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划动,如满天星雨般泻向司马鹤头顶。
这似已不是纯正的剑法,而是杂着刀法的剑法。
司马鹤折扇扬起,如孤鹤的翅。
两人出手均是极快极探,六十招转眼已过,司马鹤已是左支右绌。
张一行的剑光突然一顿,司马鹤向前踉跄数步,胸口居然直向剑尖上撞了过去。
张一行长剑倏地回鞘,笑道:“承让,承让。”
司马鹤站定脚跟。已是汗流满面,头发散乱,嘶声道:
“紫心会张帮主,果然武功不凡,佩服,佩服!”
紫心会果然来了,而且还极有可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肖无濑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他并没有绝对的把握对付张一行。
张一行击败司马鹤,似乎并未用全力,他胜得相当轻松。
张一行哈哈大笑,声若游龙:“司马公子,果然好眼力,张某格杀令尊司马庄时用的几招剑法,到底被你认出来了。
佩服、佩服!”
肖无濑心中又是一凛。他没料到,七年前芜湖司马世家的主人司马庄被人神秘地用剑杀死,居然是张一行的杰作。
司马鹤惨笑道:“姓张的,你等着!我司马鹤若不能报父仇,誓不为人!”
张一行叹了口气,道:“看来你只好当不成人了。若是你能取得《太清秘笈》,修炼个十年八载的,或许你还能有一点为父报仇的希望,只可惜,现在你已与秘笈无缘了。司马公子,请回吧。”
司马鹤怨毒万分地慢慢道:“即便得不到秘笈,我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暗杀你。我可以买动大刺客,也可以用毒,用火攻,用炸药。一年不行,我等十年,十年不行,我等一辈子。一次不行,还有二次,我将要用毕生的精力,将你杀死分尸!”
张一行面上的微笑有些发僵。
谁听了司马鹤这段话,心里不会悚然呢?
张一行突然咯咯一笑,声音很难听:“司马公子孝心可嘉,难得,难得!不过,司马公子方才这一说,倒让张某开了一窍,下次张某取得你性命之时,一定要将你的儿子也杀了。”
所有的人心中都是一阵发冷,张一行说这种残酷无情的话时,居然还在很轻松似地笑!
但张一行马上又苦笑着,摇头叹道:“因为我实在不想被人阴魂不散地蹲在暗处算计我,那种滋味实在不好受。”
这种滋味当然不好受。
司马鹤狂笑道:“姓张的,你这句话也提醒了我。若是我生了儿子,在我找你报仇之前,一定先一剑将我自己的儿子杀了!”
张一行的双肩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似是受不了这暮色的困扰。
肖无濑不禁叹了口气,道:“司马公子,张兄,二位可否答应肖某一个请求:二位在下次决斗之前,可否将司马公子的儿子交给肖某,肖某担保他不会有任何危险。”
司马鹤傲然大叫:“肖帮主,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司马世家从来不接受别人的施舍与怜悯!”
司马鹤也走了,走得悲壮而凄艳。
何出身边,只留下了宋沁、六个紫衣人、田金佛的两个手下、韩笑的两个徒众,外加一个老孔。方家桥的人也渐渐散去了,初看这种血腥的场面,他们尚觉刺激、兴奋;看多了,都已神智恍惚,有些人甚至开始呕吐。但仍有十几个常和何出赌钱的混混们仍坚持不走,他们都很关心何出的安危。其中尤以石呆子和老六与何出交情最好。他们都捏紧了拳头,准备到最后帮何出拼一拼。
老孔不用别人指点,扬声叫道;“第三组!”
田金佛和韩笑对视片刻,韩笑苦笑着叹道:“田兄,韩某认栽了。”
韩笑自甘束手,田金佛自然喜出望外,忙拱手道:“承让,承让。”
韩笑退到自已两名徒众身边,微笑不语。
紫衣人中有三人突然冲出,不多时已抱着十几个火把和几大捆干柴到了场外,十分利索地堆起四个大柴堆,生起火来,火光顿时将场中照得清清楚楚。
还剩三个人,又该如何分组呢?这个时候还会有哪位大高手来呢?三人面面相觑。
又是几匹快马从北面齐了过来,马上之人大笑道:“打完了没有,打完了没有?”
下马的有三个壮年男人,正是输给何出三万两银子的“江南三赌神”蒋氏兄弟——蒋经东、蒋经南和蒋经北。
张一行冷笑道:“你们终于露面了!消息是你们传出来的,你们这时候来,无非是想趁乱大捞一把吧?”
白净面皮的蒋经东嘻嘻一笑,道:“叨扰、叨扰!”
他说“叨扰”,就好像他吃了张一行什么东西似的。
鹰钩鼻子的蒋经北也笑道:“我们兄弟都是大赌徒,自然诸事都要好好算计一番再行动。大哥,你上吧。”
田金佛冷笑道:“你们没有经过淘汰赛,凭什么直接进入第四轮?”
蓝衫人蒋经南闻声一怔,狐疑地看着田金佛,半晌才大叫起来:“哈,原来是七圣教的田右使,难怪声音这么熟!”
