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鸡取暖帮”帮主朱烬没之为人鼠肚鸡肠、含怨必报,为此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雪山狮子”未语,仍然是轿中人南宫无雪道:“朱姑娘请便罢。”
他的声音虽轻、气息虽弱,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有令人莫敢不从的威仪。
三匹快马载着“杀鸡取暖帮”三侠少向京师方向直驰下去,急骤的蹄声很快沉寂下去。
雪色马车织金绣银的轿帘轻轻地一挑,露出一截雪藕般的腕子来,洁白细腻、骨肉匀停,而腕子上套着的三个金光闪闪的镯子随风轻轻荡着,更显得妩媚动人。
这边抱着马鞭的车夫直看得痴了,刚刚先是被三名杀手的攻击吓得半死,而后见到这轿帘下美丽的腕子,直爱煞到心眼里去,暗暗想到:此生若能娶这样的女子为妻,就算折寿三十载又有何憾?
想着看着,嘴角的口水忍不住滴滴答答地流下来。
驾车的“雪山狮子”微垂的眉皱了皱,蓦的挥手一拂,隔着丈余的距离把这边的车夫“哎呀”一声直跌到路边的泥沟里去。
挑起轿帘的当真是个十分明艳动人、而且有十足女人味的女子。
刚刚快马奔袭的“快剑朱颜”跟她比起来不过勉强算是个乡下来的粗鄙使女罢了。
她探身向外望了一望,皱了皱眉,想必是对满地的泥泞十分厌恶,回头道:“公子要亲自下车么?”
她的话音清脆,每说一个字鬓上的环佩就叮咚作响,更显得娇媚可人。
轿中人又咳了一声,没有说一个字。
驾车的“雪山狮子”连忙跳下车来,将一大块雪色的地毯轻轻铺在车前的地上。
这地毯的质地与编制工艺也极为精美,想必是来自波斯一带的外域精品,然而他将它铺入泥泞之中,却连眉头也未皱一下,能有这么大排场奢侈的除了南宫世家的无雪公子之外想必再无人可以做到了。
有一只细瘦的胳膊轻轻搭在刚刚这女子的肩膊上,这女子细声道:“公子,小心一点,外面风大。”
南宫无雪轻轻移步下来,他是个清瘦的年轻人,身体显得非常之单薄。
他的脸更是白得惊心,他的身体也纤弱得惊人,他的两只手更是青筋暴露、而且不停地在轻轻颤抖——可江湖上有几人敢轻视他、敢轻视他的这一双颤抖的手?
绝对不会超过三个人。
只因为,他是这一代执掌南宫世家的少主无雪十四公子。
“雪山狮子”的神态已经开始变得恭恭谨谨,垂手侍立在南宫无雪的身侧,为他遮挡呼啸的北风。
南宫无雪向“雪山狮子”道:“谢谢您,贺六叔。”
#奇#他的神态非常之谦和,温文有理。
#书#然后拱拱手向已经没了车夫的骡车轿中道:“轿中可是名动京师的新月姑娘么?”
#网#他只不过刚刚做了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开始轻微地喘息了起来——难怪,他是个病人,他是有名的“病神”南宫无雪。
一身是病,一身武功,无一刻无病,无一刻无神。
他的全部的病就是他的全部的武功。
他像极了一个人,一个已经给权相蔡京权力集团消灭了的人,一个抱枕安天下的人。
那人已死。
而南宫无雪是不会死的。
他们之间的区别就是那人入江湖、管江湖事、为兄弟出头、为天下正义出头,所以先成了权相的眼中钉、肉中刺,令权相食不安、寝不寐。
所以,那人死了。
南宫无雪不同,他只不过是半个江湖人,只管半个江湖事,也即是自己南宫家的家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醇酒美人、香车宝马才是他的最爱。
所以,他是不会死的,要死也是给美酒醉死、给美人爱死、给凳徒子羡慕死,但,绝对不会给别人杀死。
他来了。
新月呢?
骡车上的小轿帘子微微地在风里抖着。
帘后的人是不是新月?是不是已经连遭追杀、袭击、已经疲惫不堪再难经风雨的新月?
