一说,竟带着些暧昧的意思。我的脸突然有些发热,不自觉地想回头望望,却又僵硬地打住。
我瞪他一眼,觪却笑了起来。
“姮,”过了会,他敛起嘻笑,双手握着我的肩头:“寺人衿与车驾都在虢国,你……”他略一停顿,看了看姬舆,继续说:“你不必往虢,我命他们在管等候。你先返杞国,待为兄觐见过天子,很快就会回来。”
我没有说话,心里明白他的意思。的确,这次我出了这么大的麻烦,跟着觪去宗周,他免不了要时时分神来照顾我的。其实宗周并没有什么好期待的,特别是王宫里的人,我一点也不想见,只是,好不容易和觪团聚了不足一日,却又要分开,心里不住感到莫名的失落和担忧。
“姮?”觪低唤道,手上微微用力。
我勉强地颔首:“诺。”
觪这才露出笑容,摸了摸我的头。
舟人将长篙往岸上一撑,大舟动了动,缓缓离开岸边,小童们笑闹着沿着岸边追逐。
觪站在舟首看着这边,太阳在他背后照来,晃晃的刺目,我一手遮着眼睛,一手不住地向他挥。
大舟渐渐远去,我的手臂酸痛不已,终于停下。
刚才临别的时候,觪把要叮嘱的话又对我说了一遍之后,竟郑重地拍着姬舆的肩膀,严肃地说:“今后,她交托与你了。”
我又是一阵没来由的窘……
水边一点遮蔽的树荫都没有,太阳打在脸上,炙炙的。
回头,姬舆站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望着大舟离去的方向,目光深远。
稍顷,两人目光碰在一起,我笑笑,走到他面前。
“舆打算何时启程?”我问。
他刚才让觪把自己的从人也带走了,只留下舟人丁和他的大舟,似乎还想逗留。
姬舆微笑,没说话,拉起我的手,慢慢往回走去。
那手握得紧紧的,似能感觉到其中的脉搏跳动。
“姮出来不是想散心?”姬舆问。
我点头:“然。”
姬舆转头看着我,长睫下,眸光潋滟生动:“便多散心几日好了。”
白茅(上)
白茅(上)
路上,我们遇到了正匆匆赶来的丹和辰。
看到我和姬舆,他们俩一脸愣怔。
“姮!”丹跑上前来,睁大眼睛看着我:“方才听人说大舟离岸,吓我一跳!”
我看看姬舆,笑着对她说:“我兄长有事在身,先离去了。”
丹喜意盈盈:“既如此,你二人便多留几日,与我等一道秋祭。”说着,她笑容满面地拉过我的手,一起往回走。
辰在前面看着我们,没说一句话。我跟他打招呼,他嘴角微僵地勾了勾,瞅姬舆一眼,扬着脑袋转过头去。
觪走了,伏里一下恢复了平静。
过两天就是秋祭,又时值谷物成熟,离太阳落山还有一段时间,乡人们各自继续忙碌的生活。
用过小食,丹说昨天采的桑叶又用完了,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去采桑,我说去。
田边的桑林里,采桑的妇女不少,成群结队,到处是热闹的欢声笑语。
“姮,你夫君在田里。”正摘着桑叶,丹忽然凑过来说。
“嗯。”我应道。
姬舆刚才来的时候我就望见了,却没有过去,兴许人太多,他也没过来。我看到他站了一会,便到田里跟乡人一起收割谷子。
“你夫君像是极有气力,竟割得这样快。”丹的眼睛仍直勾勾望着田里。
我笑了笑,没说话。
觪没走的时候,自己还为即将离开伏里而伤感,如今不走了,自己又觉得有些不太自然了……
原因无他,全在姬舆。之前他留在这里陪我,是为了一起等大舟来接,但现在,他说他要陪我一起留下来“散心”……
