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但我和孟霆亦已是有了将近二十年的交情了,冲着这份交情,我还能够不帮他的忙吗?”
“于是我不再多问,就和孟霆作伴,给这位耿公子保镖了。
“路上孟霆和我说,若是碰上有人要危害耿公子,由他先来对付,对付不了才要我帮忙。他又说:你在一旁观战,若是自忖武功比不过对方,就得赶紧带这位耿公子逃跑,至于我的生死,那你就不必管了。
“我听他说得这样严重,心里还在暗暗好笑:‘一个穷小子还怕有江湖海盗打主意?,那知真的就有!”
吕玉瑶道:“想必是黑鹰年震山了?”
吕东岩道:“不错,那天我们在黄昏时分经过一个险要的山欺,正是年震山在那里等候我们。
“那天孟霆本来是很小心的了,他要在日落之前经过那个山坳,就是想避免风险的,不料还是碰上了。
“最初我遵守盂霆的叮咛,袖手旁观,一看不对,我就赶忙去替他,叫他带耿公子逃跑!
“按照孟霆的脾气,平时他是一定不肯让我这样做的,但当时他无暇和我争论,只好带了耿公子逃跑!”
轰天雷听到这里,不由得大为钦佩,心里想道:“怪不得到爹当他是好朋友,果然是侠义可风!”他初到吕家之时,一来因为受阻于知客,二来见了吕家的气派,说实在话,虽然不至于对吕东岩有甚恶感,却也没有多大的好感的。在他的心目中,总觉得吕东岩和他的父亲、师父不大象是一个路子的人。至此对吕东岩的观感,方始改变。
吕玉瑶泪盈于睫,说道:“爹爹,你、你——”
吕东岩道:“咦,好端端的,你怎么哭起来了?”
吕玉瑶道:“不,不,我是喜欢,爹爹,你真好。”
吕夫人笑道,“傻孩子,你现在才知道爹爹好么?”
她是和女儿打趣,却不知吕玉瑶真的是这样想。她在想道:“原来爹爹从前还是曾有过这样一桩侠义的行事,何以他现在却好象变成了怕事了呢?难道就是因为和黑鹰那一战吓得胆小了么?”
吕东岩继续说道:“孟霆和耿公子逃跑之后,我没有牵挂。放心和年震山恶斗。他果然不愧是名震江湖的黑鹰,孟霆已经消耗了他许多气力,他的七十二路鹰爪手还是招招狠辣,厉害非常,你们瞧,这就是他在我身上留下的标志。”
吕东岩脱下长袍,袒露背心,只见背上有五道疮疤,每道伤痕都有三寸来长,令人触目惊心。
吕玉瑶叫道:“爹,你是给那黑鹰抓伤了!唉,这个伤可真是不轻呢!”但回头一看,看了看躺在床上遍体鳞伤的轰天雷,心里又再想道:“不过,比起凌大哥的伤,却又算不了什么。凌大哥刚刚出道,就敢于和黑鹰拼命,更是值得令人佩服。”
吕东岩微笑说道:“不错,这是给他的鹰爪手抓伤,伤得的确不轻。但我终于还是把他打败了。我在他的身上也留下三个窟窿,是给我的利剑刺穿的,伤得也未必比我轻了!”说罢哈哈大笑。
吕玉瑶道:“那位耿公子呢?后来你可曾见过他?”
吕东岩道:“他们早已走得远了,我受了伤,那里还追得上他们。孟霆后来是曾见过的,那位耿公子则一直没有见过了。”
吕玉瑶道:“爹爹,你这故事还未说完吧。那位耿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吕东岩笑道:“你别这样心急,让我一桩一桩的来说。”
他喝了一杯,歇了一歇笑道:“玉儿,你今天能过这样的好日子,说起来还是那位耿公子之所赐呢。”
吕玉瑶想了起来,说道:“不错,我记得小时候住的是泥屋茅房,后来忽然搬到青砖大屋来了。那一年——”屈指一算,接着说道:“恰好是在十年之前。爹爹,敢情是因为你救了那位耿公子,他报答你的。可是你不是说过他是一个不名一文的穷小子吗?”
吕东岩笑道:“这位耿公子可是一位大有来头的人物,不过这座房子可不是耿公子给咱们盖的。玉儿,你应该想到是谁吧?”言下在有得意神色。
吕玉瑶道,“是孟霆伯伯?”
