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仙娘乐倩倩”笑向“赤脚大伯文广”道:“文老儿,如何处置?”
“赤脚大仙”一顿手中鸠头杖,道:“老伴,依你看呢?”
“量小非君子!”
“此话怎讲?”
“昔年徒儿被‘乾坤双煞’断臂,这仇一直不曾报得,这小子身穿‘逆鳞宝甲’,必是‘万老邪’宠爱的人,就从他身上收这笔账如何?”
“这……”
“怎么,你怕了?”
“不是怕,冤有头,债有主,仍须找‘乾坤双煞’为是!”
“万老邪最是护短,你忘了‘怀玉山庄’那天的事?”
“好,依你吧!”
宫仇陡喝一声:“你俩只要敢动他一毫一发……”
“素衣仙娘”冷冷地道:“怎么样?”
宫仇栗声道:“老夫把你俩挫骨扬灰!”
“凭你‘丑剑客’?”
“不信你可试试看!”
丐帮众弟子连胖瘦二丐在内,反而围了过来,易主为客。
“素衣仙娘”向“赤脚大仙”一呶嘴,道:“江湖传言,‘丑剑客’二次出山,功高无量,你试他一杖!”
“赤脚大仙”依言松开了冯真的一只手,横移三步,手中鸠头杖斜斜上举,“素衣仙娘”仍紧扣住冯真的另一只手,挪步之间,把冯真拉开丈外。
宫仇右手缓缓按上剑把。
场中空气骤呈无比的紧张。
“二仙”的名头,尚在“乾坤双煞”之上,这一搏可想而知必是泣鬼惊神。
“赤脚大仙”沉声道:“阁下,拔剑吧?”
宫仇冷森森地道:“老夫拔剑你就没命了!”
这句目中无人的话若非过份托大,便是传言不虚。
“赤脚大仙”老脸微微一变,轻哂道:“丑剑客,这话对本人而发?”
宫仇口唇半启,道:“一点不错!”
“好狂妄!”
“空言无益!”
“如果一剑要不了本人的命呢?”
“武林中将永无‘丑剑客’其人!”
“接杖!”
喝话声中,乌光打闪,“赤脚大仙”手中鸠头杖已斜斜击出,这一击之势,玄奥无比,使人根本无从拆架闪躲,仗方发,如山潜劲已迫到三丈之外。
功力差的,还看不出这一枝的厉害,胖瘦二丐业已老脸失色。
剑芒耀眼,剑气森森,宛若朔九严冬卷起一阵砭骨寒风,接着是一声震耳的金铁交鸣,乌光与寒芒同时消失。
“呀!”
惊呼之声响成了一片。
“丑剑客”有如天神,剑尖紧紧抵在“赤脚大仙”的心窝上,没有人看出他如何拔剑,用的是什么招式。
“赤脚大仙”面色如土,鸠头杖低低下垂。
“素衣仙娘”亡魂尽冒,她夫妻纵横武林一生,从未见过这等身手,若非目击,谁能相信不可一世的“赤脚大仙”接不了一个照面,当下栗声高呼道:“丑剑客,你不能杀他!”
宫仇心念疾转,如果他要杀“赤脚大仙”,不费吹灰之力,但冯真尚在对方手中,势必一命不保,同时“二仙”是自己的血海仇家之一,要报仇就得出示真面目……
心念之中,嘿地一声冷笑道:“你为他乞命?”
“素衣仙娘”厉笑一声道:“丑剑客,‘二仙’岂能向人乞命,你下手好了,不过……”
“不过怎样?”
“这小子陪葬!”
“你敢?”
“有何不敢!”
“放了他?”
“素衣仙娘”咬了咬牙,道:“一命换一命,彼此扯直!”
冯真目眦欲裂,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宫仇缓缓收回长剑,沉喝一声:“滚吧!”
“赤脚大仙”老脸成了猪肝之色,顶上成束的白发笔直地坚了起来,倒拽鸠头杖,退到了“素衣仙娘”身边。
宫仇杀机已透华盖,但为了冯真,他不能不放过这一双血海仇人。
“素衣仙娘”目珠一转,用掌朝冯真虚虚一幌,道:“去吧!”
一松手,与“赤脚大仙”弹身飞逝。
宫仇正待出声招呼冯真……
突地——
冯真身形晃了两晃,栽了下去。
宫仇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一闪到了冯真身侧,只见他双眸紧闭,腮白唇青,象是死了一般。
不言可喻,“素衣仙娘”在放人之时,施了手脚。
他此刻仍是“丑剑客”的身份,不能有所行动,空自愤怒欲狂。
胖瘦二丐与另四个老丐,一涌而前,重视之下,光只摇头,均不作声,想是也看不出来冯真是被“素衣仙娘”以什么歹毒功力所伤。
宫仇忧心如焚,心念数转之后,向胖瘦二丐道:“贵帮分帮主‘斑衣神丐’与老夫至交,临死遗言,帮主之位由‘七巧丐’接掌,并清理门户,这一点老夫希望两位长老能依遗言做到!”