脸隐隐地发烫,我仰起头,伸手去摘上方的一簇桑叶。
不知为什么,我很在意觪走前对姬舆说那句“她交托与你了”,而我也无法不去细想这接下来这“散心”的日子,两人要如何相处。脑子里总不自觉地跳出“蜜月”两个字……
“哗”地一声,那簇桑叶被我扯下,枝条弹了回去。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清理思绪,暗骂自己,胡想什么?什么蜜月?周朝哪来的蜜月?再说,蜜月有婚前办的吗……
这么想着,我的颊边却愈发地烧灼起来……
“姮。”旁边传来丹的话音。
“嗯?”我转头看她。
丹奇怪地看着我,指指我手里的桑叶:“这叶蚕不吃。”
我讶然,望向手中,这才发现刚才摘的叶子竟是又粗又老的。
“哦……”我讪讪地笑,把叶子扔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妇女们纷纷离去,田里的乡人们也荷着农具散了。我望见姬舆朝我们走了过来,旁边还有辰。
辰看我一眼,叫丹跟他回去。说着,他把我和丹采的两筐桑叶提在手中,自顾地走了,留下了我和姬舆。
看着那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我望向姬舆。太阳向天边没去,只见他正看着我,脸庞在晖光中勾勒着流利的线条。
“可觉饿了?”姬舆问我,神色柔和。
我摇头:“尚饱。”
姬舆唇边噙起浅笑,牵起我的手,沿着桑林边的田垄慢慢走去。
走了一段,脚下传来淙淙的水声,渠中,山上下来的泉水清亮亮的,跃着闪闪的金光。
姬舆放开我,在渠边蹲下身去,洗了洗手,捧起水往脸上泼。我也把手伸到水里冲洗,凉爽的渠水在指间流过,一阵惬意。
光线慢慢昏暗下去,夜里缺少照明,不能里屋舍太远,洗了一会,姬舆拉着我到不远处的垛场纳凉。
禾草还带着些白日里的热气,温温的。姬舆从底层抽了一大把出来垫在地上,与我一起坐下去。
天空中没有月亮,星星开始在渐深的夜幕中眨眼。四周静谧得很,垛场中只有此起彼伏的虫鸣。
姬舆没有说话,我将双眼望着天,只觉身旁似有热气在靠来,禾杆被压出细细地响动。
“舆。”我一个激灵,转身面向他。
“嗯?”姬舆脸近在咫尺,深瞳在暮色中注视着我,声音低低的。
心忽而一突,我顿了顿,扯起一个笑容:“我给你讲故事可好?”
“故事?”姬舆微讶,稍顷,勾起唇角:“好。”他的身体没有退后,仍看着我,呼吸拂过我的颊边:“姮要说什么?”
要说什么……我咽咽喉咙,忙抬头看天,忽然见到银河露脸了。
我一阵欣喜,指着银河:“可知星汉何来?”
“星汉?”姬舆望向银河:“不知。”
“我知道。”我笑着说:“星汉乃帝之母以玉簪所划。”
“帝之母?”姬舆似有不解:“帝之母何人?我只知日之母为曦和。”
我愣了愣,想想,说:“我只知她乃帝之母。”天晓得王母姓什名谁……
姬舆点头,微笑着看我:“帝之母划星汉做甚?”
“帝之母划星汉以为阻。”我精神振奋起来,指着天上的星星,认真地对他说:“舆可看见那隔着星汉的二星?此二星有名,一曰牵牛,一曰织女,帝之母作星汉,乃为使二星不得相见。”
“哦?”姬舆望着天空,又问:“二星为何要相见?”
我说:“牵牛织女相互爱慕,欲相厮守。”
“如此,”姬舆道,夜色渐浓,看不清表情。过了会,只听他说:“据说星汉之迢迢,无边无际,二星可有相遇之时?”