吕东岩道:“不错,是孟霆。”忆起往事,一面笑一面说道:“那年我回到家里,准备养伤。一回来看见咱门的那座旧房子已经不见了,却盖上了一座青砖大屋,我也很惊诧呢!后来见了你妈,方才知道是盂霆给咱们盖的。”
吕夫人接着说道:“盂霆还派人送了一千两金子来。我本来不敢收的。来人却说是你寄存在孟霆那里的金子,要我非收不可,弄得我也是十分惊诧。”
吕东岩道:“后来我养好了伤,特地再到洛阳,退还这一千两金子给他。孟霆哈哈大笑,对我说道:‘你给我保了一次镖,这是你的镖银呀!本来是你的东西,你怎么拿回来给我?我说,你不是也没收那位耿公子的镖银吗?他说:‘我做这行,有时也收了不应该收的镖银,例如韩大维给我的那一千两黄金就是我不该要的。现在我就拿他这一千两黄金送给你,也不过是求心之所安罢了。你若不肯收下,那就不够朋友了。”无可奈何,我也就只好厚颜收下啦。孟霆是为了我帮忙他救了那位耿公子酬报我的,所以我说,递本追源,咱们今天能够过这个好日子,还是拜那位耿公子之所赐呢。”
吕东岩细说他“发迹”的往事,轰夭雷听得颇感有点刺耳,心里想道:“吕伯伯口里说不爱钱,但也得了这一千两黄金,心里其实是十分欢喜的。”
吕玉瑶也似乎听得有点不耐烦了,打断父亲的话,说道:“爹,这些不紧要的闲事你以后再说不迟,先说紧要的吧。”
吕东岩道:“什么才是紧要的事?”
吕玉瑶道:“那位耿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你说了半天,还没说到呢!”
吕东岩笑道:“你这丫头真是急性子,好吧,你急于知道,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吧。”说到这里,却又慢条斯理喝了一杯热茶,这才回过头来,对轰天雷道:“你听过耿照这个名字么?”
轰天雷道:“是不是有江南大侠偈称的耿照?——
吕东岩道:“不错,这位江南大侠就是那位耿公子的父亲。”
吕玉瑶道:“这我可不明白了。他既然是江南大侠的儿子,问以却又不会武功?”
轰天雷道:“莫非他是真人不露相,假装不懂武功?”
吕东岩道:“这倒不是。我与他同行数千里,相处两月多。他若懂得武功,决不能瞒过我的眼睛。”
轰天雷仔细一想,也觉得自己的猜疑不能成立。“这位耿公子如果懂得武功,在那样危急的情形之下,他又怎能袖手旁观,忍心让孟霆和吕伯伯替他拼命?”
吕东岩笑道:“你们不用费神猜测了,我告诉你们吧。这里头有个缘故。
“这位耿公子在盂霆送他到江南之前,是还没见过父亲的。
“她母亲怀着他的时候,正是兵荒马乱之秋。耿照当时是在南宋名将虞允文的军中,奉了军令,潜回北方已经沦陷的家乡侦察敌情。他在家乡成了礼,本来是准备夫妻一同回江南去,不料妻子怀了孕,而战事又突然爆发,战事一起,他就必须提前回去,禀报军情了。
“当时产期已近,耿照只好托个亲戚照料他们母子。以为待得太平之后,就可以回来接他们的。不料连年战乱,金宋交兵之后,接着又是蒙古侵犯中原。耿照在南宋出任军职,也做到总兵的职位。官做得大了,也越发不能擅离防地了。
“到了这位耿公子三岁那年,他的母亲才得一位江南来客带来的消息,说是耿照在某次战役中受了重伤,如今正是吉凶未卜。
“耿夫人一听这个消息,当然急着回去照料丈夫,可是当时金宋正在长江对峙,柑途金兵的哨所又是星罗棋布,即使她的身份能瞒得过敌人,也决不能带了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偷渡长江。
“无可奈何,耿夫人只好仍然把孩子留在亲戚家中,单身回去寻夫。
“这一去就去了十三年,他们夫妻不但没有回过乡下,连消息也断绝了。是以这位耿公子的父母虽然都是有一身超卓的武功,他却是一窍不通,只懂吟诗作对。”
吕玉瑶道:“哦,他的母亲也是一位女侠吗?”
吕东岩道:“不错,耿夫人是耿照的表妹,姓秦,名弄玉。二十年前,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气的女侠呢。”(按:耿照夫妻的身世,见拙著“狂侠·天骄·魔女”)。
轰天雷道:“黑鹰年震山拦途截劫这位耿公子,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吕东岩道:“对这一点,我也还是捉摸不去。”
吕东岩继续说道:“耿夫人南归之时,曾留下一串夜明珠给她的儿子。这是耿家的传家之宝,价值连城。不过耿夫人将它留给儿子,倒并非因为它是稀世奇珍,而是预防有甚意外,溜下来作为他年父母儿子相认的信物的。
“耿电十六岁的时候,那个亲戚将他带到虎威镖局,求见总镖头孟霆,说是有件事情,只能和孟霆一个人说。
“镖局里常有客人要来保‘暗镖’的事,是以孟霆也不觉得奇怪,就在密室里接见他们。
“客人把耿电的身份告诉了孟霆,接着拿出了那串夜明珠,说道:‘我是个穷酸,付不起镖银。总镖头若肯答应将这孩子送到江南,这串夜明珠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就当作是耿家付你的镖银吧。”
“孟霆如何肯要,当下哈哈一笑,问那客人道:‘你我素昧平生,何以你敢把这样秘密的事情告诉我?不怕有灭门之祸么?’要知耿照已经是宋国驻防长江南岸的一位总兵官,此事倘若有人向官府告发,收藏耿公子的这位亲戚的确是可能会有灭门之祸的。何况他还藏有一甲价值连城、引人觊觎的夜明珠。
“那客人道:‘你我虽然素昧平生,但你盂镖头的侠义名声,天下谁人不知?我若信不过你,还敢到这虎威镖局来么?’”
