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子乔微微一笑,道:“请。”
梅树上的梅花飘落,轻轻的在屋顶上一点,屋顶的积雪就滑落下几片雪花。
没听见唐婆婆的暗器破空声,宇文子乔和单无言也没有说话,一点声音都没有,已经许久许久了。
——唐婆婆为什么还不发射暗器?
人们都在猜测着,但细心的人却已经发现,梅树上飘落下的梅花,不像平时那样忧郁和寂寞,而是很狂烈。梅花的花瓣刚轻飘飘的落下时,忽然就四散开来,像是被某种力量给撕碎了。
原来唐婆婆的暗器已经在无形中射出!只不过速度太快,没有破空声,快到看不见寒芒!
宇文子乔和单无言接住暗器的手法,也快到听不见衣袂飘动声,更听不到脚步声!
这才是暗器至高无上无坚不摧的境界,看不见暗器,但暗器却偏偏存在!
令人们感到恐惧的是,这仅仅是唐婆婆三成的力道!她若发射出十成力道的暗器,那将是多么的惊人!
宇文子乔苦练暗器已经二十多年,虽然唐婆婆的暗器带毒,但接住这种无声无息的暗器却难不倒他,更何况自己正处于最精神的最佳状态。
他右手往上一探,脑袋往右边一伸,一咬,轻而易举的就接住了两枚飞镖和一跟飞针。
可是有件事情令人悲哀,他只剩下一只手,远不如以前迅捷,所以唐婆婆的部分暗器只能躲开,不能接住。
他又感觉自己的断臂在隐隐作痛。
他却又充满了信心,不是因为自己接暗器的手法,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和单无言已经说好,他会故意输给自己。
只要能娶到心爱的女人,失一次君子风度又如何?
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娶不到,那才叫大失君子风度!
单无言的眼力一向很尖,加上昨晚他在昏暗的月光下刻了一宿伊人的像却不合眼,所以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唐婆婆的暗器他到能看清楚几分。
毕竟唐婆婆只用了三成力道,如果连唐家三成力道的暗器都看不见,那他又怎么配做单雄的儿子?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一个问题,自己接住唐婆婆的暗器也不算太差,因为自己一夜未合眼的眸子可以看清暗器的动向。但自己却是必须要故意输给宇文子乔的,并且输的要巧,输的要妙,输的要人看不出端倪,输的让人满意。
这几乎比赢还难。
在接下第三枚暗器的时候,他就做好决定:能接住的暗器里,六成接住,另外四成故意不接。
直到他右手接住五件暗器,左手接住三件暗器,嘴里咬住一柄飞刀以后,唐婆婆的暗器才停了下来。
练功场四周的火把又被人燃起,亮的如同白昼,人们就看清楚了单无言接下的暗器,也看清楚了宇文子乔接下的暗器。
唐婆婆看了看两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缓缓道:“老身方才对每人都发射了二十枚暗器,单少侠一共接住了九件。。咳咳。。。至于宇文公子。。。咳咳。。”
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宇文子乔,然后就看见他嘴上咬住的三柄飞刀,右手里接住的五枚飞镖。
八!
宇文子乔只接住了八件暗器!
那一刻,单无言和宇文子乔两人的心彻底的碎了。
两人手中口中暗器掉落在青石地上的声音,仿佛就是两人心碎的声音,清脆而惆怅,响亮而痛苦。
为什么?为何有如此的结果?
先想通的是宇文子乔,原来自己昨晚睡的太早,刚醒来时的骨头不但太过松软,眼睛也一定看不清黑暗里的事物,这并不是在黑暗中接暗器的最佳状态。
所以他只能接住唐婆婆的八件暗器,若有两只手,恐怕能把二十件暗器全部接住。
单无言却不同,他在黑暗中一宿没有合眼,用匕首雕刻着伊人的像,所以眼睛就可以像猫头鹰一半锐利,锐利到甚至可以看清楚唐婆婆的暗器。而且还喝了一晚上的酒,体力虽然不是很充沛,但精神却是最佳状态!
尽管他只发挥出六成水平,但宇文子乔在这种劣势的情况下,又怎能和精神状态最佳的单无言六成水平相比?
难道这悲剧已经无法更改了?
又是一个夜晚,月亮还是高挂在那里,今夜的人是否还和昨夜一样?
今夜多了两个心永远不会再痛的男人,因为他们的心已经碎了,又怎会痛?
单无言和宇文子乔又坐在昨晚的那张石桌上,面对面坐着,但两人却都不敢看对方一眼。
直到梅树上凋零的梅花瓣快盖住酒杯时,单无言才说了三个字,最简单的三个字:“原谅我。”
宇文子乔淡淡道:“为什么要原谅你?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单无言道:“如果我能少接住两枚暗器,你就赢了。。。”
宇文子乔道:“可小生若是多接住两枚暗器,你就可以输了,你也可以不必勉强娶星雨姑娘了,应该是小生请你原谅我。。”
单无言道:“我原本已经答应你,要故意输给你的,只不过我控制不好尺度。。”
“是小生的错,我的错!”