蒋经南常年奔走云南一带,对南武林名人们都十分熟悉。他这一叫。肖无濒和张一行心中都是一怔。
七圣教是活动于云贵一带的教派,恶名昭著,精擅用毒,为中原武林人士所不齿,没料到七圣教居然打听到了《太清秘笈》的事Zei8。COm电子书,也赶着凑热闹来了。
蒋经南又瞪着韩笑,大笑起来:“这不是韩左使么,怎么也在这里?”
原来田金佛和韩笑均是七圣教的使者,难怪他二人之间不欲交手了。
张一行冷笑道:“你们已无权再呆在此地,请回云南去吧。”
韩笑怒道:“为什么?”
张一行道:“走江湖的人看重信誉,你们二人同出一教,已然犯规!本会名声虽然不好,但对‘信誉’二字还是看得挺重的!”
韩笑一矮身,右手不知怎的就从宋沁身边绕过去,一把扣住了何出脚腕,顺势一带,将何出的身子抛向场外,自己已出剑,刺向蒋经东小腹,口中喝道:“老田,带何出走!”
田金佛的身形倏地拔起,直追向何出。
田韩二人带来的四名手下都是一冲而前,却被蒋经南和蒋经北拦住。
宋沁刚刚惊呼出声,场中已经没了肖无濑和张一行的身影。
后发先至,田金佛的双手还没触到何出,已有两柄青光闪动的长剑闪电般拦住了他的手。
田金佛蓦地一声暴喝,身形倏地一矮,从地面上一滑,让过剑锋;又去伸手抓正落在他身边的何出。
两柄剑,还是那两柄剑,一柄微红、一柄青白,出现在他面前。
田金佛若不缩手,势必会被双剑绞断双臂,势必会被双剑穿心而过。
第五章 老孔
田金佛自然只有缩手。可不管他缩得如何迅捷,总也免不了一死。肖无濑剑尖上挑,刺入了他的咽喉,张一行剑尖下压,刺入了他的膻中穴。招式不同,方位不同,力道也不同,但都是妙到毫巅的杀招。
二人两剑,田金佛仰天而倒。
韩笑和蒋经北正斗得激烈,另外二蒋却已都取胜。七圣教已经失败了。
韩笑突然收剑,投入了黑暗之中。
宋沁吓得心里扑扑乱跳——何出已经在鬼门关上走了一个来回了。
何出仍是昏迷不醒,根本不会知道自己刚去过鬼门关一趟。
肖无濑和张一行同时收剑人鞘,又同时说道:“好功夫!”
惟有英雄才会惺惺相借。
现在场中,只剩下十四人:张一行和六个紫衣人、肖无濑夫妇、蒋氏三兄弟、一个何出、一个老孔。
场外观战之人,只有三个:石呆子和埃Я±狭呛纬龅呐笥眩锍【偷冒锏降祝焕戏绞且蛭揖驮诓萜罕呱希皇吕纯慈饶帧�
蒋氏兄弟已经见到张、肖二人的剑法武功,自叹弗如。
蒋经北叹道:“张兄,肖帮主,我们三兄弟只重钱财,不计较什么武学秘笈,也自知绝非二位敌手。不过,看在消息是我们兄弟传出去的份儿上,能不能答应我们一个小小的请求?”
肖无濑冷冷道:“肖某什么都不在意,只要能护住何出的性命,其他所有东西,都没放在肖某眼中心里。”
张一行叹道:“肖君,好汉子!张某知道,你和何一弓是过命的朋友!”他转向蒋氏三兄弟,冷笑道:“你们准备要多少?”
他指的当然是银子。
蒋经东忙赔笑道:“张帮主想来也知道,何一弓生前仗以成名的兵器,乃是一对重约六斤的金戟。”
张一行微微一怔:“你们只要金戟?”
六斤纯金虽也算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可对于富可敌国的江南蒋家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他们竟然只要这六斤纯金,岂不令张一行觉得不可思议?
莫非这金朝中有什么奥秘么?张一行迟疑间,肖无濑已冷冷道:“我不答应!”
张一行微微一声冷哼,紫心会的六人和蒋氏三兄弟一拥而上,围住了宋沁:
“由不得你!”
肖无濑的眼中,突然暴射出凛冽的寒光,他的声音,已冷如万古寒冰:
“张兄,你已决定和蒋氏兄弟联手?”
张一行的声音也变得极其不友好:“肖君,我只不过已经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肖无濑冷冷道:“那么,你我之间已不免一战?”
张一行沉声道:“的确如此。”
蒋经东笑道:“多谢张帮主赐给我们兄弟一对金戟!”
宋沁冷笑道:“那本是何出的东西,你们真不要脸!”
蒋经北大笑道:“弱肉强食,古来皆然。即使金戟原是何出的,也已由张帮主转交蒋家了!”
宋沁气得嘴唇都哆嗦起来。
何出突然一翻身跳了起来,怒叫道:“你们要这要那,也不问问老于答应不答应!”
