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逢春一听,喜得一对三角眼眯成一线,道:“照当前情势,我俩合作,实有百利而无一害,我发现了一个非常隐秘的所在,我已备好丰食美酒,我俩在那洞中共同钻研……”
他说得眉飞色舞,唾液四溅,一拍胸膛,又道:“老朽敢以性命保证,不出三月,老弟必将成为当今武林第一人!”
岳霖接口道:“那么你呢?”
赵逢春一怔,呐呐地道:“我……我……本来我就不如老弟么,嘿嘿——嘿嘿——”
岳霖冷嗤一声,道:“老实告诉你,就算你舌生莲花。想想少爷拿出那石匣,却是休想!”赵逢春脸色陡然一变,在烛光下,更显得惨白无比,浑身上下,都在微微地颤抖,一指岳霖,气急地道:“好,好,你竟敢戏弄老夫,想必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岳霖见他气极,故意又道:“不,我年未弱冠,尚未娶妻生子,为人子的责任还未尽到,岂能够轻易言死,倒是你偌大年纪……”
赵逢春气得一拍桌子,道:“小辈利口,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好,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些什么惊人艺业,敢在老夫面前卖狂!”
岳霖淡淡地道:“随你,只要划出道儿来,少爷接着就是。”
赵逢春怒容满面,突地又缓和许多,点点头道:“好,自古英雄出少年,你还算有血性,有骨气。”
说罢,推桌站起,当先向屋外走去。
岳霖连忙起身,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向前行去。
赵逢春料定岳霖不会暗算于他,是以头也不回。
穿过一片疏林,向右一转,便见一片空地,两面依山,形成一个角,空地上想是久无人走,荒草及膝。杂乱丛生。
赵逢春走至距山角尚有丈余远近,忽地停步回身,道:“老夫就在此处,领教你几手绝学。”
岳霖站在他身前九尺之处,冷冷接道:“总算你有先见之明,选了这么一处清幽的埋骨之所。”
赵逢春冷冷一笑,道:“不必徒逞口舌之利。咱们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说罢,左足向前跨半步,左掌平胸,右臂下垂。
岳霖也不怠慢,连忙静气凝神,蓄势戒备。
赵逢春右臂缓缓提起,但是他的一双右掌,已然变作乌黑。
突地,他暴喝一声,右掌疾然推出。
岳霖功运右掌,缓缓迎去。
两股掌风相接,暴起一所闷雷也似地轻响。
地上的荒草,被掌风带得东倒西歪,好似层层浪花,四散飘摇。
赵逢春面色凝重,站立当地,怔怔地望着岳霖。
岳霖上身微微一晃,暗惊对方的掌力浑厚,不容轻视。
赵逢春忽然点头说道:“果然好掌力,但若能胜得老夫,却非易事,现在该你了!”
岳霖不觉一怔,对他这种磊落胸襟,甚觉意外,同时对他所言也深有同感,心知即使用出全力,是否能胜了他尚不可知,不过,他想拼出全力,只要略胜一筹,使他知难而退,不再为难自己,与愿足矣。
一念至此,也不打话,双掌齐扬,向前推去。
赵逢春面带微笑,轻描淡写地举掌迎来。
岳霖顿觉自己掌劲受阻,仿佛被一堵无形铜墙所挡似地,无法进击。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他连忙暗暗加了一成功力!
