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汉子笑了,好白的一口牙!“什么事儿都有个第一次,慢慢的就会习惯了!”
那黑衣少年耸肩笑道:“不习惯怎么行,咱们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回家呢,可是,大哥,我怕到时候回家又不习惯了!”
青衣汉子笑了笑,没说话。
那瞎了眼的灰衣老人突然说道:“大龙,这儿是长安客栈?”
青衣汉子立即敛去笑容,恭谨说道:“是的,养父!”
那瞎了眼的灰衣老人点了点头,颇为感慨地说:“长安几年前我常来,可是这一晃却有一两年没来了,不知道都变了样儿没有,大龙,这家客栈的招牌,是不是还是缺那么一块没补?”
那青衣汉子连看也未看,道:“不,养父,招牌是块新的,看样子至少挂了半年了!”
那瞎了眼的灰衣老人点头说道:“我说嘛,早该换了。缺一块,那多难看,按做这行买卖的规矩来说,招牌缺一块,那不聚财……”
说话间,客栈内迎出了适才那名店伙,他近前哈腰道:“这位爷,屋子已收拾好了,茶水也预备好了,三位请吧!”
说着话,他不由自主地向着那瞎了眼的灰衣老人多看了两眼,但却被那黑衣少年一眼蹬了回来。
那店伙吃了—惊,暗暗叫道:“天,这哥儿的眼好亮……”
只听那青衣汉子说道:“好!我们这就进去,小二哥,麻烦找个人把牲口卸了,我三人恐怕要在这儿住一个很长时期,这儿又没地方放车,再麻烦你给我去问一声,谁要车,我连牲口一起卖了,只要卖得成,我给你三成!”
那店伙听在耳内,乐在心头,暗暗喜道:“这位爷好大方,出口就是三成,这下怕不要捞上一笔,真是飞来财……
心中这么想,口中不敢怠慢,忙道:“三位只管什三位的店,这卖车的事,包在我身上,最多不出二天,我责责把这辆车连牲口卖出去就是!”
那青衣汉子点了点头,转向黑衣少年,道:“走!小龙,扶老人家进去!”
说着,他当先带路行进长安客栈。
每家客栈的客房都在后院,长安客栈自不例外。
这后院颇大,三面房子,共是十几间。
进了后院,店伙殷勤地抢先带路,领着这老少三人直奔迎面一例客房中那最左的一间。
到了门口,店伙推开门,然后哈着腰住里让客。
青衣汉子侧身让路,让黑衣少年扶着那位瞎了眼的灰衣老人先进门,然后他才跟了进去。
进了屋,黑衣少年扶着瞎眼灰衣老人在椅子上先坐下,他则垂手侍立一旁,神情颇为恭谨。
那青衣汉子举目环视一匝,只见窗明几净,点尘不染,摆设颇称考究,而且不失雅致,当下点头说道:“小二哥,宝号不愧为长安城首屈一指的大客栈,这是我生平所住过的最好一家客栈!”
店伙脸上忙陪笑容:“住客栈就要讲究一个舒服,让客人们有如归的感觉,住店本是歇脚的,要不能让客人满意,谁还会来?”
青衣汉子点头说道:“小二哥,你很会说话!”
店伙嘿嘿笑道:“那是爷夸奖,其实店里数我最笨,得罪了不少客人,以后倘有侍候不周之处,三位千万多包涵!”
青衣汉子笑道:“小二哥太客气了!”
说着,他示意黑衣少年先侍候那瞎眼灰衣老人洗脸,等瞎眼灰衣老人与黑衣少年洗完脸后,他换过了水,才摘下了头上的帽子也准备洗个干净。
那宽沿大帽一取下,他的面貌立即全部呈现眼前。
店伙一怔,直了眼,暗忖:“妈呀,天下竟有这么俊的汉子,我出自娘胎,活这么大也没瞧见过,我这个男人瞧见就心动,要是让娘儿们瞧,怕不……
店伙并不夸张,瞧模样,这位青衣汉子该才刚三十出头,冠玉般的一张脸,没有一个坑、一颗痣,也没有一根胡子,长眉斜飞入鬓,凤目一如朗星,不但人长得世上罕有,人间少见,更难得他潇洒、飘逸,直如临风之玉树,隐隐透着一种高华的气度,在俊之中显得英挺脱拔,有一种不凡的慑人之威!
此时,青衣汉子似是已有所觉,双手捧着毛巾,回过头来露齿一笑,道:“怎么!小二哥,你认识我?”
店伙瞿然惊醒,脸一红,干笑嗫嚅,道:“不是,不是,我没想到爷长得这么,这么……”
青衣汉子双目之中闪电一般掠过一丝异彩,笑:“小二哥,麻烦给老人家倒杯茶!”
他有意无意打断了店伙的话头,也把那店伙的思路轻易地拉向一旁,店伙忙应了两声,走了过去。
适时,青衣汉子已经洗好了脸,自怀中取出一物递向店伙,含笑说道:“小二哥,我说过,在这儿要住上一个很长时期,这个你先拿去放在柜上,到时候一起算,多退少补,省得麻烦!”
