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了“静园”。
祁继忠有点儿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李莲英一出“静园”就碰见了一辆胶皮,人逢喜事精神爽,兜儿里又有,当即又拦住那辆胶皮跳了上去。
车刚动,拉车的说了话:“李总管,怎么样了?”
李莲英吓了一跳,忙问:“什么怎么样了?”
“格格等着你回话呢。”
李莲英一呆,心想:这位十四格格可真厉害,道:“原来你是——麻烦你转告格格一声,成了,今儿个,明儿个随她!”
“李总管,你真行,放心,格格一定会重谢你,你请换辆胶皮吧,我得赶着给格格送信儿去,等格格把时间决定了,我再通知你。”
他停了车,放下了他。
李莲英只好下来了。
等到李莲英下了车,拉胶皮的抓起车把飞也似的走了。
这辆胶皮东弯西拐一阵,从一家茶馆门口过,嚷了声:“兄弟,你要的东西给你捎来了。”
随手一扔,一包洋烟卷儿飞向茶馆儿。
茶馆伙计伸手接住,放进了兜儿里,转身进茶馆儿。进了里间了一阵子,然后端着茶水、花生、瓜子儿给客人送了过去。
那位客人是金刚金少爷!
金刚喝了口茶,嗑上了瓜子,挺悠闲的。
约莫半个钟头以后,那辆胶皮又来了,在门外停了一下,伙计给他倒了碗水,他一口气喝完抓起把又跑了。
金刚抬手叫了伙计:“伙计,算帐。”
伙计走了过去,一哈腰,赔笑低声道:“今儿晚上六点钟。”
金刚掏出张票儿放在了桌上,道:“都给我安排好了。”
伙计拿起票儿又哈腰:“放心吧!错不了的。”
金刚站起身走了。
伙计转身收拾桌子!
□□□
六点了,天黑了,冬天天黑得早。
两辆胶皮停在了“静园”门口,前一辆,坐的是李莲英,后一辆坐的是金碧辉跟秋子。
金碧辉跟秋子,今天显然刻意刀尺了一番,一般地明艳照人,一般地千娇百媚。
秋子付了车钱,两辆胶皮走了,李莲英哈腰赔笑,往“静园”里让客。
祁继忠就在大门口,一见人到,快步迎了过来,一个千打了下去:“见过格格。”
李莲英一旁道:“格格,这是皇上的侍卫长祁继忠。”
金碧辉抬手就是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祁继忠一怔:“格格,这——”
“头回儿见面,拿着喝酒。”
李莲英一旁帮腔:“格格的赏赐,拿着吧!”
祁继忠双手接过,打千谢赏。谁跟钱过不去!祁继忠心里乐大了,马上哈腰摆手往里让。
有些钱是必须花的,绝不能省,金碧辉花的钱不多,收获可不小。
不信可以往后看,有什么事儿祁继忠准帮她说话,而且金碧辉让他干什么,他准干什么!
溥仪在暖阁里,人是还没到暖阁呢,就听见了笑声,李莲英只觉这笑声没听过。忍不住问祁继忠道:“皇上还有别的客人?”
“一个老朋友,自己人。”
说着话,暖阁到了,金碧辉懂礼,在门口停了下来,祁继忠快步进去通报了。
转眼工夫,祁继忠出来了,哈腰摆手往里让。
李莲英陪着金碧辉、秋子走了进去。
进了暖阁,金碧辉、秋子都为之猛一怔。
暖阁里两个人,一个是溥仪,一个赫然是金刚。
这时候金刚也一怔站起,脱口叫了声:“金姑娘!”溥仪讶然道:“怎么,你们认识?”
金刚要说话。
金碧辉已定过了神,急率秋子赴前行礼。
“东珍叩见皇上。”
她这种盈盈下拜,溥仪那里看直了眼。难怪,人好好色,恶恶臭,溥仪的后妃长得都不错,可都没有金碧辉这么娇,这么媚,尤其是能吸引溥仪的,是金碧辉比他的后妃多了一种让他说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
其实,说穿了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只不过两字新鲜而已。溥仪再看见别的漂亮女人,只要不是他的后妃,他照样会被吸引。
金刚冷眼旁观,轻咳了一声:“皇上。”
溥仪倏然惊醒,忙离座伸了手去扶金碧辉。
金碧辉道:“谢皇上恩典。”
这才在溥仪的相扶下站了起来。
“东珍,你这样一换衣裳,害得我差点儿认不出你来了。”
金碧辉娇羞地低下了头。
溥仪还待再说。
金刚轻咳一声道:“皇上,该让我们也叙叙旧了吧!”
溥仪哈哈一笑道:“听听,有人吃味儿了,东珍,用不着我介绍了吧!”