“胖丐赵有常”这才拱手为礼,道:“敬谢阁下维护及传达遗命之德,‘七巧丐’现在被禁舵中,本座当传令释出,并继续大典,由他接分帮主之位!”
宫仇颔首道:“关于贵帮信物,老夫负责索回!”
“胖丐赵有常”慨然道:“这岂敢劳烦阁下,本帮不幸,出此叛孽……”
宫仇接话道:“老夫言出不二,所失法杖竹符,誓必原物归还!”
瘦丐沉凝十分地道:“这位小友因敝帮之事而伤,实在……”
宫仇恨不能立刻飞到僻静之处,为冯真探查伤势,当下一摆手道:“区区之事,不足挂齿,老夫别过了!”
说完,一把挟起冯真,向土阜之下泻去。
火神庙前,大典重开,在沉重悲愤的气氛中,由“七巧丐”接任掌舵。
且说宫仇这一路飞驰,专拣荒僻之处而行,一口气奔出了十余里,您觉臂弯与腰胁之间,刺痛异常,猛然忆起冯真身穿“逆鳞宝甲”,所幸仅是挟抱而行,受了皮肉之伤。
眼前现出一座秀峰,高约百丈。
宫仇略一犹豫,直驰峰顶,拣了一处平坦之地,轻轻放下冯真,只见他面上浮起一层黑气,呼吸极微,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着手疗治。
夜尽天明,晨曦在薄雾之中泛出隐约的异彩,他扯下了脸上的面具……
宫仇考虑至再之后,决定先检查冯真全身经穴,探出伤源。
他首先解开了冯真的外衫,里面是一件非革非丝的夹褂,用手碰触之下,立有棱刺逆起,想来这就是“逆鳞宝甲”了。
长衫褪落,首先入目的是细皮白肉的颈项,和粉妆玉琢也似的浑圆手臂。
宫仇暗自好笑,忖道:真弟必是自小娇生惯养,才有这女孩子似的皮肉。
解开“逆鳞宝甲”,宫仇不由直了眼,里衣赫然是粉红织锦。
这分明是女子的装束呀!
发了一阵呆之后,心想,还是探伤要紧,冯真机智百出,精工易容,他这装束,也许别有道理。
当下静下心来,从最下盘“中都”“阳辅”“公孙”诸穴,循序而上,至“大赫”“维道”“居轸”均无异状。
接着便要探查“带脉”所属的八穴,奇经七脉上下交流,“带脉”却是环身一周,络腰而过,必须解开中衣,才能看得清楚。
于是,他用手指桃开里衣的衣扣,里衣既紧且密,衣扣一松,蓦地崩了开来……
“呀!”
宫仇骇然惊叫一声,一个倒翻退到八尺之外。
皮面,红得象熟透了的柿子,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
他闭上了眼,口里直冒热气,手脚阵阵发麻。
冯真,竟然是个女的!
这是他做梦也估计不到的事。
那圆实而富有弹性的乳峰,似乎还在他眼前跳动,眼虽已闭上,印象并未消失。
他在经历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昏乱和激动。
冯真竟然是女儿之身,这太出人意料之外。
一事透,百事明,许多谜在刹那之间揭晓——
他想到冯真平时一些近于女性的小动作。
与男性有别的肌肤!
“仇哥哥!”三个字的呢称!
还有,那神秘的“青袍蒙面人”所提令人眩感的警告,他在心里重温了一遍:“……把她交给你了,不许和任何女子交往,否则……”
是的,他早该想到,而竟没有想到。
冯真是“青袍蒙面人”的独生女儿!而“青袍蒙面人”就是他曾两次听人提及的“万老邪”,难怪冯真不时在言语中推崇“白石岛主”武力无双。
但,“万老邪”的来历呢?此刻,他无暇去想这问题。
“乾坤双煞”,“长江废人”,“千年秀士范世光”等,都是她父亲的门下,都些曾经隐现的微妙关系,也因之得到澄清。
他的意念在兜了一个圈子之后,又回到现实,不管冯真是男是女,此刻他必须查出她的伤源,挽救她的生命。
他睁开了眼,战栗着重新移到冯真身前。
冷汗,从他的额上涔涔而落。
他感到有些晕眩,那羊脂白玉般的肌肤,粉臂,酥胸……
他几乎没有勇气移转目光。
前后盏茶工夫,他对冯真的看法,感受,完全变了样。
他不禁又陷入遐思——
照“青袍蒙面人”的说法,已然早认他为东床快婿,难怪“青袍蒙面人”曾因他的一句话,放过“三狐”之中的“二狐”,把下半部“一元宝箓”轻易地让给他。
先前,他误认“青袍蒙面人”是“金剑盟”太上,因为除了诸葛瑛之外,他不曾与任何女子有过交往。
“赵氏废园”之中,“青袍蒙面人”也曾现身,如果当时他对诸葛瑛的示爱,有所反应,结果将是如何呢?