只见赵逢春的身躯,似是微微一晃。
岳霖更不怠慢,猛提一口真气,将全身功力运至十成,拼力向前猛推。
陡然,掌劲的阻力,倏忽消逝,双掌不偏不倚地击在那山角之上。
“轰”然一声,山角碎石飞扬,沙干蔽天。
岳霖用力过猛,一时收势不住,向前冲出两步。
但他尚未拿椿木站稳,倏地一脚踏空,整个身躯向前扑去。
岳霖想以手撑地,一点即起,双掌自然地向地面按去。
不料,指方触及荒草,尚未来得及用力,已经是连人带草,向下疾然沉去。
岳霖方自一惊,忽听上面赵逢春哈哈笑道:“哈哈!敬酒不吃吃罚酒,真是自作自受……”
他向四处望望,但黑黝黝地,伸手不见五指。
这时,下落之势,愈来愈疾。
他不知这陷阱究有多深,忙自提气轻身,使下降之势缓得一缓。
倏然转醒之际,竟发现自己是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四周阴暗霉湿,腥臭逼人。
他霍地翻身坐起,隐约觉出在自己周围,有许多东西在缓缓蠕动,他屏气凝神,举目四望。
虽然四外黑黝黝地,凭什么也看不见,然而,在这一片黑暗之中,陡然发现无数豆大的绿光,在闪烁不住。
同时,随着阵阵阴风,传送来缕缕腥臭之气,当真是令人欲呕。
岳霖目中所见,鼻中所嗅,只觉一阵恶心,几乎将方才所吃的食物,一齐吐了出来。
他定了定神,见左侧绿光稀疏,随即一壮胆子,向左侧缓缓移去,同时,伸出双手,向前面一阵乱扑去。
触手处,竟全是冰冷而阴湿地石璧……
他一边摸索着,一边向前移动,心中暗道:“这分明是无数毒蛇,唉!自己一时大意竟落得被困于此,万一不幸,竟作了毒蛇膏吻,那才冤呢!”
突然,他手掌落处,竟是空无一物,整个身躯,也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探。
他不由一惊,慌忙伸出另一只手撑扶时,岂料,竟也是一掌扑空。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急忙气沉“丹田”,猛力后挫,才算扑空。
他惊魂稍定,又自伸出双手,向四下探索,发现身前原来竟是一个可容两人行的洞穴。
岳霖侧首又向那些毒蛇望了一眼,只见那点点惨绿色的光。在左右游移,霎也不霎地望着自己,好像正在伺机相候,择肥而噬。
他心中暗自忖道:“与其在此地束手待毙,何不趁这些毒物,尚未向自己袭击时,探探这处洞穴,看看可有出路!”
他心念一决,一边凝神或戒备,一边小心翼翼地,弓身钻进洞去。
璧洞蜿蜒曲折,地势也渐来渐高。
岳霖摸索前进,约有茶光景,洞径逐渐宽阔,又行丈余,陡然一阵凉风,带着微微地腥臭之气,迎面吹来。
他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风中带有腥味,前路亦有毒虫潜伏,喜的却是既有凉风吹来,定与外界相通无疑。
他一面凝神戒备,一面缓步前行。
逐渐,那腥秽之气,越来越浓,地势也愈见开阔。
忽然,一阵“嘘嘘”之声,自前方传来,随即在黑暗中,蓦又出现数百点惨绿之光,其疾如电,像潮水似地,飞涌而来。
这时,岳霖已把生死置于度外,暗将真气凝聚双掌,止步停身,蓄势待发。
然而,那些绿光当涌到离他尚有两丈多远时,突地一齐停住。
岳霖心中奇怪,凝目望去,只见那点点惨绿光芒,竟是无数毒蛇的眼睛,它们大小不一,静静地蜷伏地上,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岳霖见这些毒蛇毫无动静,不知是否对自己有所顾忌?
这样僵持了约有半盏茶光景,岳霖也忍耐不住,壮了壮胆,试控着向前缓缓移动脚步。
岂知了身形甫动,陡然一阵“沙沙”乱响,那千百点惨绿光芒,登时起了一阵骚动。
这些数不清的毒蛇,竟随着他脚步在移动,又像潮水一般,向后退了丈余。
忽然,岳霖心中灵光一闪,心道:“一定是因为我吞食了‘千年娃蛇’元珠的关系,这些毒物才不敢近我,不然,它们为什么怕我呢?”