谁也没料到何出居然是装死不上朝,连肖无濑和宋沁都没料到。
难道金正庭没点中他穴道吗?或者是金正庭力道不足,穴道自解了?
张一行暴跳而起,一拳击向何出面门。
肖无濑横里一飞,拦住了张一行,二人拳掌相接,过了三招,又都同时落地,稳如泰山。
肖无濑冷冷道:“张一行,我现在很鄙视你!”
当然是因为张一行出手偷袭一个晚辈。
张一行冷笑一声,道:“肖君,招子放亮一点。否则尊夫人的安危清白,张某恕不保证!”
肖无濑自然也知道,宋沁以一对九,万无幸理,那六个紫衣人武功造诣都相当高,蒋氏兄弟三人更非善主儿。真要冲突起来,只怕自己夫妇今日命丧于此了。
何出接口怒吼道:“我担保!”
张一行大笑起来:“你,就凭你小子?”
蒋经东三人也大笑起来:“何出,你连自己都保不了,怎么能保护肖夫人呢?”
“还有我!”
一个宏亮的声音炸了开来。
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相信,这声音竟是从老孔嘴里吼出来的。
连石呆子和老六都不相信。
老孔不过是个穷愁潦倒的鞋匠,耳聋眼花,枯瘦如柴,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进棺材。老孔小心谨慎,勤俭持家,(Zei8。COm电子书。整*理*提*供)一天都难得歇上一会儿,一天都难得讲十句话。
若是有人指着老孔说这位是武学大宗师,谁也不会相信的。再不像样的宗师,也比老孔那副德性要强多了。
而实际上你不得不信。世界上就有那么许多怪事,你乍一听时会笑破肚皮,笑飞下巴,但事实上,怪事却往往是真的。
老孔从石上站起来,红光满面,双目炯炯有神,干瘦的胸脯也挺了起来。
转眼之间,老孔似已不是老孔,而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张一行等人自然都大是吃惊,石呆子和老六两人也看着老孔直发愣。
只有何出悄然叹了口气,那叹息中似有放心,有崇敬,也有歉疚。
老孔当然也感觉到了何出的叹息,他回头温柔地看了何出一眼,又将目光射向了张一行。
老孔在微笑。
那微笑表明,他也曾有过叱咤风云、傲睨群雄的岁月。
张一行只怔了很短的时间,便已清醒。
他的声音和他的脸色一样阴沉:“阁下是什么人?”
老孔一挺胸脯,大言不惭地高声道:“鞋匠老孔!”
张一行冷笑道:“张某眼里不操沙子!”
老孔大笑起来,道:“你眼里就是揉了砂子也不要紧,老夫可以把你狗眼里的沙子一粒一粒地剔出来!”
老孔大约也受了方家桥地气的影响,说话噎人,能把你噎个大跟头。
他骂张一行的眼睛是“狗眼”,自然是说“狗眼看人低”。
老孔即使无名,也毕竟是个老人,张一行的口气很骄横,老孔自然要狠煞他的威风。
张一行气极反笑:“阁下真的不肯告诉真名实姓吗?”
老孔眯起眼睛,讽刺地笑道:“老夫纵横江湖时,你小子在倚门槛蹭卵子玩吧?老夫凭什么要告诉你?”
张一行大笑忽止,冷哼一声道:“就凭这!”
紫影闪动间,何出已被张一行擒住。张一行的左掌已按在了何出的百会穴上。
老孔怔了一下,又笑了:“张一行,你的武功还不错嘛。”
老孔的眼睛居然不花了,看得清清楚楚。
张一行笑道:“谬奖,谬奖!”
宋沁怒叱道:“张一行,你这算什么?快放开他!”
肖无濑退开一丈,沉声道:“张兄,咱们方才的打斗还没开始呢,请——”
张一行不能不讲信誉,至少是明里得讲。
何出被他扔给了紫心会的人,两个紫衣人用剑尖点着何出,似要将他钉在地上。
蒋氏三兄弟仍然困住了宋沁。
老孔现在仍然是裁判,他不能干涉场中任何事。
肖无濑缓缓拔出剑,缓缓将剑斜削而出:正是名噪一时的“秋水剑法”,白袍会的看家本领。
这套由前任帮主秋水自创的剑法,清灵恢宏,气韵生动,宛若无边无际的秋水明月,刹那间可使人沉缅于瑟瑟的秋意中而不能自拔。
“秋意”是不是就是杀气?
张一行长剑一抖,也使出了紫心会的镇帮功夫“血剑”。
据说“血剑”曾经是一柄充满了血腥和杀气的利刃,紫心会的开山祖师,曾用“血剑”血洗过许多门派。后来“血剑”失传,剑法却留了下来,而且也叫“血剑”。
血,是不是就是剑的本色?
张一行冲出,剑发。那似已不是剑法,而是刀法、棍法、枪法等等的杂合,零乱无章,却又精妙狠辣,似乎每一剑都要看见敌人的鲜血才算完。
肖无濑的剑,飘渺悠远,似蒹葭上冷冷的白露,似白露上孤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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