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两旁壁上,一边各有四个大字:“双龙镖局”。
除了这八个大字外,其他再也看不出有什么地方像个镖局,金大龙说得好,他保的是怪镖,保的镖既不同于一般镖局,门面又何必跟一般镖局一样?”
所以,没见他有镖车,也没见他有镖旗,更不见他有趟子手,数来数去,就那么大人三个。
倒是家具摆设,他着实花费了一番。
看样子,金家父子是的确打算在长安长此安居下去了。
第三天黄昏金大龙包下了整座长安酒楼,他要宴客。是要这样,这是规矩,也是宣传。
帖子,是莫怀玉代发的,他是老长安了,人头熟,交往广,所请遍及上中下三流,什么人都有。
所以,第三天黄昏,长安酒楼前是车水马龙,水泻不通。
那份儿拥挤与热闹,是往日所难及的。
做主人的金家父子,不,该说是金家兄弟,因为双龙镖局是金家兄弟所开设的,帖上署名的也是他兄弟俩。
实际上,那位老太爷金老头并没有来。
做主人的金大龙哥儿俩,今夜在衣着上,特别修饰了一番,那份儿人品、气度,就别提了。
也真是长安城中何曾见过这种人品?
也许,当年有些五陵侠少勉强可一较长短,但那毕竟已成过去,如今,多少年来没见过这种人品。
他哥儿俩是早到了,而且由莫怀玉陪着,莫怀玉可说是帮了大忙,一边陪着他招呼到来的宾客,一边为双方介绍。
全城上灯的时候,客人到齐了,长安酒楼上,几十张园桌上坐满了,黑压压的一片。
客人既已到齐,金大龙立即吩咐上菜。
一声吩咐,众伙计流水一般捧上了山珍海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做主人的金大龙站了起来,抱拳环拱一圈,满楼立即鸦雀无声,静默一片。
当然,他所说的不外是客套,宣传。
说完了话,在如雷的掌声中,他坐了下去。
他刚落座,宾客中站起一人,那是个衣着鲜明的清瘦老者,长眉细目,五绺长髯,气度举止,均称不凡。
他就是金大龙今夜特别留意的一人,长安酒楼的东家,长安的巨富甄百万,只是他哪像个世俗的财主?
他干咳一声,拱手发了话:“金局主,老朽甄世贾……”
金大龙一欠身忙又站起,含笑说道:“老人家请赐教言。”
“不敢当,”甄百万捋着胡子道:“老朽在局主这镖局开张声中,奉上第一笔生意……”
立即掌声如雷,满叫好。
金大龙忙拱手说道:“多谢老人家……”
甄百万接着说道:“谨此祝贵局开张大吉,生意兴隆……”
只听有人喝道:“好口采。”
金大龙忙道:“再谢老人家。”
甄百万干咳一声,道:“老朽一不是让局主保金银,二不是让局主保珠宝,局主该知道,老朽白手起家,创这片基业不容易,有道是:‘人怕出名,树大招风’,老朽年轻时颇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劲儿,一旦到了这把年纪,有了这些微成就,难免在某方面有些顾虑,咳,咳,难免在某方面有些顾虑……”
金大龙淡然一笑,道:“我明白,老人家请往下说。”
甄百万迟疑了一下,道,“老朽这笔生意,为时三个月,每月老朽愿意付局主白银千两……”
宾客中,响起了几声轻微惊呼。
金大龙道;“但不知老人家要保什么?”
甄百万轻咳一声,道:“这,老朽可以当着长安诸友好之面说,只请局主保我甄世贾本人及三位朋友四条命。”
此言一出,满楼骚动。
本来是,这是什么镖?没人见过,也没人听说过。
一阵骚动过后,数百道目光齐集金大龙一身,急不可待静看他如何答复。
岂料,金大龙神色平静,淡然而笑道:“但不知老人家那三位朋友是谁?”
甄百万轻咳一声,道:“一是老朽以斗量珠礼聘而来的雪艳芳雪姑娘……”
红牌歌伎谁不知晓,满楼又是一阵骚动。
甄百万接着说道:“另两位是老朽长安酒楼的帐房井洪井老弟,及老朽那长安客栈帐房莫怀玉莫老弟……”
金大龙笑道:“原来是这三位……”
甄百万跟着—句,“只问局主愿不愿接这第一笔生意?”
金大龙笑道:“老人家垂爱赐顾,敝局也甫开张,这是好兆头,金大龙岂有不接之理,只是老人家得候我片刻……”
甄百万微愕说道:“局主要干什么?”
金大龙淡淡一笑,道:“金大龙是镖局行里后晚,设局之当初也曾明言,我单保别人不保的镖,今卫、申两位老英雄均在座,容我先请教他二位一声,这笔镖,他两家保不保……”
甄百万道:“如果他两家保呢?”