他一念至此,不再犹豫,立即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顿时,但听“沙沙沙沙”一阵乱响,毒蛇纷纷住下迭,但由于地势狭窄,许多毒蛇因退避不及,知朝两旁乱窜,无形中间让出一条通路。
这时,他紧张的心情,始渐渐松弛下来,暗暗笑道:“这倒好!它们非但不伤我,竟像是有意引我出困呢!”
虽然如此,他依然不敢过于大意,立掌当胸,缓步向前行去。
又过了约莫顿饭之久,前面不远处隐隐透进淡淡的星月之光。
岳霖一见,心中大喜,急忙纵身疾跃,猛向光亮处扑去。
他穿出那个岩穴小洞,只见明月西照,清冷的光华,映照得大地一片灰白,他仔细向四下打量。
原来这岩穴之处,竟是一处千仞削壁,壁上光滑石镜。寸草不生,下面则是一条奇险天成的峡谷。
他双眉紧皱,正不知该如何脱困离此。
蓦地,一阵“嘶嘶”“嘘嘘”地刺耳怪声,自他身后左侧响起。
他大吃一惊,急忙旋身望去,不由暗暗称奇。
只见数百余条奇形怪状,五色斑斓的毒蛇,蛇头高昂,离地尺许,对着削壁脚下一个黝黑地洞穴,蛇信倏吐倏收,每当蛇信收缩时,随自蛇口中喷出一缕淡淡白雾,向那洞穴射去。
正在此时,一声极其轻微,但却刺耳难听地呼哨声起。
那数百毒蛇,像是中了魔的一般,争先恐后,向前游移。
率先的数十毒蛇,陡地腾身而起,箭矢也似地,疾向那黝黑地洞穴射去。
岳霖不明这些毒蛇究竟在做什么,二目圆睁,怔怔地望着它们。
这进迟,那时快,就在这些毒蛇方自窜至穴口的刹那之间,突地,洞内飞洒出一片耀目的光芒,迎着蛇群一闪。
但听“嘶嘶”连声哀鸣,那数十条毒蛇,四下粉飞。坠落满地,略一翻腾之后,便已寂然不动。
岳霖看得奇怪,心想:“这洞里是什么东西,竟有这般厉害?”
他这时已忘却自身的危机,好奇之心,随之又起,当下,也不计利害,轻移脚步,向那洞穴走去。
行未数步,陡然又是一声轻啸。
随着啸声,又是一批毒蛇飞窜而起,向那神秘的洞穴再次扑去。
然而,甫口及洞,耀眼的光辉一闪,阵阵惨叫,这些毒蛇又随之四下坠落。
岳霖迟疑了半晌,又缓缓向前走了几步,他仔细的望着每一条死去的毒蛇,不由惊“啊”一声。
只见每个蛇头,都是中分为二,直至“七寸”要害。
剩余的毒蛇似也知道厉害,盘伏在原处,蛇头高昂,望着洞穴,发出“咻咻”地怪音,稍后的许多毒蛇,这时也移向前来,聚结一处,高昂的蛇头,左摇右摆,血红的蛇信,吐吞不定。
岳霖思忖片刻,猜知洞内必有人在,纵杀伤毒蛇的手法看来,武功可能高出自己许多。
但是,他想不透这人既有如此身手,为什么困于此地,而不设法脱身呢!
他以此处,必欲看个究竟,心想:在必要时,也可帮这人一臂之力。
他又转念到自己所经之处,这些毒蛇,趋避不迭,立又壮起了胆子,直向洞穴大步走去。
身前毒蛇又是一阵骚动,纷纷四下退避,让出中问一条路来。
岳霖大步前行,只觉地势越来越高,而且脚下所踏,滑腻腻地,他低头一看,不禁又是一怔。
只见脚下所踏,尽是死蛇的残骸。肉枯皮干,蜷作一盘,散乱的堆满一地,腥积腐臭之气,令人欲呕的。
岳霖方自怔得一怔,突听洞内轻“咦!”一声,接着,一个娇柔地声音,充满了惊异和愤怒地道:“什么人?”