那赫然是一颗明珠,店伙又直了眼,他活了这么大,哪见过出手便是这个,忙摇手道:“这位爷,这,这太多了,足够买下小号!”
“我不说了么,先入在柜上,多退少补!”
店伙结结巴巴地道:“可是这东西太以贵重,长安这地方最近也不大安宁,小号可赔不起啊!”
青衣汉子笑道:“这东西我身上多得是,丢了就丢了,这不会跟宝号打官司,要宝号赔的,先拿去吧!”
说着,硬塞进了那店伙手里。
欲拒无从,那店伙也只得收了下来,可是他手里握着那颗明珠浑身却颇不自在,生似握得紧了怕握碎,握得松点又怕掉在地上,当下惊慌地说道:“这位爷请等等,让我把这东西交到柜上再来侍候!”
说完了话,转身就要走。
“慢着!小二哥!”那青衣汉子一摆手,及时说道:“再拿着这个。”
随手又是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店伙又愣了,讶然说道:“爷!这是……这已经用不完了……”
青衣汉子摇头笑道:“不是一回事,那个交在柜上,算是我三人吃喝住的店钱,这个给你,买买酒喝,别嫌少!”
少?这锭银子少说也有十两,足够这店伙连吃带喝花用好几个月的了,这青衣汉子出手够阔绰,大方、慷慨!
店伙一听,既喜又慌,欲拒还迎,半椎半就地接了过去,嘴里一个劲儿地称谢不已。
青衣汉子笑了笑,又道:“长时期住店,以后麻烦的地方还多,小二哥你多帮忙!”
拿了人家的手软,店伙忙道:“哪里,哪里,侍候爷们那是我应该的,三位以后要有什么事,不管大小,请尽管吩咐就是!”
青衣汉子笑道:“我先谢谢了!小二哥,还有铺盖么?请再搬两床来!”
店伙忙道:“有!有!有!别说是两床,就是要十床也有,我这就去拿!”哈了个腰,转身出门而去。
店伙走后,那黑衣少年皱眉说道:“大哥,你这是干什么!住店哪有先付钱的?”
那青衣汉子笑了笑,没说话。
那瞎眼灰衣老人却开了口,道:“小龙,对于这一门儿,你要比你大哥差得多了。这年头儿人人有一对笑贫不笑娼的势利眼,做生意的尤其是睁眼只认孔方,一颗明珠往那儿一放,包管他们唯恐侍候不周,以后什么事都好办,咱们此来不就是希望在长安城闯出名气,响澈每一个角落么!你瞧着吧,自有人替咱们说话,不出半个月,准保双龙大名横里传播,不胫而走,至于那锭赏银,有钱能使鬼推磨,以后那店小二替咱们跑断两条腿他都绝无怨言!”
那黑衣少年目注青衣汉子笑道:“大哥,毕竟你是威震……”
青衣汉子摇头说道:“小龙,忘了?不许提大哥的当年事!”
黑衣少年神情一震,歉然赧笑说道:“大哥!对不起,我说溜了嘴!”
青汉衣子笑了笑,道:“自己兄弟,说什么对不起,你只要记住,当年的大哥已然葬身塞外,如今咱们哥儿俩是金家双龙……”
黑衣少年点头说道:“大哥,我记下了……”
门外一阵步履响起,那店伙笑嘻嘻地抱着两床铺盖行了进来,他背后,还跟着戴着老花眼镜、手里拿着根旱烟袋的瘦高老者,老者三绺山羊胡,面目有点阴沉。
店伙未等放下铺盖便哈腰说道:“这位爷,小号的帐房先生来看三位了!”
此老原来是长安客栈的帐房!
随着店伙的话,那位帐房先生拱起了手,带笑说道:“老朽莫怀玉,特来看望三位!”
那青衣汉子还礼笑道:“原来是莫帐房,不敢当,请坐!”
他抬手肃客,那位莫帐房笑着告罪坐下。
坐定,帐房莫怀玉隔着老花眼镜深深地打量了青衣汉子两眼,然后干咳了一声,欠身笑问:“老朽尚未请教……”
青衣汉子截口笑道:“好说,金大龙,这是家父,还有舍弟金小龙!”
帐房莫怀玉座上拱手,道:“原来是金老太爷、金大爷与金二爷,老朽失敬了……”
青衣汉子金大龙忙欠身让逊,连称不敢当。
话锋微顿,莫怀玉老眼深注,摇头叹道:“金爷贤昆仲好一表人材,老朽活了这么大年纪,暮迎南北,朝送东四,可以说是阅人良多,但像贤昆仲这样的出众人才,老朽尚属首见……”
金大龙含笑谦逊说道:“那是莫帐房夸奖,寒家久居塞外……”
莫怀玉截口说道:“原来金爷三位是从塞外来的!”
金大龙点头说道:“正是,过惯了塞外生活,倘有何失礼之处,尚望莫帐房英要见笑!”
莫怀玉一瞪老眼,道:“金爷这是什么话,老朽昔年因故也去过塞外几趟,塞外民情率直、淳朴、豪放,却绝非中原民心之虚假、阴诈、奸滑可比,老朽他年还真愿到塞外长住呢!”