南宫无雪微微笑了一下道:“无雪受京师蔡相所托,向新月姑娘请教一招,姑娘既然不愿移莲驾相见,请恕无雪要得罪了。”
轿中仍无动静。
南宫无雪回身道:“杖来。”
车上的女子双手捧着一条通体雪白的短杖递了给他。
一杖在手,南宫无雪的身体突然如标枪般立得笔直,他的手不再颤抖,眉宇间的萎靡之色顿消,代之的是如雪的杀气,映得他身侧的贺墟瀚眉目生寒。
一杖,仅仅一杖。
一招,仅仅一招,足以令北风失色的一招,南宫无雪已经发出了他的“溯雪神杖”。
溯雪神杖,逆北风而行之、逆暴雪而冲入、逆天地一切正理而疾走——这一招叫做“白眼”——
不理江湖事、不管世人青白眼,我即是我、我行我速。。。。。。
一招发出,丧天荡的天突然变了——
天地变色的一招,若非亲眼所见,恐怕没有人会相信这个瘦弱的年轻人能发出如此声势惊人的一击。
杖风一起,已经将骡车的轿帘卷起,有人在那一杖里突然轻轻地“噫”了一声——错,应该是有三个人同时在惊奇地“噫”了一声。
然后,杖风息落,南宫无雪突然“呃”地一声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轿帘卷处,露出一个端坐的女子,柳眉杏眼、粉腮朱唇,极是俊美,但她双眼却露出恐慌万分的神情。
第一个发出“噫”声的是南宫世家那马车上的美丽女子,她暗暗道:“原来京师赫赫有名的‘红颜四大名捕’里的新月姑娘这么美?”
平心而论,这轿中的女子相貌不及她之十分之一,不过她本来以为江湖上打打杀杀的女孩子可能都会长得像猛张飞一样得丑,。电子书所以乍见之下跟自己所想得有云泥之别,小小地吃了一惊。
第二个惊“噫”的是“雪山狮子”贺墟瀚,因为他在这风动轿帘的一刹那里他发现轿中人根本就不是“红颜四大名捕”里的新月,他大惊——
新月未在轿中,那么新月何在?
己方是否已经中了新月的圈套?
新月是否会自另外的角度发动袭击?
保护公子!
这是他在短短的一刹那里思考已定的问题:保护公子是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事!
最惊异的是南宫无雪!
他的杖已发出,可突然发现对面的人非名捕新月,而且对面的人根本就不会武功——更要命的是,那个女子是给人点中穴道放在轿里,所以才不能动、更不能出声。。。。。。
他的唇动了动,发出了“噫”的一声,然后收力、收杖——
覆水难收。
溯雪神杖出招难收,但南宫无雪还是硬生生地收回了这一杖。
因为他天生聪明,是练武的上佳资质,已经将南宫世家的“溯雪神杖”修炼到了无以复加的境界。
饶是如此,附在杖上的澎湃内力亦反撞回来,令他内脏受了极重的伤。
贺墟瀚抢上来扶住他的左臂道:“公子,您怎么样?”却骤见南宫无雪的脸有极度失血的惨白。
南宫无雪喘息道:“快救了那女子,她、她不会武功。。。。。。”
他的背无力地靠在车旁,显见疲累之至,而他身后车上的女子却苍白着脸心痛得几乎要哭出来。
贺墟瀚抢过去如风般解了对面女子的穴道,反手拎出车来,掷在地下的泥水中,喝道:“快说,新月在哪?”
他的面色已经铁青,双肩颤抖,可见已经愤怒至极,而地下的女子却“嘤嘤”地哭得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南宫无雪突然道:“贺六叔,不用问了——”
的确不用问了,因为新月已经出现——
刚刚给贺墟瀚击落沟中的车夫已经重新站了起来,而且甩掉了一身满是泥污的衣衫,虽满面疲惫、满身风霜但仍英姿飒爽,可不正是名动京师的“红颜四大名捕”里的新月?
新月向南宫无雪深施了一礼道:“十四公子在激战翻飞中仍能够避免到伤及无辜,令新月无比佩服、无比感激。”
她为了避南宫世家“溯雪神杖”一击而易容改扮,更雇佣了寻常青楼女子在车内假装自己,引发南宫无雪一击。
她虽然算定南宫无雪必定不会伤及无辜,但“溯雪神杖”一击,天地变色,她想不到南宫无雪竟然会因收回这一杖而自伤内府,如此仁心,令她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敬佩。
南宫无雪面色惨白地笑道:“无雪受京师蔡相所托,向姑娘请教,而今已践约而来,神杖已发,闲事已了,也该告辞了。”
新月面容整肃道:“十四公子的仁心侠骨,新月一定会如实向诸葛世叔回禀。”
南宫无雪喘息道:“无雪推脱不过蔡相所托,向‘红颜四大名捕’出手,已是极为惭愧,希望诸葛先生能体谅无雪的难处。”
南宫世家里上一代有人因国事开罪朝廷重臣而被投入天牢,求到权相门下,几经斡旋才得开释。
所以,南宫世家就欠了权相一个人情:“我南宫世家可以为相爷您做一件事,无论何事、无论对错,倾力为之。”
这是一个很重的诺言,但权相解救的那个人也是南宫世家里很重要的一个人物,所以,南宫无雪为还情而来。
一招过后,还情已了。
南宫无雪道:“其实,我们这一战是避免不了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北风又紧了起来。
南宫无雪听说过新月的刀——新月弯刀、一刀斩下,一千个弯月的风情。。。。。。
南宫无雪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在看新月的手,此时,刀未在手,新月的手上却有四道皲裂的伤口。
伤口、新伤。
南宫无雪道:“你的伤、要不要紧?