“自然有。”我颔首道:“每年七月初七便是二星相会之日……”话没说完,我突然怔住,只觉耳边传来一阵热气,微微粗糙的手指已经抚上我的颊边。
“姮,”灼灼的熏热充溢在鼻间,姬舆的嗓音低低地振响:“你我不必等到七月初七。”未及出声,我脑袋被牢牢固住,唇上已经被温热的触感封上。
呼吸急促地交和在一起,心跳登时蹦得飞快。我的手不自觉地扳在姬舆的肩上,他俯下头,慢慢地加深。
我闭着眼睛,尽力地调节好呼吸,手臂环上他的脖子,牙关微微开启。
姬舆在我的双唇间反复流连,嘴唇隐隐的生疼,我又松开一些,姬舆的动作愈发热烈起来,双唇被辗转地吮吸着,却仍没有深入……
“疼!”我忍不住,终于唤出声来。
姬舆猛地停下,把我松开。
唇上火辣辣的,我喘着气,伸手抚上,没有刺痛,似乎还完好……
“疼?”姬舆的声音低沉而急切,手还留在原处。灼热气息起伏着喷在脸上,颈间泌出了汗气。
“出血了?”他又问,语气担忧,说着便把指头触来。
我摇摇头,没有抬眼:“只是疼。”声音很小,几乎被心跳淹没。
姬舆没有说话,后脑上,只觉他的手微有些僵硬。
晚风轻拂,四周又有虫鸣叫起来,两人之间一时说不出的尴尬。
“……太初级……”小宁的话倏地掠过脑海。
我深深地呼吸一口气,稍微镇定了一些,飞快瞅瞅姬舆,说:“舆,嗯,也有不疼的……”
“不疼的?”姬舆声音在上方响起,满是讶异。
我的脸热得跟烤着炭火一样:“嗯。”
虫鸣更响亮了。
“如何?”好一会,姬舆问。
我抬头望向他,狠下了决心,伸出双手扳住他的脸。
姬舆的脸颊触感极好,我心里却紧张得不得了,手凉凉的,出了一层黏汗。
“这样。”我说,动作略微笨拙地把他拉向自己,寻找着双唇的位置,贴上去。
姬舆扶着我的腰,配合地低下头,却一动不动地由我摆布。
他的嘴唇很柔韧,我轻吻着,细细地流连,缓缓探向他的齿间。似乎感觉到我的用意,姬舆松开一条缝隙,我缓缓深入,直至触到那同样的柔软……
“姮?”松明下,丹盯着我的脸,满面惊讶:“你可是喝酒了?”
“未曾。”我说,不自觉地摸摸脸,
丹不信地看我,将鼻子凑过来闻,好一会,她皱起眉头:“像是真的未曾饮酒,可你的脸为何这样红?”
“许是天热。”我故作镇定,把目光移向别处。
心还在咚咚地跳。
刚才示范完了之后,我问姬舆明白不曾,他却似乎没有感觉,还问:“到底如何?”
不明白?我吸下一口气,厚着脸皮,跟他解说要这般这般。
姬舆却说他想不清楚,刚才太快了。
我哑然,心一横,再来就再来吧,有第一次了还怕第二次?总不能老是被小宁鄙视。
于是,我吻了第二次。
没想到,姬舆仍然说他不明白。
我瞪眼,真的假的?刚才他明明表现得很合作……待再一次贴近他的脸,我看到他嘴角弯弯的,居然在憋笑。我恼怒地就要挣开,姬舆却一把拉住我,然后……
人果然不能太自信,姬舆学东西是很快的。
我坐在床上,把头深深的埋在臂弯里,脑子里满是刚才的情景。火热、缠绵却不失温柔,姬舆的用莲其小心,像是怕伤到什么一样。
“姮……将来只许对我一人如此。”他的声音仍低哑地在耳边回响,似带着魔魅般地久久不去……
白茅(中)
白茅(中)
这一夜,我睡得很累。
起床的时候,丹打着哈欠,一脸抱怨地说我昨晚老蹬她,这么大的床,她竟被逼到了边上。我看着她,只觉头有些沉沉的,也不知昨晚到底做了些什么,梦境纷纷扰扰,似乎曾出现了小宁的脸,还有……
垛场上的情景瞬间跳出脑海。
意识忽地完全清醒了,我的脸上热乎乎的,怔了片刻,低头把衣服穿起。
丹的动作比我快,我还在对付着衣带的时候,她已经开门出去了。脚步声未消失,却又见她快步走了回来。
“姮,”丹面色微红:“你夫君在屋外。”
手上的动作滞住,我惊讶地看丹。
“你夫君似在等你,快着衣裳。”丹催促道。
“哦。”我应了声,正要加快速度穿衣,又突然顿住。
“丹,”我将指头摆弄着衣带,小声地说:“舆若向你问我,你便说我尚在熟睡。”
丹愣了愣:“为何?”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