金碧辉瞟了金刚一眼道:“真没想到金少爷会是‘静园’的座上客。”
“彼此,彼此,”金刚道:“我也没想到金姑娘竟会是皇族亲贵,肃王爷的十四格格,真是太失敬了。”
溥仪一旁道:“看样子还是得我介绍介绍,东珍,小金跟我认识不止一天了,他家的钱庄也帮过我不少大忙,而且他一直是赞成我复辟的最力的人之一,可巧今儿个他来了,我特意留下他来让你们见见,不想你们竟然认识。”
“噢!”金碧辉凝睇望着金刚道:“金少爷也赞成皇上复辟?”
金刚道:“我又何止是赞成而已。”
秋子一旁道:“真没想到。”
金刚看了她一眼:“小秋,你没想到的还多着呢!”
溥仪道:“坐、坐、坐,都不是外人,坐下聊。”
溥仪、金碧辉落了座,金刚却望着李莲英道:“李总管一块儿来坐吧。”
李莲英忙道:“不、不、不,这儿哪有我的座位,这儿哪有我的座位。”
金刚道:“李总管当初是老佛爷跟前的人,如今算得上是位元老了,在皇上面前应该有个座位了。”
溥仪微一点头道:“这倒也是,李莲英,你就坐下吧!”
李莲英受宠若惊,一个宫中的太监,何曾有这种殊荣,当即爬伏在地,把颗脑袋磕得砰砰响。
千谢恩,万谢恩,然后爬起来小心翼翼地陪了个末座。
都坐下了,金刚望向金碧辉:“格格,可否把您助皇上复辟的计划说一说。”
金碧辉一点也没有迟疑:“要想让皇上复辟,必须要先让皇上离开天津。”
“对!”金刚点了下头。
“而且这件事要进行得极为秘密。”
“那是一定的,否则根本没法离开天津。”
“就是在暗中进行,离开天津也不容易。”
“离开天津之后呢?”
“我打算让皇上先到旅顺去。”
“旅顺。”
“然后再让皇上到东北去。”
“东北。”
“是的,东北。”
“为什么要到东北去?”
“东北在日本人势力之下。”
“噢,我明白了,日本那方面——”
“我有把握,我负责。”
“那么格格的意思,是让皇上先在东北——”
“对,先在东北复辟,然后再谋求下一步。”
“嗯,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
“格格有把握让皇上顺利离开天津?”
“要想让皇上离开天津,必得偷渡,我已经安排好接运的船只了,是艘日本船。”
“日本船。”
“只有登上日本船,才是最安全的。”
“嗯,对、对,可是——”
“可是什么?”
“还有别的——”
“你是指……”
“格格,从‘静园’到码头,这条路并不好走。”
“这个我知道,我也已经有了安排。”
金刚转望溥仪,道:“格格做事,愧煞须眉,看来您可以放心大胆动身了。”
溥仪还有点不放心地道:“东珍,你真都安排好了?不会出任何问题?”
金碧辉道:“这不是别的事,我怎么敢欺蒙皇上。”
溥仪吁了口气,缓缓说道:“你是知道的,我是再也经不起任何打击了,所以凡事我不能不特别小心。”
金碧辉道:“您的顾虑是对的,但是我可以担保,不会让您担任何风险,更不会让您再受任何打击。”
溥仪点了点头,没说话。
金刚问道:“格格,皇上什么时候起驾?”
金碧辉道:“不知道皇上收拾起来费事不费事。”
溥仪道:“有什么费事的,现在不比以前了,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了。”
“既是这样,迟一步不如早一步,我想明天晚上就请皇上起驾。”
溥仪一怔道:“明天晚上?”
金碧辉道:“是的,明天晚上十点钟,请您准备就绪,我一来咱们就走。”
溥仪沉吟未语。
金刚道:“都到了这时候了,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倒不是犹豫,只是——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金刚笑笑道:“我明白您的心情,这恐怕跟住惯了一个地方,突然要换环境,心里会产生一种恐怖的道理一样。您用不着这样,您这又不是上外头去,等于是回宫里去,何必这样。”
李莲英道:“是啊,皇上,这位金少爷说得对,您就宽宽心吧!”
溥仪微微点了点头,道:“也只有往宽里想了。”
金碧辉站了起来,道:“皇上,我该告退了。”
溥仪微一愕:“怎么现在就要走?”
金碧辉道:“有些个事,我还得安排一下。”
“你不是都安排好了么?”
金刚道:“皇上,这种事一定是这样,尽管都安排好了,还得做个最后检查,您不知道,这不比别的事,尤其是得各方面合作的事,有任何一方面,稍微一点儿配合不上都不行,您就让格格早点儿回去吧!”
溥仪望着金碧辉道:“既是这样儿,那我就不留你了——”
金刚站了起来,道:“出来不少时候了,我也该回去了。”
溥仪道:“怎么你也要走!”