这样的北风欲雪的天气,要不要我送你一程?此去京师,路途凶险,要不要我呵护你纤弱的双肩?
新月道:“谢谢十四公子好意,不必烦劳了,而且此去京师,想必一路还有江湖朋友来招呼,就更不敢耽搁公子行程了。”
来的路是一片风雨,往的路更是风雨一片。
千山我独行,公子不必相送。
新月重新上路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原先的装束,因为南宫无雪告诉她:“无论怎么易容化妆,权相那方总能够捕捉到她的消息,在诸葛先生一方肯定有内奸。”
新月不想再躲避,该来的杀阵一定会来,躲也躲不过,不如痛痛快快地战一场。
刀呢?
刀在。
新月弯刀就悬在她的腰畔。
5。 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第四道消息传来的时候,梅允诺刚刚在晚餐桌前坐下来。
他的手握着一杯葡萄酒。
苍白的手。
殷红的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琵琶欲饮马上催。
所有的消息他都未报告诸葛先生,因为还没到最危急的关头。
这面救急金牌是由飞过搜狐堂的一只归鸦衔来,而这只通灵性的乌鸦放下金牌就倒下了。
小过仔细地检查了后道:“它中了蜀中唐门的‘狂风沙’,能支持着冲到搜狐堂已是天大的奇迹。”
梅允诺淡淡地道:“怎么?蜀中唐门已经出手了?”
而后,第五道消息飞来,是一张附在一支雕翎箭上的纸条,由一张四、五百斤力气的强宫直射到搜狐堂的水磨青砖墙上。
纸条上写的是:神杖无功,新月奔向野猪驿。
梅允诺自言自语道:“野猪驿?野猪驿?”
这一顿晚餐他吃得时间很长,因为期间给传来的消息打断了两次:
一次是一条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闯近来的丧家犬,从嘴里吐出了一枚带着血色的救急金牌——
另一次是从天而降的一只断手,断手的掌心里牢牢地握着一只白森森的牙齿。
握得太紧,以至于小过用一把牛角小刀用力地把断手的五只手指全都撬断了才好歹把金牌拿出来。
小过的脸有些发白道:“磨牙吮血?”
他说这四个字的时候,每个字都带着微微的颤音。
然后他似乎也是自言自语道:“新月这一次死定了——”
他没有问梅允诺为什么还不立刻禀报诸葛先生,飞驰援救新月?
一个好的下属是应该只有耳朵和行动,而没有嘴巴的,不该问的不问、该问的也不问——
小过就是这么一个标准的好下属,所以才深得梅允诺的宠信。
梅允诺看见小过色变,道:“当然是磨牙吮血,这样一颗惨白的牙齿除了代表‘磨牙吮血帮’更无他人。”
同时,他也对自己亲手组建的诸葛先生一方的消息传递网络非常满意。
不管在多么危急艰苦的环境下、不管敌方的封锁有多严密,仍旧能将所有的消息千方百计传递进来,|Qī+shū+ωǎng|整个消息网非常灵敏且有效。
可惜,己方损失已经太大,亦由此可以推断权相一方狙击之疯狂。
更何况,权相已经启用了“磨牙吮血帮”的力量——
什么时候该报告诸葛先生?
梅允诺在等待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道消息。
消息来的时候,应该也就是谜底即将揭晓的时候。
他在等待中——
新月投入野猪驿。
她已经太累、太困、太倦、太乏。
敌人的攻击如附骨之蛆,躲不开、闪不掉、避不迭、战不完,她心里只剩了最后一丝丝希望:援军——她已经发出了最后的救急金牌,而且她能肯定凭着诸葛先生一方密若蛛丝的消息传递网,自己的救急信号一定能传到先生府“搜狐堂”内。
可,没有援军的消息,等得太久,她的耐心、希望和斗志在一寸寸消退。
为什么还没有援军?
难道己方的军机重地“搜狐堂”也为权相一方所攻陷?
一切问题没有答案,新月可以做的就只有等待——还有见招破招,见式破式。。。。。。只是,她明明白白地知道:“我已经坚持不了太久了——”
野猪驿是京师向南最大的一个官方驿站,帅兵把守驿站的是满脸大胡子的葛老爹,还有葛老爹十岁的小儿子葛猷,跟新月一见如故地腻在一起。
葛老爹摸着自己的大胡子道:“在这里把守驿站的兵卒约四、五十人,每个人都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以一当十毫无问题,新月姑娘可以放心地休息一下了,在我管辖的地盘上,没有人敢动你。”
葛猷也在新月面前蹦蹦跳跳地说:“是呀,月月姐姐,你放心吧,我爹武功可高了。”
新月道:“谢谢葛老爹。”
其实,她如何能放下心?
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军兵又怎么敌得过权相手下形形色色的江湖高手,她唯一希望的就是不要在野猪驿发生战斗,就算有战斗,也尽可能地不殃及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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