金大龙道:“金大龙当着诸位,立即拱于让贤。”
有人暗中挑了拇指。
甄百万道:“如果他两家不保呢?”
金大龙道:“金大龙毫不犹豫,立即伸手接过。”
“好”甄百万点头,道:“金局主请问之当面。”
金大龙面含微笑,那里才拱手,一张园桌上已站起来银髯眉锁轻愁的铁背苍龙卫振东,他当即说道:“金老弟,适才老朽已与申老弟商量过了……”
几百道目光齐凝注,看他怎么说。
而,卫振东话锋微顿之后,却接着说道:“老朽与申老弟自知能力薄弱,这笔镖不敢接。”
甄百万唇边泛起一丝笑意。
金大龙微微一笑,道:“既蒙卫、申二位老英雄谦让,这笔镖,我就大胆接了。
好事的报以一阵掌声及一阵采声。
甄百万忽地说道:“金局主,如今老朽请你看看老朽这几个朋友……”
金大龙忙道:“不必了,老人家,他几位我都见过。尤其跟莫帐房最熟,如今我请问,贵我双方是否得订什么契约?”
甄百万一摇头,道:“金局主是位武林英雄,老朽在长安城中也薄有声名,更是当着在座的诸位,老朽以为不必订什么契约,倒是有些条件,老朽要向金局主请教一二。”
金大龙含笑说道;“不敢当,老人家只管请说。”
甄百万笑了笑,道:“在今后二十月内,老朽每月付金局主白银千两,倘老朽等在这三个月内平安无事,期满后老朽另有薄酬,倘老朽等万不幸,在这三个月内有所灾难……”
金大龙截口说道:“老人家,我要请教,灾难二字何指?”
甄百万笑道:“金局主精明,但请放心,当然是不包括老病在内,老朽这灾难二字,是指人为的伤害……”
金大龙道:“身为生意人,不得不精明点,那么,老人家请说下去。”
甄百万道:“倘在这三个月内有所灾难,金局主将作如何赔偿?
金大龙淡淡一笑,道:“这个,我要先弄清楚诸位的自卫能力……”
甄百万道:“老朽请有几名护院武师……”
金大龙摇头说道:“我不是指这,我是指诸位各人的自卫能力。”
甄百万摇头笑道:“男的是年迈体弱,女的是难以禁风,有何……”
金大龙一抬手,拦住了甄百万的话头,道:“莫帐房,请站起来一下。”
莫怀玉跟他坐在一张桌子上,而且就在对面,闻言微愕站起,含笑问道:“金爷叫老朽……”
金大龙道:“请转对贵东家站立。”
莫怀玉迟疑了一下,转向了甄百万。
他那里才转身,金大龙抄起一根银筷子飞递而出,疾刺莫怀玉身的背心命门要穴。
莫怀玉身形一震,双肩微晃,闪电前飘,霍地转身说道:“金爷,你这是……”金大龙一掷银筷子笑道:“老人家跟诸位都看见了,莫帐房身怀高绝武学,是个一等好手,寻常一点的难伤害他,他的自卫能力很够……”
此言一出,满楼骚动。
“啊,敢情莫帐房以往是深藏不露……”
“谁说不是,你瞧,刚才那一手,多利落呀。”
“莫老……”
“怀玉兄……”
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莫怀玉脸色大变,看了金大龙一眼,方待说话。
甄百万突然淡淡笑说道:“怀玉,回座上去。”
莫怀玉神色一转恭谨,应声走回座位。
甄百万跟着一抬手,满楼立趋寂静,他含笑说道:“不错,怀玉跟长安酒楼的井帐房一样,都有一身颇为不俗的武学,那是因为长安客栈跟长安酒楼规模颇大,老朽不得不请个有本领的人照顾……”
金大龙截口说道:“帐房如此,主人可知,老人家一身修为恐也……”
甄百万截口笑道:“老朽闲来没事,也跟他两位学过几手招式……”
金大龙道:“那就行了,如今我已了解诸位的自卫能力,关于赔偿,我想请老人家自己开口,我无不点头。”
甄百万目光一转,笑道:“金局主,老朽开的价,可不会低。”
金大龙笑道:“老人家请只管说,我还有个就地还钱的机会。”
甄百万道:“既如此,恕老朽要狮子大开口了……”
顿了顿,接道:“金局主,老朽几人每一条命可值万两?”
满楼又是一阵骚动,万两之数,令人咋舌!
岂料,金大龙他上点头,道:“值,在我看还嫌少了点。”
甄百万哈哈笑道:“万两之数,也就凑合了。”
金大龙道:“老人家是开价万两了?”
甄百万点头笑道:“不错,入土及半之人,万两之数该不为少了!”
金大龙笑了笑,道:“老人家,我不还价……”
满楼宾客为之一怔。
金大龙含笑接道:“但我要请老人家在这每月付给我的数目中,略加一些。”
甄百万微愕说道:“怎么,金局主嫌千两之数过少?”