“盂霆听了这话,哈哈笑道:你称赞我的话,我不敢当。但你要付我镖银,却又未免把我看得小了!当下就将那串夜明珠缝在耿电身穿的一件旧棉袄内。
“这个秘密,当时只有孟霆知道。我是在三年之后,重见盂霆之时,他方才告诉我的。”
轰天雷听得悠然神往,禁不住赞叹道:“孟老镖头固然是侠义可风,那位穷亲戚也当真不愧是个义士!”
吕东岩叹了口气,说道:“可惜这位义士现在却是死生未卜,祸福难知!”
轰天雷吃惊道:“他遭遇了什么意外了?”
吕东岩道:“孟霆把耿公子送过长江,回来之后,曾经去找过那个教蒙馆的老夫子,向他报个平安喜讯。不料他那蒙馆早已关门,他的乡人说自从他那次带耿电出城之后,就没有回来过,孟霆很担心他是给年震山这帮强盗绑架去的。”
吕玉瑶道:“但愿他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吕东岩继续说道,“此事是发生在年震山劫‘镖’之前,是以也有一个可能是,那人经不起拷打,已经吐露了夜明珠的秘密,年震山才会来劫‘镖’的。”
轰天雷道:“这人一副忠肝义胆,即使当真是被年震山绑架,受到非刑敲打,想必他也不至于吐露秘密的。”
吕东岩道:“但愿不是如此。但如若不是如此,祸患只怕就更大了。”
吕玉瑶道:“为什么?”
吕东岩道:“年震山来劫这位耿公子,为的什么?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他要抢这串夜明珠,一个是,他知道耿公子的身份,要向金虏邀功领赏!
“若是前者,年震山不过是寻常强盗的所为;若是后者,他就是金虏的鹰犬了。我与他结了仇,祸患不是更大吗?”
吕夫人道:“那个穷亲戚,会不会把两件秘密都吐露了呢?”
吕东岩道:“按情理说是不会的,那个穷亲戚若然当真是一出镖局,就给年震山绑架了去,那么年震山的目的就一定是为了求财。”
吕夫人道:“为什么?”
吕东岩道:“他们衣裳破旧,敢于踏进虎威镖局,有眼力的强盗自必会猜测他定是身怀重宝,才能够请得动孟霆来作保镖。”
“再说,那个穷亲戚为了保命,也只须说出夜明珠的秘密就够了,何须再冒灭门偈祸,说出另一件秘密?”
吕夫人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我倒宁愿、宁愿年震山只是为求财了。”在说到“宁愿”两字之时,她停了一停,过了半晌才说出下面的话。原来她是想说:“我倒宁愿那个穷亲戚是被绑架的。”
吕东岩道:“是呀。倘若不是为了求财,那就是年震山早就知道耿公子的身份,甚或他本来就已暗中投靠金虏,这次是金虏派他出来的了。不过,若是这样,他也用不着绑架那个穷亲戚了。”
吕玉瑶插口道:“爹爹,你也不用太过担忧。这件事情已经过了十年,年震山直到今天才来找你。若然他是金虏的鹰犬,又已知道耿公子的秘密,他们岂能让你平安过这十年?”
轰天雷道:“我也是这样想。年震山将我打得重伤,我当然是痛恨他的。但按他今日的行事来说。他来寻仇,却也还是依照江湖规矩。大概不至于是金虏鹰犬吧。”
吕东岩道:“你们说得都很有理,不过,我对年震山捉摸不透,总是难免有点怀疑。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从来不肯和人提及我和年震山结有梁子的原因了。”
吕玉瑶笑道:“爹爹,我看这几年来,你是越来越胆小了。”
吕东岩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凡事总是小心一点好些。”沉吟半晌,接着说道:“我有好几年不走江湖了,凌贤侄,待你的身体好了一些,我倒想出门一次。”
吕玉瑶道:“爹爹,你是为了何事?”
吕东岩道:“一来是去探访你的凌伯伯。铁威在咱们家里受了伤,恐怕要待一年半载,才能回去,我也应该向你的爹爹报个讯,免他挂念;二来我也想顺便到大都拜访丐帮的陆帮主,他们丐帮消息灵通,或者可以查出那个黑鹰年震山的底细。”
还有一个原因池不便说出来的,那是他想和轰天雷的父亲商谈儿女的婚事,这头婚事,目前他还决断不下,是以他要待轰天雷好了一些,即是再过一段时间之后,方能走夺。在这段时间中,他可以冷眼旁观,看看这对小儿女,是否性情相投,而凌铁威又是否适合做他的佳婿。
轰天雷当然不知道他有这个心思,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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