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争虎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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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争虎斗-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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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胖中年人招架不住了,哭丧着脸到了马六跟前:“马六奶奶,您没有涮我,您可整了我了,这会儿我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您就高抬贵手饶了我吧,我给您跪下了。”

说跪他可真跪,噗通一声双膝落了地。

哄然满堂笑。

马六姐也笑了,伸手扶起了白胖中年人,在他白胖的脸蛋儿上轻轻拧了一把:“陈大爷,亏您做得出来,您这不是折我们么,回桌给我坐着去吧。”

这就是赦令,白胖中年人忙回座儿去了。

马六姐向大伙儿说了话:“我们姑娘正刀尺着呢,马上就出来,不过这是她头一回见客,还得诸位多捧场,赏点儿面子。”

“当然、当然、那当然,这还用你说。”一位有钱大爷说了话。

大伙儿跟着也七嘴八舌一阵。

马六姐笑得像朵怒放的花儿似的:“哎呀,这可让我为难了,诸位都是我们的老客人,也都是我马六多年的老朋友了,一会儿我们姑娘出来,让她侍候哪一位呢?”

在座的也都是见过世面的,一点就透,白胖中年人首先捧场:“马六奶奶,兄弟我送五百意思意思。”

马六姐忙道:“谢陈大爷。”

“我六百。”

“谢王大爷。”

“我七百。”

“我八百。”

“我九百。”

“我一千。”

送这数儿的还是那位陈大爷,面子问题,岂能示弱,何况腰里有得是。

搁那年头儿,一千块大洋,能买幢相当像样儿的房子了。

坐着的没人吭气儿了。

站着的全瞪大了眼,张开了嘴,开了眼界了,真的!

马六姐嘴合不拢了:“陈大爷,真谢谢您了。”

大茶壶直哈腰:“谢陈大爷,谢陈大爷。”

陈大爷够面子,够光彩,站在那儿傲视群“伦”,不可一世。

他爹娘真养他这么个好儿子。

让他拿这一千块大洋去修祖坟,他未必舍得。

马六姐往后一扬手。

大茶壶忙转身掀帘子。眼前一亮,灯光一黯。

大伙儿都傻住了。

一前一后两位姑娘。

前头那位,年可廿许,一身紫,上身是件小腰身,宽袖,高领的小袄儿,下身是件八幅裙。

香额上整齐的一排刘海儿,头发梳得没一根儿跳丝儿,杏眼、桃腮、柳叶眉,一对眸子赛秋水,人长得美不说,那高雅华贵的气质,却是从没见过的。

后头那位,一身翠绿,个头打扮,年可廿上下,一样的美艳尘寰,艳压群芳。

马六姐又笑了,微一抬手:“姑娘,谢过陈大爷。”

姑娘浅浅一礼:“谢谢陈大爷。”

乖乖,话声清脆甜美,听进人儿耳朵里,像喝了玉液琼浆似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儿不舒坦。

陈大爷跟个泥塑木雕的人儿似的,仍傻在那儿。

其实,仍傻在那儿的,又何止陈大爷一个人?

“陈大爷,您请姑娘屋里坐吧。”

陈大爷还没有听见。

马六姐一呶嘴儿,大茶壶过去了,碰了碰陈大爷:“陈大爷,人家姑娘有请了。”

陈大爷终于醒了,“嗯”、“啊”两声,刚要走。

“等等,”厅外传进一声朗喝,厅内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

前头这位,廿多近卅年纪,颀长的身材,穿件合身的皮袍子,袖子卷着,头上是顶皮帽,识货的一眼就能看出,袍子也好,帽子也好,全是名贵黑貂。

穿的讲究,长的也是一等一,斜飞的长眉,眼角微翘的凤目,白白净净,连颗痣都没有。

后头那位,是个廿刚出头的小伙子,黑黑的、壮壮的,英武逼人。

大伙儿被这一声朗喝惊醒了,目光全都盯在刚进来的这头一位身上,连跑过码头,见多识广的马六姐,两眼都为之一亮。

这头一位,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都盯在姑娘脸上,姑娘脸上一丝异容飞闪而逝,而这头一位,却含着微笑冲马六姐抱起了双拳:“六姐,我姓金,这是头一回到‘四喜班’来,而且是闻风慕名而来——”

不知道是谁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源兴盛钱庄的少掌柜,金少爷。”

紧接着,惊叹之声此起彼落。

金少爷跟没听见似的,两眼始终不离姑娘的脸,嘴角始终噙着微笑:“一千五,我请这位陈兄让一让。”

骚动突起,一千五百块大洋,乖乖。

姑娘、马六姐都为之一怔。

陈大爷岂甘示弱,尤其当着美人的面?更何况他舍不得,眉一扬:“让,笑话,两千。”

陈大爷比金少爷多加了五百块白花花的现大洋,也不知道他是气的,还是心疼钱,他脸色有点发白。

陈大爷这句话,引起的骚动比金少爷刚才那句话引起的骚动还要大,还要强烈,但是它没能把姑娘那双秋水般清澈目光,从金少爷脸上引走。

一千块大洋能卖幢相当不错的房子。

两千块大洋更不是小数目,而且这个数目只是开盘子钱,充其量只能到姑娘屋里坐坐,喝杯茶。

花这么个数目,只能换得这么一点代价,说起来当然不值,不过有钱的大爷不在乎这个,也爱这个调调儿,不这样斗阔怎么显得出自己的身份,又怎么能获得姑娘的青睐?