对美绝天人的诸葛瑛,在下意识中,他有一种不能释然的情怀,人,毕竟是感情的动物,有时,根并不能否定一切。
由于这些,他联想到母亲的遗言,何二婶是生是死?她所生是男是女?如果是女的,而且健在人世,今后一旦相遇,他能违背父母生前指腹的婚盟吗?
他下意识地把目光移向冯真……
这一想,使他遐念尽消,跌回现实。
冯真整个面庞已为黑气罩满。
难道她就此而不治了吗!
宫仇猛一挫开,自语道:“为了救命,顾不得许多了!”
他伸出颤抖的手,解开她的里衣,咬牙忍住狂跳的心,循轻绕脉,逐步探索,手指触处,柔若无骨,滑如凝脂,全身有如浴在褥暑烈日之下,汗出如浆。
这一探索,使宫仇魂散魄飞,冯真奇经八脉之中,有五脉错乱,四十八穴闭阻,真气逆窜,竟是散功无救的迹象。
两滴泪水,不自觉地滚下面颊。
他与冯真,情同手足,现在得知对方是女儿身之后,感受又自不同,如果冯真就此不治,玉殒香消,岂非终身遗憾。
他不自觉地想到了“青袍蒙面人”,假使这怪人出现,冯真或许可救,但平时如冤魂附体,暗随潜追的“青袍蒙面人”,偏在这紧要关头,杳如黄鹤。
究竟“素衣仙娘乐倩倩”以什么古怪功力伤了冯真,他连想都没处想。
从她面上笼罩的黑气情形看,她似乎是中了毒,从脉象看,却又不象。
虽然,他自习全了“一元宝箓”之后,功力已到了通玄之境,但对这无名之伤,却感到无从下手。
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来个急病乱投医,摸出怀中的“归元丹”与“辟毒丹”两个小瓶,一倒,每样只剩下了三粒,他扔去了空瓶,把六粒丹丸全数塞进了冯真的口中,然后以右手按在她后心“灵台穴”上,助她顺气呼吸,左手抵住“天突穴”,以本身真元助药力推行。
盏茶工夫之后,冯真脸上黑气渐散,呼吸也均匀起来。
宫仇心中大喜,暗忖,这下可有救了,忙自加紧施为。
又过了盏茶时间,冯真嘤咛一声,睁开眼来。
宫仇忙不迭地撤掌起立,俊面火辣辣地直烧到耳根。
冯真迷惘地朝四外一阵扫视,道:“仇哥哥,这是什么地方?”
此刻,仇哥哥三个字入耳,宫仇下意识的心里一荡,不自然地一笑道:“这是一座山头,距离火神庙大约不到二十里,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地方!”
冯真苦着脸道:“我记得着了‘素衣仙娘’的道儿?”
宫仇余愤犹烈地道:“是的,现在你觉得怎样?”
“我……不成了!”
“什么?”
“内元已无法提聚,功力想来是废了!”
宫仇狠狠地一跺脚道:“我会替你报仇!”
冯真忽地发觉宫仇神情不对,讶然道:“仇哥哥,什么不妥?”
宫仇呐响地道:“没……没什么,只是……你……你……”
“我怎么样?”
“你原来是……”
冯真两手撑地,坐了起来,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低头一看,面色陡变,“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使宫仇手足无措,惶惑至极的抓耳搔腮,要想劝她两句,又无法启齿,只好在旁干瞪眼,心中,可就倒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
半晌之后,冯真自行止住悲声,泪眼婆娑地道:“仇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
“为了替你查看伤源!”
冯真理好了衣扣,索性把“逆鳞宝甲”折叠起来,娇羞不胜地道:“仇哥哥,你恨我吗……”
“为什么?”
“因为我欺骗你!”
“不,我没有这种想法!”
“你喜欢我吗?”
“我……”
“不要勉强,说出你心中的话!”
宫仇倏地直视着冯真道:“我们的感情不变,仍和今天之前一样!”
冯真幽幽地道:“不,不会一样,因为你现在知道我是女的!从前的真弟已不存在了!”
宫仇心念几转之后,毅然道:“我喜欢你!”
冯真破涕为笑,面上又现出刁钻慧黠的神情,道:“真的?”
“当然真的!”
“永远喜欢我?”
“是的!”
“如果你寻到那指腹为盟的妻子呢?”
宫仇登时一窒,强笑道:“焉知对方不是男的?”
“如果是女的呢?”
“这……”
冯真笑态一敛,道:“仇哥哥,我们不必去想那些,你喜欢我,我相信,这就够了!”
宫仇略显微动地道:“真弟,你……”
“什么,你还这样称呼我?”
“那该如何……”
“你懂的,为什么要问我?”
“我叫你真妹!”
“嗯!”
“真妹,现在是不是告诉我一切的时候了?”
“告诉你什么?”
“比如说你的名字,身世……”
冯真呆了半晌,面上突现幽凄之色,缓缓地道:“好,我告诉你,我不叫冯真!”
宫仇心中一阵怦然,道:“叫什么?”
“凤真!”
“凤真?”
“是的。凤冯谐音,听起来差不多,所以我胡乱改做冯真!”
“姓呢?”
“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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