金大龙淡然笑道:“老人家,事实如此,老人家适才曾说每—条命足值万两,那么,这千两之数较诸万金之数,就嫌太以悬殊了。”
甄百万呆了—呆,点头笑道:“有理,千两之数,确实嫌少,那么金局主的意思……”
金大龙微笑说道:“我不敢过于奢求,但至少请老人家把这每月酬劳之数,加到赔偿数目的一半,老人家意下……”
满楼宾客为之哗然,有几个脸上都变了色。
甄百万一皱眉,道:“金局主这个数目……”
金大龙淡淡笑道:“愿不愿任凭老人家,我不敢相强。”
甄百万脸色忽转凝重,老脸望着金大龙,一眨不眨,似是想从金大龙脸上找出什么,良久,他猛然点头:“行,金局主,这个数目老朽接受……”
宾客中,响起了几声轻微惊呼。
金大龙笑道:“老人家,那么你我就这么说定了,今后这三个月内,我负责四位的安全,老人家每月付我五千两酬劳,倘几位中有任何一位有所不幸,每人我赔万两……”
突然一个怪声怪气的话声说道:“金局主,万两之数,那是指人命,别的损失算不算?譬如说,断条胳膊少条腿的,或者……”
金大龙目光一凝,道:“阁下是……”
他目光凝注处,站起了一个身穿长袍,服饰颇为气派的老者,他,瘦瘦的,稀疏疏的几根胡子,长长的眉,眼眶深陷,鼻梁高耸,这长像,象征着此人工心计,那一双滴溜乱转的眸子,更显示此人极其狡猾。
他一站起,便打着哈哈道:“金局主真是贵人多忘,老朽柳之夫,是甄老哥的邻居……”
金大龙“哦”一声道:“原来是柳老人家,恕我失礼,老人家有何教言?”
“不敢。”柳之夫嘿嘿一笑,道:“老朽正请教金局主……”
金大龙道:“这要听听甄老人家怎么说。”
柳之夫转望甄百万,道:“甄老哥,你怎么说?”
甄百万笑了笑,道:“轻微皮肉伤不算,凡断胳膊缺腿之残,每一处老朽要求赔偿千两,金局主意下如何?”
金大龙笑道:“老人家,我没有异议……”
柳之夫笑道:“那么双方就这么说定了……”
金大龙道:“还有一点,这支镖从明早生效,到第三个月的最后一天子夜为止,其范围是在长安城内……”
甄百万笑道:“当然当然,倘老朽几个跑到外地被人杀害了,自不在金局主赔偿范围内,金局主还有意见么?”
金大龙摇头说道:“没有了。”
甄百万道:“这么老朽请在座的诸位做个证……”
柳之夫一摆手,截口说道:“甄老哥不必再说了,在座的诸位都听的清楚,倘有人毁约食言,自有大伙儿出面说话。”
“说得是,甄老请放心吧……”
“甄老只管放心……”
“甄老……”
又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
柳之夫脸上笑意忽地一敛,抬手说道:“诸位请静一静,诸位请静一静,老朽还有话说……”
有了他这句话,满楼宾客即又静了下来。
柳之大干咳了两声,转望金大龙,未语先笑道:“一事不烦二主,老朽也有一桩生意,想交给金局主……”
“好啊!金局主真是开张大吉……”
“可不是么?刚开张生意就接连着上门……”
“……”
金大龙淡然一笑,道:“多谢柳老人家照顾,清说吧!”
柳之夫犹豫了一下,又咳了一声,道:“这宗生意,咳,咳,老朽想跟金局主私下谈谈……”
宾客们不免感到失望。
金大龙却微笑说道;“既如此,等席散后请柳老人家留下,咱们谈谈。”
柳之夫一连应了好几声好,坐了下去。
雷声大,雨点小,宾客们失望之余,使得场面颇有点冷落,莫怀玉不愧老于世故,一拍手,垂帘后丝竹声乍起,随即一阵婉转而曼妙的歌声透帘而出。
这一来,宾客们精神为之一振,纷纷举杯邀友,刹时又是一片热闹,紧接着猜拳行令声响起。
金大龙向着莫怀玉含笑点头致谢。
莫怀玉淡然一笑,道:“金爷,他们喜欢这调调儿。”
金大龙一笑坐下,道:“适才我……”
莫怀玉道:“我除了说一句金爷高明外,别的没话说。”
金大龙道:“多谢莫帐房不罪……”
淡淡一笑,接道:“莫帐房,那位柳老人家是……”
莫怀玉漫不经心地道:“怎么?”
金大龙道:“我没听莫账房提起过……”
莫怀玉“哦”地一声道:“他才搬来长安没多久,论起来该是敝东家的远亲。”
金大龙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莫帐房,今后你我得多亲近亲近。”
莫怀玉微愕说道:“金爷这话……”
金大龙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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