大伙儿的目光只在陈大爷的身上停留了一下,旋即又聚集在金少爷脸上,看他怎么办!

金少爷跟个没事人儿似的,微微地笑了笑,先伸出两个指头,然后另三个指头伸了出来。

这表示两千五。

骚动又起,目光又转向了陈大爷。

陈大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突然低头,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大伙儿发出了一阵失望的叹息,没热闹看了,一转眼工夫,大伙儿都走光了。

姑娘一双美目之中绽放出异采。

马六姐笑得合不拢嘴!

大茶壶上前一步,哈腰,赔笑,摆手:“金少爷,您请!”

金少爷却向着姑娘潇洒地欠身摆手:“姑娘请。”

姑娘深深一瞥,浅浅一礼,带她身后那位绿衣姑娘,就要转身往后走。

突然,又一个喝声传了进来:“慢着。”

姑娘停住了,抬眼外望,外头一前四后地走进五个人来。

后头四个,清一色的利落打扮壮汉子。

前头那位,虎背熊腰,更壮,穿件皮袍,普通货色,头上斜扣顶皮帽,浓眉大眼,一张脸黑红黑红的,酒气熏人,老远就闻得见。

他一进花厅,两眼就跟苍蝇见着糖似的,紧紧地盯在了姑娘脸上。

马六姐脸上掠过一丝轻蔑神色,就要说话。

戴皮帽的壮汉子一咧嘴先开了口:“来得是时候,马六,这位姑娘我包了。”

马六姐微一摇头:“恐怕不行,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什么事儿也得分个先来后到。”

戴皮帽的汉子“哦!”地一声道:“这么说,我这是来迟一步?”

“不错!”马六姐道:“您来迟了,明儿个请早吧!”

戴皮帽的壮汉子道:“哪位是比我早来了一步的?”

马六姐一指金少爷道:“这位金少爷,人家出手就是赏了两千五百大洋。”

戴皮帽的壮汉子,目光扫向了金少爷,上下一打量,道:“敢情是这么回事儿,有钱别在我跟前摆,孩子们,把他给我架出去。”

轰雷般一声答应。那四个壮汉子迈前逼向金少爷。

金少爷像个没事人儿似的,一动没动。

动的是金少爷身后那小伙子,小伙子挥出了两拳,踢出了两腿,那四个壮汉子全倒下了,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

马六姐、大茶壶瞪大了眼。

姑娘跟她身后的绿衣姑娘,两对眸子里闪过了异样的光采,充满了惊讶。

戴皮帽的壮汉子脸上变了色,抬手探入腰中。

金少爷身边那个小伙子比他快,一步跨到,明晃晃的攮子已抵住了戴皮帽的壮汉子的咽喉要害。

戴皮帽的壮汉子吓得头往后一仰,探进腰里的手没敢再动,只听他惊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殴打侦缉……”

金少爷目光一凝:“怎么说,你们是侦缉队的人?”

“不错,我是侦缉队的杨队长。”

马六姐道:“对了,金少爷,这位是大名鼎鼎,跺跺脚‘天津卫’都会颤动的侦缉队长,人称‘赛阎王’的杨头儿。”

金少爷一抬手,小伙子收攮子退后。

“赛阎王”杨队长以为这张虎皮吓了人,也得理不饶人,眼一瞪,怒喝道:“好大的胆子,活得不耐烦了,跟我上队上跑一趟去吧!”

猛往地上四个壮汉身上踢了一脚,骂道:“窝囊废。”

四个壮汉爬了起来。

“赛阎王”杨队长一指金少爷跟小伙子,不可一世地喝道:“把他们俩都给我带走。”

四个壮汉心里恨透了小伙子,巴不得有这么一句,如狼似虎地要动。

“慢着,”金少爷淡然轻喝:“虎子,打个电话给侦缉处的莫处长,请他到这儿来一下。”

小伙子应一声要走。

赛阎王杨队长一顿忙拦:“慢着,你认识我们处长?”

金少爷淡然道:“我不知道莫处长是谁的处长,我只知道他跟我称兄道弟多少年了。”

杨队长目光一凝,嘴角儿泛起了一阵冷笑:“小子,少跟我来这一套,这一手我见多了。”

“我没意思非让你相信不可,你要是不放心,可以用枪押着我这车夫去打电话,或者让你的人去帮我打个电话也一样。”

这,不由杨队长不相信了。

他大大地作了难,侦缉处的处长莫老虎,是他的顶头儿上司,发起狠来,比他这个“赛阎王”还狠十分,如今这位公子哥儿似的金少爷,竟跟这位莫老虎称兄道弟的,显然彼此交情不浅。

怎么办,动眼前这位金少爷,他实在惹不起号称老虎的顶头上司。

要是让一步,就这么算了,他可又下不了台。

这位“赛阎王”正这儿作难呢,那里那位金少爷已经摆手,把姑娘让进去,然后带着虎子跑了进去。

行了,总算就这么下台了。

下是下台了,可是杨队长不能不找回点儿面子,转冲马六姐猛然拍了桌子:“马六,你好。”

“哟,怎么了?”马六姐一怔,道:“杨队长,我马六可没得罪您啊!”