“不,这是我的错,是全都是我的错!”
宇文子乔对着月亮一阵叹息:“这又何尝不是我们两人的错呢?”
单无言道:“是我们两人的错。。。。”
宇文子乔看了看他腰间那枚刻着李若雪头像的玉佩,莞尔笑道:“你对若雪姑娘的心意,旁人不知,小生难道还不知么?就因为小生无能,连唐婆婆三成功力的暗器都接不住,所以才将你一生的幸福给毁掉。”
他也毁了自己。
单无言看着圆月,仿佛那才是他的归宿:“你又何尝不是呢?你一生的幸福,也岂非是被我给毁掉的?你对留星雨的爱意,我又怎会不知道?”
宇文子乔的眼睛已经闪着泪光:“小生毁了你,也毁了自己,你毁了我,也毁了你自己!”
单无言道:“但你要答应我,帮我照顾好若雪,或许我将来不能像以前那样守护她了!”
“也请你帮小生照顾好星雨姑娘,将来小生或许也没有资格和她来往了。”
“我会的。”
宇文子乔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十有八九遭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真的说对了。。。。”
单无言大手一挥,豪放笑道:“不要谈论这些了,你我总算还他妈是朋友!既然是朋友,来,喝酒!”
“喝!”
他们永远是朋友,那种友谊,就好像月亮那样永恒。
两个七尺男儿在月下对饮,那种友谊是多么的简朴而伟大,那幅画面是多么的凄美动人?可又有谁知道,在这幅画的背后,藏着多少男人的辛酸和男人的痛苦呢?
他们分别的时候,石桌上的酒壶已经见底了。
单无言又醉了,在醉之前,他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从梅树上落下的花瓣如同是他的泪水,掉落的积雪仿佛是他心的碎片。
远处的那间阁楼里,李若雪就在里面,但他永远都不可能把那块玉佩送给她了,只能将那块玉佩深深的埋在心里。
多少阁楼下的等待,多少遥遥的守护,多少狂醉夜里的空酒壶,如今却只能换来一个天下第一美女和一块晶莹通透的玉佩。
天下第一美女,在他现在的眼里仿佛魔鬼般丑陋,那块玉佩,又让他觉得自己是那么的痛苦。
和唐门联姻后,他将更受黑羽盟里兄弟们的爱戴,成为千古英雄,会受父亲的重视,甚至会感觉到父爱。
可是这些在他眼里不过是飘渺浮云,他只想要李若雪!
他可以想象到自己将来的生活,那种在权势和责任包围下的空虚,那种在年轻时没有去真正勇敢过的憾事。
就是因为自己太过爱她,才会在那么昏暗的月光下刻着她的脸庞,因为太过爱她,他失去了她。
就好像宇文子乔太爱留星雨,才早早睡觉做好最后一搏的准备,哪知天意弄人。
单无言流着泪,对着杯中自己的残影喃喃自语:“我究竟做错了什么。。。错了什么。。”
也许他们没有错,只是爱的太深。
多少好男儿,在人前是流血不流泪的大丈夫,而在背后却是一个默默流泪的躯壳,谁能懂?
终于,单无言醉倒在青石上,撇开的衣襟里露出古铜色的肌肉,寒风吹过,他一点都不冷,他连什么是寒冷都已经忘了。
已经麻木。
宇文子乔的五根手指轻轻拂过七根琴弦,琴弦振动,不是因为他的手,而是因为他的泪。
他的泪落在琴弦上,发出一声很清脆的音色。
宇文子乔从来就没有绝望过,他甚至不知道绝望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但现在这世上对绝望理解最深的,就是宇文子乔!
他可以想象到单无言和留星雨一身红衣,三拜礼成的婚姻。可以想象到单无言骑着高头大马,迎接坐在花轿里的留星雨。
他也能想象到单无言穿上新郎装时眼中的泪,留星雨坐上花轿前洒在轿门外的泪。
他又哭了,一滴一滴眼泪落在琴弦上,发出一阵阵苦涩又痛苦的音色。
这世上最悲惨的琴声,袅袅的传进项恒的耳朵里。
他也在月亮下,他也在喝酒,他也在为朋友而感到痛苦。
他身后的忆柔听到琴音眉头就皱了起来:“恒,今晚的琴声似乎很怪。”
项恒道:“是啊,因为这是他们一辈子里最痛苦的一次。”
忆柔道:“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他们永远都是我朋友。”
“既然是你朋友,你为什么不去安慰安慰他们,陪陪他们?”
项恒喝了一大口竹叶青,缓缓道:“就因为他们是我朋友,所以我才不愿去打扰他们,他们现在需要静一静。”
“哦?”
“你大概不会懂的,他们必须要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痛痛快快的哭一次。”
“为什么?”