金大龙摇头说道:“这真是住惯了山的人想水,住惯了水的人想山,像我父子三人就是过腻了塞外那种孤寂清冷的生活,而打算搬来长安长住落户呢。”
莫怀玉摇头笑道:“这就在各人的喜好了,原来金爷三位是来长安长住落户的,老朽先以为金爷是来经商的呢!”
金大龙道:“不瞒帐房说,经商我父子是门外汉,一窍不通,而且性情也不适合,我父子因为久住塞外,环境所迫,所以仅懂些拿刀动仗,舞剑弄棒的拼对玩艺儿,故而也只有准备靠这一门儿谋生糊口!”
莫怀玉迟疑了一下,干笑说道:“其实,以金爷的囊中所有,足可吃喝一辈子,似乎不必靠那一门儿急着谋取生活。”
金大龙摇头说道:“囊中物究竟有限,再说,坐吃山空,那也不是长久之计!”
莫怀玉嘿嘿笑道:“说得是,说得是,那么,金爷是打算……”
金大龙微笑说道:“我父子远来自塞外,在这长安城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友,打算,一时里恐怕也难以……”
莫怀玉截口说道:“但不知金爷有什么打算,老朽久居长安,交往颇广,金爷倘便于出口,说不定老朽能有效劳之处。”
金大龙笑了笑,迟疑未语。
那瞎眼灰衣老者却突然开口说道:“大龙,萍水相逢,缘仅一面,难得这位莫老哥古道热肠肯为帮忙,咱们正该求之不得,你就说了吧!”
金大龙侧顾乃父笑道:“爹,就因为萍水相逢,缘仅一面,所以我不好……”
莫怀玉立即义形于色地截口说道:“金爷,四海之内皆兄弟,能得相逢便是缘,彼此虽然是萍水相逢,缘仅一面,只要三位在小号住久了,还不就是一家人么?再说,金爷既打算在长安落户,以后碰面的机会也多得是,又何须客气,咱们从此交个朋友,况且老朽对贤昆仲一见投缘,极为心仪,有恨晚之感……”
金大龙颇为激动地含笑说道:“既蒙莫帐房如此看重,我兄弟至为感澈,一到长安便交上了其帐房这种古道热肠的朋友,也是我兄弟的造化,莫帐房,我预备在长安开设一家镖局,以保镖为生……”
莫怀玉眉锋一皱,接道:“金爷,恕老朽说句泄气话,保镖生涯,难免跟江湖上人打交道,江湖生涯,刀口舐血,波涛诡谲,人心险恶,恩怨纷争,风险极大,只一沾上,再想甩可就甩不掉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也不是件好事情!”
金大龙含笑说道:“多谢莫帐房指教,每行买卖都有每行买卖的苦经,再说,我兄弟的所学,也只能干这一行!”
莫怀玉摇头说道:“金爷恐怕不知道,干这一行,不能单靠所学,最重要的还是要靠经验、历练与跟江湖朋友们的关系……”
金大龙道:“这个我知道,不过,这些都是闯出来的,有道是:‘交情是打出来的’,只要闯几回不死,那历练、经验与跟往湖上朋友们的交情自会与时俱来。”
莫怀玉点了点头,捋着山羊胡子说道:“金爷,还有一点,保镖这一行,要保就保重镖,轻一点的镖利少,划不来,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越是重镖,风险越大,真的说起来,丢命事小,要是丢几次镖,便是连自己都赔进去,怕也不够!”
金大龙点头笑道:“那是自然,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大利,何况保镖生涯冒的就是大风险,不过,莫帐房,我这个镖局跟别家镖局不同,我要保的是人家不能保,与不愿保,也不敢保的镖!”
莫怀玉呆了一呆,道:“这倒是老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金大龙笑道:“我就是闯出些新花样来,不然怎么能跟人家老字号、老招牌、实力强硬的阵容竟争?”
莫怀玉老眼深注,笑道:“那是金爷特谦,老朽对自己这双老眼一向颇有自信,以老朽看,金爷贤昆仲必有一身惊人绝学!”
金大龙笑了笑,未置是否,且有意地改了话题,道:“莫帐房,不知长安城现有几家镖局?”
莫怀玉想都不想地立即答道:“共是两家,一称威远,一称武扬。”
金大龙道:“但不知这两家镖局都是谁开的?”
奠怀玉道:“威远镖局总镖头,武林人称铁背苍龙,姓卫,大号振东,武扬镖局总镍头,武林人称无敌金刀,姓申,大号一鸣。两位总镖头都是成名多年的老英雄。”
金大龙笑道:“想不到莫帐房对武林中事这么熟悉!”
莫怀玉似乎用力过重,突然捋断了一根胡子,忙笑道:“老朽不是说过么,只因暮迎南北,朝送东西,故而眼皮颇准,交游颇广,这两家镖局之内,老朽都有熟人,其实,老朽熟悉的武林事,也仅是在长安城内,出了长安一步,便立即不灵了。”
说罢,哈哈大笑!
金大龙也跟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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