“我们那位老太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早就不满意我这个做儿子的了,何必非让他没完没了的盘查,早点儿回去,耳根子清静,明天晚上我再来送您。”
几句话听得金碧辉、李莲英、溥仪都笑了。
溥仪道:“好吧!那我也不留你了,干脆,你代我送送东珍吧!”
釜刚道:“我正打算请旨,讨这份差事呢。”
转向金碧辉潇洒摆手:“格格,请!"
金碧辉当即率秋子向溥仪盈盈拜下。
溥仪忙伸手把金碧辉挽了起来:“免了,免了。”
金碧辉再谢恩,这才往后退去。
李莲英也要行礼。
溥仪道:“你等会儿走,帮我收收东西。”
“喳!”
溥仪把李莲英留下了。
金刚陪着金碧辉、秋子出了暖阁。
金刚跟金碧辉并肩边往外走着,金刚边道:“真没想到您竟是皇族亲贵,肃王爷的十四格格。”
金碧辉道:“什么年头了,还说这个干什么!”
金刚道:“您是肃王爷的十四格格,这么一来,我倒是不敢再怪您不辞而别了。”
“您还是怪了。”金碧辉笑笑说。
金刚道:“心里憋得慌,不说出来难受。”
金碧辉柔声道:“别怪我,我不得已。你现在知道我的身份了,在那儿我只是个掩护,怎么能长久待下去!再说,促请皇上复辟的事差不多成熟了,我也该走了。”
“格格是不是也跟皇上走?”
“你想吧!家搬了,我是这个家的一分子,还能不走么!”
金刚沉默了一下才道:“东北路遥,恐怕相见无期了!”
“那也不一定,现在交通方便得很。”
“交通是方便,可是,侯门一入深似海,往后咱们的身份——”
“你能是皇上的座上嘉宾,别处还有哪儿去不得?”
“但愿如格格所说了!”金刚吁了一口气,道:“不管怎么说,格格促请皇上复辟成功,总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值得大书特书。”
“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有什么值得夸耀的,我阿玛在世的时候,一直主张复辟,经常训诫我要牢记尽忠尽孝,能把这件事完成,也算对得起我阿玛在天之灵了。”
“格格不但是个忠臣,而且还是位孝女,让人好是钦敬!”
“说什么钦敬,我刚不说了么,这原是我应该做的。”
金刚话锋忽转:“格格真打算借助于日本人?”
“除了这样,我还能怎么办,我是不得已。再说,除了这个关系,我也无处求助了。”
“他们真愿意帮咱们的忙么,我是问他们是不是真心!”
“愿意他们是一定愿意,而且我也敢说,他们确是真意,这件事是中央政府所难容的,既然是中央政府所难容的,就必然对中国有害无益,只要是对中国有害的事,日本人没有不愿意做的。”
“这么说,他们是别有用心了。”
“那是当然,日本人最现实不过,要是没有什么贪图,他们绝不会伸这把手的。”
“既是这样,格格有没有提防到——”
“我早就有了提防了,他们有他们的算计,我也有我的算盘,只等皇上到东北复了辟,我就不怕他们了!”
说话间,一行三人已出了“静园”大门。
这时候夜还不算深,可是由于天冷,路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空荡、寂静,也没见有胶皮了。
金刚道:“恐怕咱们得走两步再叫车了。”
金碧辉道:“你要是急着回去,就不必送我了。”
“急也不急在这一会儿,走吧!”
话刚说完,对街传来砰然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擦着金碧辉的头顶掠过。
“卧倒。”
金刚机警地抱着金碧辉滚向一旁。
秋子也是个久经训练的女间谍,她当然知道该怎么应付,伏身一滚,躲到了一处暗影中。
紧接着又是几声枪响,打得地上土乱飞。
金刚抱着金碧辉一阵滚翻,躲到了墙角处,两个人贴得紧紧的,脸都碰到了一块儿。
枪就那么几声,旋即就归于寂静,金刚跟金碧辉同时发现了两个人眼下的情形,心头一震,互相凝视着,居然谁也没有离开对方的意思。
忽听秋子轻叫道:“格格,格格。”
两个人又一震,这才连忙分开,金碧辉应了一声:“我没事儿。”
金刚道:“格格,请原谅,我不得已。”
金碧辉微微低下了头:“没人怪你。”
忽听史克强的喊声传了过来:“少爷,少爷。”
金刚忙道:“我的车夫来了,不碍事了。”
拉着金碧辉站起来走了出去。
秋子也从不远一处暗影里走了出来。
,只见史克强奔了过来,道:“少爷,您没事吧?”
“废话,好好的站在这儿你没看见。”
人声吵杂,静园里奔出了祁继忠跟几名卫士。
史克强也到了近前:“我刚到路口就听见枪声了,等我赶到,一个鬼影也没瞧见,八成儿——”
金刚摆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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