岳霖立即止步不前,轻轻答道:“在下岳霖……”
那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地道:“哼!你去告诉那老鬼,叫他死了心吧!”
岳霖不知她话中之意,微微一怔,随又答道:“在下被人陷害,跌落这地穴之内……”
洞中声音又道:“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么?哼哼!真是作梦!”
岳霖有种被误解了地屈辱,愤愤地道:“在下并不定要取信于你,只不过想力之所及,甚愿助被困同穴之人一臂之力,不想你竟误会在下为歹人,既是如此,那在下只有寻路出去了……”
说罢,返身离去。
但行未两步,背后又传来那冰冷地声音道“那么,你何以不畏毒蛇呢?”
岳霖不由一怔,不知是否该告诉她,自己曾服食“千年娃蛇”之珠?迟疑片刻,仍拿不定主意,口中呐呐地道:“这……这……”
洞中传出一声冷笑,想:“你还想狡辩么?”
岳霖生性正直,从未被人如此曲解过,略一沉吟,朗声答道:“告诉你也无妨,在下曾服食过‘千年娃蛇’元珠,想必那元珠有辟蛇毒之功吧……”
岳霖话未说完,就听得一声惊诧的叹息,洞内静默片刻,又急声问道:“鬼爪子郭灵,和你是什么关系?”
岳霖心中一惊,暗道:“洞内的女子究是何人?她对江湖上的事,倒是知道得非常详细……只不知她与郭灵是敌是友……”
那女子冷“嗤”一声:“我不是三岁孩童,那郭灵对‘千年娃蛇’视若珍宝,岂非将元珠轻易送与你食,你是欺我孤陋寡闻么?”
岳霖略一沉吟,遂将如何与鬼爪郭灵结怨,如何吞食‘千年娃蛇’元珠,以及掌毙其子郭亚彪等简要地说了一遍,最后又道:“假如在下幸能脱困离此,天涯海角,必定要找到鬼爪子郭灵……”
洞中女子一直静静聆听,这时,突然叱一声:“住口!”
语声中,充满了惶急、激动……
岳霖心中一动,听那女子语声激励,一时之间,更分辨出洞中女子,与那鬼爪子郭灵是友是敌,深怕自己不该口没遮拦,但又转念到,自己被困于此,生死未卜,她便真是鬼爪子之友,又有何妨?
他一念至此,连忙暗运真气,功凝两臂,准备在必要时,与这女子一拼。
这时,那女子忽又以万分哀伤地语气道:“你到洞口来。”
岳霖微然一怔,但旋即脚足尖一点,越过叠叠死蛇,轻飘飘地落在洞口之前。
却见洞内不远,盘膝坐着一位中年妇人,灰发散乱,披于肩后,手中握着一柄耀目生寒地短剑,正自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洞口。
岳霖只觉这妇人十分面善,但一时想不起曾在何处见过。当下怔了一怔,连忙抱拳当胸,朗朗说道:“在下敬领教益。”
那妇人凝注着岳霖,也不答礼,半响——始轻轻颔首,似对岳霖的谦恭有礼,甚为满意。
顿时,洞中立又沉寂下来,只听到毒蛇轻移“沙沙”之声,点缀着这静夜中的荒山野洞。
陡然,那妇人长长叹息一声,万分颓丧地道:“可惜。唉!你来得太晚了,岳霖——”
说到此处,她的神色突然一变,目中神采奕奕。连那枯涩的脸上,也散发出一种照人的光芒,双目盯视着岳霖,继续又道:“岳霖?岳霖!莫非你是‘中原四侠’岳尚岳的后人。”
那妇人又追问一句道:“千里云烟一钓秆岳尚岳,是你什么人?”
岳霖随口答道:“正是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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