杨队长怒喝道:“马六,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你自己问问,你能在这块地儿上混,是谁给你的方便——”

“哟,杨队长,您怎么说这种话,这本来就是鱼帮水,水帮鱼的事儿,不错,您是给了我不少方便,可是我也没有少孝敬您啊。”

杨队长听不下这个去,猛一摆手,道:“好了,不提这个,我间你,有了好货色,你为什么不给我——”

“哟,这您怎么怪起我来了,您要大头没大头,要拳头没拳头,能怪我么!”

杨队长黑脸猛一红,指着马六道:“马六,你,算你行,别以为我整不了你——”

“杨队长,说这话就不够朋友了,惹不起别人您整我,好嘛,你整吧,我马六干这一行也有不少年了,认识的人也不在少数,若要闹起来,谁占便宜,谁吃亏,还很难说呢。”

杨队长脸上的红转成了白,一声:“你——”一跺脚,带着他的人走了。

杨队长人不见了,马六姐马上变了个人,浓眉瞪眼,杀气腾腾,猛一拍桌子,骂道:“我操你八辈儿,姓杨的,你敢惹你祖奶奶!”

大茶壶上前一步低声道:“大姐,已经够兔崽子受的了,何必生这么大气!”

马六姐吸一口气,平松了一下自己,缓缓说道:“左盼右盼的,今儿个总算盼来个适当的,你去给我打点打点去,把那败家子儿给我留下。”

大茶壶一征:“大姐,您是说那个金少爷?”

“不是他是谁!”

“他合适?”

“他最合适不过了,他家开的是钱庄,来往的全是贪官污吏,也是拿贪官污吏的脏钱去放利息,不在他身上敲一笔,在谁身上敲去?”

大茶壶迟疑了一下:“大姐,这号子恐怕扎手。”

“别这么没出息,瞧那愣小子摆倒几个窝囊废就吓倒了,那几个窝囊废是纸糊的,经不起一吹,就算那愣小子真有两手儿,也不过只他一个,难道你们连一个也对付不下,别给我站在这儿了,快去吧。”

“是!”

大茶壶恭应一声,哈个腰走了。

马六姐又拍了桌子:“兔崽子!”

□□□

美姑娘的屋里!

里头是两间卧室,垂着棉布帘儿,外头是间小客厅,很雅致、很讲究的小客厅。

朱红色的桌椅,配以大红缎子的垫子,这一部分尽是耀眼的红。

桌上一只雪白的细瓷花瓶,瓶里插着几枝梅花,刚吐蕊,清香深动。

靠里,墙上挂着几幅画儿,竟都是名家的手迹!

就照这种布置,这种摆设,甚至这种调和的颜色,就已衬托出这位美姑娘不是一般的俗脂庸粉。

难怪金少爷一进门就摆头长叹:“我可以说是阅人甚多了,像姑娘这个样儿的,可却是头一回见着。”

“您这是褒呢?还是贬?”

美姑娘含笑凝睇,轻轻地问。

“褒,又何止是褒,简直不虚此行,不虚此走。”

“您这就是损我了。”

“天地良心。”

“金少爷,这种地方,是不讲良心的!”

金少爷哈哈大笑。

姑娘自己也笑了。

两个人落了座,绿衣姑娘献上了茶:“金少爷,您喝茶!”

金少爷微欠身:“谢谢姑娘。”

“不敢当,我叫小秋。”

“噢,小秋姑娘。”

“四个字多麻烦,省两个字儿不好么?”

“省哪两个?”

“您说呢?”

金少爷又哈哈大笑:“主称绝代,婢岂庸俗!金某我福气不小,造化不小。”

姑娘开了口:“金少爷,您让人不安。”

金少爷一点头:“行,对姑娘这样的红粉,不该来世俗这一套,尽管我这些话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我,单名一个刚字,转教。”

“金,金碧辉。”

金少爷轻轻一拍桌子:“金碧辉煌,当之无愧。姑娘,你我五百年前是一家。”

小秋一旁道:“怎知道现在就不是一家?”

金少爷微一怔:“固所愿也,未敢请耳。”

金碧辉白了小秋一眼,嗔道:“小秋多嘴,还不快侍候那位去!”

那位?小伙子虎子正在一旁发愣呢,闻言脸一红,忙道:“少爷,我,我上外头去了。”

金少爷摆了手:“好、好、好,去、去、去,没出息。”

虎子忙出去了,是怕谁把他留下。

小秋噘了小嘴儿:“您看,人家怕我。”

金碧辉失笑道:“这位兄弟名字叫虎,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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