“一个七尺男儿,是不能在人前流泪的,有泪,也要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流。”
这岂非也是做男人最难的地方?
项恒道:“一个男人在失恋时想大醉一场的时候,就最好不要去打扰他。”
烈日当头,唐门屋檐上的积雪已经化了许多,男人们心口上的雪呢?是不是也化开了?
这一天,是宇文子乔和单无言生命中最痛苦的一天。
唐婆婆已经派人向江湖中人发请帖,喜日定在二月初三。
今天只是定亲的日子,在定亲筵上,唐婆婆是近几年来第一次笑的那么开心,她终于为自己的孙女找到了归宿,唐门也终于后继有人。
客人们都笑脸相迎,一杯酒一杯酒的敬着唐婆婆,说一些恭维祝福的话。
单无言和留星雨做在唐婆婆的两边,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单无言甚至还要一杯一杯的喝着别人敬他的酒,一杯杯唐家酿造的高粱酒,流淌在他的嘴巴里,感觉比蛇胆还苦。
他喝下一杯杯酒,就好像喝下一种种人生的痛苦一样。
而昔日里那个风流潇洒的宇文子乔,如今却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一个人喝着一个人的酒,没人敬他,他也不敬别人。
他只是痴痴的望着留星雨,她用同情的表情回敬着。
京四爷就想开多了,既然娶不到留星雨,那有好酒喝也是一样的,所以他看起来一点也不伤感,依然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萧楚文也寂静的独自一杯一杯的喝,吃着小菜。
宇文涛和沈苍也摆出机械式的笑容,一杯一杯的喝着。
李若雪就更不用说,她的灵魂仿佛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活在这个世上的只是一具皮囊。
黑羽盟和唐门能联合起来,流星七血刀本来应该要感到高兴的,可是他们却也有了一丝丝的惆怅。
参与到唐门招亲的所有人,除了唐婆婆和京四爷外,仿佛所有人都带着惆怅和痛苦,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种大喜的日子里,不开心的人永远比开心的多,这也是人类的一种悲惨。
就在人们一杯一杯大口喝酒的时候,忽然所有人的表亲都痉挛起来!
有人扶着墙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内力深厚些的虽然运力抵抗,但额头上还是渗出了汗珠。
项恒忍着痛苦,扶住就快倒下的忆柔,勉强的说道:“忆柔。。。!”
就连常年炼制毒药的唐婆婆,也捂着小腹,痉挛着。
京四爷猛然把手里的酒杯打碎在地上,咬着牙恶毒的盯着唐婆婆,道:“这酒菜里被人下毒了!”
竟然有人敢在唐门的宴席上下毒,这人是不是疯了?
唐婆婆咬牙道:“你认为是老身下毒的?。。咳咳。。”
西门笑干脆把眼前的一张大桌掀翻,酒菜横飞,洒了一地,他忍着痛苦喝道:“这酒菜里真他妈被人下毒了,谁干的!”他嘴里虽然在问,但眼睛却是盯着唐婆婆看的。
萧楚文连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道:“能在唐门里下毒的人,除了唐掌门外,还有其他人么!?”
宇文涛左手捂着小腹,右手扶住唐婆婆,对众人说道:“大家不要误会,唐掌门其会做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下毒的一定另有其人。”
项恒摇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除了唐掌门外,能在唐门宴席上下毒的就只有莫魂一人了!”
“哈哈哈!哈哈啊!谁说只有莫魂一人?姑奶奶照样可以在唐门的喜宴上下毒!”这个好听却又恶毒的声音,是从门口传来的,人们放眼望去,就看见了一个身着一身白色玄女的女子,翩翩走来。
朱梦航!
项恒和宇文子乔一看见她,眼中就射出一种仇恨的火花。
宇文子乔又感觉断臂在隐隐作痛,忆柔看见她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像一只小猫看见大狗一样扑进项恒的怀里。
项恒紧紧的搂着,眼神恶毒的看着朱梦航。
朱梦航既然有能力杀掉莫魂,那就绝对有能力在唐门中下毒!既然中了她的毒,想解毒恐怕就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又几个内力不深的客人已经倒了下去。
项恒和宇文子乔已经痛苦的说不出话,但是他们的眼神却在询问朱梦航:你来干什么!
朱梦航一边往大堂的深处走,一边嘲讽的说道:“首先,姑奶奶先告诉你们,你们中的是莫魂秘制的化功散,此药无色无味,中毒后气血逆流,内力暂失,哈哈,味道如何?”
她已经走到唐婆婆的身前,轻蔑的嘲讽道:“你们唐门的那几条看门狗,就是中了姑奶奶的化功散,所以我才能大摇大摆的走到这里。”
唐婆婆悠然道:“你难道真的认为老身中毒了?”
朱梦航笑道:“你当然没有中毒,已制毒药出名的唐门掌门人,又怎会中了我的这种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